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颐自然知道这里面的猫腻,便也只笼统的说了一些制定与民生息的空话,不过中间还是忍不住提了一下土地兼并的危害,最后照样是对皇帝的歌功颂德。
从五点多钟就开始早朝,一直到现在差不多午时了,到后面皇帝的呵欠一个连着一个,弄得周颐恨不得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巴!
好在两个时辰过去,这场从头到尾透着儿戏的殿试也快要结束了。
殿试结束,这时候还不能走,殿试的试卷都是当场批阅,阅卷的人非常多,两百人的试卷很快就看完,然后主考官会综合阅卷人的意见,排出名次,这时候皇帝若有兴趣,会看看试卷,若没有兴趣,这成绩几乎就是定下了。
周颐会试排在第二,但殿试后,成绩却被降到了二甲第一名。
周颐知道,这是他提的土地兼并的危害触犯到某些人的神经了,就是不知道把他名次排到降到后面的是考官里面谁的主意。
百官们都以为皇帝会像往常一样,大手一挥,直接准了,谁想到这次他却不按常理出牌,竟道:“将二甲头名和前三甲的试卷给朕看看。”
虽然惊讶,但考官们还是连忙呈上了。
周颐这时候趁机抬头看了看皇帝,只见他果然坐在皇位上仿佛一尊米勒佛般,但脸色却并不好看,透着一股纵欲过度的颓靡。
这时他的神情是严肃的。
四张试卷很快看完,皇帝先是沉默了一下,接着有些愤怒的说道:“这就是你们取的前三甲,通篇尽显阿谀奉承,没有一句是有用之语,朝廷举行抡才大典,难道就是选出一群马屁精!!!”
他忽然间的发火可把大家伙给吓着了,朝廷百官还有这些懵懵懂懂的进士们也跟着跪了下去。
“臣惶恐……”杨知文颤颤巍巍匍匐在地上,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
“臣惶恐……”后面的百官也跟着道。
他们这些进士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总不可能也说臣惶恐吧,还没派官呢,他们还没资格自称臣。
皇帝挥了挥手:“起来吧。”
“这四篇文章里面,唯周颐做得不错,周颐是何人,站出来朕看看。”
陡然之间,全殿人的目光的都落在了周颐的身上。
虽有些突然,但周颐还是不慌不忙,有礼有节的对皇帝行了礼,“草民周颐拜见皇上。”
“站起来,抬起头我看看。”皇帝的声音分不清喜怒。
周颐依言而行。
“好,果然是少年人才,如此便点你为状元,其他名次,依次往后推。”
哐当一声,天上掉了馅饼就这么砸在了周颐的头上,他有些哭笑不得,就这么决定他是状元了,是不是有点草率?
皇帝刚刚才罕见的发了脾气,自然没人这时候上去掠老虎须,这事便这么定下了。
殿试决出名次后,一甲三人马上便会别授职,这都是有定律的,状元授翰林院编撰,从六品,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其他的进士,按名次分别授以庶吉士,主事,中书等,至于到什么地方办公,那就要看吏部的安排了。
这里面的猫腻也挺大的,你要是不去打点,即便名次不错,也可能会把你分到清水衙门或是打发到哪个穷乡僻壤去。
然后便是参加琼林宴,宴会上皇帝果不其然又没来,全程都是杨知文在主持,接着便是跨马游街。
这天便是这些新科进士们大出风头的时候,官差开路,满京城的百姓都会在道路两边热烈欢呼。
周颐看着自己面前的大红花,内心是拒绝的。
“哦哦哦,少爷,少爷,这是我家少爷,我家少爷得了状元了!哈哈哈哈……”青竹在人群中跳着脚欢叫道。
“小姐,你看,周公子得了状元呢!”一家酒楼的雅间里,青儿兴奋的拉着李应茹道,“真没想到,我看他当时还傻乎乎的在船上钓鱼,这会儿竟然得了状元!”
李应茹看着骑着白马走在最前面的周颐,少年风流,俊俏天成。
忍不住笑了笑,将袖里的手帕抽出,揉在一起,运力于手帕上,咻一声,这手帕便像长了眼睛一样直奔周颐而去。
周颐一个俊俏佳公子,又是状元,自然比年过半百的榜眼探花要受欢迎,那些果子啊,帕子啊都呼啦啦的冲着周颐而来。
但多半因为准头不到,并没有扔在他身上,但偏偏有一张手帕如长了眼睛般直接落在了他手背上。
周颐本想将这手帕扔了,仓促间却瞥见了那帕子上秀了一个茹字,周颐忙抬头,便见李应茹正倚在窗边,对着他挑了挑眉,粲然一笑。
周颐也回李应茹一个笑,将帕子塞进了衣袖里。
李应茹见了,笑得越发开心。
无巧不成书,这一幕恰好被正在对面酒楼 的潘思看在眼里。
她不自觉地搅着帕子,为什么,她比李应茹好看那么多,为什么周颐还是选了那个男人婆?
