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殿中,秦煜还未走,我奇怪他今日竟如此之闲,玉娘见我回来,忙招呼我道:“你方才便说饿了,午膳这便备好了。”起身拉着我入座,秦煜则慢慢跟在身后。
用膳时,玉娘随意问起我都取了些什么,我说不过是寝衣、胭脂水粉和几样首饰。她听了,仿佛想起什么,对我唠叨道:“小七啊,你身为女子,也太不修边幅了,这宫中连宫女都比你会打扮。”
我听了,不好意思说是因为自己懒,讪讪的笑道:“我们江湖中人,都是这样随性的。”对面秦煜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满是揶揄,我只装没看到。
玉娘又说:“再随性也不能白白浪费这张好看的小脸呐,女子的花季便只有那么几年,不要浪费了。等有时间去我那挑几件首饰,再让尚衣房给你做几套衣裙。”
我刚要推辞,对面秦煜说道:“母亲,小七现在宫中也没个身份,下一步住到太妃宫,您看是不是该给她个封号。”
玉娘点点头,说道:“我早就想说此事,却没想好封什么。若封为宫女,有些委屈了她;封为嫔妃呢......”
我吓得忙说:“不委屈,不委屈,就当宫女吧。”
秦煜听了,脸色有些不豫,玉娘瞥见,笑了笑,折中的想了个法子说:“那就封个女官吧,以后赏赐可以再封别的。”秦煜这才一扫脸上的不痛快,点头应了。我觉得她们母子似乎瞒着我什么,倒也没仔细想。
午后便有旨意送来,封我为御医院的司药女官,虽然仅仅是正七品,还不如胭脂的品阶,太妃宫中却从未敢有人将我怠慢。小心翼翼过了两日,发现一来早晨并没有人催我早起,二来也没人来教我规矩,反倒是秦煜说的那个嬷嬷第二日便来到太妃宫,伺候我起居。
我本以为她是宫中老人,定看不惯我晚睡晚起,几天下来,见她并未对我唠叨,反而恭恭敬敬,便放了心,暗道秦煜对这些下人□□的倒是不错。
玉娘并没虚言,果然拉着我去她房中,硬逼着选了几样价值不菲的钗环,还拿出自己的衣料让尚衣房给我裁了几套衣裙。就这样,我挂着宫女名号,仗着玉娘撑腰,在这太妃宫过得逍遥自在,连身上都长了肉,脸也渐渐圆润起来。
这一日,我正与玉娘在大殿中选着最近新来的一批布料,胭脂走进来说国君派人将这次选妃的名册送来了。我们便把布料放一边,翻开那一摞名册研究起来。每副名册后均附有画像,我对那些介绍没什么兴趣,专门挑着画像一张张打开看了起来。
宫里有人好办事,各家都希望能中选,出身那些做不了假,便在画像做手脚,因而这画像上的自然一个个都是婀娜多姿的美人,我一张张看过,想着不知这些女子真实容貌,不由地嘴角弯了起来。玉娘看我挂着笑,便问我为何如此高兴。我笑着说:“看着画像上都是美人,国君艳福不浅呐。”
她看我一眼,意味深长的说:“你若是愿意上这画像,跟她们比毫不逊色。”我听着这话中有话,不敢再接,只笑了笑,随手打开一本名册。上面记录了每名女子的闺名、出身以及专长,每本都无太大差别,甚是无趣。
我想了想,问站在一旁的胭脂:“国君身边最得力的内侍是哪位?”
