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月见着这样的冷血,也不好意思过多的捉弄她。便提着裙角,微微抬头问他:“冷四爷,我们是走水路去京城,还是骑马?”
冷血立刻想到廻光先前叮嘱的话语,他思索一阵对天心月道:“走水路。时间上差不离。”
天心月点了点头,案子是神侯府在办,她自然一切都听从神侯府的。
只是在他们上船之前,冷血先去了一趟集市。天心月不明其意,只能现在船上等着他。等冷血拎着药罐和扇子回来,天心月才明白他是去做什么了。
天心月忍不住便想笑,好不容易才抿紧了嘴角不让自己笑出来。
天心月道:“冷四爷,宫主框你呢。我的病现下已经不需要吃着煎出的药了。”
冷血瞥了天心月比起峨眉确实要好上不少的气色,坚持道:“有备无患。”
天心月忍着的那点笑意松了开来,她微微垂下了眼帘,笑着说:“好。”
船只往京城开去。按照船家的说法,大约三日后便能到。
天心月在这三日里,向冷血了解京城现今的状况。冷血在移花宫说的简单,只说事情与金风细雨楼及六分半堂有关,天心月顾忌移花宫内人多嘴杂也不好问的太细。
如今在船中左右无事,她便开口问了。
天心月道:“我往京城还是一年前的事。这一年里关于京城的消息,我虽知道一些,但毕竟身已经出局,并未过多打听。怎么,如今金风细雨楼的主人白愁飞,竟然与六分半堂有所勾连吗?”
冷血:“恐怕比这还要复杂。”
他皱着眉:“就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白愁飞和雷纯之间一定有交易,京城势力的平衡已经被打破,偏偏这时侯连家堡的少主也要来趟这趟浑水。”
“京中不安稳,朝堂也不安稳。神侯认为要解决京中如今的局面,先得将苏梦枕找出来。但大师兄并不信任六分半堂。”
天心月忍不住问:“苏梦枕的失踪难道与六分半堂也有关系?”
冷血道:“苏梦枕没有死这件事,是雷纯所言。”
金风细雨楼对外公布的消息是苏梦枕已死,但江湖里的人精哪有那么好打发。他们没有见到苏梦枕的尸体,便是见到了,也不一定会去信这是真的。
因为消息中的人是苏梦枕!是一身病骨却仍惊艳一刀撑起了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
没有人相信他真的会死。廻光不信,天心月也不信。天心月隐隐猜到苏梦枕的失踪可能与廻光打听到的、发生在金风细雨楼内部的叛乱有关。这场叛乱后,苏梦枕失踪,二楼主白愁飞上位,三楼主王小石则不知所终。
天心月认为苏梦枕的失踪与王小石的消失应该都与白愁飞脱不开干系。她猜雷纯应该也清楚这一点。但是如此肯定、甚至将之作为消息告知神侯府?
六分半堂是哪里来的底气呢。就连天心月也不敢肯定的说,此时此刻,苏梦枕还能活着。
退一万步,苏梦枕在失踪之前,刚刚重创了六分半堂,终于统一了京城的势力。这场旷日持久的争斗里,输了的是雷损,所以他丢了命。雷损是雷纯的父亲,如今雷损尸骨未寒,如果雷纯知道苏梦枕未死,无论对他是爱是恨,不都该重金悬赏他的下落?她与白愁飞以及金风细雨楼之间,可没有任何的情分。
但她没有这么做,只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神侯府。是雷纯认为神侯府值得信任,能为她找回未婚夫吗?不,如果雷纯是这样的人,六分半堂此刻便已经散了。
那雷纯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天心月从脑海中众多滑过的思绪中飞快的抓住了一缕。
苏梦枕爱的女人,雷纯,现今六分半堂的总堂主。
金风细雨楼的二楼主,苏梦枕活着,便永远被他压着无法翻身的白愁飞。
六分半堂如今风雨飘摇的现状,一家独大的金风细雨楼。
天心月轻声道:“冷四爷觉得六分半堂新任的雷总堂主是个怎样的人?”
冷血道:“不会武功,柔弱孤女。但这京城的江湖里没有人是全然无辜,狄飞惊更不会听命于一个无辜少女,我不信她。”
天心月道:“那这句话我说一次,冷四爷听过了也不必太信。”
冷血:“?”
天心月慢慢道:“苏梦枕在雷纯的手里。”
冷血:“!”
冷血皱起了眉:“如果苏梦枕在雷纯手里,她为什么不说,却反而告诉我们苏梦枕还活着,但是失踪了?”
