苏幼向道:“你说的,我记着便是了。”
以苏幼向的才智,未必斗不过白梦丽,只是白梦丽身份放在那里,比苏幼向不知高出多少去,苏幼向多少还是要受写牵制的。
然而莫上岚不知道的是,白梦丽善妒,对付的人,却是她。不过因为宁王一句,好像在那里见过。
大晴的天,忽然下起了雨,莫上岚走到廊下去,望着在豆大的雨下,勉力生存的花花草草,可不就是她自己吗。
李彦炳的父亲,是如今的吏部尚书,负责官吏任免,升降,考察,调动。丞相买卖官员的事情,只怕就是他在其中策划出力。
莫上岚道:“就像你说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大人既然敢参与这些事情,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李府我是进不去了,但是苏幼蓁嫁过去之后,你却是可以常去的。”
苏幼向走到她身后去,仿佛是下了大的决心:“我知道的,就算不为进宁王府,也是为我娘亲。”
☆、四十四
偷得几日清闲,再次见到白元修的时候,是在城外春熙,城中暑热不堪,城外却是还凉快着。
莫上岚心想,不怪皇家贵胄暑热之时,总是要外出避暑的。她原先只道天上一个太阳,天底下还能有两种气候。原是京中诸事繁多,心不静的缘故。
白元修不时挥舞着手中的马鞭,似乎有些烦躁,甚至与莫上岚靠近都没有发现。
莫上岚停下,出声道:“白公子。”
白元修回过神来,看清楚来者,心中的烦躁竟然没有丝毫退减,语气相当不善:“叫我阿修。”
莫上岚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装作没听见,问道:“什么?”
白元修撇过头去:“没什么。”
明明两人在一起是最放松不过的,此刻却有些尴尬,莫上岚在脑子里搜索着话题,却也没找到好的,便直接问道:“白公子,我得罪你了?”
白元修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外露,略收敛了些,收起手中的马鞭:“没有。”
莫上岚轻笑:“没有你还给我甩脸子?”
白元修也不自觉跟着笑起来:“怎么,我还不能给你脸色看了?”说完便又收起了笑。
莫上岚转身就走:“不能,我生气了。”
白元修并未追上去,只道:“那日我约你泽芝湖泛舟,你为何拒绝,既然你能拒绝我,我为何不能给你脸色看。”
莫上岚不自觉笑起来,原来白元修竟是为了这件事情在生气:“我怕热得很,轻易不肯出门的,更何况泛舟。泽芝湖人挤人的,烦着呢。”
白元修如何不知她所言并不是真话,况且,他第一次邀约被拒,自是不肯再开一次口的,她为何拒绝,已经是不重要:“随便你。”
莫上岚不晓得他如何又生气了,细细想想,为着他带上唯玩儿一回,自己也该好好哄哄他才是,便低了声音:“你叫我来,就是看你生气的?泽芝湖有什么好玩的,咱们从前不是去泛过一回舟了吗,你要是真玩性发了,等以后我回了杭州,亲自下帖,约你去西湖?”
她是想着,自己怎么一说,白元修得了面子,该好受了,不想白元修只听见去四个字,回了杭州:“回杭州,你回杭州做什么?”
莫上岚摸摸额头,心道,应该是今日的日头太大,晒晕乎了,否则怎么可能忽然就傻了:“杭州还有亲戚,总是要走一走的。”
白元修却不放过她:“京城纷乱,我知你不愿久住,不必拿这些话来敷衍我。”
莫上岚软下声音来:“好好好,咱们不约西湖,约太湖,行吧。白公子,白少爷,您今儿到底是有什么气,直说了可好?”
白元修见她态度软下来,也不好再生气:“那日宁王殿下说,他从前见过你。”
莫上岚没想到白元修会问她这个问题,更没想到,白元修会因为这一句话生了闷气:“所以呢,我倒是想听白公子说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经她这一说,白元修也意识到,这并没有什么好生气的,所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生气,竟然连他自己也不晓得,只强硬地搬出一句:“我乐意。”
莫上岚笑起来:“和你说正经的,工部侍郎胡不终你知道吧,丞相府最近进了不少好东西,听说是贪污赈灾的银两。这经手的人,就是胡不终。”
白元修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丞相做事一向干净,实在找不出证据。”
莫上岚道:“丞相做事干净,不是还有胡不终的吗,听说胡不终最近很是留恋一个叫眉歌的歌姬。”
白元修轻挑眉头:“还听说了什么?”
莫上岚笑道:“还听说花家的大公子花承物,也很喜欢眉歌。”
白元修道:“瞧你这么一说,是有主意了?”
