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宝茹已经有了主意,便道:“这有何难?爹只管去给‘日昌隆’的吴少爷去一封帖子。如今咱家正当红,他难道不想让咱家欠他家一个人情——就算没得这个打算,咱们本就是生意上的伙伴,帮衬一下难道不行?”
姚员外一拍大腿道:“一下竟没想到他家!‘日昌隆’本就是在北边做的如鱼得水,京城里可有他家两家大分号,他家又是屹立了上百年,自然有的是朝廷的人脉!咱家不过是地方小门小户,到了京城提着猪头也拜不着庙门。但是有了吴家引着自然会顺遂!”
这不过是简单的帮忙,其实生意场上这种行为很多,就类似于一种担保和一种介绍。只是姚员外今日经历的事情多,一时没想起来罢了,这才轮得着宝茹提醒。
说到这儿宝茹又话风一转,道:“说到京城,原本有一件没想过的事情该拿出来说了!咱们家以后‘甘味园’点心要供到宫里去,那就自然不能从湖州发货了——那样送过去的都是一些耐得住存放的,实在不好。新鲜的点心该是每日一送才对。为了这个,咱家该在京城开一家‘甘味园’的铺子了。最好是作坊也一起办起来,也方便往北方各省发货么!”
这个事情可不是拍脑袋想主意,其中有太多细节要细细商榷了。但是从大方向上来说,姚员外和郑卓都是认同的。毕竟宝茹说的也都是事实,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事情必须要这么做。
然后一家人就这个事情的细节又商量了一番,还是姚员外一锤定音道:“这件事实在是重要的很,不只是要去京城打通人脉,还要料理铺子和作坊的事情。事情多而且要紧,不是一般伙计能干托付的。或者以后可以让伙计打理,但是一开始还是应该让家人去掌管。”
姚员外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按着他的话,全家只有郑卓能做这件事——姚员外年事已高家里人可不敢让他出远门,况且以后这些关系也是要年轻一辈来维系的,他如今去混了个脸熟,实在不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宝茹就更不要说了,虽然宝茹自觉自己比这个时代的男子不会差,但是这世界不是你’觉得‘就能行的。若真是让她去,不说家里人会不会放心,只说事情会变格外艰难就是不争的事实了——宝茹向来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她不会想要在这个事情上拼命,就为了证明‘谁说女子不如男’。
所以最终事情还是要落在郑卓身上——话说,就是不去考虑姚员外和宝茹身上的劣势,郑卓也是个好选择了。他本人十分老实稳重,做生意又是务实的性子。虽然不见得能言善道,但是在生意场上也是很有眼色的,这一去托付给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郑卓受了这样的任务自然是责无旁贷,毕竟家里只有他能去做这个。唯一的遗憾是本来才刚刚不做跑商了,打算安心在湖州做生意,也好陪伴宝茹和安哥儿。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竟然家里有了这样的喜事,连带着他之前的打算也泡汤了。不用南下,但是又要北上。
郑卓北上京城的事情这就决定下来了,至于他要做的事情如何做,就是接下来商量的了。没有一时半会儿决定,这几日三人一直一起完善计划,直到最后要启程了才确认下来。
当然了,这几日也不是只做这个——还要与郑卓打理行囊,安排帮手呢!姚员外先是从伙计里选出两个格外能干的,至于郑卓也从‘甘味园’的伙计里挑了两个格外懂行的。另外还安排了家里两个小厮春义、春信两个跟随照料他。
至于宝茹则是带着丫鬟们只管给他料理行囊,好在这时之前几年做熟了的,如今也没什么不同——还是有不同的。这一回要多多地带一些银钱,同时也要多带一些华丽体面的行头。
宝茹拿了一大叠银票道:“这是昌盛号的银票,在京城也能取出来,到时候你凭着印信和暗码就能兑出银子。这一回出去,无论是联系人脉,还是办作坊和开铺子,花钱都是如流水一般。好在这一回家里大赚了一笔,拿出这些也是十分轻松。至于这些行头,你也知道,场面上的人物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一颗富贵心,两只势力眼,不做这打扮,到时候多出不知多少麻烦!”
宝茹每说一句话郑卓都是认认真真听着的,最后他是带着家里人的嘱托、担忧和期待上路的。一路上如何不用过多赘述,沿运河北上,只有一件比以前船上好些,那就是颠簸少了好多。
经历过海上的郑卓坐着这样的客船简直如履平地,倒是两个说是来照料他的小厮十分晕船,上了船后就没什么作用了。好在郑卓本就不是要小厮服侍的,自己动手反而自在。
船上无事,郑卓除了偶尔客船靠岸的时候看些北边不同的风土人情外,就是在船舱里与几个伙计商量到了京城如何活动——吴家已经答应帮忙。吴正心专门写了一封信让郑卓带着,到了京城找到‘日昌隆’的分号自然有人接应。
客船在运河沿路经过,等到郑卓已经看腻了北地风光的时候,总算到了。弃舟登岸,自有车马行的人上前拉生意。郑卓也是出门在外行商好些年的人了,眼光毒辣。看得出哪些是正经生意人,哪些又是要避开的——倒不是说有什么危险,不过被欺负是外地人勒索一番是极有可能的。
郑卓找了可靠马车,然后就让往京城里去。等到到了京城,这时候就是沉稳如郑卓也忍不住掀开门帘子,就是为了看一眼这天子脚下,皇城内外。
这一下也确实没让郑卓失望,这皇城修筑得雄伟庄严。那车夫见这些外地客人十分有兴趣便侃道:“公子这是第一回来咱们京城吧?可不知咱们这儿是个什么样子,咱们这京城啊,是外有九门,皇城四门,三街六市,热闹非凡!”
