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挨了好几鞭子,当时衣服都被抽坏了,后来鞭痕一一见血,现在都肿得老高,里面饱含着淤血。
“奴婢没事,况且小姐已经把重活都交给寻梅了,奴婢就陪您说话解闷。”
提起寻梅,阮绵绵的脸上露出几分快意的神色。
踏雪一心护主,身上受了鞭伤,那自然要歇着,所有的活儿多落到寻梅一人身上。
在寻梅没暴露出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时,阮绵绵暂且不会大动她,但是却不代表没法子整治她。
“踏雪,你说是什么原因,让一个父亲想要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活活抽死?翰哥儿虽然顽劣,可是他才五岁,一个稚子有什么值得他忌惮的?”阮绵绵眉头紧皱。
其实不怪八少爷吓得把蛋羹都吐出来,那是因为他感受到了阮富身上的冷漠和杀气,绝对不是一个父亲教训儿子的架势,而是仇人。
“奴婢不知。”踏雪摸了摸手臂上的肿块,不由得打了个颤。
正如小姐所说,老爷当时的确是下了死手的。
她怕阮绵绵忧思过重,又引起身子不适,立刻安抚道:“小姐还是莫要多想,老爷对您一直很好,是全家上下最好的,谁都越不过您去。这次应该是太生气了,告状的那个人必定胡说了什么,才让老爷失去了分寸。”
阮绵绵神色微凛,低声道:“爹回家之后去了哪里?这消息是从哪房传出来的?”
“他去了大姨太那里用了晚饭,说是七小姐和八小姐两位当个笑话,把这事儿说给老爷听的,老爷当场就发了火,提着马鞭过来的。大姨太劝了几句,想拦也没拦住。”踏雪将她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说出来。
阮绵绵不由得嗤笑了一声:“想拦拦不住,这话说得可真漂亮。她不火上浇油,我就要谢谢她了。七妹妹和八妹妹年纪小,可不就要靠她们的口说出来,否则大姨太那善良聪颖的形象可就保不住了。”
显然她对大姨太的意见很大,这种传出来的话根本就不信,毕竟对外装好人这事儿,阮绵绵常干。
都是千年的狐狸精,玩儿什么聊斋志异。
自从阮富发过火之后,八少爷这几天待在这里乖得跟只猫仔似的,而且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自动贴到阮绵绵附近。
他知道爹最疼阮绵绵,坚决不会用鞭子抽她的,所以跟在六姐姐身边,就不用遭受鞭子抽。
阮绵绵决定过几日,等八少爷的情绪稳定一些,就送到三姨太身边去,她这里不是久待之地。
踏雪撩起门帘走进来的时候,特地先伸长了脖子看看里间,见八少爷在拨弄八音盒,才稍微放下心来。
“小姐,我哥哥方才传消息进来了。”
阮绵绵正捧着一本书看,此刻听出踏雪语气里的紧张,翻书的动作不由一顿。
“什么事儿?”
“这几日魏大娘家的男人,一直在打听什么□□好使,说是现在耗子都成精了,外面卖的耗子药不好使了,想找那种无色无味的,可以把耗子神不知鬼不觉给弄死的。”踏雪边说边咽了咽口水,脸上的神色紧张。
因为此事太过歹毒,她说话的时候险些咬着舌头。
这说得是找弄死耗子的药,可是□□能毒死耗子,也能毒死人啊。
况且之前都不找,偏偏这时候才想起找来,难免让人心发慌。
阮绵绵没说话,她的眉头紧皱,眸光晦暗不明。
“你听好了,最近的吃食和茶水一定要注意,尽量不要让她碰。”她轻声吩咐了两句,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
“踏雪,你来喝咖啡呀,这可是好东西,上头主子好不容易才赏了一罐子。”
寻梅一直劝踏雪喝咖啡,今天也不知道什么好日子,内宅里贴身伺候主子们的下人,竟然每人都得了半罐子。
寻梅是个馋货,咖啡刚发下来,她就冲泡了起来,不得不说她还挺聪明的,上次看过半夏怎么调咖啡,她就记下了。
“我这还煎药呢,六小姐等着喝,煎完药再喝。”踏雪推辞,只是认真地看着炉火。
寻梅眼皮一跳,立刻去拉她的手:“哎哟,喝几杯咖啡又不费什么事儿,我们俩都看在这里呢,能出什么问题,快点喝,喝完更有精神伺候小姐。”
踏雪拗不过,就喝了一杯,没想到寻梅那边又给她添了。
“好不容易喝一回,多喝点,我可是泡了这么多,冷了就浪费了。”
踏雪见这桌上摆着五杯,不由气得跺脚:“你怎么尽糟蹋好东西!”
