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急得直跺脚,好不容易瞧见个先生打扮的人出门来,也不管不顾地就上前拉着他道:“先生可见过林家大小姐院子里头的香菱?”
这先生正是出门来的贾雨村。
要是换成往日,他必然不会搭理眼前这小厮的,只是方才他见了一眼香菱,心中存疑,便随口道:“是哪个?”
小厮见他居然会答应自己,喜上心头,顿时就和他说了香菱的样貌,又说那是他家公子逃走的丫鬟,原是牵了卖身契的,偏被林家大姑娘掺了一脚。
贾雨村听见“眉心一点儿胭脂印记”的时候就怔住了,喃喃道:“怪道说瞧着熟悉,那不是当日甄老爷家的英莲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天,今天回家出了一点儿意外,所以更晚了,抱歉【鞠躬】,明天(准确说是今天)会尽量早一点的。
忽然兴起想要求一波作收和评论……小天使们,看我真诚的双眼(づ ̄3 ̄)づ╭?~
☆、第二十六章 力能扛鼎
却说那贾雨村那天不留神在薛蟠的小厮跟前说出了香菱的真正身份,小厮一字不漏地全报给了薛蟠。薛蟠闻言冷笑道:“先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又如何?哪怕真还是个小姐,我要的,她父母保不定还要送上门来呢。”
小厮忙恭维道:“爷这话说得是,原是林家的那位姑娘没理儿,既然爷出了银子,管她良家不良家的,就该把人老老实实给出来。”
薛蟠听得畅快,然而他也知道,别说自己妹子给不给自己这般胡闹了,那林家还坐着一尊姓王的大佛呢。要是他敢大剌剌地上门去要人,那位下一刻保不齐就把自己打出来了。
他越想越是愁眉苦脸,小厮见他如此这般,便笑嘻嘻地道:“小人倒有妙计。那位贾先生,瞧着落魄极了,又是林家姑娘的先生,没准愿意给少爷您说两句话,叫林姑娘自己把那丫头给出来。”
薛蟠又不傻,摆手:“一个教书先生,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了。第二计呢?”
小厮道:“和贾先生里应外合,把那丫头骗出来,抢她娘的。”
薛蟠一拍大腿:“这计极妙!”
……
薛蟠主仆猜的并不错,那贾雨村虽然见到故人之女心绪略有起伏,但是瞧着当初那小厮那着急的模样,暗想这英莲对薛家公子来说必然极重要。他要是把她直接送回父母身边去,保不齐还会被怨上了。薛蟠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金陵薛家,那珍珠如盐金如铁的传闻只怕不是假的。他肯来林家教两个无知小儿,并不是打算在此养老,是有着起复的心思的,然而来了这么多天,这林如海也不见得瞧上自己几分,可见不可靠。
这时候突然送上门承诺能给他好处的薛蟠,便犹如雪中送炭一般了。
贾雨村应下了把香菱骗出府的话。因着香菱好学,虽不和林家姐妹一般叫他先生,却也偶尔要问他几个问题。贾雨村往日回她不过是看在林家的面子上,哄骗她自然极容易,告诉她有这本那本书最适合她这种初学者看,若是有空不妨去太平书局那儿瞧一瞧等等。
香菱不料他待自己上心至此,诚惶诚恐地应了,眼中却含着眼泪。她回头和林琯玉打了声招呼说要去买书,林琯玉想了想,也只是道:“倘或是你一个人,总有些叫我不放心,那书局我去过,给小四买了两回的话本子。你和我一块儿去吧。”说罢还特地找了一身自己没有上身过的男装给她,显见是个惯犯。
两人溜达溜达地到了街上,还没到书局,临街的酒楼就有个小厮下来,笑道我们公子瞧二位小姐面善,不妨上去喝一杯?
林琯玉扬眉,和香菱对视了一眼。香菱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谨慎地对着林琯玉微微摇了摇头。
林琯玉缓缓地把眉毛放下来,问:“你家公子姓什么?”
小厮道:“姓卫。”
香菱就见林琯玉脸色变了,似乎有些想笑,也没有再推拒,便上楼去了。这姓卫的公子到底是何方人氏,还要从前两天的事情说起。那天林琯玉本来坐在窗子下头逗猫,忽然听见前头有人过来喊自己。她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原是贾敏身边的丫鬟,笑道:“甄家夫人、卫家夫人来了,来看哥儿的,夫人命我来请小姐去前头。”
林琯玉撸了一把猫毛,那小猫呼噜一声仰起头来,她漫不经心地道:“这便去了。”还没起身忽然又狐疑:“甄家夫人?”