莫上岚摇头:“没有。要是有了主意,早就呈现给宁王殿下了,还给你说做什么?”
白元修脸色又暗下去:“这些事情,我也有听说,只是还没动手,不过既然你急,这个机会,就让给你了。”
莫上岚忽然抢过白元修手中的鞭子,怒道:“白元修,你有毛病吗?再这般矫情做作,信不信我一鞭子抽死你?”
白元修别过脸去:“我是有毛病,你走吧,找没毛病的人说话去。”
莫上岚将手中的鞭子扬起,作势就要抽下去,却只轻轻拍在他肩膀上:“他见过我,我又不曾见过他,别气了,这大热的天,小心气坏了身子,那可就不值了。”
莫上岚不觉,白元修却是从这句话中听出了撒娇的味道,他也在想着,自己平时多正经成熟冷静的一个人,偏偏碰上了莫上岚,就像失了心智一样。居然还像个稚子一般闹脾气,这要是传出去,以后,他也不必在京城待着了,没脸。
但既然丢脸已经丢到这个份上,不把话问清楚,实在吃亏,白元修道:“宁王殿下见过你,倒也没什么稀奇,这京城中每年那么多聚会,总是要碰到一两次的。只有一件,我要问你,为何宁王殿下只说见过你,你便吓成那样,还拒绝了我。”
莫上岚暗自笑起来,所以,绕来绕去,还是因为被拒绝一事耿耿于怀:“白元修,你若真是介意被我拒绝,等到此间事结了,我约你去太湖时,你也拒绝我,如何?”
原来方才说要去太湖泛舟,不是随意说来哄骗他的,竟是真存了心思,白元修嘴角轻轻上扬,却还是摆出架子:“再说吧,太湖那么远,不一定有时间。”
莫上岚笑道:“白公子若想去,还有人能拦得住?”
白元修上扬的嘴角,弧度愈加明显。
脚下潺潺的流水,带着两人约定的誓言越走越远。此时的真心,天地可鉴。
片刻沉默过后,白元修才开口道:“胡不终的事情,你就不要再管了,我会办好的。”
莫上岚点头:“我知道的。”
☆、四十五
之后的事情,如何发展,莫上岚已经不想知道,白元修自有自己的手段,不然也不会在宁王身边待那么长的时间。
赏荷的好时节过去,听闻白元修邀了不知哪家的小姐,温婉淑良,很是漂亮,两人一同在泽芝湖泛舟,一时间也传为一段佳话。
郎才女貌,不外如是。
莫上岚安静在家里刺绣,迎来了李彦炳和苏幼蓁的婚期,也听闻新郎官在成亲那日大闹了一场,她不是不晓得李彦炳的心思,只是这样的心思,是她绝不能,也绝不想接受的。
无论怎样的消息,在京中,都是流传最快的,莫上岚一时之间又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还有不少人都记得三年前的事情。
两项一连串,莫上岚在京中的名声可想而知。
熬到年关,她回了杭州,带着不多的行李,茗荷作伴,悄然上路。
马车一摇一摇,随着四周的安静,城郊到了。当年走的时候,又苏幼向李彦炳送行,如今李彦炳身处舆论中央,苏幼向为避嫌,都是不能来的。
莫上岚忽然有些想念白元修。
茗荷望着她提不起神的样子,道:“李公子也真是的,不为他自己,也该为小姐想想,大闹自己的婚礼,成什么样子,若是不想与苏家小姐成亲,早早拒绝,不就行了。”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埋怨。
莫上岚轻弯嘴角:“名声什么,我倒是不介意,只是京中尚有一局仍未布好,这样匆匆离去,恐易生变。”
茗荷有些伤感:“女儿家最是重名声,偏小姐不在意,茗荷也知道,小姐在意的是什么。若是某一天,此间事了,小姐可有想过何去何从?”
