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倒是第一次有人走错的。
楚留香简直要叹气:“我既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
“我是来找一个爱吃狗肉的人的。”
“你找他做什么?”
座上男人笑着给旁边美人喂了口酒。
“我新得了两只山中野狗,想请他吃狗肉。”
狗头八笑了笑:“那人可从不吃低等货。”
楚留香笑道:“自然不敢怠慢。”
狗头八叹了口气,拍了拍女人的手示意她出去。
他是个对女人很好的人。
女人脸红了红,最终还是出去了。
顺便带上了那半开着的门。
狗头八缓缓摘下了面具。
出乎意料,那面具下竟是一张十分俊美的脸。
仔细看却又比一般男人多了丝阴柔。
他看了依旧站着的男人一眼,缓缓道:“香帅既已来了,又何苦还戴着面具呢。”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慢慢也摘下面具来:“不曾想狗八爷竟认识在下。”
他面上有些疑惑。
因为这确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
狗头八倒了杯酒:“楚香帅身边美人众多,我自然是要认识的。”
楚留香想起江湖上那个戏言来,倒是笑了。
“狗八爷闻香识美的爱好竟是没变。”
狗头八笑了笑:“不及楚香帅见异思迁。”
“红颜知己遇难时却不知在哪儿快活。”
他这话说的讽刺。
楚留香眯了眯眼,却道:“八爷认识蓉蓉几人?”
狗头八叹了口气:“她们的命都是我救的,又怎会不认识呢?”
他实在是一个很怜惜美人的人。
楚留香已然明白了,苦笑道:“原来当日少林施救之人竟是八爷。”
他说着微微行了一礼,算是感谢。
楚留香亦知道自己于苏蓉蓉三女有愧,这一礼也行的自然。
狗头八坦然受着。
“香帅这次来,找我所谓何事?”
“总不会真要请狗某吃狗肉吧。”
他突然问。
楚留香坐在椅子上,伸手也倒了杯酒。
他喝完酒才道:“我听说狗八爷是个消息很灵通的人,却有些好奇是否知道这江湖中的旧事。”
“说来听听。”
狗头八眯了眯眼。
楚留香慢慢放下了杯子,一字一句道:“丁酉年·辛亥月·癸亥日。”
“江湖中可有大事发生?”
他直直的看着对面人。
狗头八神色微变:“香帅问这些旧事做什么?”
他显然是知道的,却仍有些顾及。
楚留香也不废话,道:“八爷应已知在下如今处境,若不想一直做个死人,便得找出真正的凶手来。”
“而若是想找出那凶手,关键就在于二十年前这一日。”
狗头八犹有些犹疑:“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那毒婆娘还活着。”
“我若说了,这条狗命却也该丢了。”
楚留香眯了眯眼:“那人真有这么厉害?”
“那人比你想象中的厉害多了,连丐帮与少林也不敢触其霉头。”
狗头八叹了口气道。
楚留香突然笑了:“我听说当年有个东瀛人在华山约战了当世两位高手。”
“那人可是死了?”
狗头八点了点头:“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便已经死了。”
“那东瀛人是不是有个孩子?”
楚留香又问。
狗头八却突然不说了。
过了很久道:“我倒宁愿你一直做个死人。”
楚留香脸上已带了丝笑意。
“我确是一个死人。”
他已离开了。
那窗子好像从未开过一般。
狗头八眼中也浮现出一丝笑意来。
丁酉年·辛亥月·癸亥日的孩子并不难找。
楚留香去了少林寺。
寺中藏经阁的外间有每个弟子剃尘之日。
这并不是什么机密,所以也无人看管。
打扫的弟子去做午课了。
阁内很安静。
楚留香一一在架子上翻过。
在翻到无字辈的时候顿了顿。
无字辈仅有两名弟子,俱在天峰大师门下,因此在尘缘簿中单独列出。
可那第一页中却只有一人。
无相的名字列在上面。
其下却少了一个人。
“无花!”
楚留香叹了口气。
却有种果不其然的感觉。
因为那日无花死的确实太蹊跷了些。
他原本以为是宫南燕和无相合谋,如今看来却是一开始便走入了误区。
为父报仇,岂不天经地义?
楚留香已想到了诈死。
“不是无花。”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道略有些苍老的声音。
楚留香陡然一惊,心下却已戒备了起来。
门外逆着光慢慢走进来了一位灰衣僧人。
正是看管藏经阁的天竺!
天竺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的怀疑,但却不是无花。”
他已是不再怀疑楚留香了。
楚留香眯了眯眼:“大师怎知不是无花?”
那灰衣僧人突然开始咳嗽,他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咳出血来。
楚留香慢慢皱起了眉,便听他道:“因为无花确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又怎会杀人呢?”
他话说的很慢,却十分笃定。
“大师怎知无花不是诈死?”
楚留香问。
天竺摇了摇头:“他入寺那日是我剃的尘缘,自然知道他左手虎口处有个小痣。”
“寺后的僧墓里确是他本人。”
这的确是很好的证明。
楚留香苦笑着叹了口气,只觉好不容易找出的线索又断了。
天竺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缓缓道:“你不必觉得奇怪。”
“因为天枫十四郎不止一个孩子。”
“你是说?”
楚留香惊道。
灰衣僧人点了点头:“那孩子比无花小六岁,现被丐帮帮主收养。”
他说到这儿楚留香已经明白了。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无花死了,而杀死无花嫁祸于他的却也是他的朋友。
无花与南宫灵竟是兄弟!
