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栗咬了沈不缺一口,倒出空来,说道,“仇家吗?丁金川派来的?”
“差不多吧。”沈不缺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那几人应该已经落在院内,正挨个房间找人。
“来的正好。我没找他们,他们到自己送上门来了。我直接把他们都收拾了,抱我受伤之仇。”
战栗微微起身,似有要出手的意思。
还没出头,又被沈不缺按了回去,“一会你找个地方藏起来,这几个渣滓交给我来对付。”
战栗不依,“我正好手痒,干嘛便宜了你。”
“我得提醒你,祛疤的药只有一次效果。你身上的伤口要是裂开,重新结痂,是要留疤的,我也没有法子。”
沈不缺提醒道,不想让她出手。
“好吧,那还是交给你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比起实现亲自动手的愿望,战栗更在乎身上留不留疤。
“小心躲起来,我去了。”
沈不缺放开战栗,从被子钻出来,还未离开,就被战栗一把抓住,问道,“躲?为何要躲?你在院子里解决不了他们吗?”
大敌当前,不能与之一战,却要躲起来,这如何都不是战栗的个性。
“当然可以。”沈不缺叹口气道,“你要不想躲,就安生躺着吧。”
“你叹气了?是很勉强的意思吗?”
战栗又问道。
如果真的很勉强,哪怕豁出落疤的危险,也不能让沈不缺独自面对。
“不是,解决他们轻而易举,不过会有点小麻烦,被丁金川找上门的麻烦。”
沈不缺留下一句,便推开房门,闪出门外,不忘顺手将门带好。
战栗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以前只知道有个战栗,是个彪悍的角色。
沈不缺只是藏在背后的邋遢老头子,谁都不会多瞧一眼,更不会想到他身上。
只不过,这一次他出手,怕是就瞒不住了。
丁金川必然知道,这个院子里,除了战栗,还有个很不起眼,却更加强悍的沈不缺。
战栗无心躺着,便挪到门边,掩开一条虚缝,往门外探去,刚好见到一个人被沈不缺从正屋里扔出来,落到院中,滚了好几个跟头。
其他人也步步后退,被逼到院中,六人站成一排,手中亮刀,月光下闪着银光,着实骇人。
正屋里,沈不缺脚步稳健,缓缓走出,每一步迈着泰山压顶的力量,话也不多,长臂一挥,一道银光闪过。
六人同时举刀避过,银针撞击到刀面,划出不小的火化,在夜空中撕裂开来。
许久的沉默,终于被打破,为首一人说道,“请问公子尊姓大名?好让我等兄弟知难而退。”
这银针太过熟悉,不由得想起一个老朋友。
一个曾经开出万两高价,却没杀掉的人。
“阁下是……”
沈不缺皱眉,暗道不好,看样子是碰上老熟人了。
如果是以前的老对手,那对他的身份应该也有所知晓,那这身份还能守得住吗?
☆、第217章 买凶
其他人持刀姿势不变,只有为首一人收刀,拱手道,“在下苍崖六道。”
苍崖六道是有名的六个杀手,据传闻他们同时受难,相识于苍崖,结拜为兄弟,从此成为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虽是杀手,却始终做道人装扮,故称苍崖六道。
两年前,沈不缺跟他们打过交道。
曾有人开出万两高价买他的性命,这苍崖六道领了杀手令来追杀他,可惜在他手下败的溃不成军,还是他手下留情,让他们仓皇离去。
没想到两年不见,竟然又碰面了。
这苍崖六道是出名的杀手,要价极高,丁金川能请他们出山杀人,看样子是下了血本。
“丁金川花了多少钱请你们过来杀人?”
沈不缺的声音清冷淡漠,平常到如唠家常,成为夜色里最致命的武器。
“我们兄弟从来都领命杀人,不问主家,这是规矩。至于价格,是两万两。”
苍崖六道中的大哥说话倒也爽快,杀人挣钱的买卖,讲究的就是痛快,并不遮遮掩掩。
“这丫头这么值钱吗?都赶上我的身价了。”
沈不缺暗想,转念觉得不对劲,这苍崖六道怕不是丁金川,雇来暗杀战栗,明摆着是来杀他的。
但见那人刚才问他姓名,怕是不知道杀的人是他。
这说明幕后买家并没有告诉道出实情。
只是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一个和沈不缺有仇,几次三番设高价买凶杀人,还能知道他藏身地点,怕不是个普通人。
可究竟是谁?
