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棠抿了抿嘴, 脸上怒意明显。
“还有, 你带出来的那个珠儿, 让她到慧儿身边侍候着。”忽地想起自己带回来的沈慧然,沈昕颜吩咐。
秋棠一拍额头:“亏得夫人提醒,我险些把慧姑娘给忘了。”
一回来就急急忙忙去处理蕴福之事, 只来得及将沈慧然交给小丫头, 这会儿若非沈昕颜提醒,只怕就真的给忘了。
“让珠儿去侍候慧姑娘是不是……”想起沈昕颜方才的吩咐, 她有些犹豫。
珠儿可是她培养着日后当大丫头的, 派去侍候慧姑娘是不是有些……
当然,这话也就是当着沈昕颜她才敢说,否则只会让人怀疑这府里的一个丫头比正经的姑娘还要金贵了。
沈昕颜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却不方便将自己的真正用意告诉她。
有过上辈子的经历, 她对这个侄女儿的心思比较矛盾,如今她只是想知道,在梁氏膝下长至如今年纪的沈慧然,到底长成了怎样的性子,是不是已经有了上一辈子的那种执拗。
秋棠思索片刻,隐隐有些明白她的心思,故而也不再问,出去安排了。
“四姑娘,四姑娘……”春柳急急的叫声乍然在外头响起,沈昕颜心中一突,连忙快步走出去。
“怎的了?盈儿这是要去哪?”待她走出去时,远远只见到小姑娘拉着蕴福如同小炮弹一般往外冲。
“我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方才只听外头有人说殿下回府了,四姑娘听完便往外跑,跑了几步又回来拉着蕴福出去了。”春柳也是满头雾水。
大长公主回府了?沈昕颜微微一笑。
“不必管她,随她去便是。”
小丫头今日吃了这般大的亏,不去向她的祖母告状才奇了怪了,难为她还记得拉上蕴福。
如果她没有猜错,方氏也应该一直留意着大长公主动向,想必也准备好了一套可以替自己挽回的说辞,就是不知她遇到盈儿那丫头时会不会有胜算。
毕竟小丫头告状的本事一直在府里这些孩子里数一数二的。
夏荷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春柳也不是笨蛋,见自家夫人嘴角含笑地坐在一旁悠悠哉哉地品着茶,夏荷则一脸坏笑,她终于了悟。
三人彼此对望一眼,笑意盎然。
沈昕颜自然也没有想要让女儿“孤身作战”,只待小丫头的状告得差不多了,这才轮到她上场。
却说一直等着方氏发力的杨氏得知对方竟然拿蕴福开刀,脸上神情顿时有些微妙,再从去打探情况的梅英口中得知方氏还扯出了蕴福在灵云寺之事,神情就更加古怪了。
“世子夫人直接命人将那妇人按在板凳上打板子,直打得皮开肉绽才终于让她说了实话。夫人,您说大夫人这是怎么了?怎的想出这般昏招!”梅英思前想后不得解。
听到沈昕颜如此雷霆手段,杨氏脸色微微有点变了。
这个沈氏,嘴皮子利索了,没想到连手段也变得这般狠了,二话不说便先押着打一顿板子再说,如此手段,倒也有几分大长公主当年的风格,果然不愧是嫡嫡亲的婆媳,狠起来一让令人胆寒。
只怕经此一事,满府再无人敢轻易招惹二房了。
不过……她眼珠子一转。
沈氏被方氏这般算计,以她如今的性子,必不会轻易罢休,这两人闹起来,说不定她还能从中得利。
一想到这,她顿时兴奋起来,连连吩咐:“快去打探打探母亲可回府了!”
“回了回了,殿下刚刚才回府,四姑娘便拉着那叫蕴福的孩子跑去了。”兰英走进来道。
“真的?!”杨氏那个高兴啊。
魏盈芷那个小丫头既娇蛮又难缠,大长公主偏又疼爱得跟什么似的,方氏对上她,只怕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再去留意二房的动静,若是看到二嫂出门了立即来回我!”她兴奋地吩咐。
兰英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多说,点点头应下。
哎哟哟,这长房二房可总算是要对起来了,也不枉她好生等了这般久,才终于等到这一出好戏!
另一厢,小盈芷拉着蕴福‘噔噔噔’地一路跑,很快便跪到了大长公主屋里,恰好此时魏隽航正扶着大长公主落座,小姑娘跑进了屋才松开蕴福的手,委屈地叫了声‘祖母’便扑到大长公主怀里哇哇地哭了起来。
因为永和长公主的病,大长公主心里正不大好受,再见孙女儿冲过来二话不说就放声大哭,当即便吓了一跳,搂过她一边安慰一边道:“祖母的小心肝,你这是怎么了?莫哭莫哭,有什么委屈尽管跟祖母说,祖母替你作主!”
