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澎湃时见鲸——白一墨
时间:2018-03-21 14:41:45

  季鱼想跟他们说点什么,船舱一侧的铁梯上跳下来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同样身着迷彩服,戴着配套的帽子,大声命令:
  “看够了没有?全体集合!”是船长的声音。
  所有人像条件反射一样,都往甲板中心的空处奔去。
  列队,报数。
  拥挤的人群,转眼变得井然有序。
  郑淙没有加入训练队伍,领着季鱼去船舱安顿。
 
 
第6章 
  季鱼跟随郑淙走过甲板,经过正在列队训练的人。
  大部分人都专注于操练,只有少数几个,应该是意志力比较弱的,目光随着季鱼移动,一直到她和郑淙两个人进入船舱内。
  “姑娘别介意啊,他们只是好奇,可能太久没见到女人了。”
  “不会,”季鱼从来不会计较这些小事,“你刚才说维和,撤侨,救援什么的,你们是海军?”
  “不不,我们其实都不是正规的军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船长对我们要求严,他是军人出身,身板练得结实,随时能上战场的人。希望我们都跟他一样。这样遇到危险的时候,能保住小命。”
  “你们这是什么船?”季鱼一时无法把鲲鹏号归入舰c艇等某一类别。
  她感觉更像是船主人根据自己的喜好定制的船,保留了很多传统航海船的特征,能看得出这个人是个怀旧的人。
  郑淙向她简单介绍了鲲鹏号的情况。
  船的规模不算大,构造也不复杂,从吨位来说,鲲鹏号排水量在500吨上下,勉强能算舰,功能介于巡逻舰和战斗舰之间。
  整艘船以甲板为界,上下各有两层。当然,层高肯定没法和陆地上的建筑相提并论。并且从上至下,层高依次递减。
  最上面一层,船头这一方是驾驶舱,后面连着的就是船长舱。
  甲板上的第一层,是三个常驻副手的房间,郑淙单独住一间,另外两个人住的那间,还兼做会议室c临时餐厅等各种用途。
  甲板底下两层,分别是船员舱和临时关押犯人的底舱,两层都开辟出一部分做仓库。
  他们现在进入的是郑淙的房间。
  季鱼一进来就闻到各种各样的味道,有汗酸味,甚至鱼腥味。
  她眉头微皱,快速把两边窗户都打开,一边窗户对着大海,一边对着甲板。
  甲板上训练的人,在火辣辣的太阳照射下,个个都已经汗流浃背,有人在做俯卧撑,似是因为闭气考核没过关。
  “你们是做什么的”季鱼指着甲板上指挥训练的船长问道,“感觉不像是捕鱼的船。”
  郑淙往吊床上一坐,歪着头看着她:“你,跟他,我们船长,不认识?”
  “我跟他一定要认识?”季鱼转过身来,背靠着窗户。
  “那他吃饱了撑着,冒死留在海滩上救你?救那个小男孩,我能理解,英雄嘛,路见小孩落水,当然应该挺身救人。换我,我也会考虑一下。”
  郑淙眼睛盯着虚空,似是在努力回想整个过程,嘴角一抽,开始嘀咕。
  “不对啊。我们一星期前收到游客发来的照片,日本近海有一大片浅滩,海水被染成红色,昨天最严重。我们在附近的公海巡逻了好几天。昨天我和船长潜入水中,去附近搜查过,没发现可疑情况。我们返回的时候,发现一个小男孩被冲到海里,船长去救人,让我先回船上。然后他就一直没回来,我只能回鲲鹏号等他。一直等到现在他才回来,还带着你。难道他不是专门去救你的吗?”
  “”季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们逃亡的整个过程,因为太突然,她自己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你们为什么会去日本的海域搜查?不是海军,也不是海警,难道是”
  “你别乱猜。不行,”郑淙突然坐起来,从吊床上跳下来,“既然你们不认识,我可不敢乱说话。你想知道什么自己去问他。”
  他走到门口,又停住,指着他刚才躺过的吊床:“你床一上功夫怎么样?不好的话,就跟我刚才一样,睡吊床。”
  “床一上功夫?”季鱼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直接讨论这个事。
  郑淙看着她认真的表情,趴在门框上偷笑,笑完以后,才一本正经地回答。
  “对,就是床一上功夫,在鲲鹏号上,数我们船长的床一上功夫最好,所以只有他敢直接睡床,我们都睡吊床。”
  “”季鱼瘪了瘪嘴,没说话。
  郑淙一走,她立刻把门反锁,把对着甲板的窗户关上,窗帘也拉上,把身上的礼服裙脱下来。
  房间里有个小隔间,用布帘隔着,里面有淡水,应该是一个简单的洗浴室。
  季鱼用水桶装了淡水,洗了个澡,把礼服裙也洗了,晾在对着大海的窗户上,等着风干。
  她找到一条还没拆掉标签的浴巾,裹在身上,躺在床一上眯了一会儿。
  有人来敲门的时候,甲板上已经安静下来。她估摸着应该已经是中午。
  果然,敲门的人叫她去隔壁房间吃午饭,是郑淙的声音。
  “我不饿,你们吃吧。”季鱼说完,肚子“咕咚”一声巨响。
  他们一路赶过来,一直没吃东西,她就昨天晚上吃了个面包,怎么可能不饿?