“因为白愁飞。”天心月浅笑道,“她虽然恨着苏梦枕,但更看不上白愁飞占着苏梦枕的位子。京城里还有比神侯府更令人信服的存在了吗?四大神捕开始寻找失踪的苏梦枕,白愁飞便一日也睡不安稳。哪怕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杀了苏梦枕。”
“白愁飞殚精竭虑,日夜不安。他谁都不信,金风细雨楼便是个华丽的空架子,只等着雷纯帮六分半堂缓过了气,就可一击而散。”
“为了这一步,为了得到金风细雨楼。雷纯便不能将苏梦枕交出去。”
“她既不能让苏梦枕死,也不能让别人找到她。她得利用苏梦枕,替她得到金风细雨楼。金风细雨楼因为苏幕遮和苏梦枕才是金风细雨楼。白愁飞夺的走那张椅子,夺不走人心目中的位子。”
“雷纯是苏梦枕的未婚妻,她清楚这一点。”
冷血过了一会儿,才对天心月道:“这是个很疯狂的猜测,你有证据吗?”
天心月道:“雷纯敢将这个江湖默认但无人能确定的消息,以确定的姿态告诉神侯府,那便意味着她见过活着的苏梦枕。”
冷血颔首:“大师兄也是这么认为,可是苏梦枕在她的手里……?”
天心月笑了。她言笑晏晏,略歪着头瞧着冷血。
天心月慢慢道:“宫主说过,雷纯是个心思复杂甚有野心的女人,并且十分懂得忍耐,若非不能习武,否则定成一代枭雄。”
廻光的下一句是“只可惜她不能习武,又因为这一点而生了心魔,怕是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又不能善终。”
但这些不是天心月如今要考虑的。
她对冷血道:“我想了想,如果我是雷纯……”天心月弯唇浅笑,“我就会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大家!
这几天写更新都写的很晚,呜呜呜呜星期五的更新我申请晚一点更!大概晚上九点左右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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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大家推一下另一篇综武侠,更的又快又好!(。
你们还很熟悉(。
《[综武侠]金牌陪练》by奚染
☆、深情第六
雷纯是个无法用单一词汇来形容的女人。
在雷损去世之前, 她就已经是雷损不可多得的助力了。但那时候她的心还没有现在这么狠,那时候她也尚未经历过真正的霜雪寒苦。霜雪寒苦并不能压倒雷纯,正如廻光所说,雷纯是个可怕、又令人忍不住心生钦佩的女人。
只可惜她走错了路,选错了路。
天心月并不想与雷纯敌对,雷纯是个聪明人, 和聪明人做敌人总是辛苦的。尤其是现今的天心月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去慢慢的陪着雷纯玩着一场游戏。
她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天心月说完了话,船内便只剩下了一旁搁在小炉上的茶水咕咕煮开的翻滚声。她见了,捻起了隔热布便要替冷血和自己添一点茶。冷血先反应了过来,他即刻接过了天心月想做的事情, 替她重新倒了杯热茶,伸手摸了摸白瓷杯的温度,替她将茶杯拿的离远了些,确保不会有茶水因船的晃动溅到她的身上,这才停手。
天心月眼眸微垂,过了会儿方才笑道:“但说到底,除了盛大人已经猜到的‘雷纯一定见过苏梦枕’外,其余的猜测,我都没有证据。”
冷血“嗯”了一声,开口安慰道:“但我们并没有别的线索, 凤姑娘的猜测也许能帮我找到新的线索。”
天心月见状忍不住弯唇笑, 对冷血说:“冷四爷既然信任我,那我再多问一些。如今的六分半堂可有再出现想要趁火打劫的小人了?”
冷血:“雷纯确实有手段,六分半堂虽元气大伤, 但已然已经稳定。江湖宵小,如今无人动。”
天心月便又笑了。
她对冷血道:“六分半堂折的可不是一个雷损,雷损的去死对六分半堂的影响,绝不是雷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能消除的。”
冷血:“月姑娘是想说……?”
天心月道:“雷纯刻意将苏梦枕的消息告诉神侯府,怕是还有第二层用意。”
她的手摸过汝白色的杯沿,轻描淡写:“想将自己投靠朝廷一方势力的现实,先遮掩一段时日吧。”
冷血:“!”
他皱起了眉:“你是说,六分半堂和蔡相?”