魏隽航也被女儿唬得不轻,若非大长公主将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姑娘紧紧地抱着,只怕他便要上前抱过来哄了。
只是,当他注意到蕴福那微肿着的半边脸时,心中一突,快步走过去:“福小子,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谁打的?!”
饶得他一向脾气便好,此时此刻看着小家伙脸上的伤,心里那股怒气‘腾’的一下便升了起来。
蕴福嗫嚅着,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小盈芷已经开始边哭边告状。
“祖母,大、大伯母欺负我和蕴福,还、还让人打我们,还要把、把蕴福撵出府去……”
正好赶来的方氏恰好听到她这话,险些没晕死过去。
这死丫头!
“母亲可真真是天大的冤枉,儿媳绝对没有让人打她们,盈儿你可不能胡说。”她不敢耽搁,连忙迈进来解释道。
“我没有胡说,你就是让人打我们,祖母你瞧,蕴福的脸就是被她们打伤的,她们还要冤枉蕴福偷东西,要把蕴福撵出府去。”小姑娘气乎乎地大声反驳,噔噔噔地走过去硬拉着蕴福来到大长公主身前。
“祖母你瞧你瞧,都肿成馒头了,可疼了!我才没有胡说!”小姑娘又是委屈又是生气,揪着大长公主的衣角眼泪汪汪地道。
大长公主的脸早在听到孙女儿的告状时便沉了下来,再看到蕴福脸上的伤,脸终于彻底黑了。
方氏一直留意着她的脸色,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今日似乎不是那么容易过关了。
魏隽航脸色铁青,抿着双唇站于一旁,只是袖里双手握成拳,青筋隐隐跳动着。
凭谁性子再好,看到钟爱的孩子受此对待也绝对无法再保持平静,他这些年来习惯以笑脸掩饰真正的情绪,可不代表着他在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欺负时还能无动于衷。
他的女儿他是知道的,或许有点任性,也有点娇蛮,可却不是一个会说谎的孩子。还有蕴福,性子最是实诚不过。
他扫了一眼还在急切分辨的方氏,若非眼前的女子是他嫡亲兄长的遗孀,这些年来他一直对她敬重有加,只怕下一刻,他的拳头便已经招呼到对方的脸上去了。
大长公主寒着脸,抚着蕴福伤脸的动作却很轻柔,感觉到小家伙被自己碰到时明显缩了缩,脸蛋也下意识地避开她的手。
“隽航,你去吩咐人请大夫来替蕴福瞧瞧。”她平静地吩咐。
魏隽航知道她是想支开自己,虽是满心不愿,但看到大长公主脸上的坚持,唯有压下不满起身点了点头。想了想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女儿,轻揉揉女儿的脸蛋,又拍了拍蕴福单薄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几下,这才大步离开。
小姑娘在看到爹爹时眼睛明显一亮,小嘴一瘪便又抽抽嗒嗒地哭起来,还是大长公主忙将她搂入怀中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背脊。
方氏见状心都凉了。
大长公主虽然没有一句责备,可她对两个孩子的态度却表明了立场——她是相信魏盈芷所说之话,便是不信,那也不代表着她会相信自己。
“母亲,我真的没有让人打他们,是张嬷嬷那个刁奴……”
“好了,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没瞧见盈儿哭得这般伤心么?”大长公主打断她的话,搂紧小姑娘柔声安慰了半晌,小姑娘才终于渐渐止了哭声。
“还有蕴福呢,祖母您瞧,可疼可疼了,那个坏蛋那么那么用力地打蕴福,要不是娘赶来救我们,她还要打我呢!”小姑娘拉着蕴福直往大长公主身边凑,噘着嘴好不委屈地道。
大长公主脸上寒意又添了几声,淡淡地吩咐:“是哪位打的蕴福,找出来打一顿板子送到庄子上,永不得回府!”
第62章
“母亲……”方氏想要说些什么话,却被大长公主一记森然的眼神给逼了回去。她张张嘴, 到底没有再说。
“有一个坏蛋更坏更坏, 她自己偷了东西还要嫁祸给蕴福, 冤枉蕴福偷东西,要把蕴福撵出府去,我不让她们抓蕴福, 她们还要打我!祖母您瞧, 我的手都被她们抓疼了。”小姑娘一边说着, 一边挽起衣袖露出白白净净的手臂。
大长公主一看,果然见那白嫩的臂上有一处浅浅的抓痕, 整张脸顿时黑如锅底, 眸中更是酿起了风暴。
“事情并非盈儿所说这般, 母亲可不能只听她一面之词。”方氏知道自己再沉默下去不定会被小丫头怎么编排, 再也忍不住插口,意欲替自己争取一个分辨的机会。
“将今日对四姑娘和蕴福动粗的那些人,统统打一顿板子, 连同她们的家人一起, 全部撵到庄子上去!”大长公主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冷漠地吩咐下去。
自有侍女领命而去处理。
“母亲!”方氏的声音添了几分尖锐。
大长公主处罚那些人, 何尝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更是从侧面上表明了她的态度。
“我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乱碰的,奴才便要有奴才的样子,若是起了别的心思, 那也就没有必要再留下来碍主子的眼了。”大长公主缓缓地道。
方氏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殿下,大夫来了。”有侍女进来禀报。
大长公主点点头,柔声宽慰了孙女儿一句,又吩咐侍女将两个孩子带下去,请大夫好生诊断。
能将欺负自己和蕴福的那些人撵出府去,小姑娘已经很满意了,当即乖巧地点了点头,想了想,踮起脚尖在大长公主脸上亲了亲,这才糯糯地道:“祖母,盈儿去看大夫啦!”