之后那车夫就絮叨起这京城有什么名胜古迹来,不只是名胜古迹,就连哪一处街市什么货物最好最多他竟也是门儿清的样子。直到把郑卓等人送到了客店,他还是一副没说个尽兴的样子。
待给这车夫结算车资,郑卓几人就在客店先安顿下来。下一步就是去‘日昌隆’奉上吴正心给的信件,这家‘日昌隆’分号的掌柜看了信件以后自然是格外重视的,当下就拱手道:“失敬失敬!原来是郑老板!”
既然晓得了来意掌柜的就把郑卓引入内室,毕竟这些事情商谈起来还是要有一个安静地方的。
那掌柜的也是开门见山,直接道:“郑老板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我直说——郑老板如今先不提开铺子作坊的事情。只说这上下打点,郑老板要看三处。一个是宫里,一个是户部,再一个就是行会里。”
“宫里最先要打点好的是内务府,最先就是走他们眼底过,一次就得喂的足足的,不然以后多的是麻烦。至于其余的,譬如跑腿的、看门的、厨房的等等,一开始包一个红包就是了——他们自然晓得郑老板是上道的,至于之后他们各自截留好处分润是自有主张,郑老板只记得把利润留出来就是了,倒不用再费神。”
“至于户部。分管皇商的是户部左侍郎,所以重中之重就是这一位及他手下的几位员外郎了。不过右侍郎和尚书大人也必须有例礼,甚至于上上下下也要打通——其中惯例多少我倒是能打听到,总不会误了郑老板的事儿。”
“至于行会,都是一帮地头蛇,牛鬼蛇神难对付的很,不过郑老板也不必多想。咱们也不是任他们揉搓的,明日咱们先去浙江会馆拜访,说来咱们都是浙江的,已经扎根的浙江同乡不会不帮扶一把——甚至往大了说,咱们都是江南的,到时候江南各省的商户谁不帮忙?”
郑卓被这位掌柜的说的豁然开朗,原来如在云雾里的事情,这时候抽丝剥茧竟然十分清楚了。姚家原来哪里接触过这些,这下有人指点,这才心里踏实了。
等到被这位掌柜的送出门,郑卓瞧着皇城里格外壮丽的夕阳,暗自道:这下真到了拼尽全力的时候了,一定能做成!
第130章 身价倍增
郑卓在京城活动的时候, 宝茹在湖州也不是无所事事。实际上她的担子也不轻——‘甘味园’有了这样一重变化很多事情都要调整,宝茹自然免不得要居中调度了。更不要说除了这种事务外宝茹还有一些应酬, 说过的, 如今姚家可是红人。
等到郑卓来信表明京城的事情已经大体完成了后, 宝茹终于不再应付各家试探了——因为她和姚员外干脆要摆流水席了。有什么事儿自然就能一并说清楚。这流水席自然广发请帖, 湖州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受了邀请的。
要是以前姚家可是没有这种动作的,毕竟人总是在自己的阶层之类交际的。姚家要是贸然请了一些比自家门第高得多的人物,不说人家给不给面子赏光, 只说在一个阶层里的‘同僚’都该有意见了。
但是这一回就是理所应当了,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都是欢欢喜喜来赴宴。最多也就是曾经和姚家差不多的人家心里酸溜溜的罢了,然而面上他们依旧要和别人一起做出一副贺喜的样子, 其中滋味也只有自己能体会了。
流水席大摆三日,因为规模实在太大,姚家宅院都是不够用的, 宝茹就干脆找了素香, 包下三日‘洛园’来待客。洛园面积广大, 倒是合适摆这种宴席, 这也是宝茹没有找周媺的原因。
这三日, 只要能带上礼物,也不拘是什么,都能入洛园吃席。不过这些没什么干系的人只能在外围的席面上。而那些真正的客人则是被请入了一个一个的包厢款待, 接待也是姚家人亲自接待,待遇也是截然不同的——不过这也是常理, 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宴饮那几日,姚家在洛园锦屏罗列,绮席铺陈,请客饮酒。各家凡是收了请帖的,无有不到,就是体格最高贵的父母官,虽没自己来,到底遣人都送了礼来。宝茹是个女孩子,这时候虽然也出来撑场面,但是哪里会在酒桌上作陪,而是竭力招待女客,还好姚员外还邀请了几个最是要好的朋友相陪,这才没失了体面。
快到从饭时,几个朋友早先到了。见了洛园内的准备因问:“今日,大哥席间最首席的是哪几位客人?说出来兄弟也能有个底,到时候说话也是按着场面来!”
