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茹传——夏天的绿
时间:2018-03-18 14:54:43

  宝茹当然什么都不知道,说来这件事也是巧合,她家能收到什么消息,才真是见了鬼了。其实事情也简单的很,这一切都是由‘甘味园’而起。
  这可真是时运来了挡也挡不住,当初船上进宴,有各大名楼的饮食,最后上的甜点里倒是有一两样‘甘味园’的特色点心。只是到底没有一鸣惊人——那样多的菜肴,样样都不差,想要脱颖而出实在太难。
  直到第二日,行宫摆宴,皇帝和几位嫔妃虽然在,但是皇子皇女们就出门溜达了——这都是年纪不大的,长到如今也只有今次出了京城,可不是每到一处就要看看。不过到底是千金之躯,就是微服私访,底下人也只敢把他们往安定街巷去。
  只是凑巧经过了一回天后娘娘街而已,这时候一炉又一炉的点心出炉,甜香味儿飘散了整条街道,一下引起皇子皇女的注意——在口味上大概是遗传,皇室大都嗜甜来着。
  酒香不怕巷子深,更何况‘甘味园’就在正街上,一行人也不管底下人的劝,就要尝一尝。没办法,内侍只得自己亲尝了一回才敢让这群小祖宗试味道。这一下就出彩了,实在是刚出炉的点心格外好味,不必当初奉上去的。况且这眼前琳琅满目,可比当初一两样显眼。
  皇子皇女们吃得满意,就赞道:“这点心味儿好!原来还只当咱家厨子好,天下没得越过去,原来民间也有深藏不露的。”
  这本来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各位皇子皇女有各自买了一些能存放的带回去了。直到御船离开湖州,这才上呈给天子。皇帝当然也嗜甜,吃过一回也有赞赏,又听自家女儿道:“这些味儿还不是最好的,有几样真是好香甜,不过不能存放,也就没买来。”
  圣人至此也有了一点兴趣,不过这小小兴趣还不至于让他专门遣人回湖州买几样点心——南巡可要小心,若是显露出对某些食物的喜好可能会有一些危险,虽然这是极小的可能,但是也要防着。
  这件事情也就完了,直到下一处御船停歇。出门的皇子皇女又遇到了一回‘甘味园’,这次是分店。因为想着讨好,索性每一样都买了一些回去,甚至等到天子品尝的时候,有些还是热乎着的。
  这一回皇帝陛下是真的动心了,只觉得‘甘味园’十分不错。就有心腹内侍道:“圣人如此喜欢,奴才也就斗胆建言一句,何不让这家糕饼铺子专供宫里呢?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需陛下下发户部一道手谕就是了。”
  这内侍不愧是心腹,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一流,果然摸准了天子脉搏,皇帝陛下面上没什么意思,后头就果然下发了户部手谕。
  所谓专供宫里,说的通俗一些,就是做皇商。是的,做糕饼点心的也能当皇商,皇商可不见得是高大上的存在。所谓皇商就是为朝廷负责采买大内物资,大到宫廷修建的木材,皇上后宫的衣服织造,小到宫廷花木种植,女子胭脂水粉,东西虽小,但量大,且待遇丰厚。
  而且这还只是大项,细致追究的话,可能一家皇商只是负责后宫一瓶小小的桂花油而已。当然这样的皇商只是小皇商,和那些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大皇商相比简直不像一个阶层。事实上,他们的确不是一个阶层。
  但是不管怎样,皇商就是皇商,哪怕再小也是一样的。朝廷生意多好做啊。因着皇商是替皇室和国家行商,所以所到州城府县完全不用缴纳税款和过路费。这几乎节省了大笔开支,也就是说,虽然皇商表面上做的生意都是无水分甚至亏本,但实际上简直是大赚。
  这个赚,甚至不是指的只是专供给皇宫的商品。因为古代监管的许多问题,带着皇商光环,哪怕是别的商品也能进行夹带,或者干脆就是各处税收部门大开方便之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甚至说不得是违法,已经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了。
  所以成为皇商对于普通商人来说就是鲤鱼跃龙门,等于是改换门庭了。如今有些仕宦人家还拉不下脸与商户结亲,但是如果是皇商的话,却已经会松口了——简单来说,这不只是金钱上的提升,也是社会地位上的提升。毕竟这个世界商业再发达,金钱也还没有完全等同于地位。
  宝茹以往是想着做生意发达,姚家成为一等一的大户——不是说什么全国首富之类的。一个是没那么大野心,其实如今的情形已经让她的进取心少了很多了。另一个就是心里的不安稳,这到底是封建社会,一个湖州城的小土豪还好,在大人物眼里什么都不是,但是真的生意大到惹眼,谁知道会有什么牵扯。
  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么!