话是这么说,但终究是舍不得,她“咕嘟咕嘟”地全喝了,犹如牛饮。
“再好的东西,牛嚼牡丹也没意思了。”她一把推开杯子,嘴里一股咖啡味儿,喝到想吐。
煎药是个时间比较久的活儿,踏雪喝了五杯咖啡,不过片刻就坐不住了。
“踏雪,你这脸色怎么煞白的,难道咖啡坏了?”寻梅脸上的神色一惊。
“不是,我想去小解。”
“那就去啊,愣着做什么,药我看着呢,保证不会误了时辰,况且你也走不了多久。”寻梅立刻安抚她。
踏雪犹豫了一瞬间,还是匆匆跑走了。
寻梅见她脚步不停的狼狈样儿,扯着嘴角轻笑了两声:“喝了那么多咖啡,不去得尿裤子嘻嘻嘻……”
阮绵绵坐在桌旁,正教八少爷算术。
“十题错一半,你是连蒙带猜的吧。”她边替他修改,边轻声叹息。
果然琴姨太唯一教会八少爷的,就是目中无人。
“我要懂这些做什么,反正家里各个店铺都有掌柜的,还有做账先生,我们花钱请他们不是让他们吃白饭的。”八少爷面色臊得通红。
他是有先生教的,不过琴姨太对他很宽松,而且还让人带着他玩儿,阮富又不管,自然学得一塌糊涂。
“是啊,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发现朱家是个败家子,只知道吃喝玩乐,然后他们沆瀣一气做假账,最后把败家子的家掏空,让他成为货真价实的败家子。”阮绵绵不软不硬地说道。
“不要总说败家子,我不败家,好好学便是。”他拿起笔,认真地掰着指头开始数。
“小姐,喝药了。”踏雪放下药碗的瞬间,指尖在碗边敲了两下。
原本漫不经心的阮绵绵,一下子将视线投向了药碗。
“寻梅呢?”阮绵绵坐直了身体,轻声问道。
“她让奴婢来喂您喝药,她去厨房找蜜饯了。”踏雪答。
“我记得之前屋子里还有一包蜜饯,拿两颗给我。”
踏雪把蜜饯递给她,就见阮绵绵挥挥手,让她把八少爷带出去玩儿。
“我不去,正算到兴头上呢,出去玩儿一趟回来,我又没学习的心思了。还有我得看着你喝药,要不然你总不听话。”他盯着那碗药,刺鼻的中药味儿侵袭而来,让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八少爷,您之前说要买新鲜的小玩意儿,今日货郎正好走这边过,奴婢陪您出去瞧瞧?”
踏雪已经摸熟了这位爷的脾性,几句话就把他给哄走了。
阮绵绵手里把玩着那两个蜜饯,直接丢进了药碗里,刚熬出来的药还是热气腾腾的,味道熟悉得让她作呕。
直到药汁充分将那个蜜饯浸透,她才用汤匙捞了出来,端着这碗药,照旧倒进了那棵发财树的盆栽里面。
“小姐,您药喝完了?”寻梅进来的时候,视线就扫过桌上的药碗,并且在阮绵绵的唇角停留了片刻。
“喝完了,你来得太晚了,苦。”阮绵绵皱着眉头,眼眶一红,似乎被哭得都要落下泪来。
寻梅有些立刻将蜜饯送过来,有些提心吊胆地看着她。
“您感觉如何,病有没有好一些?”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问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干涩难听,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阮绵绵轻笑:“这毛病都四年了,好不了了,反正死不了。”
寻梅眼皮一跳,干笑道:“那您喝完药睡一睡,药效发挥得更好,奴婢去把药碗送去洗了。”
她端起碗转身便准备走,却被阮绵绵叫住了。
“陪我吃一颗蜜饯吧,每日都吃,我都有些腻了。这东西得有人一起吃,才觉得酸甜可口。”阮绵绵的掌心里有两颗蜜饯,她捏了一个送进自己的嘴里,另一个递到了寻梅的面前。
寻梅一愣,眼眶忽然红了,带着几分雾气:“小姐,您还真像个孩子呢,您得坚强些。奴婢之前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以后——”
她没有以后出来,抓着那蜜饯塞进了嘴里,将核吐出来,果肉则嚼了嚼咽进了喉咙里。
阮绵绵亲眼看着她吃完,对她温柔地笑了笑:“你以后才该坚强点,那条路上有点冷,也没人陪你一起走了。”
“奴婢告退。”寻梅没有听清楚阮绵绵最后一句话,端着碗匆匆离开,她得去毁尸灭迹。
房间里只剩下阮绵绵一个人,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撑着下巴,失神地盯着盆栽。
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生机旺盛的盆栽,忽然开始枯竭起来,绿油油的叶片也变得发黄,甚至开始一片片往下掉叶子。
“小姐。”踏雪匆匆推开门走了进来,面色有些苍白,声音发抖地说了一句:“寻梅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阮绵绵:害我之人终将被人所害,这就是所谓的反弹。
顾瑾言:那我从裤子里掏出个东西给你,你会反弹给我什么?