莫上岚揭开车帘,望向后头渐行渐远的城门:“杭州。此间事了,杭州与死亡,便是我最终归宿。”
老人常说,小小年纪,就将死字挂在嘴上,是不吉利的,年轻人,自该有一股无惧无畏的闯劲,莫要早早看破红尘。
茗荷也赶紧捂住莫上岚的嘴:“小姐何必这般消极,花府没了留恋,可是莫大人莫夫人,还有上唯小姐,都是真心待小姐你的。”
莫上岚掰开她手,指着漫天的白雪,笑道:“傻丫头,你捂了我嘴也没用,这天,这地,这雪,可都是听着的。”
茗荷慢慢收了手,伤感道:“不瞒小姐,我跟着小姐这些年,也早已是没了小女儿心肠,若是小姐想常住杭州,只望小姐将我也带上就是。”
莫上岚笑道:“怎么,说服不了我,就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威胁我?你也别慌,我已求了姨母,好好为你和英蓉芳萝相看合适的人。”
茗荷耳朵微红,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小姐莫要当玩笑。”
莫上岚笑道:“姨母说你心细体贴,特意嘱咐我带着你回去,要我说,还不如带芳萝呢,芳萝可不会像你这样,故意说话叫我难受。”
茗荷佯装生气,伸手去打莫上岚:“现在离城门还不远,小姐要回去换茗荷也来得及。”
马车继续往前,车内开始充满着欢声笑语,仿佛方才莫上岚的丧气话,都已经被碾碎在身后两行轱辘印中。
胡不终的事情,已经落下帷幕,宁王和白元修出手极快,贪污赈灾银两的事情,虽然没有牵扯到丞相身上,自然,大家也都明白,这一件事情,是不足以将丞相扳倒的。
但是,也使得丞相失去了有力的助手,若是能再顺利除掉另一个,距离丞相倒台,也就不远了。
莫上岚忽然想打一件事事情,停下与茗荷的打闹:“给二公子的信,送去了吗?”
如今,她虽然不叫花承物一声大哥,却依旧尊花承志为自己兄长,茗荷答道:“送去了,小姐放心。”
莫上岚道:“二哥最是睿智,想来是早就晓得了丞相种种作为,才会自幼在外求学,不肯归家,只盼他懂我助我,我便能省去许多麻烦了。”
那送出去的信,便是莫上岚向花承志交代自己的身世,如今花承物终日混迹于青楼赌场,花丞相与花夫人已是不对他再抱有任何希望,便强令在外求学的次子回府。
这其中的用意,不言而喻。
茗荷道:“小姐可有把握,二公子看了那信,真的会向着咱们?”
莫上岚道:“把握,自然是没有的,毕竟我只是个在花府生活了十二年的外人。但是茗荷,二公子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人,他即便不肯大义灭亲,也绝不会助纣为虐。”
茗荷没有接下,只喃喃道:“二公子和肖小姐的婚礼,快到了吧,咱们若还在京城,就好了。”她何尝不明白,那一纸书信送过去,必定是要花丞相与花承志父子离心的。
莫上岚笑道:“花夫人也真是着急了,这天寒地冻的,新嫁娘还怎么打扮得明艳动人。”
茗荷道:“听英蓉说,杏儿已快到临盆之日,想来,是为搏个双喜临门吧。”
☆、四十六
等到莫上岚再回京的时候,京城中关于她的传言,已经随着春日里漫天的柳絮不知飞往何处去了。
还有几日就是端午,天气慢慢热起来,莫上岚轻摇手中扇子,略有些抱怨:“倒是奇了怪了,越往北,越热。”
茗荷笑道:“我倒是想着在杭州过完中秋再回来的,偏苏小姐一封信,就叫小姐火急火燎地往回赶来。”
莫上岚笑道:“幼向可是包好了粽子眼巴巴盼我的,我能不急?这大热的天,放坏了你赔?”
茗荷只道赔不起。
两人说笑一番,车辆很快就进了城中,往莫府方向去。
莫府早已得了信,晓得她今日就能归家,莫上唯心急,亲自在门外候着,见她来了,便笑着迎上去,扑进莫上岚怀中:“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上唯好想你啊。”
莫上岚摸着她的头发,眼里全是宠溺:“姐姐不在这半年,你可有好好听姨母的话?”
莫上唯点点头:“有的,上唯最听话了。”
十二三岁的孩子,可不就是要这般天真烂漫吗,莫上岚想到自己的上一世,心中不觉有些伤感,忙道:“先进去吧,姐姐给你带了许多好东西呢。”
莫上岚与莫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交代了来回杭州路上一些事情,以及杭州各家亲戚的问候,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还未到晚饭时间,莫上岚进府之时,就已经叫英蓉去苏府请了苏幼向,想来,也是快到了。她坐在窗前,想着苏幼向在信中所说的事情。
不一会儿,人便到了。
苏幼向还未入座,便先问候她一路是非顺利平安。
莫上岚心中无限感慨,只道:“一路都挺好,你是担心苏幼蓁向我下黑手?放心吧,她没那个胆子。”
虽是如此说,杭州与京城来回的路上,她还是能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远了京郊,便遇上各种各样的绊子,但好在总能逢凶化吉。如今人也好端端的回到了莫府,实在没有必要说出来,叫大家担心。
苏幼向道:“她是没胆子,可是我那大娘,什么做不出来。这几个月,我一直担心着,但好在,你已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