沈不缺一时猜不出来。
早年,他还在京城的时候,也没什么结仇的冤家。
要说有,大概就是他大婚之前离家出走,负了定亲的未婚妻康方好,开罪了刑部尚书窦柏章。
可仔细想想,也不应该。
他离家之后,康家便退了这门亲事。隔年,康方好另嫁。
事情告一段落,最多也就是两家不相来往,也没什么血海深仇,真不至于花高价聘杀手来取性命。
沈不缺暗恼,应该想办法查实清楚。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摆平这六个杀手。
硬拼下去,沈不缺确有十足的把握,能制服这六个人。只不过需耗费些心力,还可能受点小伤。
万一对方还留有后手,几波杀手连番派来,走车轮战术,怕是他也吃不消。
况且屋里还有个受伤的战栗。
最好的办法,是不战而胜。
沈不缺双手背后,夜色中不减风姿绰约,一贯的高冷桀骜。
“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院门在那,自己主动离开。第二,我请你们离开,但要把命留下。”
兄弟六人站成一排,不约而同的看向为首的大哥。
苍崖六道中的大哥往深一想,有被人耍弄的嫌疑。
买主说,要杀的人是个年老的走脚大夫,治病救人,开错药方治死人,所以要他以命偿命。
一笔简单的买卖,开到万两的高价,是所有杀手哄抢的买卖。
他们接了这笔生意,谁曾想要杀的竟然是飞花堂的少主人。
苍崖六道不知沈不缺的真实身份,只知他是飞花堂的少主人。
两年前接的命令,就是暗杀飞花堂的少主人。
“撤。”
大哥一声令下,急急后退几步,其他几人依样,随着老大后退几步,然后翻墙离开。
待六人离开,确实听不见他他们的动静,沈不缺才长吁一口气,移步走到藤椅边,身体一软便坐了下去,咿咿呀呀的发出声响。
战栗隔着房门,瞧的清清楚楚,见六人离开,便推开门,轻轻的走到沈不缺身边,将手搭在他肩上,说道,“这些人是来杀你的吧?”
沈不缺一把抓住战栗的手,用力一拧,只听得咿呀一声,辨得是战栗的声音,这才看见檐廊下,清冷的月光里,站着白色中衣,长发披肩的佳人。
“确实来杀我的。”
沈不缺倒是不忍心放开她了,干脆一用力,将她转了个身,刚好落在自己怀里。
“你干嘛啊?”
战栗被沈不缺的举动吓了一跳,顿时挣扎就要起身,可是双脚离地,找不到落脚点,连试好几次,都被沈不缺按回怀里。
战栗终于放弃了,叹口气,“行吧,你想抱就抱吧。谁叫你刚才手里惊吓,差点被人杀了,权当安慰安慰你。”
“安慰?”沈不缺哈哈一笑,低眉俯视战栗,“这个安慰可不够。性命威胁,抱一下怎么能够。”
“不够,就放我起来,还得寸进尺了。”
战栗不依,抻开手臂就要起身,只沈不缺见愁眉拧结,暗道一句,“我可能有麻烦了。”
“什么麻烦?以前的仇家寻上门来了?”
战栗倒不急着起身了,安静下来,面色沉静,眼巴巴的看着沈不缺。
其实,她一直都好奇,沈不缺藏身长流村的原因。
只不过,以前从来不过问。
只要他不是杀人放火的恶煞,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倒也没有问题。
可现在,这个问题似乎逃不过去了。
“的确是有仇家要杀我,可我不知道仇家是谁,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夜色里,沈不缺颔首垂目,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冰冷的如挂霜。
“你不是有情报机构吗?你可以让他们去查啊?不管是杀手,还是买凶杀人的真凶,凡是做过,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战栗坚信,人过留声,雁过留痕,凡是做过的事情,肯定能拿出来。
“查过,两年前就被追杀过一次。不过,查出来的结果不尽如人意。凡是经手涉及那次买卖的人,除了负责执行暗杀令的杀手,其他人都死了,一个活口没留。”
沈不缺说了这些话,便垂下脸,神色黯然,夜色中更多了几分沉重。
他总是在想,是不是他追查的太紧,所以那些人才会被灭口。
杀人灭口,这可是高规格的暗杀行动,怎么可能用在一个普通人身上?
战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沈不缺到底是什么人?
