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都是为臣的肺腑之言,哪里是漂亮话呢!”周颐小声反驳道。
要是别人敢这么说话,早被崇正皇帝叉出去了,不过这会儿他看周颐正顺眼,就连周颐这不加修饰的小声反驳,也被他看成了少年的赤诚之心。
“行了,给你一份脸面,你还敢开染坊了,说说吧,找朕到底所为何事?”
周颐就有些不好意思:“皇上,微臣确实不是单纯的来向您拜别的,我是想向陛下求一桩差事。”
“哦,是何差事,你刚刚领了钦差的事宜,还能抽身作别的?”崇正皇帝发现周颐说话有着不加城府的直接,但和他说话又会感到很愉悦,也乐的多和他说几句。
“皇上,微臣想向您讨一份圣旨,当咱们大越时报的主编。”
“何为时报,何为主编”崇正皇帝皱了皱眉,这两个名词他听都没听过。
“皇上,这时报就是将天下间所有的新鲜事汇写在一起,每日一发,让老百姓都知道咱们大越最近都发生了些什么,当然不拘什么,可以是好的文章诗词,也可是是坊间趣事,还可以是某位大人的事迹。咱们可以将这时报分为时政篇,趣闻篇,故事篇,文萃篇……”
周颐慢慢讲着,崇正皇帝由一开始的漫不经心慢慢正了脸色。
“当然,最关键的是,微臣知皇上明明是明君,但因坊间并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对皇上您多有误解,微臣想着,若这份时报做大了,以后刊发的数量多了,将皇上您为大越做的事刊登在报上,让大家都知道您的英明神武,良苦用心,我不希望您被大家误解。”
崇正皇帝眼睛眯了眯,周颐的这话是真正搔到他的痒处了,他虽然懒,但还是想要一个好名声的,不然也不会对史官那么不假辞色。
而这份时报若真运作的好,让老百姓都知道他是为了大越江山操碎了心的好皇帝,那他千古明君的美梦说不定还真的有可能实现?
崇正帝这时候虽然隐隐约约觉得这时报有点不简单,能为他带来好处,但他一个没有经过舆论战的古人怎么也想不到这份时报日后到底会掀起何等的滔天巨浪。
崇正帝一错不错的看着周颐,眼里带着晦暗不明的神色。
周颐就像没看见,自顾自的说下去。
“皇上,其实这也是微臣一点儿不成熟的想法,在这之前我就想这么做了,只是没有资格,现在见到了皇上,就想一吐为快,当然,其实微臣也有一点儿私心,微臣想着将元平府决堤案的进程披露在时报上,这样这案子就算是在大家的注视下进行,众目睽睽之下,总不会有人再加害微臣了吧……”
皇帝听了周颐这话,眼里的猜疑尽去,这小子,真不知傻还是天真,哪里有这么大咧咧的将自己的目的这么轻易的说出来的。
这一刻,皇帝确信了,周颐是真聪明,不然也不想到这样的法子,但也是真单纯。想到这里,崇正皇帝笑了,一个聪明又单纯的臣子,而且年纪还这般小,自己完全可以将他培养成心腹。更何况周颐本就对自己怀着无限感激之情。
“你倒是想的周到,不过你真觉得时报这样有用?我看你是想的太简单了。”崇正皇帝虽然想在这时报上重新打造自己的形象,但对这时报的效果还是不太相信的。在他想来,这时报不过是简化版的书籍,哪里有那么大的威力。
周颐摸了摸鼻子:“这也只是微臣自己的想法,成不成总要试了才知道。”
“好,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朕准了就是了。”崇正帝爽快的答应。
周颐立刻笑眯眯的道谢:“微臣谢过皇上,皇上,这时报微臣任主编,皇上您就是幕后的老板,以后微臣若有拿不定主意的地方就来向皇上讨教。”
“哈哈哈,你小子,算盘倒是打的精,这是将朕也要拉下水啊!”崇正皇帝指着周颐笑。
“皇上,这时报会专门开辟出一个版快来报道您的丰功伟绩,当然您要过目了。”周颐理所当然的说道:“不管成不成,微臣都不想让天下人再那般误会您了……”
崇正皇帝听了,心下还真生出点儿感动,这孩子,还真是将他记在心里了。
“好,朕就当这幕后的老板,嗯,既然做了老板,那也要干一点儿事,不如朕给你这新的差事题词如何?”
周颐听了大喜:“那自然是极好的,微臣一定会办好这差事。”
崇正帝并不在乎其他,他真正在乎的是自己的名声,不管成不成,试试又何妨,当下唤来人,铺开纸,《大越时报》四个大字一蹴而就。
周颐恭敬的举在头顶,一张嘴咧的都看见了扁桃体。
这样不加修饰纯粹的笑容将崇正皇帝也逗笑了:“这么开心?”