她稍作考虑,便答道:“应该是常德。”
玉娘点了点头,说确该是他。据说这常德乃是从小跟着秦煜身边伺候,年龄与他相仿,人却机灵得很,办事得力,所以很受秦煜的重用。如今他负责国君身边一概杂事,这朝中宫中情况没有比他再熟的了。
我听了,觉得这人正合适,便对玉娘说:“咱们不懂朝中之事,光看这些名册一点用也没有,我看不如让胭脂跑个腿,让常德将这些女子身家背景整理出来,这样看起来便简单了。”她听了恍然大悟,说这法子好,立刻派了胭脂去办。
因是太妃安排的差事,常德自然不敢耽搁,一天功夫便亲自将整理好的清单送了过来。我看着那张年轻的脸,记起曾在秦煜来院中时见过他跟在一旁,本以为是个普通内侍,并没在意,没想到他年纪轻轻便手握大权,恐怕朝中多少官员要巴结着呢。
玉娘将他送来的单子递给我,我粗略一看,上面详细列了与每名女子有关的官员,甚至连这些官员与谁来往密切都委婉的写了进去,不由暗赞了此人的心细。
我对他一笑,说道:“这份单子列的如此详尽,有劳常内侍了。”他谦卑的向我施了一礼,说道:“谢姑娘夸奖,此事奴才已向国君禀告过,国君说既然太妃娘娘需要,让奴才知无不言,尽量详细些。”
我点点头,早猜到能将这朝中政事写的如此详细,必然有秦煜的允许,只是不明白,为君者想来不喜欢后宫干政,为何他要让我参与其中,是试探,还是另有目的。
我沉思着,那边玉娘已经赏了常德,让他回去了。她看我想着什么,便问道:“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说道:“这单子上的关系太过复杂,一时之间捋不明白而已。”她说不急,离选妃还有半个月时间,我看着手中这堆名册,叹了口气,后悔接下这个差事。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日趴在桌上研究常德拿来的那几页纸,在纸上画出了关系网,用线条连起来。不知道秦煜是如何处理朝中政事的,仅仅选个妃子,这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便让我头疼,更不要说那些背后暗藏的势力。
不禁佩服起秦煜来,他能当上太子,不仅仅是因为铲除九幽谷的功劳,恐怕也与这些势力的背后支持有关,为政者多心机深沉,善于谋略,他利用我,估计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得已而为之。原先对他心机深的厌恶,稍稍减轻了些。
五日后,我终于将所有名册上的女子身家背景归类整理好,并分别按照相貌、家世分成一二三等,看着眼前分类列出的几页纸,我伸了个懒腰,长舒一口气:“终于整理完了!”
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出来,拿起我那几页纸。我吃了一惊,方才太过专注,不知背后何时站了个人,扭头一看,竟然是秦煜。此时他仔细看着我手中写写画画的那几页纸,片刻后,将纸放回桌上,笑着看了我一眼,说道:“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聪明多了。”
我听他这话,心中有些不快,冷冷说道:“我自然是比不上你深谋远虑,既然如此,为何要让我掺和这件事?”
他也没生气,坐到我对面,指着那几页纸说道:“交给你尚且还要几日时间才能弄清楚,要是交给母亲,怕她又要劳累。”
“那为何不让皇后来做?”我有些奇怪。
他看了我一眼,淡淡说道:“要是让她来,恐怕这妃子一个也选不上。”
玉娘说过皇后似乎反对秦煜纳妃,大约是因为女人的嫉妒。想想也是,后宫女子有哪个愿意与别人共享国君的宠爱,尤其秦煜本身便仪表堂堂,人中龙凤,况且他娶妻后五年都未纳妾,皇后大约已习惯她是他唯一的妻子。
想起关于皇后温顺贤淑的传言,以前觉得名不副实,现在想来,也许她以前的确是一位贤惠的妻子,只是入宫后,她便不再是他唯一的妻子,而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有得必有失,失去的便是夫君的独宠。大约,便是因为这种改变,让她变了性情。
只听秦煜又问道:“那你研究这几日,觉得这妃子该如何选?”
我回过神,想了想,答道:“此次备选女子一共十二人,朝中目前共分了三派,恐怕这三派你都不愿意得罪,所以至少每派要选出一人。”他听了,点一点头,让我继续。
“除去与这三派有关的女子,还剩下三人,这三人中,有一人是你最近重用的一位官员妹妹,所以也是要留下的。还有一位,是京城有名的美女,我也打算替你留下。”
他本来听着还微微点头,到最后一句时,脸色稍变,盯着我道:“你认为我是喜好美色之人?”
我听了觉得好笑:“难道男子不应该喜好美色吗?”
他见我不似玩笑,眼神一黯,没有再说什么。我觉得这人甚是奇怪,一个国君在宫中收几个美女,乃是再正常不过了,想那秦无亦连别人的妻子、前朝公主都能收入宫中,可见秦煜在这方面并没有随他的父君。
他半天没有说话,板着一张脸,许久,才又问道:“那品阶如何定?”