天心月颔首:“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雷纯要稳住六分半堂,还有与金风细雨楼斗,她需要外援。既然金风细雨楼可以支持神侯府,她为什么不能也去找根枝。”
“各取所需,有时候和这些人做交易,反而要比和所谓的江湖豪杰定下所谓的约定要更令人放心。”
“既是无利不来,那么只要双方还有着共同的利益,就绝不会轻易的瓦解。”
天心月将自己面前的那杯茶推给了冷血,似是提醒又似是玩笑:“所以要瓦解他们的联盟也很简单。”
“分利、逐利而已。”
雷纯的联盟到底有哪些呢?
朝中的人选天心月已经点了出来,但只是这一方显然不是天心月所言的联盟……那么江湖中还有站在了雷纯一方的势力吗?有谁的势力能被雷纯看上,又能被已拉拢?
冷血思考了一瞬,他对上了天心月含笑的眼睛。
冷血:“……连城璧,连家堡。”
关于逗留京城的连家堡少主,冷血知道的消息显然要比天心月更多。甚至在天心月提及后,冷血都能猜到雷纯大概是靠什么拉拢了连城璧——只是,为什么天心月能猜到?
冷血想问,但瞧着天心月的样子,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得不到答案的。
天心月活在群芳谷里,平生最善察言观色,揣度人心。无情正是极为信任她的这一项能力,才会请她帮忙。他们手中已无线索,天心月虽无证据,但她或许能为他们找来线索。
而她确实这么做了。
容姿柔美的姑娘隔着舱窗上的木雕花纹,静静瞧着风将江水吹皱。她安静极了,又美极了。连冷血都不知道在这一刻,她是在画里,还是在人世里。
冷血顿了一瞬,虽觉得不妥,但见天心月这幅模样,仍是开口问了。
他踌躇道:“月姑娘。”
天心月微微回首。
冷血原本的话又问不出口,他看了看桌面,闷声道:“吃点果子吧。”
天心月是真的忍不住笑了。
她笑了后回答了冷血:“我和他分道扬镳了。”
冷血的手指微微一动。
天心月道:“冷四爷曾和我说,我应该告诉他的是谁,因为他能接受。我想那时候冷四爷还有一句未能说出口。”
“若是他不能接受,我也没必要为此隐瞒——对吧?”
冷血看着天心月,并没有反驳。
天心月静静道:“可事情并不是这样。我曾经骗过很多人,被很多人说过狼心狗肺,还有更多的人说这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便在永远沉浸在虚假的梦里了。”
“我当年只觉得他们可笑,可如今看来,可笑的是我,可怜的也是我。”
“他们或许并非不知我在骗人,只是害怕若是说了,谎言就会碎了。他们连这点可能性也怕,怕得超过了命。”
冷血握紧了拳头。
天心月道:“当年我遇见冷四爷,冷四爷从不会耽于谎言,更不会耽于假象。连真实都未必能拦住你的剑。”
“我很羡慕。当年就很羡慕,如今更为羡慕。”
天心月说的平静极了,就像在说别人的事。冷血看着她,碧色的眼里流过一丝无奈,嘴角绷的僵直。天心月最后对他说:“我也只是个平凡的普通人,我也害怕谎言破碎。”
“所以我宁可维持着它,维持不住了,也要亲手敲碎它,造一个新的来。”
——是我伤害了你,你才不再爱我。
——所以之前的你,一直深爱着我。
天心月叹息道:“我做不到冷四爷的坦然,所以我只能瞒着他,又只能选择以最不堪的方式与他分道。这样,至少我还能告诉我自己,他在意我,他永远也忘不了我。”
“而这些,就能够组成我想要的了。”
天心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冷血说出这些话来,或许是因为冷血是唯一一个亲眼见过炼狱中的她,又能与如今的她平静对话的人。又或许是因为冷血极为守诺又讲义气,天心月信任他,知道他不会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任何人。
冷血就这样的一个人。
冷血沉默了会儿,对天心月道:“我并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
天心月有些惊讶。她抬头看向冷血。
冷血对她微微颌首,露出了一个笑来:“月姑娘,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还有多久到京城。”
接下来的航程中,天心月和冷血再也没有类似今日的对话。天心月不是个喜欢倾吐的人,冷血也不是个好奇的人。剩下的日子里,冷血一点一点将天心月离开的这一年里京城的大小事情都告诉她,天心月在凭借此一点一点完善自己的猜测。
等他们到了京城,天心月竟然已经选出了最有可能藏着苏梦枕的地方。
冷血对此毫不惊讶。他对天心月道:“不急,京中局势尚能控制一二,我们还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