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沙漠里脱不开身,南边的生意便由我来负责。”
姬冰雁的生意做的很大,楚留香原以为他只是兰州城数一数二的富商,没想到手却已伸到了南边。
他们二人长的如此相似,只怕众人如今还以为南方坐镇的便是姬老板本人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我原以为他会来。”
姬六的脸上露出一丝奇妙的笑意:“你是否忘了他的外号。”
“铁公鸡难道不能为朋友破例?”
楚留香叹道。
姬六也叹了口气:“这话或许可以记起来,让他每月多给我些工钱。”
他说完便笑了起来,楚留香也抚掌大笑。
“香帅可是要借船离开?”
姬六问。
这几日少林之事他也知晓,此刻只当他联系了姬冰雁便是要租船离开。
楚留香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来查一件事?”
“什么事?”
姬六皱了皱眉。
“从昨日午时至现在,可有人携一绝色女子离开过?”
楚留香思索片刻开口。
“绝色美人?”
姬六的眼神顿时有些古怪,感慨道:“香帅果不负风流之名。”
一个人在性命攸关之际想的却是绝色美人,却也非楚留香莫属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想要解释却不知如何说。
他与阿裙是什么关系呢?
姬六却不再追问,只是笑道:“香帅是要所有水路的?”
莆田的水路亦有姬冰雁的份儿,这详细自然也能查出来。
楚留香点了点头。
最近这几日的账簿都由姬六管着。
从昨日至今日有三页。
他扫了眼,沉沉的吐了口气:“带着绝色美人的倒是没有,不过却有一个奇怪的人。”
“哦?”
楚留香问。
姬六细想了一番:“是个来租船的男人。”
“这水上来租船的人很多,可他却让人不得不记住。”
他说到这儿面上有些怪异:“因为他要去的是一个荒岛,一个寸草不生的死岛,并且不带任何船夫。”
荒岛之所以成了死岛便是因为凶险,若无精通水路之人掌舵便难免要出意外。
所以很多人宁愿价高也会选择带船夫。
“他没有钱?”
楚留香问。
姬六摇了摇头:“他租的是最贵的画舫,锦地玉罗,暖屏春帐,一艘可值千金。”
这岂不是更奇怪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你若有绝世珍宝会让别人看见吗?”
姬六道:“我会找个无人的地方将它藏起来,藏的深深的,只有我一个人见到。”
“那便是了。”
楚留香道:“他也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他所料不差。
吴裙确实已离开了别院里。
那雕栏玉砌的画舫里囚着一位绝色美人。
此时正手持团扇侧首而坐。
那团扇的锦光映着她如玉的眉眼,恍若画中人。
白玉魔已经看痴了。
“阿裙,我替你建了座宫殿,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他跪在她脚边柔声道。
吴裙并未回头看他。
她出神的望着海,侧颜有种不近人情的美。
或许在她脚下跪着的只是一条狗。
白玉魔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着,甚至连她踹他两脚他也是兴奋的。
他说了很久,那人始终一言不发。
太阳落山了。
白玉魔站起身来从船舱里端出了碗药。
吴裙微微后退了两步。
“乖,喝下去。”
他诱哄道。
这夕颜已经染上了些,吴裙心中虽是不愿,可还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接过了汤药。
白玉魔脸上笑意更明显了,静静地看着汤药慢慢见底。
吴裙将碗递给他。
脸上潮红慢慢散开。
她已转过身去了,似那波澜不惊的海面能让她平静些。
“最后一天了。”
白玉魔看着那脖颈间的霞色,笑着回了船舱。
却并未听见那栏边美人唇边的叹息。
途径夜雨后终于到了小岛上。
那是个很空旷的岛。
岛上荒无一人,甚至连鸟兽走禽也不见踪影。
只有一座房子,一座格外醒目的房子。
白玉魔已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看着那美人一步步走入了宫殿里。
可下一秒,他便已经笑不出来了。
因为一把剑已穿胸而过。
沙滩上只剩下一具瞪大眼睛的尸体。
第10章 金丝雀
那是一柄很慢的剑。
起势如云落却又让人避无可避,舒卷的寒芒已穿透了心脏。
那伴潮而来的是清风还是明月?
这一剑实在令人惊艳。
正是华山派的清风十三式。
这世上会清风十三式的只有三个人,如今怕是又要多一位了。
吴裙叹了口气,慢慢转过身来:
“原随云。”
她的语调仿佛带着奇妙的乐调,看着男人的眼里也有春生星落。似所有话语都在她那盈盈一笑间。
刹时万千失色。
原随云的剑还插在地下人的身上。
他的眉头皱着,正拿着帕子仔细的擦拭着每一跟手指。
这实在是一个了不得的男人,权势,地位,武功与一张好皮相,都给了他一个人。
可他却是不满意的。
没有一个瞎子会满意这些。
有时候他只想睁开眼看看,看看那些从他指缝中流走的生命。
吴裙静静的看着这个宛若世家温雅公子的男人。
他杀人时神色犹是温柔的。
犹若执棋闲弈般悠然,长袖如流云疏落。
原随云已将帕子扔进了海里。
那帕子遇海便化成了粉末,瞬息间被海浪翻滚着压了下去。
他面上终于笑了:“九姑娘。”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笑意。
吴裙微微眨了眨眼,叹道:“这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瞎子在。”
“哦?”
原随云问。
却见那美人摇了摇头道:“若有你在,这世间诸人怕都得自戳双目了。”
她语调清软,说话间发上的珠翠被海风吹的清脆作响。那宛若凝玉积雪般的脸上轻蔓着滟滟的笑意,像是玩笑之语。
可原随云却知道这已近事实。
拿着折扇的手微微顿了顿,良久叹了口气:
“九姑娘又何必取笑我呢。”
他面上仍笑意舒缓,倒真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吴裙瞥了他一眼,却问:“你怎会来此地?”
