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琯玉:“我揍了人,想问问要不要紧。”
……
王颀静了一会儿,才道:“你揍了太上皇?”
林琯玉莫名其妙:“为什么?”
“当初水澜跟着你的时候断了腿呢,你说起来也并不忐忑,”王颀面无表情,“这会儿揍的只能是来头更大的了。”
林琯玉翻个白眼,说:“不是,您老多虑了。那人姓冯,方才和卫若兰在一块儿,因为他说话像放屁——”王颀看她一眼,她不为所动,“老子就打了他一顿。随后就被人狂追了两条街,好不容易到了林家他们才撒手。我没和我爹娘讲,要不然坦白从宽祠堂跪穿。”
何赤暇坦白地道:“琯琯。”
她“唔”了一声。
何赤暇道:“你还是离黛玉远些吧,你爹娘操心你一个就够了。以后也别在你弟弟面前说话了,我找个东西把你的嘴缝上?”
林琯玉懒洋洋地道:“劳驾,先告诉我我可是揍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王颀看她的样子就忍不住,抬手狠狠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那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他爹是实权派,有兵权在手。”林琯玉捂住脑袋,“哦”了一声,轻蔑地道:“那他怎么身手那么差?一个将军之子,被我夺了剑,丢不丢人哦!”
王颀拿她没办法。他虽然自己性子狂傲,该有的分寸还是有的,哪像眼前这位,活生生一个小土匪。他忍不住又抬手敲了一下。
这回林琯玉躲开了。
她皱着眉说正事:“下回我见了他躲开就是。”
王颀淡淡:“他要脸,不可能叫打手追你们两个人的。”
林琯玉也认同,不过面上不露出来,只是道:“不过我还有一事要问你,你那表弟,就是那薛大傻子,怎么又来打扰我家香菱了?”
何赤暇听她“我家小四”“我家香菱”的就好笑,问她:“他怎么了?”
林琯玉冷笑道:“我想来想去,也只能是他了。不过奇怪的是他怎么知道我和香菱今天要出门?我瞧着是候在书局那里的,要不是冯紫英拦了我一回,我和香菱必然已经进去了,书局里头狭隘,可没有那么好跑。”
王颀听到“书局”的时候眉毛微微一动,问:“谁让你们去书局的?”
林琯玉道:“香菱突然说要去的——她最近跟着我们读书,这些书都没有。”王颀道:“那约莫是你的先生吩咐的。”
林琯玉虽然不怎么喜欢贾雨村,但是由于贾雨村对自己的偷懒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觉得这先生人还算不错,断没有想到会是他。但是王颀说得也有道理,她和黛玉都没有吩咐香菱买书,那让她去买书的除了贾雨村还能有谁?
她又惊又怒,立时出了王颀的院子,这回长了个心眼儿,没有先去找贾雨村,而是先去找了黛玉。她借口支开了香菱,才同黛玉道:“咱们的先生是个白眼狼。”
黛玉大惊:“这是何故!”
林琯玉只好又把今天的事情说了。黛玉的脸色从她和冯紫英对峙之时起就开始变得不好看,越到后面越白,听到那些人拿着棍子追了一路的时候眼睛便红了,显见就要哭出来。林琯玉忙道:“嗳,我好好的呢,小四你哭什么?”
黛玉哭道:“现在好好的,倘或当时跑得慢了一些呢?”说罢便要求林琯玉往后不再穿着男装上街。林琯玉哪里熬得住,不过为了避免她再哭,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黛玉擦干了眼泪,叹道:“那薛家大爷真不像话,这事情我们还是禀报了父亲母亲罢,要是私了了,保不准他还要如何报复。”
林琯玉心想:那还便宜了他。叫我爹来,又能怎么样?薛蟠他亲舅母就住在咱们家府上呢!
黛玉又说到贾雨村。
“未必就是先生错了,”黛玉还是有些犹疑,“这件事情也叫母亲再查查吧。”
外头忽地有个声音道:“不必查了。”
进门的却是薛宝钗。她向来带笑的脸上此刻挂着霜,方才她无意间和薛蟠提起了元宵要回家之事,薛蟠百般推脱只说过了这两日,她心中存疑,便命莺儿提了薛蟠的小厮来审问,差点没被气出毛病来。她当即就一个人直接冲到薛蟠那里骂了他一顿,道:“父亲原是嘱托我们来做生意的,如今生意哥哥谈成了多少?花楼又逛了多少?那倒也罢了,偏偏和那种没心没肺的人搅和在一起!林家于贾雨村有再造之恩!他却为咱们家的几两臭银子连情分都不要了,这种白眼狼,哥哥就不怕他?!再说香菱,你喜欢她,你就堂堂正正地去求人家姑娘过来,不要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说得薛蟠头也抬不起来。薛宝钗兀自出门直到了林家告罪。
薛宝钗便进门来,一五一十地说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到后头,已经羞得脸都抬不起来。林琯玉和林黛玉虽然也早有猜测,却还是听得瞠目结舌。
贾雨村乃是被人捋了官,失意落魄之下到了扬州的,现在却为了薛蟠许的几千两银子以及一句“引荐给我母舅”给勾得做出了这种丑事?
