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她停灵足停了四十九天,尚明杰和林玉滨都受了一大圈,差点没病倒。
虽然谢家和林家都想挑选一个孩子给林清婉摔盆打帆,可有林玉滨和尚明杰在,还真没人能越过他们去。
两家也就惋惜了一阵,然后便打起精神来助着林玉滨操办丧礼。
林清婉出殡那天,周家,钱家等都设了路祭,百姓们夹道送别,随着丧队直送出十里外,目送着他们走远了,这才抹着眼泪回去。
孙槐则带着人在扬州那边迎接,也有些百姓自发前来相迎,其中以读书人居多,几乎整个扬州的读书人都来了。
因天色已晚,便先借了一个道观停灵,林玉滨和尚明杰住在观中守灵。
今天晚上的星星尤其璀璨,小牙一般的弯月,发出来的光芒并不盛,可陪着漫天的星光,竟也能将地面照亮。
林玉滨站在门前,抬着脑袋努力的去瞪天上的星星。
尚明杰给她披上一件衣服,不由问道:“表妹,你到底有什么心事呢?”
林玉滨收回目光,盯着地面点了两下脚尖才小声道:“表哥,你相信这世上有仙人吗?”
尚明杰眨眨眼,思索了一下道:“我从未见过,但不能说就没有。”
林玉滨就轻轻地道:“我见过!”
尚明杰:“……”
他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林玉滨就拍开他的手道:“我是认真的,我真的看见仙人了,姑姑也说过,父亲他就是天上的仙人。就不知道姑姑是要去投胎和姑父在一起,还是和父亲一样成了仙。”
尚明杰呆了一下才问,“那姑姑要是成了仙人,我们烧给她的东西她还能用吗?”
林玉滨同样呆了一下,开始沉思起来,天上和地下用的东西应该不一样吧,那如果姑姑去了天上,岂不是要受穷了?
不对,还有父亲呢,他总会帮姑姑的,可父亲也没供奉啊。
他们该给天上的人供奉什么呢?
凡间祭神通常以三牲祭之,如果父亲和姑姑成了仙,那应该也是如此吧?
林玉滨精神一震,决定以后每日都给他们供些饭食,每逢节日还应该更重些,不知道供上金银他们能不能在天上用到。
尚明杰总算是知道了为何表妹一开始悲痛成那样,后面能那么快的缓过来。
大概是知道了林清婉或许能成仙,尚明杰也不那么伤心了,第二天精神满满的准备下葬之事。
杨夫人也来了,即便她已不是谢家人,但谢逸鸣还是她的儿子,林清婉更是她的儿媳。
没人敢拦着她来。
杨家也派了她两个侄子下来帮忙,第二天一早,众人便拥着灵棺往谢氏的祖坟里去。
簇拥在灵棺附近的都是林尚谢杨四家的重要后辈。
林玉滨捧着灵牌,尚明杰、林信、林佑还有谢十二扶棺而行。
到了墓地,谢家人已在今日一早便开墓了,此时正等着吉时,杨夫人伸手抚了抚林清婉的灵棺,眼泪成串的落下。
心里再想得开,这一刻她也伤心不已。
林玉滨也咬着嘴唇落泪,是啊,管她成仙成鬼,她都不再了。
林玉滨抱着牌位跪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土里,四周皆是压抑的哭声。
吉时一到,便有人点了火把下墓,确定火不灭后,便有人要抬了灵棺下去。
谢逸鸣的墓本就修得很大,但也只有一室,林清婉以亲王之礼下葬,礼部便和谢家商议,又开了两室,作为耳房,专门存放陪葬之物。
林玉滨知道姑姑不爱奢靡,因此她多是将她惯用之物陪葬,还有则是一些抄录的书籍。
除此外还有礼部给的赞表及宫中赏赐的一些东西。
这些东西加起来便也不少了,几乎将两个耳房都堆满了,而正室那里还存放了一些,而谢逸鸣的旁边有特意空出一个位置,是给婉姐儿留的。
林清婉已去,气质已消,婉姐儿的身体又和十年前一样,分毫未变。
杨夫人看着记在了心里,更加相信她在十年前已死,只是因林江之故才多活了这十年。
将灵棺抬到下面,杨夫人便要跟上,大家连忙拦住她,杨夫人就道:“我下去看看我儿子儿媳,和他们说几句话,放心,我不寻死。”
林玉滨就抹着眼泪起身,“杨祖母,我与您一起去。”
尚明杰哪放心,连忙也要跟上。
林信和林佑便也跟着,谢十二犹豫不决,他并不是俩人的嗣子,只是因为曾为谢逸鸣捧灵,这此才会来扶灵,要下墓就有些勉强他了。
但没人留意到他,林玉滨扶了杨夫人下去。
下面的墓室很大,但站这么多人也有些拥挤。
下人们小心翼翼的将灵棺放在另一具的右边,看着这对棺木,众人都忍不住眼眶一红。
杨夫人踉跄几步上前,伸手抚了抚儿子的灵棺,含着眼泪笑道:“二郎,你媳妇找你去了,你可要照顾好她,别叫她跟着你受了委屈。”
一阵轻轻地风拂过,顺着才燃起的灯烛打了个卷,但烛火并未灭,反而燃得更加旺了。
杨夫人和林玉滨都瞪大了眼睛,同时惊喜的看向对方。
杨夫人焦急的问,“二郎,婉姐儿,是你们吗,是你们吗?”