“小姐,你给周公子扔帕子了?”青儿目瞪口呆的问。
潘思挑眉:“怎么,不可以?”
青儿道:“自然是没什么不可以,周公子既得了状元,人又长的好看,也算是勉强能配得上小姐吧。”
李应茹听了,哈哈一笑:“你倒是脸皮挺厚,没听外面怎么说我的?”
“李姐姐,我在对面便见着了李姐姐,这就来找你了,李姐姐,你不会嫌我烦吧。”李应茹正准备带着丫鬟回去,潘思便在外面敲了敲门,不等李应茹回话,她就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
李应茹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潘思。
潘思被李应茹看的莫名其妙,摸着自己的脸:“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姐姐为何这般看着我?”
李应茹笑了笑,对潘思伸了伸手,示意她坐下,又对青儿道:“你先下去吧,守着门口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青儿点头。
潘思眼睛一冷,扫了一眼杏儿,杏儿一个激灵,也跟着青儿下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李应茹和潘思两人。
“现在没人了,你可以说出你的目的了。”李应茹给潘思倒了杯茶,不急不缓的说道。
“什么目的?姐姐在说什么,妹妹我怎么听不懂。”潘思奇怪的看着李应茹。
李应茹耸耸肩,“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要走了,对了,姐姐妹妹的还是别这么称呼了,免得糟蹋了这俩称谓。”李应茹站起身来就要离去。
潘思这时候出声了,再也不是那甜得发腻的少女娇俏音,声音无比冷清:“上次的事果然是你做的!”
李应茹这时停下了脚步,又坐了回去:“没错,是我干的,你一开始故意和我套近乎,我就觉得奇怪,没想到竟然是打的这个主意,不过,潘小姐,我李应茹可不是吃了亏往肚里咽的人,别人扯我一根毛,我就要拔对方一颗牙,相信天道轮回有报应,瞧瞧,这么快就应验在潘小姐身上了。”
“李小姐睚眦必报我也略有耳闻。”潘思听了,并不生气,只不过淡淡的讥讽了李应茹一句。
“既然你知道,还敢惹我,胆子很大嘛。”李应茹回道,接着她突然满脸好奇的凑近潘思,“不过,我还是挺想听听你怎么想的,我和你无冤无仇,又生的平庸,你就算嫉妒也不会嫉妒到我身上来呀。能说说,为什么找我的麻烦吗?”
潘思被李应茹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样子给愣住了,被人算计了,这李应茹脸上看不出丝毫生气,反而像谈心一般问她理由,脑子糊涂了吗!
既然已经败露,潘思也不准备留下来了:“原因无可奉告,我告辞了。”
这时李应茹轻笑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为了周颐对不对?”
潘思一惊,李应茹怎会知道?她从头到尾应该都没露什么马脚。
李应茹摸摸下巴,看着潘思若有所思:“你有些喜欢周颐,我说的对不对,但是,你对周颐却不仅仅是喜欢,最重要的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这我就比较奇怪了,他现在虽然中了状元,但在你们潘府面前,还算不上什么吧?莫非……”
潘思被李应茹说的心惊肉跳,这女人怎么回事,怎么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看中了他的潜力,想押宝?”李应茹一双眼睛定定看着潘思。
潘思下意识的就开了那双大而亮的眼睛。
“你在胡乱猜测些什么,闺阁女子,张口闭口就提及男人,真是好笑。”潘思强撑着道。
“管你是不是呢,不是最好,潘小姐,我可先跟你打声招呼,周颐我看上了,你若还暗地里耍那些小花招,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一直笑眯眯的李应茹在说到一句的时候脸色蓦然沉了下来,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潘思心神一紧,被李应茹突然变换的气势骇住。
见潘思面色发白,李应茹忽然又笑了起来:“潘小姐,你生的这般貌美如花,做一些可爱的事多好,比如写写字,绣绣花,那些阴谋诡计还是别沾染了,不适合你。”
潘思本想在来试探一番的,却没想到自始至终谈话主动权都被李应茹抢了去,现在反而是自己被她给吓住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走了。”打开门,步伐有些仓皇的快速离去。
“小姐,你和潘小姐说了什么,我看她好像吓得不轻!”青儿进来后,好奇的问道。
李应茹喝了一口茶:“见她挺可爱的,逗逗罢了。”
第98章 翰林院的讨薪路
古代的进士中了后,分配了职位的马上就要走马上任,还没有分配具体职位的也得在京城乖乖等着。
周颐在跨马游街的第三天就进了翰林院。
当然,进翰林院的不止一甲三人,其他二甲进士也有些被分配到了这里,第一天,他们并没有做什么事,只是和翰林院的掌院也就是翰林院的老大见了一面,那掌院叫温曲,第一次见这些菜鸟,虽算不上和蔼,倒也不算冷淡。
然后吩咐人带着这些职场新人熟悉熟悉工作。
总的来说,翰林院就相当于现代大佬们的秘书部门,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为皇室成员侍读,担任科举考官等,地位很是清贵。
不过清贵是清贵了,但清水衙门也是真的,这时节已快到月末,在翰林院老人带着他们熟悉的时候,周颐就听见翰林院里有不少人都在悄悄摸摸的讨论这个月的月俸到底能不能如实发放,还有的说要是这个月还是欠俸,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上有百岁老娘,下有嗷嗷带哺的幼儿……,简直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周颐向这位说话的老兄看去,发现他面带菜色,一脸苦逼,看起来不像是撒谎。
周颐听了咋舌,这咋整的,辛辛苦苦考取进士了,连家人都养不活?大越朝的薪俸就在这么低?