周颐重重的点了下头,“微臣终于也能为皇上做一些事了。”
崇正听了哂笑,忽然又皱了皱眉:“等等,你这次去元平府,着实有些艰难,朕赐你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周颐一听,鼻子一酸,又哭了,眼泪哗哗的流,“皇上,微臣,微臣……”
崇正皇帝走到周颐跟前,“行啦,你好歹是新科状元,朕钦赐的钦差,动不动就哭鼻子像什么样子?”
“皇上,微臣也不想哭,可是微臣……微臣忍不住。”周颐瘪着嘴道。
“哈哈哈哈……”崇正皇帝被逗得哈哈大笑。
周颐来御书房的时候两手空空,回去的时候却得到了皇帝的御笔和钦赐的尚方宝剑……
那公公眼睁睁的看着周颐捧着两样东西大步离去,待看清了周颐手里的那把剑之后,公公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我去,那是……一定是他人老眼花,看错了。
正在惊疑间,崇正皇帝突然叫人。
这公公便急匆匆的进去了。
崇正皇帝知道,元平府的案子是一个烫手山芋,朝里谁都不想接手,他本来对臣子们将周颐推出来是无所谓的,听了那些人的话,他也觉得周颐是个有本事的人,说不定去了还真能办好这件案子。
至于周颐会怎么样,这完全没在崇正帝的考虑之列。
但在周颐拜见了他后,崇正皇帝的想法完全改变了。
周颐多好啊,自己提拔他,周颐就对他满怀感激和赤诚,而朝里的那些大臣,即便把心肝掏出来,他们也不过面上恭维两句,心底却一肚子弯弯算计。
周颐能为了他的名声办这个大越时报,而其他的臣子呢,去只顾着自己争权夺利。
和周颐比起来,这些家伙面目着实可憎。
崇正皇帝已经将周颐纳入了心腹的队列,自己人当然要护着了!
沉思了一会儿,崇正皇帝冷着声音道,:“传旨,邢景与杨知文为首辅次辅,元平府决堤他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两人各停职一月,发俸半年,以观后效。这一月内阁事宜由内阁大臣依次顶上!”
轰隆一声,天边传来了一声巨响,要变天了!
第110章 竖子
这天变得猝不及防,周颐刚刚走出御书房没多远,豆大的雨珠就落了下来。
周颐将御笔和尚方宝剑抱在怀里,尽量不要让雨水淋湿,正要快步冲回翰林院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哎呀,你们没长眼睛啊,没看见周大人淋到了雨了吗,还不快去给周大人遮伞。”
说话的正是给周颐通传的公公,他捧着圣旨,对着身后的小太监道。
小太监连忙跑上前,给周颐遮了伞。
周颐便也站在了原处,等这位公公走近后,周颐笑着道谢:“有劳公公了。”
这位公公一双眼睛笑得眯起,“这有什么有劳无劳的,不过是顺手为之,比起周大人能为皇上分忧,做大事,咱家也就只能做这些跑跑腿儿的小事了。”说着他还悄悄看了一眼周颐怀里的东西,见和所想的不差后,一张脸更是笑得宛如盛开的菊花。
“咱家姓张,周大人若不嫌弃,以后有事,只管差遣咱家。”张公公的嗓子尤其的尖利,即便轻声说话,听起来也刺耳的很。
周颐心里被张公公的声音弄得抖了抖,面上却丝毫不显:“张公公抬举了。”
张公公哦呵呵的笑起来:“怎会,咱家这双眼睛可从不会看错人,周大人,你呀,以后是有大出息的人。”
周颐便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
张公公不知是不是为了想和周颐结一个善缘,他走进周颐,在他耳边小声道:“知道咱家这是要去哪里宣旨吗?”
周颐露出不解的神色。
张公公一脸“就知道你猜不到”的神情,“这是皇上下旨要停职邢首辅和杨次辅一个月呢!”
说完张公公一脸神秘的看向周颐。
周颐对张公公拱了拱手:“谢谢公公告知我这些。”
听到这里,张公公才又重新笑起来,嗯,这个周颐是个聪明人,最怕有些笨的,你给他露了消息,人家都还不知道。
“小顺子,好好把周大人送回翰林院,知道吗”张公公对着给周颐撑伞的小太监道。
小太监连忙答是。
张公公这才满意的走了。
周颐看着张公公的背影失笑,在他看来,这张公公实在算不得一个聪明人,看人下碟表现的太明显。
这可能也是宫中生存的法则吧,周颐也不好评判。
回了翰林院,周颐手里的尚方宝剑自然引得众人的惊呼,这小子出去一趟是去干啥了,怎么就把尚方宝剑拿到手了。
有了它,周颐这次全身而退应该不成问题了。
温曲也是一脸复杂的看着周颐,这孩子,本以为已经够高估他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一上午,到底发生了何事?皇上怎么就将尚方宝剑赐给他了?