墓室中再没有回应,但杨夫人却似已心满意足,弯腰将放在儿子棺前的大盒子移到了中间。
这里面放的是他们来往的书信,还有婉姐儿的嫁衣。
林玉滨扶住她道:“杨祖母,时辰到了,我们走吧。”
“好。”
等众人出来,墓室便开始封死,以后再不能通过机关打开。
丧礼结束,人群慢慢散去,最后留在原地的只有林尚谢杨四家。
谢宏与杨夫人叹道:“如今家中是老二当家,你可要回来?”
这是要重新请杨夫人回去。
杨夫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多谢伯父,只是不必了,以后每年清明谢家只要不拦着我来扫墓拜祭就好。”
谢宏也不过提一句,没指望她能答应,因此不再劝告,点了点头算应下。
谢逸阳已经出狱,只是整个人也废了,这次丧礼,他连出面都不敢,谢宏现在不过强撑着等孙子长大而已。
杨夫人也已经没有怨气,谢逸阳被折磨成那样,比死了还痛苦,而崔凉和乌阳也都死了,她儿子的仇算是报了。
杨大郎见姑姑没答应谢家,便劝道:“姑姑既不愿留在扬州,不如随侄儿们回京城,以后让侄儿们奉养您,您放心,我们一定孝敬您。”
杨夫人就对两个侄儿笑笑,拍了拍玉滨揽着她的手笑道:“知道你们孝顺,只是你们表弟和弟媳在这儿,我总不好离得太远,还是继续留在苏州吧,每年清明回来也方便。”
京城离扬州还是太远了,而且当年她与娘家闹得不太愉快,又离开多年,感情虽不淡,却远远比不上和玉滨的亲近,还不如就留在林玉滨身边呢。
这孩子好歹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林玉滨也道:“杨家叔叔放心,我会照顾好杨祖母的,姑姑临走前就留了话,让我和相公好好服侍杨祖母。”
杨大郎和弟弟对视一眼,想到姑姑这些年都是跟林家一起生活,便微微一叹道:“这样也行,只是以后但有所需,还请写信告知我们。”
“叔叔们放心。”
众人便在扬州分道扬镳,林信和林佑护送林玉滨和尚明杰回苏州,俩人私底下找过林玉滨,悄悄地道:“以后尚家要是欺负你,你就派人来告诉我们,姑姑不在了,还有我们给你撑腰呢。”
林玉滨就笑,“两位堂兄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但见林信和林佑坚持,她还是点头应下了,“我要是被欺负了,一定会告诉你们的。”
可是还真没人能欺负她。
即便林清婉死了,她的余威仍在,苏州还是周刺史当家,林家依然势大,外人欺负不了她,而对宗族那边她也开始强势起来,和姑姑一样恩威并施。
竹纸的配方还在她手上,下一次互市的路引要更换,大家还得求着她出面和户部要名额,所以在有几个人出头捧了钉子后,大家便又安静下来。
有什么办法呢,林润并不站他们这边,睁只眼闭只眼,虽不阻拦,却也没支持。
而下任族长林佑以及现今族中权势最大的林信显然是站在林玉滨身后的。
尚家这边更不必说了,许多事情都没到林玉滨跟前就被尚明杰给挡了,尚老夫人每天乐呵呵的装聋作哑,尚二太太倒是激动了一阵,但见家里还是如往昔一样,她手边又没有能用的人。
倒是装病想折腾一下,只是可惜没折腾到林玉滨,到折腾了自己的儿子。
因为她生病,尚明杰就孝顺得在耳房里住下亲自伺候,都不让林玉滨上手,理由是,母亲怀胎十月生下他,他怎能把侍疾这样重要的事让给媳妇?
