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辞——若兰之华
时间:2018-03-15 14:17:47

 
    “是我的女儿。”西陵衍灌了口酒,空洞晦暗的眼里绽出一点光彩。
 
    沿着九辰撒下的磷粉,暗血阁的人顺利找到了修罗据点之一,三水岭。里面的人虽无戒备,但防守甚是严密。第一拨血卫折了五人,才顺利拔出所有暗哨。
 
    密林中,翩然走出一个白衣少年,袖中,一管洞箫若隐若现。
 
    进岭探查情况的影子也很快返回,道:“阁主,里面没有发现殿下踪迹。”
 
    子彦点头,淡淡扫了几眼,道:“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负责行动的影子头领显然露出困惑。
 
    子彦简单解释道:“修罗杀手的体内,都被中了花蛊,我们留不下活口。”
 
    说完,他便沿着三水岭向下走去,寻找磷粉线索。
 
    于是,这夜,修罗在巫国最主要的据点,在他一句话里惨烈覆灭。
 
    等那两名杀手返回时,三水岭已是一片火海。
 
    回来的途中,他们顺带着清理了一部分磷粉,因此,子彦费了许多周章,天色将明时,才寻到草庐附近。
 
    草庐里一片狼藉,酒坛子滚了满地。九辰已经喝得烂醉,依旧举着坛子咕咚咕咚的灌酒,西陵衍则左手一坛,右手一坛,轮着往嘴里灌。
 
    子彦在外面站了片刻,思衬着下一步行动。
 
    西陵衍饮完一坛,哼道:“都来了,还躲在外面做什么?”
 
    子彦垂目,缓缓走进庐内,眉尖一蹙,劈手就要夺掉九辰手里的酒坛子。
 
    一只铁掌,挡住他动作,西陵衍阴测测的道:“他喝得正开心,你添什么乱?”
 
    子彦皱了皱眉:“他重伤未愈,不能喝这么烈的酒。”
 
    西陵衍甚是不屑的道:“他死了,就有你的出头之日了。你哭丧个什么脸!别在我跟前学巫启那套假慈悲!”
 
    说到这里,他语气缓了些:“那件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子彦摇头:“母妃并不赞同我归楚。”
 
    西陵衍眯起眼睛:“你自己的想法呢?”
 
    子彦双目冲静的望着远处渐渐泛白的天际,许久,道:“也许,我会如你所愿。”
 
    他们说话时,九辰解决完一坛酒,又拎起另外一坛开始灌。
 
    子彦觉得有些不对,便问:“你给他喝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西陵衍饶有兴致的扫了眼对面的黑衣少年,徐徐道:“这酒叫做解忧曲,没心没肺者,千杯不醉,郁结于心者,一杯就倒。他醉了,是因为心魔,可不是酒烈。等到太阳彻底升起来的时候,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一刻,子彦终于明白,西陵衍动了杀心。
 
    “这世上,任何人,都不能动他。”
 
    子彦握紧袖中洞箫,用一种笃定的口吻说完,便背起九辰,向庐外走去。
 
    西陵衍目光顿时变得阴沉起来。
 
    半山腰处,一个血纹金裳的男子等候已久,见子彦背着九辰下来,轻施一礼,道:“主上命阁主速速回宫。此间之事,主上自有安排,勿须阁主费心。”
 
    子彦平静听完,笑道:“有劳副阁。”
 
    金裳男子意味声长的道:“昨夜之事,主上很生气,阁主最好想想怎么解释罢。”
 
    子彦轻轻颔首,再无多余的反应,道了声谢,便继续往山下走去。
 
    金裳男子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计较片刻,复消失在树后。
 
    子彦先将九辰放在了世子府的后门外,才独自折返回宫。
 
    入宫后,子彦没有去垂文殿,而是避开宫人,悄悄进入了西苑。
 
    思戾殿内,一人立在窗边,负袖望着满苑荒芜。
 
    子彦推开殿门进来,在他身后跪落:“儿臣见过父王。”
 
    巫王没有回身,侧脸冷峻无温,淡淡问:“世子呢?”
 