“去吧!”大长公主脸上的冷意不知不觉便消了几分,眸中泛起了柔光,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又拍拍蕴福的手背安慰了几下,这才看着两人手牵着手离开了。
“说吧,如今我便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替自己解释解释。”她平静地目视着方氏道。
方氏张张嘴欲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能说些什么?还可以说些什么?她准备了万全的解释,却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给彻底打乱了。如今不管她说什么,不论她解释得多完美,都已经彻底失去了先机,再难取信于眼前之人。
“母亲都已经认定了儿媳之错,儿媳再说什么又有什么用。”既然第一条路已经走不通了,那便走另一条!
“哦,你既如此说,不如便由你告诉我,你犯了什么错?是不该心思歹毒设计陷害一个七岁的孩子,还是不该指使下人对盈儿动粗。”大长公主语气愈发的冷漠。
小丫头平日多娇啊,稍稍抱她用了些力都能让她不舒服得直哼哼,如今被些下贱的东西如此粗鲁地对待,别说只是打一顿板子撵出去,便是打杀了,也是她们应该受下的。
“盈儿是儿媳的侄女,儿媳又如何会指使下人对她动粗。这不过是下人假借儿媳之名,做出此等以下犯上之事来。”
“借了你什么名?清理门户?”大长公主终于还是没忍住冷笑出声。
抢占先机不成,便开始以退为进,说不定紧接着还有一堆招数在等着自己呢!真是好啊,这便是她最器重的儿媳妇,这便是她亲自择定的未来一府主母,是她这么多年来视如亲女般对待之人!
方氏心中一突,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地道:“儿媳也是最近方得知,那蕴福还在灵云寺时便已经手脚不干净,国公府乃名门世家,如何能容如此品行之人,儿媳也是……”
“你不必说了!先不提你听信传言胡乱指控一个七岁孩童品行不端是多么令人齿冷之事。只说一件,七岁的孩子仍处于可塑之期,不提蕴福这孩子品行端正半无并点不妥,便是寻常的孩子有些错处,好生教导便可,可你竟然丝毫不理这孩子死活便打算将他撵出府去自生自灭,手段之狠,心胸之窄着实令我意外。”
“母亲!”如此严厉的指控,方氏如何承受得住,双腿一软便跪倒在上。
大长公主摇摇头,继续道:“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待骐哥儿疼爱有加,精心养育,如何却不能善待一个小小的蕴福?”
“母亲,母亲这般说,儿媳真是无颜立于府中了!”方氏抖着双唇。
“母亲只是说了几句实话,大嫂便觉无颜立于府中,可曾想过蕴福那般小的一个孩子,被人诬赖‘手脚不干净’,日后又该如何自处?若是一辈子背着这样的名声,此生此世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大嫂仅为一己之私便要彻底毁去一个无辜孩子的一生,如此行事,如此心胸,才真真叫人大开眼界!”清脆的女子声音缓缓而入,大长公主只觉得一阵头疼。
“二嫂说得对,大嫂这般行事,日后如何服众?”杨氏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进来,沈昕颜一时竟也有发现她跟在身后。
大长公主只觉得头更疼了。
这二人,一个牙尖嘴利半点不饶人,一个无风起浪唯恐天下不乱,这两人凑到一处,只怕今日之事难善了。
心里本就忧着永和长公主的病情,如今被这妯娌三人一阵搅和,她便不由得更加烦躁了,没好气地道:“那你们待如何?”
对啊,要待如何!杨氏眸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期待地望着沈昕颜。
方氏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生怕沈昕颜会说出些什么让她承受不住的话,忙道:“二弟妹,今日之事是我鲁莽了,在此给二弟妹请罪,还请二弟妹念在我也是为了府里声誉着想份上……”
沈昕颜没有理会她,直直地望入大长公主双眸,一字一顿地道:“大嫂德行有亏,实不宜掌我国公府中馈,儿媳恳请母亲将钥匙和账册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