这不是当初和江渺渺一起搞事情的那位吗?依着贾敏的性子,居然没叫人把她叉出去。
林琯玉顿时警惕起来,觉得有诈。她不曾听过扬州有姓卫的大户人家,便问那丫鬟那卫夫人是打哪里来的。丫鬟道:“卫家夫人是太子殿下的亲姨母,小姐过去见了就知道了。”林琯玉这才起身去了。
到了前头才知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两位夫人倒是不打紧,除了甄家夫人被林琯玉冷眼看了一眼后面上露出惧色来,卫夫人倒是瞧着极和善的,只是执着她的手问生辰,又问平日喜欢做什么,这样仿佛是县衙里头的老太爷一般的态度,叫林琯玉大感不自在。
卫家的嫡长子卫若兰也来了,卫夫人说了几句,就叫他们自己出去玩。林琯玉原先瞧他生得秀美,还暗自奇怪京中来的是不是都是这样的小白脸儿……正百无聊赖地逛花园子,忽然听见边上卫若兰结结巴巴地道:“方才听夫人说,小姐极喜欢舞剑?”
由此可见贾敏对于推销自己女儿的不上心,实在是她半点不想招惹皇家,对卫家夫人是避之不及的,但是人家都上门来了,也不好直接推拒,便两眼一闭把自己女儿说得恶劣极了,虽然里头十有八九都是实话——但是她唯一漏算的是这场大戏里头的另一个主人公卫若兰的心思。
林琯玉还是少见有人用这种又羡慕又赞叹的语气和自己说刀剑这些不那么斯文的东西的,便看了他一眼,道:“哦,我最近更喜欢射箭了。你能拉多少几百石的弓?”
……这纯粹是找茬。
一石是四钧,评书里头武将动不动拉三百石的弓都是哄人的,能拉三石就算是神力了。宋朝床子弩由几十人一起操纵,倒是可能拉出三百石来。
要是王颀,这时候可能一巴掌糊上来了,但是偏偏这是卫若兰,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回答,林琯玉含笑看了他一眼,扭头便把人撂下走了。偏还要死不死地坏心对身边的解佩叹道:“唉!现在这些男子一个个都白斩鸡似得,怎么样才能找到关云长那样顶天立地的伟男子!”
据园子里头的丫鬟们说,那卫若兰听见这话脸都绿了。
林琯玉本来以为那小白脸儿已经被自己吓跑了,结果在大街上突然又遇见了,简直满头满脸都是问号,拉着香菱就上楼去了。
那天见过一面的卫若兰正坐在楼上,身边还有个同样俊秀明朗的少年,自称是姓冯。林琯玉才站定,就得了他一句嗤笑:“那天见卫兄混沌如此,还以为被什么妖精迷了眼,原来是个假小子。”
假小子林琯玉:“……”
她面无表情地道:“哦,在下是不及冯兄风情的万分之一。”说罢横了他一眼,拉着香菱就要走。
冯紫英自幼没少听人夸奖自己“神勇英武,有乃父之风”这种鬼话,这会儿却被个黄毛丫头怼得说不出话来,顿时大怒,喝道:“你站住!”
林琯玉头也不回地道:“你没腿么?你老子有事情要做,你要是有话禀报,跟着说也是一样的。”
香菱这回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
冯紫英又恼又羞,他既然是将军之子,就绝不和卫若兰那样斯文,一言不合就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本想要吓一吓林琯玉,然而林琯玉之机敏是他所未曾料及。只见她猛地转身,把香菱拉到了身后护着,腰间的软鞭瞬息之中就挥出缠住了那佩剑。
冯紫英和她对峙僵持。
卫若兰这才回神想要劝架,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了林琯玉含着冷意的眼眸,顿时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林琯玉一抖手腕,居然生生地从冯紫英手里夺过了他的佩剑,扬手把那长剑掷在他面前。
哐当一声。卫若兰和冯紫英都目瞪口呆。
林琯玉面无表情地道:“劳驾劳驾,别挡你爹的路。”
卫若兰:“……”
冯紫英:“……”
他好歹也算个世家子弟,做不出让手下的人一拥而上打个姑娘的事情,只来得及憋出一句:“你放屁!”然而这会儿林琯玉早施施然走远了,她似乎还是听见了,微微一弯嘴角,“冯兄竟然能从嘴里放屁,是在下输了。”
冯紫英气得险些要冒烟。
林琯玉下了楼,整了整衣袖,这才面无表情地问身边同样女扮男装的香菱,“这姓冯的到底什么来头?”
“……”香菱说,“琯姐姐,你不知道怎么就打了?”
林琯玉想了想,翻个白眼,“管他呢。”说罢突然兴致勃勃,“你要不要也同我习武?拳打南山脚踢北海是难的,对付薛家大爷那样的倒是绰绰有余。”
香菱苦笑道:“打了后头呢?”
