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她知道,对方的目的并不仅仅只是报复,而是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只怕刘小月就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小人就小人呗,惦记他是谁干嘛。反正说一万遍他的名字,他也不会变成好人。”
战栗想着,哪怕是告诉刘小月,是江文才想要害她,也根本无济于事,最多只是在村里多些口水仗,怪没有意思。
刘小月理解不了他们的争端,也帮不上忙,知道太多反而会害了她。
之后,战栗又同刘小月寒暄几句,说了些家常话,不久战栗便露出疲惫的样子。
刘小月见状,赶紧起身,连叮嘱好几句,叫战栗好好休息,然后才提着竹篮离开。
刘小月走后,战栗也到了吃药时间。
沈不缺端着药碗,走进房间,一口一口的给战栗喂药。
吃完药之后,又给战栗准备了药浴,撕开她身上包扎的纱布,让她浸泡在药桶里,让调制的药浸透伤口,微微有些刺痛的感觉。
战栗屏息忍着,没过多久,额头上蒸出汗珠。
等到药桶里出现鲜红的血色,沈不缺将战栗抱出来,替她擦拭身上的汗珠,露出纵横交错、狰狞的伤口,像獠牙的野兽,看着十分恐怖。
沈不缺拿出药膏,一道伤口、一道伤口的上药,烈性的药一进入皮肤,就有灼人的刺痛感。
这些灼热的刺痛,比起当时承受刑罚的疼痛,已经轻松许多。
战栗咬着牙坚持。
沈不缺知道她正经历另一场酷刑,为了转移战栗的注意力,故意同她说些话。
“刘小月本性不坏,是个知道知恩图报的人。她以前看你那么不顺眼,老跟你过不去,你帮了他们夫妻一回,到现在还念着你的恩。”
“嗯。”战栗轻哼一声,微微启口,道,“我知道。这个村里,大部分人心眼都不坏,不过有些人例外。”
这些人里,不包括王有为,也不包括江大力,自然不会包括江文才。
至于战元铁,是栗子的父亲。
可该不该算在这些人里,战栗倒是拿不准主意了。
他对别人不坏,但他所有的恶意全都发在栗子身上了。
很心酸的无奈,战栗的神情很不自然,暗暗敛去。
这转瞬即逝的无奈,并没有被沈不缺所捕捉到。
沈不缺一边上药,一边继续说道,“是啊,人心难测。就像刘小月,虽然只送了三十个鸡蛋,可这三十个鸡蛋,对他家来说,已经是个大物件。很难得的心思,你多放在心上,以后能帮衬就多帮衬吧。”
“嗯,我知道。我本来打算开个酒楼,准备请他们两口子来帮忙,可眼下酒楼是开不了了,等以后有机会再帮吧。”
说到开酒楼,战栗还觉得有些遗憾。
本来她都想好了,用劫粮卖的银子,加上她售卖神仙水的银子,差不多可以把酒楼开起来。
可现在,那批粮食要免费送给北方受灾无粮可吃的灾民,这个酒楼是开不起来了。
沈不缺上药的手一顿,诧异的问道,“你要开酒楼?”
听她的语气,显然是谋划已久,难怪要琢磨着去劫丁金川的粮食,原来是要做开酒楼的本金。
不过,这粮食已经被他处理了。
“是啊,想了很久,总不能坐吃山空,是要做点小买卖的,一直没跟你商量。”
战栗听沈不缺那个口气,是有点介意的意思在。
看在他帮她治伤的份上,索性给他卖个乖。
“现在怎么不开了,缺银子吗?”
沈不缺明知故问。
“嗯。”战栗点点头,“我其实没有开酒楼的经验,真开了酒楼,也不知道生意好不好做。我是想着,多攒点余钱,哪怕是将来酒楼生意做的不好,咱手里有银子,也能支撑一段时间,不至于把自己饿到。”
“从长计议吧,总能开上酒楼的。”
沈不缺有过一阵犹豫,要不要他拿银子出来,圆了战栗开酒楼的想法。
不过,就算开酒楼,也不能在眼下这个当口开。
丁金川刚被劫了粮食,正找不到凶手,肯定会四处追查。
如果这个时候,他们拿出大笔银子用来开酒楼,肯定会被丁金川授以把柄。
尽管这银子跟丁金川毫无关系,也难免会被他猜忌。
才元珙县,如果糟了丁金川的猜忌,这生意好坏是都做不下去的。
因为他有着最大的靠山,一个掌握律法,却又视律法为敛财工具的县令周志成。
☆、第215章 消痒
入夏,天气渐暖,微风中带着一丝火气。
等到战栗在自家屋子里躺了十多天之后,身上的伤多有结痂,此时正是难熬。
屋子里沉闷,难免待不下去,便挪着走到院里,寻了藤椅半躺着,总觉得浑身奇痒难耐,左躺右翻身都觉得不得劲,恨不得找棵树蹭蹭,消消那奇痒。
战栗起身,将手臂横放在躺椅上,掀开袖子,看着长的纵横交错,凸起的伤疤,总想着将上面的痂块给撕掉。
一向自制力极强的战栗,干坐着看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不撕了。
痂块成熟会自然脱落,贸然撕开只会让未长熟的伤口,遭受二次伤害,会影响伤口的愈合。
“伤口结痂,通常都会这样,加上最近天热,难念会难过一些。”
沈不缺冷不丁的出现在战栗身后,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有消痒的法子吗?”