    子彦垂目,道:“儿臣将他送回府中了。”
 
    巫王蓦地冷笑:“你就这么害怕,孤会对他不利?”
 
    子彦目无波澜,不回答,也不否认。
 
    巫王放在背后的双手,渐渐握成拳头,哂然道:“隐而不报、擅杀影子、夜闯禁室,这段时间,暗血阁的规矩,都快被你坏尽了!”
 
    子彦并不辩解,面上也无丝毫情绪波动,只是顺从的伏跪于地,恭敬请罪。
 
    “罢了。”巫王有些疲累的叹了口气:“先下去,孤有事跟你说。”
 
    “是。”
 
    子彦从容的展袖起身,眉间冲静如故。他轻轻扣了扣一块地板,铁牢所在的地方,竟缓缓错出一个密道入口。
 
    没有人会想到,真正的暗血阁,其实藏在西苑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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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南有佳人
 
    世子府,小厨房
 
    孟梁一边叹气,一边搅动着铁勺,锅里的玉米粥咕嘟咕嘟的冒着滚泡儿,不时飘出点香甜。
 
    前日清早,他在府后门发现了九辰。这位小殿下不知喝了什么怪酒,睡了整整一日都不见醒,正当他焦头烂额之际,那个神秘的青衣人出现了。
 
    孟梁是记得此人的,之前,他夜闯世子府,曾被九辰困在了箭阵之中,还拐着弯的害九辰挨了一刀。孟梁自然十分警惕,那人却毫无自觉,青袖一拂,轻松将他和碧城挡在阁外,然后……解了九辰的酒。
 
    孟梁本以为,是自己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了这位不知名的侠士,正要拜谢,那青衣人却拦住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带锁的铜盒:“替我转达世子殿下,这些,就当是他的拜师礼了。”
 
    那铜盒眼熟的紧,孟梁心肝俱颤,此人,竟是卷走了府内所有钱财。临走时,那人竟还恬不知耻的留了句:“仗义疏财。”
 
    因为这一遭,偌大的世子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财政危机,彻底亏空了。孟梁悄悄变卖了几件家当,才勉强凑出来一月的油米钱。
 
    不过,鉴于他的小殿下天生长了副热心肠,时不时就要给府门外讨饭的小乞丐老乞丐们端碗饭、送点钱,孟梁不得不精打细算。
 
    更何况,这位小殿下爱马成痴,一日三餐,有他一份,就得有马一份,孟梁更得仔细理理这笔账。为了保险起见,孟梁还特地在府里开辟了菜园子,不仅种菜施肥,还兼养鸭养鸡。
 
    以往,府里的早膳都是吃糕点,现在,早膳只剩下一碟咸菜、一碗玉米粥、一个馒头。人还好对付,最让孟梁头疼的,是后院的那几匹马。这些畜生的嘴被九辰养的甚刁,自从早膳换成了馒头咸菜,就不好好吃东西,还总闹脾气。
 
    孟梁捉起勺子,舀了满满一大碗玉米粥,与刚刚腾好的馒头一起放在托盘里,又切了碟腌芥菜,才拿起盘子出了厨房。
 
    碧城正抱了大大小小一堆盒子,从屋里出来,因为盒子堆得挡住了眼,险些与孟梁装了个满怀。
 
    孟梁脾气上来,斥道:“毛毛躁躁的,你做什么?”
 
    碧城从盒子堆里钻出头,慌忙道:“殿下说,让奴才把这些东西丢到他看不见的地儿。”
 
    孟梁扫了眼那些盒子,眉心一跳,忙把手里的托盘放到一边,让碧城把那些盒子摆到阶上。
 
    碧城一边摆一边问:“孟老,这府里,哪里是殿下看不到的地方?”
 