后面几天,他渐渐熟悉了自己的工作,编修属于史官一类,专职工作便是遍史修史,若干得好,可能还会担任记录皇帝起居官。
这项工作在崇正皇帝以前,还是挺有前途的,毕竟天天能见着大佬,就算是头猪天天在人家跟前晃,对方也会对你有印象。而且以前的皇帝们明君不明君的先不说,至少都是很勤奋的,这样皇帝也不怕史官手中的笔,再不济也能捞个勤政爱民的评价嘛!所以能日常接触大佬,还能在皇帝心里留下好印象,后面升官是非常快的。
但到了崇正皇帝这里,一切都变了,他天天在后宫饮酒作乐,有时还要悄悄出宫流连烟花柳巷,热衷修宫殿,作风奢华,但唯独对朝政很是惫懒,这样一个皇帝,史官就算想给他日常起居润润色,也无从下笔啊。
崇正帝也知道自己的作风放荡,可能他还是要面子的,一想到自己的名声会在后世传的不堪,对于记他起居注的罪魁祸首自然没有好脸色了,自崇正开始放飞自我以后,前前后后,翰林院里的人因为记录这该死的起居,折在里面的不下百人。
当然,史官是不能轻易获罪的,皇帝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但心里记恨就不得了了,只要记了他的,就被他记在了心里,以后的仕途基本上断了前进的希望。
以前记录皇帝起居是一项美差,翰林院里面的人都抢着做,现在却成了烫手山芋,人人避之如蛇蝎。
好在周颐是新人,这记录皇帝起居的事还轮不到他去做,他现在的工作便是管理,编撰史书。
周颐还挺喜欢这个工作的,这里几乎从记录了所有的历史,周颐一一看过去,有些正史里面记录的事,怎么说呢,比话本还有趣,还要匪夷所思,周颐就权当把这些书当小说看了。
看了几天书,大概的熟悉了流程之后,周颐就开始工作,他本来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事,日常听听同僚八卦,翰林院里没那么多勾心斗角,日子到着实过的清闲。
不过到了月末,他却不由自主的卷入了一场讨薪风波中。
没过几天,就到了月末,翰林院的大官小官们没有额外的收入,都翘首以盼着发工资呢,可谁知,发俸日都过去了好几天,还不见户部有什么动作。
前面哭诉家里快揭不开锅的老兄这会儿是彻底疯魔了,他请得了掌院的同意后,号召了所有同仁,一起浩浩荡荡的杀向了户部,就连新进来的这些菜鸟们也一并拉上了。
周颐可真没想到,迈入职场的第一件事,不是喜闻乐见的被上司穿小鞋,也不是同僚暗搓搓的排挤,竟然头一遭遭遇的是如此荒唐的事。
他之前以为是大越朝的薪俸低,后来听翰林院的同僚说起,才知道,官员的薪资说起来还是不低的,只要不挥霍,还是够官员们的基本生活。
可关键是,近些年年景越来越不好,不是这里涝了,就是那里旱了,先不说赈不赈灾的,一旦发生自然灾害,这地方当年的税收至少是别指望的了。除了灾害,大越这些年的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能兼并土地的都是些什么人?官员,世家,这些人本身就有免徭役,免税的优待,他们兼并的越多,朝廷的税收自然就越少。
更关键的是大越朝的边患也不少,特别是北边的游牧民族,简直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大越这坨肥肉,年年举边进犯。大越战斗力又不及人家,只好忍辱负重花钱买平安,每年花在这上面就是一个大头,而且人都是得寸进尺的,大越的软弱让对方的胃口越来越大。最关键的是周边其他国家也看出来了大越的内虚,也想着依样画葫芦,讹上一笔。
外忧内患,大越的财政自然越来越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