姚员外忙道:“总是那几位,咱们湖州的头面人物自然不必说,除了知府大人没到,只是送了礼物,其余的八大行会会长,还有咱们湖州商会的几个元老都是首席!又有如今在湖州荣养的几位内相,也来了,自然也不能怠慢。至于别的,也就是卫所里的几位千户大人,以及杨守备了。”
话才说毕,外头就有小厮大声唱道:“佟提刑、吴书吏到!”姚员外听到,赶紧和几位朋友去迎,只是胡兆祥见礼作揖,然后就请进中院坐下——这是洛园最大的院子,今日宴请客人,这个院子都是最要紧的客人了。
正在姚员外与这两位贵客交谈吹捧的时候,外头又有小厮接连唱名——这自然是客人一拨接一波地到了——佟提刑和吴书吏自然看出姚员外的窘迫。连忙道:“员外自先去待客,我们便是自便也无碍。”
姚员外甚是感谢,又让人在旁作陪,叫来洛园伙计先上些点心来。这般安排妥当了,才整了整衣帽,往外迎接。
新到的客人有近有远,有高贵也有一般——不过这都是有了请帖的,这才能让姚员外迎接。那些奔着吃酒来的,自然不必姚员外招呼,自有洛园伙计引着在外入座就是了。
平常人家都不要提,大多就是平头小轿,或者平顶小马车,带着女眷和一二家人就来了。而那当真富贵的,特别是官面上的人物,大都坐四人轿,穿过肩蟒,缨枪排队,喝道而至。特别是卫所出身的千户等更是是锦绣服,藤棍大扇,军牢喝道。
姚员外站在门口远远就能听到风声,等到近前了就赶紧问候。那些武官大多十分骄矜,虽然是赏光前来,但是依旧我行我素,簇拥着黑压压一群招呼,只与姚员外微微点头就算是示意了,然后就抬脚往园子里头去。
这时候洛园里头已经是鼓乐喧天,笙歌迭奏。等到姚员外确定迎客差不多,也到了开宴的时候了,这才又往中院而去。中院却是宽阔。室内室外一共设二十四张桌席,中间还加了了一个戏台子,这时候已经唱起来了——这也是姚家请来的戏班子。
姚员外一路上与人拱手,直到到了主席的主位这才坐下。然后就是与伙计招呼,各样菜肴席面摆了起来,同时又拿出戏本,对在座的贵客道:“今日听戏,在座各位都是贵客,我哪里敢擅专,只请各位都来点一回吧!”
说着递过戏本与众人,在座几位都是体面贵客,自然都是推却谦让一番。最后几下来回,点了一折《大闹天宫》,一折《普天乐》,一折《武松打虎》,一折《刘二当衣》,其余的不必细表,自然都是一些喜庆热闹剧目——这其中有个缘故,这一回是与人家贺喜来的,自然不好点那些哀哀戚戚的,那可是不通人情,与主家添堵了!
点完戏,自然有小厮拿了戏本到戏班后台去。只不过一会儿戏台上就换了剧目,阶下又是新一派箫韶,动起乐来。当日这筵席,说不尽食烹异品,果献时新。须臾酒过五巡,汤陈三献。
正是这时候《刘二当衣》正上演,这一出戏最是谑笑科诨,等到演完,中院里自然是更加热闹喜庆了。这时候在座的以为就道:“这几出热闹喜庆是有了,但是只有热闹喜庆只怕不足,不如唤几个佳人来弹唱一番,那才是好呢!”
当下就有另一客人道:“只怕使不得,今日是姚老爷的好时候。那些脂粉佳人最爱弹唱就是闺怨之类,拿了来岂不是晦气?可不能唱那一套。”
姚员外听了反而笑道:“哪里的话!难道她们唱的一定是闺怨,我就很知道一些戏谑热闹的曲子,让她们拣着唱一套就是了。”
说罢就让小厮春生叫出早就请来的几个行院姐儿,先是在席前递了一回酒然后就去后台着力打扮一番,给在座的磕头。这才由乐工伴着,又唱一套热闹些新词,歌喉宛转,真有绕梁之声。
中院的男客如此,宝茹招呼的女客热闹起来自然也是不遑多让。一时间,花开正好的院子里欢声笑语,衣香鬓影,人头攒动。这时候各高门大户的女眷都齐齐来访,一个个都是社交技能满点,要不是宝茹已经适应了许久,还真是应付不来。
宝茹这时候看着满院子的女客,身边给她作陪的是自己那几个小姊妹以及乔三奶奶——这是因为宝茹依旧对着这些女眷不够熟悉,于是请来了已经相熟的乔三奶奶帮忙。乔三奶奶本就是热心人,又最喜欢揽事儿,这样的拜托自然是爽快应下。
其实宝茹也不是什么人都不认识,好歹在湖州最顶级的圈子里混了好几年了,虽然只是一个打酱油的,但是多多少少也混了个脸熟。只是到底从来不是正主,只知道一些表面上的事儿,心里没底,这才请人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