何况,表妹还要照顾两个孩子,只怕精力有限,到时难免有些疏忽,怕委屈了母亲,所以他要亲自来。
尚二太太折腾了一阵,加上尚明杰正守孝,连点荤腥都不见,十天不到就瘦的不成样子了。
尚老夫人见了大怒,趁着尚明杰出门的功夫骂了尚二太太一顿,然后尚二太太的病就好了。
真的以为母亲生病的尚明杰:“……”
第534章 和平
尚明杰情绪有些低落,从林清婉病倒后他便一直不得休息,本来就累,加之苦夏,此时再被母亲如此对待,不由烦闷起来。
林玉滨一回来就见他面墙而躺,思及刚才收到的消息,便对两个儿子“嘘”了一声,小声道:“你们今天不是从庄子里拿了礼物回来给父亲吗,快去拿来。”
尚文晖就拍了拍小手,让映雁抱他去,林文泽已经先一步跑出去了。
屋里的丫头也都悄悄退下,林玉滨这才凑上去看他,“你这是病了?”
尚明杰翻了一个身,笑道:“没病,就是有些累,你和康儿他们出去玩吧,我躺一会儿就好。”
“大热天的,没病都能躺出病来,”话是这样说,林玉滨也没强迫他起身,而是推了推他问,“你这段时日也没睡个好觉,求知苑的事就且放一放,多休息几天吧。”
尚明杰对她笑笑,没说话,只是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他是真的累了。
林玉滨就躺在他身旁,轻声道:“再过两月就是母亲的生辰,到时你带了她和康儿他们去郊游吧,她总是礼佛参道,总会烦闷的。”
尚明杰闷声闷气道:“递来家里的帖子虽少了,但并不是没有,你要守孝不待客,她却是无碍的,有什么可烦闷的?”
林玉滨就若有所思道:“闲话也有烦闷的时候,不如我们找些事情让母亲做?”
“做什么,管中馈吗?”尚明杰蹙眉道:“还是你和四妹管得好。”
尚明杰这次是没发现母亲装病,但他也不是傻子,知道中馈不能交到母亲手里,不然这个家肯定又乱起来。
林玉滨就笑道:“不是中馈,你手上不是有些钱吗,不如给母亲置份产业,庄子不好,还是铺子吧,或是做首饰,或是做绸缎成衣生意,好歹有事做。”
尚明杰若有所思。
他手上的钱是这两年跟着大哥做生意赚的,也积累了不小的一笔,要给母亲置产也行。
林玉滨见他脸上的神色好了些,便笑着趴在他的胸前,问,“现在可开心些了?”
尚明杰就抱住她笑道:“还是表妹有办法,回头我就与母亲说,问问她想做什么生意。”
林玉滨笑着点头,又道:“既然给了母亲,那就不好不给祖母,你手上的钱可够?若够就给祖母也置一份产业。”
尚明杰想也不想就点头,“够的,够的,祖母更喜欢庄子,回头我问问可有地,给祖母买一份。”
尚家当初抄家,除了尚老夫人和小方氏能拿出一部分嫁妆外,其余财产全被抄了,而尚二太太被抄得最干净,除了身上的一些首饰外,一点财产没剩下。
这些年她除了每月领二十两的月银外,每次花钱都得走公中,虽然需要她买的东西很少,但那种从别人手里拿钱的感觉还是很憋屈。
尚明杰倒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她一些,但也不多,说到底,手中没有产业就是让人心里发慌。
她为什么一直想管中馈?
不仅是因为可以培养手下,掌控儿媳,还能得到钱财,不至于仰人鼻息。
当初她管尚府时手脚就不干净,可见有多爱钱。
所以儿子一提,她就兴奋起来,尽量平静的问,“你哪来那么多钱,跟你媳妇拿的?”
尚明杰没反驳,只是补充了一句,“和大哥做生意也赚了些。”
尚二太太就知道,可能林玉滨补贴了一些。
既如此,就不好开成本太高的铺子,免得周转不过来,她想了想后道:“既如此就开个成衣铺子吧,涉及金银首饰,所需成本也太高了。”
“那我明儿就开始叫人找铺子,母亲到时也看看。”
尚二太太点头,犹豫了一下问,“这产业是记在你名下,暂给我管的,还是……”
尚明杰就笑,“既然是买给母亲的,自然是记在母亲名下,算做您的私产。”
尚二太太这才松了一口气,与他笑道:“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将来我的东西还不都是给你,我暂且给你管着也好。”
尚明杰笑了笑,并不在意,于他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都是小事。
尚二太太不再想着折腾,家里一下和睦了不少,尚明杰觉得舒心了,眉眼都舒展开来,倒不如先前那样烦闷了。
他向来不看重金钱,干脆就只留了一部分继续交给尚明远投资,其余的都花出去了。
尚二太太得了一间铺子,尚老夫人则得了一个小庄子,就连尚丹菊都收到了一个小院子,平时她可以租给别人。
或是不想租了,也能自己改成别院,偶尔出去住一段时间。
而杨夫人也收到了一份礼物,她都不由感叹尚明杰的贴心。
连杨夫人都有了礼物,林玉滨和两个儿子自然也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