原随云摇了摇头:“我是跟着别人来的,而那人却来的比我慢些。”
他神色倒不似说谎。
“谁?”
吴裙轻声问。
男人脸上的笑意却深了些:“无、花。”
吴裙面色却并未变,朱唇轻启间幽幽叹了口气:“他也来了啊~”
微微敛下的眼尾如绣色隽罗,动人心魄。
原随云低笑不语。
朝云初升,夜雨积宿后海面上一片碧波清圆。
白鹭沙鸥在海天之际展翅。
这是一座海岛。
一座很荒凉的岛。
而此刻一艘船已到了那岛上。
一个穿着白衣的僧人迎风而立。
他气质高华,面容宛若清风明月,却是让许多女子都要羞愧。
僧人手里的念珠已经停了下来。
这岛上不大,有座宫殿格外显眼。
无花眼神暗了暗。
吴裙坐在榻上轻轻晃了晃脚腕儿,听着门外的声音,微微勾了勾唇角。
这宫殿很昏暗,月色的锦丝一直铺到床榻,两侧只有夜明珠点缀。
而那幽暗的灯光正照着一个美人。
那只是一个背影,婀娜摇曳。鸦羽似的发顺着锦衣滑下,衬的腰肢不盈一握,如同花容初绽,令人心驰神往。
这种美已带了魔性。
宫殿外僧人的脚步顿了顿。
那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格外清晰。
无花眼神暗了暗,却是榻边的烛台掉落了。
那原本快烧尽的红烛落到地上后缓缓顺着月锦簇起烟来。
火燃到脚边微微闪动几下便熄灭了。
映着那人指尖丹蔻格外旖旎。
大殿里呼吸清晰可见。
姿容妖冶的美人慢慢回过头。
“大师。”
她轻轻叫了声。
雪足微微踮起,慢慢向他走了过来。
无花没有动。
他的神色很平静,可又太过平静了些。
那美人已来到了身边,她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微微吐了口气:“大师,我疼。”
她的脸上泛起潮红之色,呼吸间若有淡淡的雪莲清香。
只要看上一眼,便知美色误人绝非空话。
无花的手顿了顿。
良久,叹了口气:“阿裙。”
“我来晚了。”
他为何要这般说?
因为他看见了桌边那碗已经凉了的药。
无花之所以被称为七绝妙僧便是因为所通甚多,这其中自然也有医理,一个普通的大夫或许不知道那是什么药,可无花却是知道的。
‘挽夕颜。’
他微微敛下眼来:
‘只怕阿裙已经上瘾了。’
吴裙见他不语,又在肩上轻轻蹭了几下,鸦羽香丝微微拂过白衣僧人的颈间。
神态间尽是亲昵依赖。
她或许并不知道她此刻抱着的人是谁。
或许又是知道的。
白衣僧人的指尖微动,看向殿内唯一的一个死人。
白玉魔已经死了,胸口的血窟的血干涸在衣上。
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有些不可置信。
是谁杀的呢?
原本一个细小的剑口被乱剑掩住,却是看不出来是什么招式。
无花叹了口气:“别着急,一个个都会找到的。”
楚留香到岛上时已经半日过去。
那残留的宫殿似乎预示着早已人去楼空。
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姬六看了眼宫殿,叹道:“倒果真是一处温柔乡。”
楚留香苦笑:“可惜那殿中美人已经不见了。”
他说完却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姬六也停了下来。
“谁?”
叮咚叮咚的血珠滴在大殿上。
两人对视一眼,慢慢往柱后走去。
那柱子倒着一个人。
不,那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他全身血肉模糊,手脚俱被砍断。就连双眼也被挖去了。
姬六叹了口气:“果真是他。”
“谁?”
楚留香问。
姬六摇头道:“他便是那日来租船的人,只是如今不知为何竟落得如此地步。”
楚留香不语。
因为他也已经认出了那人。
“白玉魔!”
他低声道。
姬六的脸色终于变了:“这人便是白玉魔?”
楚留香点了点头,他的心已经沉了下去。
他想到了阿裙,想到她竟然在如此恶魔手里呆了三日。
姬六见他如此,安慰道:“香帅不必自责,那位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想必已是被人救走了。”
楚留香苦笑不语。
无论是谁,能在杀了白玉魔后迅速将她带离海岛,这手段都不可小觑。
落在他手中,阿裙……
他心中似乎已经认定,这世间所有的男人都对这绝色美人怀着恶意。
只有他才能保护她。
这已实在不像是楚留香了。
姬六低叹了口气。
他们走后,从宫殿的地下慢慢走出了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个气质温华的世家公子,那是一种很奇妙的底蕴,你看着他却无法想象他落魄时的样子。
只因他永远都是胜券在握的。
没有人知道那温和的眉眼下是什么。
他的后面跟着一个穿着灰衣的精壮男子。
正是丁峰。
丁峰看了那已远去的船帆一眼,又低下了头。
“你很好奇。”
原随云突然问。
‘他既想以美人为武器,又为何要在无花来之前杀了白玉魔徒惹怀疑?’
丁峰心里想着,却始终没有问出来。
只是低声道:“少主自有考量。”
‘自有考量~’
原随云低喃了一句,却突然笑了。
那船已望不见身影了。
原随云负手立着,锦衣被海风吹的猎猎作响。
“世人都说美色误人,如今看来却是真的。”
不知是谁叹了口气。
无争山庄乃百年江湖世家,它尚辉煌时,无人敢触其锋芒。
这样的家族里自然会有些秘密。
比如原随云的盲眼,又比如那十二册美人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