他通晓医术,同时武功高强,还有个很厉害的情报组织,却要伪装成一个年老的邋遢老汉,这其中必有蹊跷。
☆、第218章 逃婚
战栗抬眉,对上沈不缺忧结的眸子,问道,“老沈,你到底是什么人?别拿什么普通人来糊弄我,都能干出杀人灭口的事情来了,还能是普通人。”
按战栗的想法,普通人该是她原身栗子这样的人。
身为茫茫尘埃中一人,有情,有仇,陷于泥泞,苦苦挣扎,最后死于非命。
哪像沈不缺这种深藏不漏的高人。
“说普通人,你肯定不信。这茫茫众生,谁不是普通人。”
沈不缺哀叹一声,很快恢复元气,说道,“不过,你要问他们为什么追杀我,这个问题问的很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正如你所说,我掌握着全天下最大的情报组织,他们怕我,所以要杀了我。”
战栗倒是不理解了,“既然你有全天下最大的情报组织,为什么查不到要杀你的人?”
“那只能说明,对方比我想象的还要高明。也许,是更位高权重的人。”
说道这里,沈不缺的眸色幽深,眼中又结了几分愁绪。
他隐隐觉得,这事情肯定跟京城那边脱不了关系。
可事情若是因京城而起,那就难免会牵连到沈家。
沈家啊,沈家,终究是脱不去瓜葛啊。
“所以,你是逃犯啊,还是逃兵啊?”
战栗没来由的冒出这个想法,总觉得沈不缺对自己有所隐瞒。
一个掌握着全天下最大情报组织的人,却伪装成一个邋遢老汉,这很显然解释不通嘛。
他一定是在掩饰什么东西?
“哈哈。”
沈不缺轻咳几声,打个哈哈就像糊弄过去。
可战栗却不依不饶,“不想说了,那看来我是猜对了。说吧,是前者还是后者?”
“就算我承认了,你又不能把我怎样?”
沈不缺轻笑,眉眼舒缓几分,带了暖色。
“要是逃兵呢,倒也好说,无非是贪生怕死,可瞧着你有几分本事,无非是被我看轻而已,无碍。若是逃犯呢,那就得细论,这杀的是谁。要是奸佞滥杀之徒,我就为你拍手叫好,若是杀的无辜之人,我就立刻揪你去见官,让你伏法偿命。”
战栗憋着嘴,一脸的倔强,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听的沈不缺哈哈大笑。
“你啊,还好意思拉我去见官?先把你自己坑的那些银子的事情,解释清楚再说吧。”
“我坑银子怎么了?白纸黑字坑的好吗?”战栗不悦道,“再说了,我也不贪心,挣点营生的银子也不过分,既不伤天害理,也不害人,最多就是损失点银子而已。俗话说,消财免灾,消财免灾。他们把银子花在我身上,其他的灾祸自然就少了。”
“强词夺理。”
沈不缺虽是斥责之言,话里却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季风拂过,吹乱战栗眼前的额发,沈不缺抬手捻开,说道,“实话跟你说吧,我是逃婚出来的。”
沈不缺难得有这儿细心温柔的时候,让战栗一时沉醉不知。
本来沉浸在沈不缺温柔中的战栗,听的逃婚一词,吓的差点从他腿上掉下来,挣扎着便要起身,对沈不缺颇有些微词。
“你都有未婚妻,你还娶什么妻?婚姻大事,是让你开玩笑的吗。定了婚配,却不履行承诺,君子无责,懦夫小人一个。”
战栗气的脸颊通红,像涨红的苹果,带着几分妩~~媚。
沈不缺瞧着,见她面色羞红,竟有几分高兴,笑道,“栗子,你这是承认我们是夫妻吗?”
“我没承认啊。”战栗矢口否认,“我只是在指责你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行,你说得对,确实缺了几分担当。只不过事出有因,本来父母之命的婚约,我无所谓满意不满意。不过,那姑娘在众人面前,提了我过世的叔父,揶揄他没有治好我的白发病,犯了我的忌讳,我要求退婚,家中父母不愿意,我没辙,只要离家出走了。”
说起当年的事情,沈不缺还有几分不快。
当初定亲是遂了他们心意,到后来即便是知道康方好言论有失的情况下,也不想退亲,而开罪窦柏章,这样的结果他不能接受。
“这么说来,你还挺有苦衷。”
战栗揶揄道,总觉得是别扭。
以前,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从来没想到这么细致的问题。
到今儿才想起来,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前提是夫妻。
可这夫不成夫,妻不是妻,过的糊里糊涂,真细究起来,就是觉得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