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玉碎,哪怕两相不得安好,我也要在你心上划上一道最深的伤痕,好让你永远也不能将我抛至脑后。
“我骗了你。”我知道你最讨厌被骗。
“我得到了你。”我知道你最恨被人利用。
“……可我没办法杀你。”
天心月伏下了身,她感到痛苦,却又忍不住发笑。
她无法忍受西门吹雪因为她是天心月的过往而对她有分毫的轻蔑抑或怜悯,她知道自己无法忍受从他的眼睛里看到那些她早已习惯的情绪,所以她自己先斩断了可能。她要在西门吹雪变化前,现将水冻住。
天心月不能接受西门吹雪对她另眼而视,也绝不能忍受西门吹雪记住除了她之外的任何女人。
天心月喜欢上了谁,至死也要那个人记得她一辈子。
所以她要逃走,要悄无声息的死于移花宫内。西门吹雪会想讨回这笔债,他得去找这个骗了他的女人。但他找不到,所以他会记一辈子,甚至找一辈子。
谁让他不痛快,他就让谁不痛快。
对呀,这才是西门吹雪,才是她所认识的西门先生。他说过,他不是江廻光,不需要温言软语。他能走过最深的冰泉,也能越过最高的冰山。
就像他杀李放,就像他对三英四秀。
谁要在他的心上划刀,他便也在那人的心上划刀。
可他为什么不一剑刺来呢?他为什么递来的是刀柄呢?
天心月嘴里发苦又发甜。因为他心动。即使到了这一步,他依然爱着天心月。
天心月明白这一点,她越是明白这一点,心里的空洞就越大。
没有做药引的剑心,她活不过这个夏天。
她想要活着,却在这一刻更想好好的活着。
哪怕只能顺心随意不到三个月,但天心月却是轻快的。
她对廻光道:“廻光,你告诉我活着是件美好的事,你是对的。我遇见了他,我觉得再好不过了。”
“然后他告诉我活着不能只为活着,既然活着,就要为自己的心而活着。”
“我如今为自己的心活着,我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这么高兴过了。”
她看着廻光,眼里满是柔情与欣悦:“我想好好活着。”
廻光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她拂过天心月的散发,对她温声道:“这样天下不是只有一个西门吹雪,过两日我会启程去南海,你是该好好活着,活着陪我冬日看雪。”
天心月本来想劝廻光,却又觉得自己并无立场。
廻光如此都是为她,她有什么资格去指摘这份付出的心肠?
天心月轻叹了声,而后对廻光弯着眼道:“好。”
廻光微微笑了。
移花宫的花房随着扬州的河道慢慢使远,走水道,大约几日后她们便能回到绣玉谷。
廻光便问:“这次回去,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天心月道:“宫主喜欢的那首曲子我一直记得,这次回去无事,我为宫主谱下来。”
廻光赞叹:“阿月真是心灵手巧。”
天心月忍不住笑:“宫主又说笑了。”
移花宫的画舫慢慢使远了。
陆小凤站在码头上,神色纠结地瞧了西门吹雪一眼,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不拦吗?”
西门吹雪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便往回去!
陆小凤几步追上去,感慨道:“我真的不明白你们是怎么回事。天心月要杀你,却故意用力偏了刀锋。你恨天心月,却又眼睁睁看着她走,而不去报仇。”
“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小凤一直认为男女之间,无外乎就是你情我愿以及一方强迫。似西门吹雪和天心月这种他当真从未遇见过,可以说是闻所未闻。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胡子,他问:“你到底是喜欢她,还是恨她?”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是喜欢薛冰,还是恨薛冰?”
陆小凤:“……”
他笑了:“所以你喜欢她。”
西门吹雪没有否认。
陆小凤便道:“西门,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放她走,你什么时候成了个大度的人,我真是不明白。”
西门吹雪微微眯起了眼。
蓝天白云与扬州的琼花碧玉都映在了他的眼里。
他眼里看见的,却是梅花林中被剑尖抵住了眉心的姑娘。
她在剑下微微地、柔柔地笑了开来。便似春雪初融,梅花轻绽。
西门吹雪道:“这件事得要个结果。”
陆小凤:“什么事情要结果?”他反应过来:“你是说,天心月骗你这件事?”