林黛玉许久,才冷冷地道:“小人喻于利!”
薛宝钗摇了摇头,道:“明天我就和哥哥走,走前会再去向香菱姑娘赔罪。”
林家姐妹现在烦薛蟠极了,都不肯说话。良久还是林黛玉道:“……赔罪就不必了。她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宝钗微怔。
她良久,才叹道:“她遇见你们,是她的福气。日后我会叫人留心,只盼她父母都还在,日后终也算有了依靠。”说罢福了福,便出门去了。
林黛玉瞧见她的身影,不由地道:“宝姐姐明儿就要走了么?”
宝钗头也不回地道:“家父病重,我同哥哥回去侍疾。”黛玉道了一声保重,没瞧见前头薛宝钗眼里的泪花儿。
作者有话要说: 宝姐姐就要先走几天啦,日后自然还会再见面哒。
其实写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很心疼宝姐姐的……但是很遗憾,宝姐姐没有金手指,所以她爹还是要死,她还是要以一己之力撑起薛家。后期薛蟠会有转变,但是宝姐姐一定是最累的。
(忽然想写宝姐姐的同人文)
☆、第二十八章 闭门思过
贾雨村的事情并没有很快就告一段落。
林如海这两天忙着衙门的公事,年关方过,堆积了不少的案牍要看,因此便睡得晚些。贾敏的人才来给他送了宵夜,后头又有人来了。
林如海抬头看了一眼,道:“原来是阿颀,赶紧进来罢。”
王颀从外头进门来,脱下了自己的披风交给小厮,命人都退下。林如海少见他这么严肃,知道是有急事,让他坐下了说。
王颀没有坐,只是淡淡地道:“先生可知道了那贾雨村之事?”
说到这个,林如海的脸上就露出苦笑来。他当初担忧女儿的名声特地换了个先生,然而最后他也没能让林琯玉和王颀疏远些,自己女儿该往他院子里头跑半步也没少,还多找了个白眼狼进门。
他道:“阿颀可是再来自荐的?”
王颀没接这玩笑话,他淡淡地道:“其实至此罪证已经齐全,横竖先生不会放过他。不过我还有一件小事要告知先生。”
林如海微微惊讶,只道:“你说。”
王颀这才淡淡地说了香菱的身世之事。
香菱乃是姑苏人氏,当初是当地一乡宦之家的女儿,贾雨村当年就居住在她家边上的葫芦庙中,得甄士隐资助进京赶考,后来考中进士,做了知府。依着薛蟠那小厮的话,他显见是认出了香菱的,只是秘而不宣,借机牟利。
林如海原先只恨他唯利是图,却不知道这一桩公案,闻言竟然是怔了怔,叹道:“是我识人不清。”
王颀就等着他的这句话呢。
他淡淡地道:“先生也不必妄自菲薄,这不过是小小的一个教书先生罢了,大头的不出差错,先生来日自然还是能平步青云。”
林如海淡淡:“阿颀这是何意?”
王颀突然对他拜了拜,道:“圣意已定,圣上既已圈定了潜龙,先生站队自然十拿九稳。可先生莫要忘了,扬州此地在龙脉之上,潜龙一日未飞,便有一日的风险。”
他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少年人瘦弱的背影显得坚毅而挺拔。林如海坐在原地,微微吸了一口冷气,半晌才叹道:“竟然被个小崽子说动了。”说罢摇了摇头,再看那原先放在暗格里头的信之时,却显见地有了犹疑。
他写了回信,落款是“臣林如海谨拜上”。
……
林琯玉还不知道贾雨村的下场如何了,横竖终于不用再上课,她于是闲得慌。薛宝钗走了之后她愈发无聊,只好得了空就往王颀那边跑。
不负众望的,她再一次在何赤暇给王颀施针的时候误闯了。
王颀拢着衣服坐起来,何赤暇无语地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一回生二回熟,林琯玉已经可以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今日是元宵了,我本是想要问问你,要不要出门顽一会子去的——”
王颀道:“去,如何不去?”