这几日无花似乎很忙,总不在竹林里。
吴裙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
瞥了眼桌上已经凉了的汤药。
那是今日午时无花从外间带回来的。
据说是这挽夕颜的解药。
吴裙已喝了一碗。
她实在不喜欢这药的味道。
于是缓缓端起那黑色的汤药倒入了蔷薇丛里。
那蔷薇倒似开的更艳了。
灼灼恍若沾了血色。
“可惜了。”
身后一人突然叹道。
“可惜什么?”
吴裙并未回过头去,她似乎并不喜欢那来人。
原随云自阴影处缓缓走出。
他的手中拿着把玉扇,微微合着:“可惜那拼了长孙红的命炼的药。”
他面上可惜,嘴角却犹带着笑意。
吴裙却笑了笑,任性道:“我又不认识她。”
她眼中似有春/夜拂露,男人的命已被蛊惑了。谁又能说她说的不对呢?
原随云虽看不见,却也是认同她的。
“无花这几日总是太忙了些。”
那美人幽幽叹了口气,黛眉似寒山轻点,有些忧愁。
“楚留香已查到他身上,他又怎能不忙呢。”
原随云笑着摇了摇玉扇:
“可怜那天竺只知无花手上有个痣,却不知南宫灵也有。”
吴裙回头看了他一眼,却道:“你真是不如无花的。”
她的语气软软的,却真挚极了。
原随云唇边的笑意又深了些。
第17章 三心二意
从莆田到京城快马加鞭也要三日路程。
楚留香已经动身了。
而另一边,宫南燕也离开了。
她想起那日无相死前的话,微微眯了眯眼。
一个人若是觉得有人要杀他,那这个人便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知道太多的人,总是活不长的。
宫南燕自然也知道。
于是她走了。
这江湖中每天都在死人,酒馆里也总是匆忙的。
二楼雅间里。
一个带着斗笠的白衣男人轻抿了口茶。
楼下正讲到无相之死。
各种怪诞之说便也出来了。
说书人竟断言是楚留香鬼魂杀人。
无花目光淡淡看不出神色来。
他的旁边坐着一个云纱锦衣的女子。那女子面上覆了层薄纱,一双秋水剪瞳盈盈的望着窗外,似已完全被外间车水马龙引起了兴致。
无花也看了眼窗外,不过是些寻常市井气象。
吴裙的目光一直定在楼下那捏泥人的匠人身上。
他手指很粗糙,却很快,不一会儿便捏出了个栩栩如生的美人儿。
“咦。”
吴裙轻呼一声眨了眨眼睛似有些惊奇。
“怎么了,阿裙?”
无花放下茶杯问。
吴裙摇了摇头:“那匠人竟是个目盲的。”
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他捏的泥人太过逼真了些,若不是亲眼见过,又如何能将美人□□刻画出来呢。
无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见是个目盲的匠人。
他的摊位前已聚集了很多人,嘈杂的很。
那匠人却并不理会,只专心捏着手中的泥人。
那泥人衣着倒像是西域番国公主。
叮当的配饰坠在额头。
吴裙饶有兴致的看着,时不时点评一番。
“那公主该是有个面纱,这样才符合身份。”
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面纱,回头看向白衣僧人。
那目光真是可怜可爱,歪头的样子像只娇气的小孔雀,无花似也看到了她身后轻轻摇晃的翎羽。
不禁失笑。
“咚咚。”
忽然有人敲门。
“进来。”
这次出声的确是吴裙。
她应了声便不答话了,专心致志的看着窗外。
送菜的是位老板娘。
许是到了中年,身材有些臃肿。
慢吞吞的将菜摆放在了桌上。
她的目光时不时扫过桌边戴着斗笠的男人,又微微低下头去。
无花始终闭目不语。
待那老板娘准备出去时突然道:“将那楼下的泥人匠人请上来吧。”
老板娘还有些愣神,手中便已多了粒金豆子。
她张口咬了咬那金子,脸上立马挂上了笑意。
“客官稍等嘞,我马上去。”
“那匠人可是方圆百里手艺最好的,保管能让夫人满意。”
她说着瞧了眼那窗边身姿妙曼的美人,恭维道。
吴裙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那白衣僧人又闭上了眼。
老板娘行动倒是迅速。
不一会儿那泥人匠便已经上来了。
他背后背着一个竹篓,里面装的便是原料。
吴裙有些好奇的盯着他看了会儿。
“先生捏的泥人可都曾见过?”
她突然轻声问。
那声音真是好听极了。
像莲子漾波,簇出朵朵芙蕖来,既清又甜。
有这样声音的女子必定是个美人。
可那匠人手却颤抖了起来。
他的眼睛依旧混浊空洞,面上却浮现出恐惧之色来。
似那绝色美人于他便是洪水猛兽。
吴裙倒第一次见这样的人,不由有些疑惑。
“他早年时曾替人画像,不料却被那人戳瞎了双眼,自此便是这样了。”
无花缓缓睁开眼道。
吴裙又瞧了那泥匠一眼,叹了口气:“那一定是个绝色美人了。”
“哦?”
无花问。
那窗边美人笑了笑道:“若非绝色又怎会让这位先生动笔呢。”
那摊上泥人不多,如若是真人,便也都是当世一等一的美色。
无花却笑了:“那人当年确实很美,不过孙秀才却并不走巧。”
“只因他画时那美人已经毁容了。”
孙学圃听得此话,面上浮现出一抹似喜似悲的神色来:
“难怪……”
最终却又黯淡了下去。
吴裙幽幽叹了口气:“这世上又有哪个女人会愿意被人看见容貌丑陋的样子呢。”
孙学圃沉默不语。
吴裙拿起那篓中泥人把玩了会儿,突然道:“先生捏一个泥人大约要多长时间?”
“一个时辰。”
孙学圃顿了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