    孟梁没空搭理他,把那些盒子打开一看,果真都是些九辰从宫里带出来的小玩意,有泥塑,有木雕,还有皮影、糖人。这些东西,无一例外都被雕成了一对对栩栩如生的人像,男子广袖俊彦、不怒自威;女子则眉间端静、凤目含笑。两人或十指紧扣,或相视而笑,或相偎而立,端得神仙眷侣一般。
 
    碧城心思细腻,立刻发现了些端倪,道:“这二人,好像是王上和王后的样子,但又有些不像。”
 
    这些东西,据说,都是他的小殿下住在沉思殿时,一刀一刀刻出来的。离宫开府时,除了弓箭课业,九辰只带了这些东西。按理,九辰从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它们,今日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他忙问碧城:“昨夜,殿下睡得可好?”
 
    碧城吞吞吐吐道:“殿下在书阁看了一夜的书,奴才催了几次,都不顶事。”
 
    孟梁有些担忧的拿起托盘,赶紧往书阁走去。
 
    九辰正坐在窗边的小榻上,自己跟自己玩棋子。
 
    孟梁把早膳摆好,旁敲侧击的问:“老奴看那些东西精致的不得了,丢掉多可惜。”
 
    九辰扔了棋子,如泄气的皮球般,道:“以前,总觉得他们会有恩爱和好的一日,现在才知道,是不可能了。那老和尚,果真是骗子!”
 
    这语气,倒像是在说一件没有完成的课业。“他们”指谁,孟梁自然心知肚明,他没胆子随意议论,只能拿热腾腾的粥去转移话题。
 
    九辰端过碗,喝了两口,忽问:“你还有亲人么?”
 
    孟梁不想他突然说起这个,想了想,道:“闹灾荒的时候,整个村子的人基本上都死了,只剩一个远房的表妹,因嫁的远,才躲过一劫。”
 
    九辰道:“别人府中的奴才,都是衣着鲜亮、吃香喝辣,还拿着高俸。你这么大年纪,跟着我,却日日为生计犯愁。你可有看中的府邸,只要我力所能及,都可以介绍你进去。”
 
    孟梁吓得扑通跪倒在地,脸都绿了:“殿下别赶老奴走!”
 
    九辰甚是无奈的看着他:“我知道,是父王派你来的。但你也看到了,我除了爱玩这些东西,没什么野心。”
 
    孟梁浑身一颤,将脸埋在地上,隐有哽咽:“老奴从未想过对殿下不利。”
 
    九辰道:“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你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你再守着一座空府,终老一生。”
 
    孟梁大惊,道:“殿下又要去剑北?”
 
    九辰摇头,隐有失落:“我去不了那里。不过,我会求父王让我入威虎军。”
 
    说到后一句,他的眼睛里又跳动着孟梁熟悉的火光。
 
    孟梁真有些急了:“就算是去军中,也可以回府里住呀!”
 
    九辰道:“我会想办法入死士营。”
 
    一句话,让孟梁犹如五雷轰顶。
 
    以前在宫里时,他听隐梅说过,死士营,不死不归,是威虎军最隐秘最强悍的一支部队,那里的人,据说,都是死尸堆里爬出来的魔鬼。死士营的人,在入营前,都要签一份死亡协议书,把命卖给威虎军,以军中为家,将帅为父母,不约而亲,不谋而信,一心同功,死不旋踵。
 
    想到这些,孟梁忽然冷静下来,笃定道:“王上不会同意的。”
 
    九辰端着玉米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会的。”
 
    不知为何,冥冥中,孟梁真的感觉到,这话会一语成谶。
 
    九辰道:“这两日,你可以考虑一下新的去处。或者,我求父王让你回宫。”
 
    孟梁撑着地面站起来,平静道:“殿下稍等片刻。”
 
    然后,他有些步履蹒跚的出了书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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