阮绵绵:不好意思,你哪位?
顾瑾言:喵喵喵?
*
哈哈哈,不出意外下章他就出来了,都在作者有话说里被溜了这么多次了,再不出现要被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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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顾财神爷
阮绵绵怔了怔,当真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恍惚的。
“嗯,去了也好。”她的声音有些低沉。
踏雪的眼眶发红,鼻尖酸得很,将门关上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低声地抽泣起来。
“小姐,您说她怎么变成那样了?您才是我们的主子啊,她为何要生二心,为何要害您呢?她怎么舍得!”
阮绵绵低叹了一口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觉得别人给她的东西,能换我一条命,而且很值。踏雪,这话我只说一次,你记住以后无论你想要什么,你都可以跟我说,这个家里其他人能给的,我都能给,还比他们给的更多,所以不要背叛我。”
“奴婢什么都不要啊,只要小姐好好的,寻梅她……”踏雪说着话又哭起来了。
主仆三人朝夕相处了四年,不是说一点感情都没有的。
“寻梅她就是个傻的,正如小姐所说,旁人能给的东西,您只会给的更多。她都不问问您,她要的东西您给不给,就直接投靠了旁人,活该——”她最终还是把这两个字说了出来。
阮绵绵没有再说话,她知道如果她还是那个躺在床上混吃等死的病秧子,寻梅是不会死的。
因为寻梅只是别人手中一颗监视她的棋子,原本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可是当阮绵绵从病床上爬起来,在这个家走动,并且暗中伸手的时候,寻梅就成了一颗极其重要的棋子了。
可惜这颗棋子是个蠢的,被她发现了不妥之处,幕后之人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只是阮绵绵没想到,寻梅要用毒害她,而不是长久地监视她,或许幕后之人也发现了寻梅的蠢,蠢货就要早点甩掉或者奋力一搏,否则迟早会成为阮绵绵反将一军的把柄。
瞧,这院子里有的是聪明人,看不清自己的蠢货现在不死,以后也会死。
阮绵绵微微失神,盆栽里的树已经变成了光秃秃,叶子全部掉完了,就连树干都变得枯萎起来,毫无生机。
果然是很厉害的□□,别说耗子了,人也死得干干净净。
踏雪的情绪冷静下来之后,才把之前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她。
“寻梅是跟魏大娘说话的时候,忽然栽倒在地上,然后就再也没能爬起来,如果真的是很厉害的□□,估计待会儿尸体就会发黑了。”她边说边摸了摸胳膊,显然还是怕的。
阮绵绵赶到厨房的时候,里外都围满了人,大家都在叽叽喳喳地低声讨论着什么,脸上带着既好奇又恐慌的神色。
“六小姐,您来了,还是别进去了,看了死人晦气呢!您身子弱,恐怕受不住。”有相熟的丫鬟立刻劝她。
阮绵绵摆了摆手,眼眶通红,一开口声音都是哑的:“寻梅伺候了我四年,她忽然去了,我若是不来看看她,内心难安。”
周围的下人议论纷纷,都在低声夸赞六小姐心善重情。
“六小姐,您就别进去了,老奴知道您对寻梅一片心意,那丫头黄泉路上走,也会念着您的好。只是她死得太难看了,免得吓到您!”
阮绵绵刚跨个门槛,迎面就走来一个老嬷嬷,话说得虽客气,但是摆的谱不小,而且眉眼间的神态凌厉,分明是不让她过去。
周围为之一静,看样子这两位要对上了,也不知道谁胜谁负。
阮绵绵皱了皱眉头,转头问踏雪:“这位是——”
“这位是大姨太身边的邱嬷嬷。”
大姨太娘家姓邱,这位嬷嬷能得了邱姓,就跟阮德大总管一样,必定是十分得主子重视的。
“六小姐时间长不出门,都不记得老奴了,之前老奴还曾带您上过街呢。”邱嬷嬷皮笑肉不笑地道。
“不记得了,我印象中的嬷嬷,唯有我娘身边的邢嬷嬷,你是哪位,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阮绵绵的语气还是那样娇娇软软的,但是说出来的话却硬的像钉子。
邱嬷嬷的眼皮直跳,她已经多少年没受过这样的侮辱了,眼皮一扫,都已经瞧见人群里有几个丫头咧着嘴偷笑,分明是瞧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