  皇商,宝茹是真没想过。这已经不是生意上的事儿了,这还牵涉到官场人脉和运气。宝茹总是下意识地排斥,所以是从来没想过的。正在换礼服的宝茹现在还不知道在正院里的那一道旨意,正是达成她从来没想过的事情的。
 
 
第129章 改换门庭
  时间不由得宝茹多想, 只是换上礼服后就与郑卓快速到了正院。果然姚员外已经与来宣读圣旨的内侍‘相谈甚欢’了,两人就在正厅坐着, 姚员外亲自与这内侍奉茶——要知道这些内侍可不是好相与的。凭你是权倾朝野还是富甲天下, 遇到了有权势的内侍, 该怂的时候自然还是会怂。
  毕竟宁可得罪君子, 不可得罪小人么。这些内侍因着生理缺陷大多性格有些古怪,若是不好好奉承,到时候有什么祸端到了头上也是说不准的。毕竟不能看官职, 很多内侍在皇宫里关系也是互相牵扯,就算不是侍奉实权人物, 但是想要报复一下姚家这样的,还是轻而易举。
  所谓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宝茹就算觉得没有道理,也会按着‘规则’去做。这时候和郑卓来了,两人自然也是做出十分恭顺的样子。
  那内侍神色倒还好, 因为姚家十分上道, 刚刚一进门就得了姚员外递来的荷包。他只拿手轻轻一捏, 又轻又薄——这才让他高兴!毕竟一个小小荷包, 就是装金银也是有限, 只有这样的手感,说明是银票,这才让人满意。
  既然姚家知情识趣, 他自然也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等到宝茹和郑卓来了,两人也不含糊, 不管姚员外有没有送礼,同样的也是一个荷包,里头装的是宝茹顺手塞进去的一块红宝。虽然是顺手,但是这宝石确实不含糊,华丽值钱的样子,正对这些内侍的胃口!
  有得了一份礼物,那内侍越发满意。当即也不呵斥,反而指点起姚家如何摆香案,如何启中门跪接。这一套礼仪宝茹家是如何也不知道的,只能由着别人来指点。一应事物准备完毕,那内侍才负诏捧敕,在正厅满面笑容,然后南面而立,打开圣旨口内说:“奉旨,点湖州‘甘味园’姚家专供‘甘味园’点心敬奉宫里。”
  短短一句话听得宝茹一家俱是呆住了,实在是里头的信息出人意料。宝茹愣愣地想:这是姚家成了皇商的意思么?是的。很快姚家上下反应过来,立刻领旨谢恩。等到起身,一家人的脸色都是喜气洋洋。
  要知道这一道圣旨,能让姚家至少少奋斗五十年。无论是姚员外想的‘甘味园’成为名店大店,还是宝茹想的生意做到大江南北,因为有了这一道圣旨,一切都变得触手可及了。
  这个世界从来不公平,宝茹以前也会羡慕一些特权阶级。只因为出身好,所以无论是经商还是读书,都是一帆风顺的,别人要花费无数力气才能做到的,对于他们而言轻而易举。
  但是现在自己似乎也要成为特权阶级了,宝茹心里倒是一点也不厌烦——没必要矫情,没必要圣母。这世上的人绝大多数都是这样,特权好处惠及不到自己的时候自然有些小抱怨。但是当自己也是特权阶级的一部分后,有几个人会拒绝,会不安?
  反正宝茹是不会的,哪怕她的经历却是不同一般,很有可能这世间就她一个后世来客,但是她依旧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知道自己得到了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后,自然是喜不自胜地接受。
  姚家上下欢天喜地不说,但是很明显一家人也没有被一时的欢喜冲昏了头脑,只是稍微冷静一下,姚员外就问道:“有件事情倒是要请教大人了,这给宫里敬奉的事情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沐浴皇恩实在是光宗耀祖了。但是心里也是不安,我家只是小门小户的,没见过什么场面,这样的重任压在身上,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办砸了差事一家上下如何是小事,只是怕让贵人生气,这才是万死不辞。只请大人指点一二,好教我们得知这其中的门道,也不至于犯了忌讳,或者有什么不好的。若是大人不吝赐教,也是我姚家的恩人了。”
  那内侍正是心情好的时候,又收了姚家的好处——内侍也有名声好的,和名声不好的。名声不好就是拿钱不办事,名声好的自然就是收钱办事。眼前这个算是好的了,既然收了钱财,便指点起姚家来。
  他常在宫里宫外走动,这些事情都是惯熟的,张口便道:“其实这差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其中的门道不过就是‘萧规曹随’罢了——往年各个皇商敬奉都是有例可循的,你们就照着他们的例子做就是了。”
  “就算有些许不同也不打紧,户部已经下发了文书,既有说明你家以后皇商身份的,也有每年敬奉的说法。你们每年要拿多少东西这上头自然说的清清楚楚,年末的时候也要凭着这个区户部支取钱粮。”
  那内侍之后又多多少少说了一回其他门道:“其余的事情不提,只是这差事也不只是往宫里敬奉就算了。这一路上要过多少手?每一个都要打点好,说定其中好处——毕竟大家没得好处分润,又为什么要与你家方便呢?”