西门吹雪似乎是笑了,他的声音清淡,像是风。
西门吹雪道:“这件事既然了了,也该轮到我去讨债。”
他对陆小凤说:“你说叶孤城约我决战?”
陆小凤:“……”
陆小凤突然就明白了西门吹雪想做什么。
但他作为西门吹雪的朋友,却又说不出一个不字,只能心思复杂的点头:“对,他约你七月十五。”
西门吹雪道:“好,你告诉他我接受,但时间需得往后延一个月。”
陆小凤:“……”
明白西门吹雪想做什么的他颇为无语:“延后一个月的消息是不是就不要往江湖上传了,需不需要我帮你协商一下,定个六月的假日子往外传。”
这一次,陆小凤是真真切切地见着西门吹雪笑了。
陆小凤:“……”
陆小凤叹了口气,目光往码头深远处看去。一盏茶前,他还在可怜自己的朋友西门吹雪,一盏茶后,他开始怜悯天心月。
他这个朋友,从不是个会吃闷亏的人。西门吹雪和天心月,真不知是谁欠谁了。
顿了一瞬,陆小凤想起了先前西门吹雪问他的事,开口道:“对了,先前你托我问花满楼关于他妹妹的事,我问了。”陆小凤有些奇怪:“他的确有个妹妹,小时候就走丢了。但你怎么会知道?”
西门吹雪心想,这世上的确有很多的巧合。
巧合多了,或许就是所谓的命运。
天心月回了移花宫。
她仍是言笑晏晏的模样,甚至越发美了。
移花宫的姑娘们大多都知道天心月中的毒,见她这样不由越发的担心。
她们在天心月的面前不敢提,在天心月看不见的地方,便少不得把西门吹雪拖出来骂上一顿。
“什么神医张简斋传人,折腾我们凤姑娘那么久,也没给出个办法来!我看他根本就是沽名钓誉之徒!”
“可不是,你听听前些时日的江湖传闻——凤姑娘病着,他居然还有心思去峨眉比剑!”
“凤姑娘那么美又那么好,屈尊降贵地请他治病,他居然还这么不上心!”
“人|渣、败类!伪君子!”
冷血随着移花宫的引路人带着,路过移花宫的茶园时,因为耳朵太好,而被迫将茶园那些吃着点心的姑娘们聊天的内容给听了全。
他听见了这些话,一时有些尴尬。引路的弟子自然也发现了,她咳了一声,提醒了那些叽叽咕咕在休息的弟子们,沉声道:“午课做了吗?就在这里胡闹,当心宫主责罚!”
那些弟子们闻言连连告罪,但心里却是知道廻光不会管这些小事。
她们连忙散了,引路的弟子才对冷血道:“凤姑娘回来后便不太好,所以宫里的弟子们难免会对西门庄主有些怨言。”她云淡风轻地说:“不是什么大事。”
冷血:“……”
引路的弟子接着道:“冷四爷这次既然是来找姑娘的,便带着姑娘出谷走走吧。我信冷四爷不是西门吹雪,定能看顾好姑娘,让她高兴些的。”
冷血愣了一瞬,他问:“月姑娘她,身体不好了吗?”
引路的弟子叹气:“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太好。她虽然笑着,但食欲总是恹恹的。我们担心却又没法子。”
“说句不太合适的话,我到希望冷四爷能劝劝凤姑娘出门走走,终日里默谱又有什么趣呢?”