林琯玉眯着眼不说话。香菱约莫是在那人贩子身边养久了,性子比谁都图安逸。这也不是不好,起码她绝对不是江渺渺那种动不动就会给人写情诗的,图安逸也意味着安分守己,是很给人省心的。
她只是偶尔觉得……有点心疼罢了。
“你要是敢打,我自然给你……”
这豪言壮志还没有说完,街口那边突然出现一拨人,各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这原是在书局那边等着的薛蟠招来的人,一见了香菱就喝道:“就是那人!”说罢一群人就冲上来了。
林琯玉不知道他们是冲着香菱来的,还以为楼上那冯狗屁真不要脸了,当机立断:“跑!”
香菱:“……”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秒:要是有事来找你,我给你顶着!
下一秒:跑!
——来自帅不过三秒的林琯玉。
可见本文最帅的小姐姐是王颀(滚!)
薛大傻子不是坏人,因为他还没来得及打死人,并且接下来他将会被亲妹妹怒怼。
以及贾雨村不是好人,谢谢。
☆、第二十七章 忘恩负义
好在林琯玉和香菱两个人都穿着男装,身材又纤细,在大街上跑起路可谓是如鱼得水。然而香菱到底不是林琯玉这种猴子转世的,才灵活了一会儿就跑不动了。
林琯玉只好拖着她跑,嘴里还在碎碎念,“我不是打不过他们,真不是,我就怕等会儿伤到了你就不好了。”主要还是怕林如海。要是他知道了自己在大街上斗殴,那只怕是要把祠堂的地板跪穿。
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林家后门,林琯玉担心看门的小厮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二话不说,后退两步一个起跃,徒手翻过了墙,还趴在墙头让香菱赶紧上来。香菱仰头看着她:“……”
最后她整了整衣服,堂而皇之地从后门进去了。那小厮本还奇怪,奈何她神色太镇定,居然也没有敢问出口。
那群打手再怎么猖狂也不敢到林家要人,在外头徘徊了一会儿,满腹怒火地回去报给雇主了。林琯玉在里头大笑,香菱还是担忧,道:“那冯公子是何人?为什么惹出这样大的阵仗?”
林琯玉想了想,道:“我觉得那不是那小白脸的人。”话毕突然愣神,问香菱:“我嘴里的小白脸是不是很多?”
香菱掰着手指头给她数:“王公子……卫公子,还有那冯公子。一共三个。不知道会不会更多。”
林琯玉于是摆摆手,“横竖都是小白脸,没差,我以后喊王颀王姐姐就好了。”
“……”香菱忍着笑,“如果不是那冯公子的人,做什么要追我们?”
她一说,林琯玉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她唯恐香菱不自在,并不提出来,只是道:“我得罪的人约莫有点多?”
说罢她摆摆手叫香菱先回去,自己去王颀院子里头,预备了一肚子的话要问他。
然而脚还没有跨进他的屋子,就听见闷闷地一声哼。
她仿佛受惊的小动物一般站住了步子。心里七上八下地转了几个圈儿,从王颀养小情人儿再到王颀被猫挠了,想出了各色光怪陆离的故事。好在随后何赤暇的声音响起来,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他话里头透着十足的嘲弄,冷冷地道:“今日是第七日,正好是最疼的一日,你且忍忍罢……要不要我给你找块抹布来咬在嘴里?”
王颀声音颇有些虚弱,但是仍然透着他惯常的欠揍意味:“不必——何公子是不想竖着从我这门口出去了是吧?”
也不知道里头又发生了什么,王颀又是一声痛哼,林琯玉甚至听见了这位从来骂人不带脏字的王公子骂了一句娘。她顾不上通报,连忙走进门去,道:“小何你轻点啊——”
“……”
里面的两人都不曾料到她会突然闯进来。何赤暇显然是在施针的过程中被揍了,但是好歹还算衣衫整洁,而王颀却是袒着后背趴在床上的。他漆黑的眼珠子从林琯玉呆若木鸡的脸上滑开,镇定自若地一把推开了何赤暇。何赤暇忍着笑收了最后一针,由着他拢好衣襟坐起来,转头笑吟吟地同林琯玉道:“你呆在那里做什么?”
林琯玉木着脸道:“眼瞎。”
王颀嗤笑道:“看都看了,才说眼瞎只怕是来不及了——你这回赶过来做什么?”
他到底不算是很荒诞的人,虽然和林琯玉十分熟悉,嘴上很不把门,也只是轻飘飘一句就揭过了。林琯玉还是有些觉得不自在,难得的有些局促,道:“哦,我今天一不小心不那么客气地会了会一个人,想着他是从京里来的,心里不大自在……”
王颀长长地叹口气,约莫是方才痛得有些厉害,这会儿十分疲惫,“简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