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鱼在床头的缝隙里又找到了一根烟,拿在手上晃了晃,笑望着他。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船长用军人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来管你们?我这是在帮你毁灭罪证。”
郑淙笑得很无奈,指了指鞋。
“鞋还是要穿的,你不知道女人光着脚,在男人面前走来走去,对男人是一种诱惑吗?连我们那位禁一欲主义船长都被你诱一惑了,特地让我来给你送鞋。”
“怎么又成了禁一欲主义船长?你不是说他床一上功夫很好吗?”季鱼跳下床,穿上拖鞋,来回走动。
她没穿过这种木屐,鞋底是原木的,走起来很响,像有人在敲木鱼,她感觉特别有意思。
郑淙已经走到门口,立刻又趴在门口笑,笑了好一会儿,才解释:“姑娘,我说的床一上功夫,是床一上睡觉的功夫,你想歪了吧?”
“”季鱼想起刚才从床一上摔下来的经历,立刻懂了。
这么说,这条船上所有人都摔下来过,只有海坤没有?
她突然很想知道,他摔下来是什么样子。
不止,她脑海里一个个阴暗的念头不受控制地蹦跶出来。比如,撕了他的衣服,再比如,看他脱光衣服的样子
季鱼干咳了两声,极力阻止这些龌一龊的想法继续蔓延。
越组织,蔓延得越快,直接跳到下一步,怎么实施。
硬来肯定不行,他力气那么大,脾气像大海一样神秘莫测,万一惹恼了他,她肯定会被他直接扔到海里去喂鱼。
季鱼踱步到郑淙面前,若无其事地问他:“你们船长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找个机会感谢他一下。”
“你想感谢他,简单啊,直接以身相许不就得了?不过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郑淙站直身体,神秘兮兮地嘀咕了一句,“船长他心里有人。”
如果男人不是因为心里有人,怎么能忍受得了长年在海上漂泊,过着这种寂寥荒芜,枯燥得近乎苦行僧修行一样的生活?
郑淙自觉他做不到。
季鱼也做不到,在船上才一天不到的功夫,她的耐心已经耗尽,必须得找点有意思的事情来打发时间。
郑淙离开以后,她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转悠。
季鱼转了好几圈,突然听到顶上有人敲了两下,似是在提醒她不要一直走动,发出响声。
她止住脚步,忽然想起一件事。
第9章
季鱼看过鲲鹏号的内部构造平面图,就在郑淙向她介绍船身结构的时候。
她现在住的这个房间,顶上一部分是驾驶舱,一部分是船长舱。声音敲响的位置,应该是从船长舱传来的。
季鱼眼睛一亮,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加快脚步,继续走动。
随之传来“咚,咚”很有规律的脚步声。
她绕着房间走到第一百零八圈的时候,门终于被敲响。
这次敲门的不再是郑淙,也不是其他人,是海坤。
季鱼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半个字,他弯下腰,分别提起她的两只脚,一一脱掉她脚上的鞋,提着鞋走到对着海的窗户边,似是要把鞋直接扔到海里去,刚抬手,又止住。
“你拿我鞋,我穿什么?”
“你皮厚,甲板再烫,对你造不成影响,继续打赤脚。”他提着鞋转身走向门口。
“等等。”季鱼跑到他身前,伸手想要抓住他。
情急之下,她只抓到了他睡袍的腰带,轻轻一拉,他身上的睡袍交叉被绑住的衣襟瞬间敞开。
海坤皱眉。幸亏他手快,按住了腹部以下的部分,但胸膛和腹部的肌肉,一览无余。
季鱼瞄了一眼,感觉这不是人的身体,而是一堵厚厚的肉墙。
男人的八块腹肌,像八块砖头,砖头之间的壁垒,她比对了一下,放进去她的一根手指,应该没问题。
她比对的时候,在他腹部划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身体。
那种的皮肤触感,异常清晰。
很烫。
季鱼下意识地张开五指去抓砖块,被他一手扣住手腕,反转一扭。
没见他怎么用力,她却感觉手臂都快要被扭断,用力抽手臂,抽不动。
“你以为我想摸你?我这是在讨回公道。你把欠我的还回来。”季鱼底气有些不足,自己也搞不清楚她为什么想摸他,但就想这么做,好像在受一种本能驱使。
“我欠你什么?”海坤放开她的手,身体往后退了一步,把睡袍的腰带重新系好。
“让我把你的衣服撕了。至少也要撕成我的裙子那样。再脱光了,让我看一眼。然后让我亲你一下。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不亏不欠,是她一惯的原则。
大部分时候,季鱼很粗条,不太会计较什么,只关心和潜水有关的事情。
但短短几天时间,被他撕了衣服,看光身体,还莫名其妙亲了。她总觉得像有什么堵在她胸口。
她得出一口气才行,不然她会憋死。
海坤盯着她的眼睛,足足盯了三秒,郑重点头:“好,你说话算话,等我一分钟。”
一分钟后,他重新回到她房间。
男人一身蓝色海警制服,往她身前一站,正气浩然。
海坤转过身来,侧身对着她,指着他的肩膀:“撕,肩膀,腰,你只能撕这两个地方。机会只有这一次。”
“”当然撕,不撕就是君子,她又不做君子。
季鱼一咬牙,踮起脚,拽着他肩膀两边前后片面料,用力往两边拉扯。
但她很快意识到,不管她怎么扯,都不可能扯开。
制服啊!