战栗倒是能忍,只不过要是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何必要忍着。
“止痒办不到,但能消解一点。”
沈不缺从战栗背后绕道跟前,慢慢蹲下,抓起战栗的手臂,在伤口周围慢慢打磨转圈,“我有独特的按摩手法,帮你按按,能能消解一下,不过只是暂时的。”
沈不缺只一道指尖的力量,的确消了不少的痒意,舒服许多。
但这份舒服只限于胳膊上,她这整个上半身可都是伤,这点按摩的指法,消解的痒意,对于战栗来说,真的是杯水车薪。
胳膊上的感觉消得越多,身上的感觉就越强烈,这止痒的方式真是得不偿失,难过死了。
“哎,你停一停,还是不要按了。”
战栗止住沈不缺,抽回手臂藏起。
沈不缺不解,蹙眉问道,“干嘛不按了?没有效果吗?”
“有效果,的确消了一些。”战栗拧眉看向沈不缺,面上为难,“可我伤的不止这一块。这地儿消痒了,别地没有,而且会因为这强烈的对比,更加奇痒难耐,倒不如心如止水,安然挺过去。”
“哦,这倒是……”沈不缺站起身来,撇撇嘴,说道,“这个我也没有办法了。除了忍着,好像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你还是……”
忍一忍这种话似乎有点残忍,沈不缺最终没有说出口。
不过战栗倒是明白的,点点头,让藤椅上一倒,“嗯,我明白的。天大的事情,忍一忍就过去了。”
……
晚风微凉,待炙热光辉的余温散去之前,沈不缺调制了去痒的药液,用沾了药液的布巾,将战栗全身细细擦了一遍,小心翼翼的避过伤口结痂的地方。
沈不缺做的很细致,目不斜视,在他眼里只有受伤的病人,正在接受他的治疗。
不过,战栗可做不到淡定如常,脸上火辣辣的通红,目光四处飘移,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毕竟,在这么‘坦诚相见’的情况下,她肯定没法淡定。
只感觉时间一分一秒都在煎熬,不知过了多久,还不见沈不缺起身离开。
此时的战栗趴在床~榻~上,自腰腹以下盖了薄毯,至于以上部分,则坦诚不加遮掩的落了沈不缺的眼睛里。
本来,战栗都习惯了。
这些天,沈不缺没少帮她做药浴,上药的活,说到底是为了治伤,也没有别的心思。
可现在,沈不缺捏着方巾,在寸骨肌肉间游走,手指轻柔缓慢,销~魂~入~骨的舒服,倒是让战栗心生涟漪,好不淡定。
战栗躺着,极不自在,问道,“好没好啊,躺着难受。”
“时间长了,确实容易肢体僵硬,导致血脉不畅。”沈不缺从背后探出脑袋,“要是难受的话,你换个姿势。”
“怎么换,你想让我怎么换?”