  她其实是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尤其是陌生人的衣服。洗完澡,如果不是想躺床上睡觉,她连浴巾都不敢用。
  季鱼在等礼服裙干之际,拿出已经充好电的手机,对着窗户高高举起,想要试试能不能收到一点信号。换了好几个角度,偶尔确实会有一两格信号。
  一有信号,她就给简婕打电话,拨了好几遍,才终于接通。
  “季鱼,你死哪去了?今天比赛第一天,你怎么能缺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新闻里面说你误杀鲸鱼?”
  “我误杀鲸鱼?怎么可能?”季鱼想要解释,信号很不好,声音断断续续,她只能长话短说,“他们的话你们不要信。我现在已经安全,你帮我给老贾打个电话,让他别瞎担心。”
  “我给他打过电话了,只是没告诉他你已经被禁止出境,现在到处都是通缉你的警一察。昨晚还有一群黑衣人来酒店找我们,问你去哪了。季鱼,你可能以后都不能”
  信号突然中断,季鱼喂了半天,把手机放在不同方位,试着又拨了好几遍电话,都没再打通。
  误杀鲸鱼,禁止出境季鱼脑海里重复这几个词,她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
  她打开手机里的视频,再次看到一幕幕血腥的画面。
  明明就是他们捕杀鲸鱼,现在竟然变成她误杀鲸鱼,还被警方通缉,这是什么逻辑?!
  季鱼终于明白,船长为什么要强行把她扛上快艇,连夜带着她离开日本。如果没有他,她现在估计已经被人杀人灭口。
  她想着应该怎么处理这段视频。
  如果有网络,她可以直接上传到相关国际环保组织的网站。现在什么也没有,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先放着。
  礼服裙终于干了。季鱼把裙子收回来,刚往身上套,又脱下来。
  她寻思着怎么把撕裂的部分缝合起来。
  船上都是男人,针线这种东西她也不敢指望。
  季鱼把裙摆最边缘一圈撕下来,做布条用,裙摆变成毛边,也是一种设计。
  她找到一把匕首,把从肩膀到腰际线被撕裂的拼缝,两边布料重叠,各戳了一排洞,直接把布条穿在洞里面,像穿鞋带一样穿了一圈,最后在腰际线处绑了个蝴蝶结,看起来也不突兀,挺有设计感。
  裙子穿上以后,她自我感觉还不差,至少,裙子足够长了,肩膀也不用全露,更不用担心抹胸裙会突然掉下来。
  她重新把头发拢到一边,梳理成她习惯的发型,鱼形耳坠也还在,鞋子没有,她的鞋子在逃跑过程中早就不知去向。
  她干脆直接赤脚。
  装扮完毕,季鱼才动身去隔壁的船舱吃饭。
  隔壁船舱和郑淙的房间差不多大,两张吊床收起来后,变成了简易餐厅。
  里面很安静,只有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在谈论事情。
  “日本当地新闻报道,据称,有一名中国籍女游客,在玩海底狩猎项目时,误杀了若干条鲸鱼。导致整个浅滩海水被染红。影响恶劣,日本警方已经介入调查。该中国籍女游客是一名职业自由潜水运动员,拿过世界冠军。经深入调查得知,该名自由潜水运动员,在昨天训练过程中,曾服食兴奋剂,导致精神失控,误杀了鲸鱼,她所在的俱乐部已经将她除名卧槽,真的假的?”