当然,温曲不会傻到去直不楞登的问,虽然他不善于结党隐私,但这点儿政治智慧还是有的。
若周颐拿到尚方宝剑还只是让众人惊奇,那杨知文和邢景被皇帝下旨停职一个月,罚俸半年,就着实让大家觉得玄幻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首辅和次辅同时被罚了?罚俸半年还没什么,但停职一个月,那就着实要了老命了。
能混进内阁的人谁不知人尖中的人尖,现在后面的人顶替的邢景和杨知文,虽然只是做一个月,但若是那些人先前就有后招,那这邢景和杨知文还能不能回来就不知道了。
而这一切就是在周颐见了皇帝一面后发生的。
朝中有眼明心亮的人都知道,周颐能摊上元平府贪污案这样要命的差事,就是杨知文和邢景各自示意手下布的坑。
他们倒不是一心想要周颐去死,只是觉得周颐不听话,敲打敲打,若是他怕了,以后听他们的话固然好,若是还是不想为他们所用,至少心中顾及,以后不敢和他们作对。
不得不说,邢景和杨知文不愧是斗得你死我活的对头,连想法都如此相似。
谁也没把周颐这小虾米当回事,只不过是落入手边的微尘,便想随手扫了,谁知就是这样不起眼的小子,一个翰林院的芝麻官,和皇上见面不知说了什么,眨眼间就给了高高在上的两位阁老一个深刻的教训。
这一刻,各个衙门有不少人物都摸着胡子,心下暗道,这崇正朝又有一颗政界新星要冉冉升起了。
周颐听了这消息,面上无悲无喜,心里却冷笑,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呸,老子就是要你惹了我,马上就给我还回来。
诚然,这样一来他会入更多人的眼,以后行事有也会有更多人注意。
但事情从来都是两面性的,他先前也是想着韬光养晦,可怎么样,他都这么小心翼翼的避开了,人家还不是当他是一只蚂蚁,想踩就踩。
他拼命考科举,有功名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被别人摆布,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真刀真枪的亮出来,痛痛快快的干一场,他娘的,老子生在这尘世间,可不是为了让你们来随意折辱的。
这下子,那些人心下虽生了警惕,但也知道他不是好惹的了,以后若想对付他,至少也不会那么随随便便了。
钟声响起,周颐走出翰林院,这时雨已经停了,雨水冲刷后的大地泛着泥土的清香。
周颐深吸一口气,手捧御笔和尚方宝剑,慢悠悠的走着。
以前他的步调也是这样,像个小老头儿一样,还被翰林院的同僚们说过心性散漫,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
但现在,同样的步调,看在这些人眼中,不知怎的就多了些深不可测。
谁能想到那个整日笑眯眯的小子,好像只会钻进书库里修书,却出手就是雷霆之击呢!
周颐走出午门,正好碰见了杨知文和邢景。
周颐笑眯眯的上前给两位宰辅……哦,不,是被暂停职务的宰辅大人问好。
杨知文还是乐呵呵的样子,对周颐说话也和气,他眼睛掠过周颐怀里的尚方宝剑,至于皇帝钦题的御笔,则被他直接掠过了,想来左右也不过是什么赏赐,哪里贵重的过尚方宝剑。
杨知文已经够聪明了,奈何时代局限,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日被他忽略的这么一张纸,日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在以后的政治生涯中,始终让他宛如陷入泥沼。
邢景就没有杨知文的面具戴的牢了,他走过来,冷哼一声:“周侍读,好手段啊。”
周颐睁着一双笑眼,特别真诚无辜的问:“邢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下官实在不懂。”
“你……”邢景被周颐的厚脸皮惊到了,这时候了还想着赖皮,关键还摆出这么一张无辜的嘴脸。
邢景一甩袖子,丢下一句竖子,钻进轿子走了。
杨知文还乐呵呵的安慰了周颐一句:“没事,你不要介意,首辅大人向来是直脾气。”
呵呵,直脾气,也就意味着是有什么说什么呗!他所说的就代表是心里想到的,周颐心里失笑,这杨知文啊,老好人的面具下又藏着一副怎样的心肝呢?不过是一句平常的话,也要给对手挖个坑。
周颐也笑得真诚:“首辅大人日理万机,可能是下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得首辅大人不满意了吧。”
杨知文摸胡子的手一顿,笑眼里藏着对周颐的审视,大意了,早知这小子如此奸猾,何必为了打压,平白无故给自己招一个劲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