这么硬挺的面料,凭她两只纤纤素手,怎么可能像他撕她的礼服裙一样,一撕就裂?
肩膀撕不开,她又扯了扯他腰部的面料,肩膀处更好使力她都撕不开,这里就更别指望了。
季鱼折腾了半天,满头大汗,手都酸了。
他的衣服完好无损。
“你这叫作弊,我的礼服裙面料薄,撕着多爽?你现在穿上制服,这不等于穿上盔甲来让我撕吗?”
“话是你自己说的,覆水难收。”
“”季鱼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时候,说过什么话了?
她回想了半天,忽然记起,她在驾驶舱的时候,确实说过,他也必须穿上他最喜欢的衣服来让她撕才公平。
所以,这身制服是他最喜欢的衣服?
眼看他转身又要离开,季鱼急了,拽着他的手腕,不让他走,拉着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找东西。
海坤也不说话,耐着性子,随她折腾,看她到底要折腾成什么样。
两个人绕了一圈,季鱼找到了一把匕首。
她解开他胸前最上面的两粒扣子,拽着他的衣领,把匕首伸入他的衣服里面,刺穿了制服肩膀的拼缝,刺出一个洞来。
同样的方法,她又在腰部拼缝上刺了一个洞。
季鱼用嘴巴咬住匕首,双手拽着洞口两边,用力往外一扯。
他身上厚厚的制服面料,从肩膀,到腰线,终于被她撕开。
撕完以后,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季鱼很满意。
她右手把匕首从嘴里拿下来,一边往后退,一边把刀片在左手手掌上一下一下的敲打。
一时得意忘形,没注意到身后脚下有东西,不小被绊住,身体突然往后倒。
季鱼挥动着双臂,寻找身体的平衡:“快拉我一下!”
距她一步之遥的男人,明明伸手就可以抓住她的手,他却往后退了一步,忽然又往前一步,把手伸向她。
她以为他要拉住她,没想到,他只把她手中的匕首拿走。
“咚!”
季鱼身体往后仰,重重地摔倒在了木地板上,声音很大,屁股像炸开了花,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一天之内,连摔了两次,季鱼觉得,她患的一定不是ptsd,而是多动症。
海坤俯视着她:“撕完了没有?应该是撕完了,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
他把匕首放在旁边的柜子上,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季鱼怒眼圆睁,他竟然不上来拉她一把,直接就这么走了?!
她气得咬牙,感觉屁股下面有东西,拿起来一看,是鞋子。她随手抓起来一只,往他的后背扔过去。
海坤已经出门,顺手把门也带上了,鞋子被门挡在房间里,掉落在地,却没有发出声音。
季鱼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另一只鞋,虽然也是拖鞋,但和郑淙给她的那双不同,鞋底很软,她套在脚上试了试,还挺舒服。
她依稀记得,房间里没有鞋,应该是海坤换好衣服下来的时候,带下来的。
不久前他不是还想扔了她的鞋?怎么又这么好心,送她另外一双鞋?