  这些道理其实内侍不说姚家也知道,但是他说了姚家自然更加清楚,明白其中的重要,真正是一个也不能疏忽。
  等到事情说完,姚家还请这内侍留一留:“大人这一番指点着实是金玉良言,今日又是为着我家事奔波。这都到了湖州,怎能不让咱们尽一份地主之谊?虽然咱们这里的粗茶淡饭比不得宫里,但是到底是咱们的一份心意。”
  那内侍只是打了哈哈,便道:“员外这一份心只能心领了,毕竟咱们办差在外,还有主子等着复命。这一会儿耽搁也不是小事,咱们小心翼翼从来不敢有一点怠慢。”
  其实姚员外也不过是客气话,他也不是真想留下这内侍吃饭。虽然这样有过河拆桥的嫌疑,但是实话实说,他也不喜欢和内侍打交道。低声下气、卑躬屈膝,正常人怎么会喜欢,宝茹和郑卓自然也是一样想法。
  所以一家人送走了这内侍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是各种欢喜——毕竟这可是改换门庭的大事!之前那内侍在,姚家众人还不能如何欢庆。这会儿更加有实感了,一个个都立刻喜形于色,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忘情庆祝了。
  姚员外先是意气风发道:“吩咐下去,这个月家里下人月前都翻倍,还给做一身新衣。至于伙计们也是一般月前翻倍,新衣服不用裁,每人给一份礼。好酒一坛、缎子一批、各色干果一盒。”
  宝茹也在一旁补充道:“这可是大喜事,合该让亲朋邻里都晓得,不如干脆让整治几十个方盒,给各家送去,算是告知一下喜事,也是沾沾喜气的意思。不然到时候叔伯们都是行会里知道这个事情,该伤了心了。”
  姚员外点头道:“你说的有理,是该这么办!更何况咱家以后虽然做了皇商,但却是没得根底的,自然要更加与老家的老兄弟们紧密相连,不然能靠着谁!我这就去办这件事!”
  说着姚员外就风风火火地去联系老兄弟了,宝茹看着姚员外的背影,只觉得竟像是一个年轻人。免不得对郑卓笑着道:“爹这一回实在是有了兴致了,你看他的样子,竟然像是只有三十岁,正是精力无穷!”
  郑卓也笑了笑,道:“爹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说完他又想了想道:“这是一件大好事,但是有很多东西还要商量,这时候还不能放松。”
  宝茹哪里不知道郑卓这是在隐晦地提醒她,但是又怕泼了她凉水,所以才要这般说话,于是便笑了笑道:“你放心,我是晓得的,这时候最是不能松懈。不过家里才有这样的喜事,暂且先这样,至于要料理的事情,咱们晚间再好好商议就是了。”
  果然姚家成了皇商这件事在湖州引起了轩然大波,皇商是怎样超然的地位就不用多说了,一个‘皇’字便把它从一般商户那里当独立出来了。不仅是意味着金钱,更是意味着地位。
  因为这件事,姚家立刻成了湖州上下的红人。不仅是原先对着姚家可有可无的高门大户立刻态度和气尊重了许多,原来和姚家差不多门户的人家也奉承起来——至于背后又说了多少酸话,那就是如今正喜悦的姚家不会在意的了。
  等到了晚间,姚员外还是乐呵呵的。送礼的小厮都回来了,并且带来了远超过送出去礼物的回礼。这就是送礼的学问了,一般情形下同一个阶层的交往人情往来讲究对等,即受到什么级别的礼物,回头就要找补一份。
  之前姚家送礼各家就是回了差不多的礼物。但是现在不同了各家回的格外重——这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回礼方式。真正的上位者送礼只送寥寥几样,但是收到的下位者也会‘受宠若惊’,回礼更是郑重其事。如今姚家虽没到那地步,但是地位提升是显而易见的。
  带着这样的好心情,虽然商量的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大家的情绪都十分放松。宝茹最先说话,对着姚员外道:“爹既然这般高兴,那就干脆再热闹一些,要我说咱们先把紧要的事情料理,然后干脆摆上流水席——这也是咱家的态度了。”
  对于宝茹的这个提议姚员外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他如今年纪也大了,越发喜欢热闹和风光。这样一场流水席,想也知道,自然是又热闹又风光啦!只是一旁的郑卓神色有些踟蹰的样子。
  宝茹也注意到了郑卓的神色,她当然也知道郑卓的担忧,于是赶紧补了一句道:“自然的,这要等一切都办的妥妥当当,漂漂亮亮后。不然心里如何能放心的下——况且那些事情才是最紧要的,事情办好了自然一切都好。若是砸了,不仅是如今的好处没有了,只怕家里也要遭殃呢!”
  自古伴君如伴虎,虽然她家只是要供奉一些东西上去,用不着亲自侍奉君王。但是既然和宫廷沾边了,那就一切轻忽不得,这里一点小小问题,最后弄不好就是株连九族的罪过。
  姚员外也是一个十分理智的人,就算一开始十分喜悦而有些忘形,这时候宝茹说话也明白过来,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这才道:“宝姐儿说的有理!不过这也得一条一条地来!最重要的就是人脉关系的疏通,咱家在京城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人都不认得,这可是个大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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