林琯玉偏生在这时候又道:“你还是别去了罢。”
这两人大眼瞪小眼。何赤暇在一旁看得笑了,嘲弄地道:“这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林琯玉翻翻白眼,道:“小何——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
何赤暇轻飘飘地斜她一眼,道:“不闲。你可知这么一个年过下来,扬州的达官贵人们,有多少吃坏了肚子么?——偏偏又都怕死得很,一点儿小病也要来找我,我来你们家本来是偷闲来的。”
林琯玉便抿着嘴儿笑了一笑,道:“要不你同我们一块儿去?”
何赤暇收拾了东西站起身,一摆手道:“千万别。我嫌闹得很,你也不是不知道,那灯市上只怕有千万个你这么吵,一个我便消受不得了。”林琯玉气得要揍他,他却闪得十分快,一眨眼就出门去了。
林琯玉被他嘲笑了,只好拿剩下一旁笑着的王颀出气,道:“小何这是被你带坏了!”
王颀似笑非笑地再拢了拢衣襟,慢条斯理地道:“哦,那大小姐是如何被人带坏了,随便闯进男子的房间来的?”
林琯玉年龄其实不小了,说来也该同王颀略避一避嫌的,只是虽然贾敏等人上了心思,却抵不住这两个孩子在后宅待着寂寞,何况到底曾有师生之名,在一起也只是胡闹,便也由着去了。
林琯玉道:“男子的房间又不是女子的绣房,如何就不准人进了?”说罢斜睥他一眼,又道:“你施针了这么近一年了,怎么还是瞧着跟小姑娘一般的柔弱?”
王颀听惯了她的挖苦,十分的习以为常,冷笑一声反讽道:“你跟在夫人边上十年了,不也没有沾染到半点儿书香气?活像个小土匪呢。”
小土匪扬起了那秀丽的眉。她眉形工整,是个略略上挑的艳丽弧度,扬起来的时候愈见嚣张,把手里头的帕子扔过去给他,“擦擦你额头的冷汗罢。”
王颀接了她的帕子,对着她这喜欢把帕子随意地丢给旁人的习惯有些接受不能,索性往额头上一盖,仰面躺下去,道:“怎么想着要去看元宵灯会?”
林琯玉撇撇嘴,道:“闷得慌。我娘忙着管弟弟,我爹愈发的腾出手来看着我,加上个你,简直是前有狼后有虎——”
王颀:“……好了,知道了,你快点滚出去吧。”听见这丫头说话他就觉得头疼。
虽说他身上的公子病早早在林府的这一年多来被治好了许多,还是觉得瞧见这小姑娘就眼珠子疼,兼带着手心发痒。不过揍她之后要听他娘整整几个月的唠叨,得不偿失,他便不干了就是。
林琯玉通知完了,见他要睡下,便笑嘻嘻地出门去了。
岂料林如海早就在她院子里等着她了,原是找她算账来的。当初贾雨村的事情还没什么,冯紫英和卫若兰那回的事情却还没能瞒住。林如海光是听着就要气炸了。
她一个女孩子!穿男装逛街!和男人打架!还自称是人家的爹!
林琯玉一进门,就被他喝道:“跪下!”
林琯玉心中有了计较,闻声跪下了。那路上铺着青石板,她一个身娇肉贵的女孩子,跪下去便觉得膝盖处痛得很,却仍然是一声不吭。
林如海冷冷地瞧着,道:“行为如此鲁莽,成何体统?”
林琯玉不服气地道:“他说话难听,我打他一顿怎么了?他要是有本事,当场打回来我也不说什么!”林如海怒喝道:“你还顶嘴?”
林琯玉见他当真动怒了,短暂地闭上了嘴,只是神色还是十分的不服气。
林如海看到她就觉得头痛。
这孩子的不服管教幼时就可见端倪,王颀方进府的那会儿,她三天两头地找人家的麻烦,好在王颀不算个善茬,两年也就相安无事地过来了。
只是眼见着她长成个俏丽少女,这性子却没有半分改好,愈发会在他和贾敏面前装模作样,回头去却是该乱来的半分不少,今天惹了这家的夫人小姐,明天又打了那家的公子,哪怕是以爽利出名的京城女子,也少见这么不像话的。
他到底是男子,管不了女儿许多,贾敏生完林昭玉之后,身子一直不好,也腾不出手来管教,这才让她愈发肆无忌惮。
他皱着眉道:“横竖年也过完了,这两天你给我好好地待在院子里头闭门思过。”
林琯玉料想要牵出他一番长篇大论来,不料只是这么简单粗暴的一个法子,顿时怔了怔,林如海见她愣住,以为是禁足的法子有效,心下宽慰了些,冷冷地再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林琯玉忙喊道:“今日我约了阿颀逛元宵灯会去的,还答应了黛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