我抽出面前的一页纸,看着上面的字说道:“那三位中,一位是嫡女,品阶自然要高些,另两位一位是庶女,另一位的父亲官阶低一些,因此品阶便依次降低,你重用的那位官员之妹,倒是可以跟她们平阶。”虽然不知他为何不高兴,我却知趣的没有再提那美人的事。
他听了略一点头,说道:“虽然考虑还有些欠缺,念在你是初次涉及此事,已经办得很不错了。有你帮着母亲,我便放心了。”
说罢,他又看我一眼,嘱咐道:“母亲心思单纯,从无害人之心,但这后宫水太深,我希望你陪在她身边,能让她少些危险。”
他说这话时,我并不明白为何他身为堂堂国君,竟然保护不了自己的母亲,直到后来才知道,为君者,也有无法掌握之事。
第59章 第五十八章 助选妃
十日后,选妃大典正式开始。我因着整理过那些女子的名册,早就对她们失了兴趣,玉娘忙着指挥后宫众人准备大典,忙得不可开交。我便借了这机会带着嬷嬷回了小院。
半个月未回来,留在这里的两名宫女却没敢偷懒,将院内打扫的干干净净,与我在时无异。我将嬷嬷介绍给她们,将这院中之事都交给她处理,便回了屋。东西已被太妃宫的宫女内侍送了回来,被褥也提前换好。
看着屋内熟悉的摆设,却总觉得少了什么。想起青青已不在,心中空落落的,自此,所有陪伴我的人都离我而去了,独剩我自己待在这皇宫中。我心中突然升起一阵心酸,觉得有些孤独,那种感觉,好像前世母亲离开我后,那种没有归属的空虚。
不知自己为何活着,可是,想到秦煜曾说过,若是我死,便要青青给我陪葬,所以,我连死的权力都被剥夺。曾经有人说,人生苦乐皆有,离合尽在,为何我的人生只有离别和痛苦?在我失去一切以后,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看着手腕,那上面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下一条丑陋的疤痕,提醒我那些痛苦的记忆无法摆脱。突然心中有些憋闷,我去屋后搬了一坛玉娘送的酒,到了一盏,眼睛看着窗外,慢慢饮着。窗外一树玉兰开得正盛,可是,我心中的花已经凋落很久了。
第二日,消息传来,选妃的结果与我同秦煜说的无异,只不过,他终是留下了那传闻中的郦都第一美女,封了个不上不下的嫔位。听说,皇后因头痛并未出席迎接新妃嫔们的宴会,玉娘曾派胭脂来请过我,我说自己不喜热闹,便推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呆在院中,没有出过门,又回到每日午时起,发呆、看书、饮酒的生活。因有嬷嬷这个宫中老人在,我无聊之时便会向她打听,于是这后宫中的消息便不断传来。
先是秦煜宠上了那第一美人,几乎日日就寝于她宫中,惹得其余妃嫔议论纷纷,皇后更是坐不住,在一次请安时训斥了她。那美人也是恃宠而骄,顶撞了皇后几句,当场被掌了嘴。秦煜大约忌惮皇后,从此便稍有收敛,也会到其他妃嫔宫中就寝,但仍对那美人十分宠爱。
两个月后,有消息传来,那美人身上有孕,太妃知道后大喜,重重赏了她。我得知这个消息后,笑了笑,问嬷嬷:“嬷嬷对这件事怎么看?”她笑了笑,说道:“老奴怎敢妄议主子们的事情,想必姑娘如此聪慧,应该明白国君的用意。”
我没有回答,反而问她:“听说你一直在那位过世的太妃身边,想必看着国君长大,不知他以前是什么样子?”
她想了想,说道:“国君从小便极聪明,老奴第一次见他时,他才六岁,却比其他同龄孩童稳重不少,见了我那位主子十分恭敬,因此主子一眼便喜欢上他,将他当做亲生儿子一般。可惜,他自小身体不好,御医说需要静养,主子便求了前代国君让他出宫到她胞姐家静养,由此结识了陆将军。本想着住几年便将他接回,没想到主子突然一病不起,不久便香消玉殒。前代国君也仿佛忘了这个儿子,一直未将他接回,老奴再见到他时,已是六年前。”
“那时他已经长大,仪表堂堂,为人和善,简直认不出是当年那个孩童。他却一眼认出老奴,还将老奴要到身边,说是贴身伺候,其实是怕我在这宫中被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