战栗转头,刚好对上沈不缺的眸子,清冷,眼中空无一物,倒是让战栗不好意思,觉得是自己想入非非。
干脆一咬牙,提着薄毯,盖着半截凸起之处,战栗将自己翻转个身。
原本心无旁骛,一心擦药的沈不缺,见到如此景象,顿时血脉喷张,颇有些失态,将头转向另外一边,将手里的药巾递给战栗,说道,“你自己擦吧,够得着的。”
哎呦,这是害羞了啊。
嗯,还不错,算是个正人君子。
战栗颇有些得意,脸上憋着笑,捡了布巾,就见沈不缺从床榻上起身,里在地上,背过身去,一身的浩然正气。
战栗干活始终不如沈不缺精细,随便的擦了几下,就将药巾扔给沈不缺,“擦好了,你将药巾接着。”
“你这是糊弄,晚上睡觉时,痒了可不怨我。”
沈不缺背着身,伸手便接了药巾,拿在手里拧了记下,收在掌心。
“怎么不怨你,若真的痒了,我就去你房里,找你止痒。”
战栗见沈不缺那副样子,倒是有心调侃两句。
无心之言,倒是听的沈不缺心神荡漾,脸颊上生了绯红。
那可真是好事,自己送上门的宝贝,哪有不消受的道理。
可惜,沈不缺背对着战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战栗不知道,她一句无心的挑衅,在沈不缺那里,却会是那样的回应。
战栗穿好衣服,从床上走下来,抬起手臂拍了沈不缺的肩膀,“换好衣服,你可以转身了。”
沈不缺刚转过身,瞧见战栗衣衫板正,脸上绯红未散,就听见她又说了一句,“晚饭做好了吗?我饿了。”
倒是免不了吃喝那些事情,瞬间天上的仙女落了地。
沈不缺说道,“等着,我现在去做。”
晚饭做的简单,蒸米饭,油焖豆子,酱醋鲢鱼,没有汤,这几乎成了每天吃饭的标准伙食。
而最关键的是,这都不是战栗爱吃的饭。
自打她受伤,豆腐坊已经很久没用过了。
这个时候,战栗无比的怀念清淡的豆腐羹,能下饭的麻婆豆腐,爽口的豆腐蒸蛋。
哪怕是用豆腐做辅料,调制一锅美味的鲢鱼汤,也比这酱醋的吃法讲究。
酱醋,这是什么诡异的吃法,看着乌漆墨黑,没有半点没敢,口感也不甚好。
果然人的口味大不相同。
见沈不缺吃的津津有味,战栗发出如是感慨。
☆、第216章 仇家
战栗是个知恩的,看在沈不缺好心做饭的情况下,尽管饭菜做的不合胃口,还是一句未提,闷着头把饭吃了,然后洗漱,早点歇下了。
沈不缺就没那么轻松了,战栗这些日~子受伤,家里的事情都是他在做。
吃完饭,他先是将锅碗刷了,然后将院子里清扫干净,等一切忙妥当之后,才踏实洗了个澡。
进来入夏,一动便是一身汗,不洗个澡总是难以入睡。
虽说以前邋遢,是为了伪装身份,可近来娶了栗子这个小媳妇,有了更好的掩护身份,倒也不用委屈自己,索性洗个澡痛快一些。
当时建房的时候,忘了留置净房,所以沈不缺将练功房隔出一半,另开一门,做了净房,里面置了半人高的大木桶。
这些天,战栗就是用这个大木桶泡的药浴。
洗完澡出来,一股子凉风刮来,威风吹拂面,甚是舒爽。
沈不缺躺在藤椅上,双腿交叠,手枕在头下,看着满天繁星,听着虫鸟啼鸣,思绪飘飞,不由得想起京城里的那些人和那些事。
沈家是高门大宅,豪门大宅规矩多,在外面的身份高人一等,可进了那幽深的大宅,不一样看人脸色,行的小心翼翼,哪像在这里过的安逸快活。
这么舒服的日子不好好过下去,干嘛要回到京城里遭罪呢。
沈不缺暗想着,一念之间,便决定留在长流村。
等过些时候,京城里沈家彻底忘了他这号人物,他再回到飞花营总舵,过他安稳的日子,不比在沈家日子过的舒坦。
沈不缺起身,身后落空的藤椅吱呀乱晃,荡起夜色里的一点波澜。
回到房里,沾了床铺刚闭上眼,便听见一点动静。
起初,沈不缺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大概是风声刮起的碎瓦砾,等他竖耳静听,确实是铁索挂钩墙头,发出的刺耳声音。
沈不缺想,大概是战栗太出风头,遭了别人的眼红,是想来盗窃银钱的。
小小盗贼而已,便也没放在心上,翻个身闭眼继续睡。
刚合上眼的那一刻,又听了一声铁索挂钩的声音,心生蹊跷,难道不止一个盗贼?
当即翻身落地,走到窗前,侧耳细听,又一声刺耳的响声,划破深夜里的寂静。
接着又一个……
沈不缺数了有六个铁钩,这说明至少来了六个人。
成群结队而来,这就不是什么盗贼,怕是寻上门的仇家,来杀人来了。
而最近同他们有仇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丁金川。
更准确的说,是同丁金川有利益纠葛的周志成和江文才。
一个为利,一个为名,真是龌蹉。
沈不缺侧耳听见他们翻越墙头的声音,轻推开门,见人影未落地,取了银针藏于袖中,掀开门闪身进了战栗的屋子,悄无声息的钻进她的被子。
战栗睡眠本就浅,加上身上渐渐滋生痒意,实在难以入睡。
见身边突然多了个人,下意识的就一掌直劈过去,被沈不缺横空截住,轻声道,“别闹,是我。”
“战栗刚要说话,就被沈不缺捂住嘴巴,“别说话,外面有人,至少六个,翻墙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