季鱼叹气,闹了半天,衣服勉强是撕了他的,她自己却出了更大的洋相。想要扒光他的衣服,估计比登天还难。
她想想还是算了,看光了就看光了吧,她小人不计大人过,继续走她的阳光大道
季鱼爬起来,走到门口,把另外一只鞋也穿上,拍了拍手,把之前的不快一并从脑海里驱散,打开门。
一股凉风迎面吹进来,舒爽至极。
季鱼走出房间,走在甲板上。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甲板上热气褪去,出来活动的人多了很多。
不时有人看向她,眼神怪怪的。
季鱼低头检查了一下她的衣服,除了礼服裙被她二次改造过,没什么地方不正常,她也没光脚。当然,礼服裙搭配拖鞋,确实有点怪。可也没办法。
她决定不予理会。
季鱼走到船尾,郑淙正趴在栏杆上,旁边站着另一个瘦高的男人,从背影看,应该是泥鳅。
两个人正聊得起劲。
“水手哥,你说他们刚才在房间里干什么?动静那么大,船长出来的时候,衣服都被撕破了。啧啧啧,真想不到,那姑娘那么厉害,比黑珍珠厉害多了。”
郑淙手搭在泥鳅头上,他比泥鳅高半个头,三两下揉乱了他的头发。
“黑珍珠早就翻篇了,你还提她干什么?嫌船长不够烦吗?”
泥鳅“嘿嘿”笑了两声:“我就私底下跟你说说玩。黑珍珠对船长那么上心”他的话没说完,被郑淙打断。
“哟,季鱼啊,你过来。”
季鱼无意偷听他们说话,转身准备离开,却被郑淙叫住。
“大白天的,你们还真够放肆的啊老子都没这么干过。”后面一句,声音小了下来,像是挤牙膏一样从他嗓子里挤出来,但她也听到了。
季鱼明白了,海坤从她房间出来的时候,一定被船上其他人看到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叮叮咚咚,噼里啪啦,男人出来的时候,衣服被撕破这确实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季鱼没解释,走到泥鳅旁边,和他们一样,趴在栏杆上。
“他们为什么叫你泥鳅?”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叫李秋,小时候喜欢抓泥鳅,现在也忍不住偶尔到海里抓抓泥鳅玩,所以他们就这样乱叫了。”
泥鳅皮肤黝黑,一脸憨厚的笑,看起来年龄很小,应该二十上下。
“枇杷在做什么?什么时候你带我去看他?我知道怎么跟他交流。”作为过来人,季鱼确实知道,怎么样才能打开枇杷的心门。
他们此前的照面,也算愉快。
泥鳅和郑淙看着她,似乎都有些意外。
“你刚才说的黑珍珠,就是你们船长心里的人吗?”季鱼有些意外,她怎么突然有了八卦别人的兴致?
这种事,她以前完全没兴趣。大概是在船上呆久了,实在是太无聊。
她最后只能这么理解。
“黑珍珠她”泥鳅还没说完,郑淙清了清嗓子,让他去帮枇杷准备晚饭,把他支开了。
泥鳅一走,郑淙往她身边靠近,朝她手指一勾:“来,季小姐,我们谈谈人生,谈谈理想,顺便聊个五毛。”
“什么五毛?”季鱼双臂交叠,趴在栏杆上,放眼眺望远方。
一海的碧绿,仿佛将凝未凝的琼汁玉液。
蓝暮降临,海上没有风,海面平静得看不到一丝褶皱。
“姑娘,你是不是喜欢我们船长?”郑淙侧身靠在栏杆上,正对着她。
“这就是你的五毛?”季鱼脊背立直,双手抓住栏杆,转头看向旁边的男人,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这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
“”季鱼脸上的笑容收住,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创伤后应激障碍(p一st一trauatic stress dirder,ptsd),又叫延迟性心因性反应,是指对创伤等严重应激因素的一种异常的精神反应。它是一种延迟性c持续性的心身疾病。是由于受到异乎寻常的威胁性c灾难性心理创伤,导致延迟出现和长期持续的心理障碍。
简而言之,ptsd是一种创伤后心理失衡状态。ptsd的主要症状包括噩梦c性格大变c情感解离c麻木感(情感上的禁欲或疏离感)c失眠c逃避会引发创伤回忆的事物c易怒c过度警觉c失忆和易受惊吓。
这些概念描述,季鱼听医生说的次数多了,已经能倒背如流。
不管她承不承认,从她十二岁以来,长期失眠,噩梦不断,逃避大部分症状她确实都有。
性格也变了,变得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因为她其实并不知道,她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她也不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滋味,她的心仿佛变成了木头,没有知觉。
“ptsd听过吧?”季鱼为了不让他多想,决定实话实说,“我觉得应该直接叫爱无能。就像肌肉萎缩,性功能障碍。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们船长怎么样。”
“”郑淙愣住,心莫名被刺痛了一下。
他原本准备好的那一大通说教,什么爱情不是游戏,尤其对他们那位很较真c说一不二的船长来说,如果她想玩,换个人,比如他现在统统用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