冷血一路听着,却沉默着不说话。
他这次来是为了金风细雨楼的事情,无情说在这件事上,天心月或许能帮他们很大的忙,所以冷血才来了这一趟。他知道天心月余毒未清,只想着能请对方同意以书信来往的方式帮忙就行。
舟车劳顿毕竟不适合天心月这样的姑娘。
可等到冷血真的见到了天心月,他却不这么想了。
廻光听完了神侯府的意思,侧首看向天心月,冷血忽道:“金风细雨楼苏梦枕的失踪牵涉到太多势力,京中事态紧急,如若可能,我希望月姑娘能随我走这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一直加班,所以只能日更三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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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第五
廻光:“闲来无事, 阿月你去一趟京城也好。明日我就打算启程去南海了,你一个人留在谷里,我也放心不下。”
天心月原本是不太想出门的。可廻光已经这么开了口,加上天心月了解冷血,知道若不是当真事态紧急,他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便也在思忖后同意了。
她对冷血道:“好。”
冷血听到这个字,忽然全身都放松了下来。他点了点头,张口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廻光在一旁瞧着有趣, 便拍了拍手道:“好了,阿月你要出门总得收拾点东西。”
“煎药的侍女带两个,你用惯的衣裳被褥也得多带几箱。京城比咱们这里热些,最好再带两个打扇的。”
廻光越说越多,多到连冷血都不得不开口阻止:“江宫主,这些神侯府都会准备的,不必如此劳烦。”
廻光闻言顿了一瞬,方才似笑非笑地看向冷血。
她悠悠道:“冷四爷会煎药吗?”
冷血愣了一瞬,答:“会。”
廻光又问:“打扇呢?”
冷血迟疑道:“应该也可以。”
廻光道:“那阿月走不动路了,你也是能背的吧?”
冷血正下意识地要说“可以”, 忽得明白了廻光在说什么。他的脸颊顺着耳尖快速的涨红, 面上却还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天心月瞧着他蠕动着嘴唇,似乎是想要说出那句“好”字,却又因别的缘故似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廻光见状, 兴致更高。她甚至不问别的了,单就这么瞧着冷血,非得要等他说一个答案出来。
天心月见着冷血的耳尖红的快似要滴血,终究是看不下去廻光的这点恶趣味,颇为无奈地劝阻着廻光:“宫主……”
“可以。”
天心月的话顿在了喉咙里,她颇为诧异的回过头去。便见着冷血微微垂着眼,脸上的红色开始褪去,变得平静。他非常小声,却又再坚定不过的回答了江廻光。
“可以。”
这下轮着廻光怔住了。她怔了不过一瞬,又懒懒的笑开。廻光的指尖抵着自己的侧脸,眉眼里满是趣味。
她对身旁的人吩咐道:“人手不必了,为凤姑娘准备行囊,送她与冷四爷离开。”
说着廻光瞧着冷血满含笑意:“我信冷四爷。”
冷血听见这话面上却紧了一瞬。廻光像是看透了他的那点儿想法,却又半点儿没有揭开的意思。直到冷血带着天心月离开,廻光也没有再同冷血说过一句话。
她叮嘱了天心月许多,天心月听得都有些不耐,在一旁的冷血倒是都听进去了。
天心月见状哭笑不得,只得对冷血轻声细语:“冷四爷大可不必在意宫主的话。她的十句话里呀,少说也有六句在玩笑。”
冷血却认真答了:“那还剩下四句话是真的。”
天心月愣了愣,而后忍不住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也是轻轻柔柔得,如云般轻软地有些不真实。
冷血侧首瞧见了,便不免想到他初见天心月时天心月的笑容。
那时的天心月较之病中的她更美,便是无情见了也无法毫无所动。可那时候的天心月在冷血眼里,却是从未真正的笑过。
她的唇角挂着笑意,可眼里却永远结着比昆仑还要厚重的冰。冰下是足以燎原的红莲业火,她藏得深极了,冷血无意瞥见的那一刹,都忍不住为之心惊。
冷血静静地注视着现今的天心月。
病色使得她不如从前娇艳,却让冷血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天心月似有察觉,回首恰见冷血唇角含着的笑意,不由也笑了。她问:“冷四爷在笑什么?”
冷血道:“你变了很多。”
天心月微微一怔。
冷血问:“这是好事。”
冷血从天心月的身上,再也看不见两年前的绝命与孤勇。她眼里的冰层化了开,冰层下也不再是燎原的业火。
那里面装着春日秋光,是天心月温和而柔软的心。
天心月张了张口,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浅笑道:“我还以为冷四爷会说我不如从前了。”
冷血知道女儿家大多都在意自己的容貌,像天心月这样的或许尤其在意。但自觉说错了话,却又不知如何补救,最后又只能说出一句:“红颜枯骨——”
天心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笑着接口:“不过表象?”
冷血的话被堵了回去。他干脆不说话。他见天心月弯着眼角笑,是发自内心的欢愉,便也低声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