  郑淙对着手机念完,把手机往桌上一扔,看向旁边的男人,笑道:“船长,能耐了啊,一不小心捡了个世界冠军回来。”
  “这是今年第几起误杀?”船长忽略他的调侃,张开食指和大拇指,自问自答,“第八起。半年时间不到,平均每个月都有人误杀鲸鱼,这明显不正常。尽快把这些消息汇总上报。”
  “好,不过”
  门突然被敲响,两个人谈话被打断。
  季鱼敲了两下门,门直接开了。
  郑淙正对着门的方向,看到一身蓝色礼服裙的女人,踩着笋尖般的小脚走进来,眼睛都直了。
  原本高贵典雅的礼服裙,腰线以上,一边正常缝边,一边是本布系带设计,看起来随意,粗犷。
  郑淙阅人无数,却第一次见到这么有个性的女人。也很惊讶,一个女人,能同时驾驭优雅华贵和粗狂不羁这两种极端的着装风格。
  “能进来吗?”季鱼打断他的思绪,视线落在郑淙旁边背对着她的男人身上。
  “你穿得这么隆重,是要来喝谁的喜酒吗?”郑淙笑着调侃。
  季鱼没解释,直接走到简易餐桌边,其实就是嵌在船舱壁里面的一块长木条。
  郑淙给她搬了一把椅子,她说了声“谢谢”,便坐下来。
  “饭已经没有了,我给你煮碗面条,不过,千万不要对我的厨艺抱有任何期待,肯定比不上我们贤惠的枇杷兄弟。”
  郑淙走到角落的一个嵌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搜罗出锅碗瓢盆等一堆的餐具来,一一摆上,开始烧水煮面,餐厅立刻又变成了厨房。
  一直埋头吃饭的男人终于吃完,抬头时,视线撞上旁边的女人,目光在女人身上瞬了一瞬,立刻移向郑淙,似是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
  他不跟她说话,季鱼也当不认识他,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他,却不知为何,胸腔里憋着一口气,出不来。
  季鱼能感觉到,这个坚定沉着,冷静坚毅的硬汉船长,话不多,习惯用行动表达一切,短暂的两天时间与他接触,她就像在看一幕幕富有感染力的哑剧。
  “怎么没人问枇杷和泥鳅去哪了呢?”郑淙突然发问,打破了沉寂。
  他一边煮面,一边自问自答,解释枇杷和泥鳅的去向。
  “枇杷又躲到鱼嘴里去啦。船长你昨晚没回来,他说你不要他了,一个人躲进去,不知道有没有哭鼻子。我让泥鳅看着他。至于为什么你回来了,他们还没出现,”他双手撑着桌沿,笑着看向季鱼,“应该是怕见到她吧。”
  季鱼回过头来,盯着郑淙:“这么严重?是我长得像恐龙,见不得人吗?”
  “不不不,恰恰相反,是因为你太见得了人了。”郑淙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端到她面前,笑着解释,“我们家枇杷兄弟,情况特殊,怕见生人,又很粘船长,你多多包涵。”
  “我去看看他。”船长起身,让郑淙再煮两碗面,转身迈着长腿,大步离开。
  “等等,”季鱼把刚拿起来的筷子放下,“要去也是我去。我要亲自让他知道,我一点都不可怕。”
  她抢在了他前面,跨出了房间,手臂被他拽住。
  “你去做什么?”他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回来。
  “我们又不熟,你管我去什么?”
  季鱼挣脱他的手,不等他说什么,双手提起裙摆,快步跑向船头。
 
 
第7章 
  太阳已经西斜,却依然毒辣。
  一望无际的大海,映着炽热的日光,白茫茫的一片,仿佛一匹亮光锦缎,随波闪悠,颤动着。
  季鱼光脚踩在甲板上,脚底很烫,火辣辣,像踩在烙铁上。
  船头,正有两个人从船舷外爬上来,跨过围栏,跳上甲板。
  其中一个又黑又瘦,光着上身,一边肩膀上搭着一件绿色迷彩服,看到甲板上有人,尤其是季鱼身后的男人,立刻把衣服穿上。
  他身后那个人,与他刚好相反,体型微胖,穿戴整齐,脸色苍白,像一只惊弓之鸟,畏畏缩缩地躲在黑瘦高个子身后。
  “枇杷你看,船长回来了吧,我都说了不会骗你。”黑瘦高个拽着躲在他后面的人,向季鱼他们走来。
  季鱼猜想他们应该就是郑淙提到的泥鳅和枇杷,那个不敢见人的,自然就是比较粘船长的枇杷。
  她放慢脚步,却不敢停下来,不走动,脚底就烫得越难受。
  海坤一直盯着她的脚,嘴角抽动了两下,最终什么也没说,转移视线。
  枇杷偷偷地探出头来,视线不小心撞见季鱼含笑的目光,像见鬼了一样立刻缩了回去,跟在泥鳅身后,一步一步挪到他们船长面前,快速躲到了他背后。
  季鱼脑海里闪过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不同的是,那个躲在别人身后的是个小女孩。
  她心里猛然一阵刺痛,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向郑淙的房间。
  “诶,你的面还没吃完呢。”郑淙在身后叫她。
  “帮我端到房间来,谢谢。”
  季鱼快步进入房间,把门关上,背靠在门上,大口喘着气。
  她刚平复下来,郑淙把她的面送来了,向她解释,枇杷不是故意怠慢她,而是因为
  “有病。你不用解释,我知道。”季鱼打断了他的话,盘腿坐在床一上吃面。
  房间不大,还隔出了一个小角落做浴室,家具简陋,除了一张木床,一张吊床,一个嵌入式的落地柜,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连椅子都没有。谁来了都只能坐床上,要么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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