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子倒是挺大的,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做。
贺盾被抓包了也顾不上心虚脸红,她可真是愁死了,九岁十岁正是好奇懵懂的年纪,一个不好就要误入歧途……
以后长大了,要么会觉得这等事是人间寻常众生相,一有机会就效仿着胡来,要么留下童年阴影这一幕死死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这场景当真不是小孩该看的,尤其在孩子没有经过正确教育的情况下。
杨广正看着床帐,贺盾挪了个位置坐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东扯西拉地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最后连要不要作诗这样的话都问出来了。
杨广只是笑,贺盾又觉自己出了个馊主意,这时候这情形,做出的诗,没得淫词艳曲……
贺盾脑袋身体微微晃动,杨广知道小奴隶是打算当个人肉屏风拦着不给他看,可惜身体实在瘦小,能拦得住什么,倒是肉肉的脸上满是忧愁,瞧起来是挺那什么的……让他想捏捏,或者揉一揉。
两人隔得也近,杨广眼里笑意一闪而过,倾身将小奴隶搂来怀里抱住,脑袋凑过去就在他脸上啵了一口,心说软软嫩嫩,还挺舒服的。
杨广见小奴隶懵住了,无声乐了,拍着他的背,又在他另一边脸上重重啵了一下,温声道,“好了,阿月小乖乖,哥哥疼你。”
他啵得还挺响,再加上小乖乖,哥哥疼你几个字,可谓活灵活现将宇文赟学了个十足十,贺盾气得想喷血,心里将宇文赟原地爆炸五百遍,等觉得自己能正常说话了,这才擦了擦脸上存在或不存在的水渍,尽量让自己的脸色不要那么扭曲,温声道,“阿摩,莫要学这些,不是好事。”
杨广眨眨眼,目光清湛湛地童叟无欺,“啊?阿月你不开心么,我还以为阿月你方才打算弄晕我,是企图对我做些什么事呢,唔,像姐夫那样,这样来那样去。”
“……!”什么叫这样来那样去,贺盾绝倒,胸膛起伏,挣扎着从杨广的手臂里挣脱出来,又将不学好的神经病宇文赟在脑子里吊起来抽打了五百遍,环境不好,多的是荒淫无道的皇帝,所以孩子耳濡目染,都教坏了,像陛下这样的,若不是他好美色,那些口舌非议的后人也不会诬赖他禽兽不如非礼强占父亲的女人……还有什么看见美人就走不动道,唐宋明清时候的民间小说,已经把陛下妖魔化成吸人精血祸[乱人间的色魔昏君了。
贺盾看着面前模样出尘俊美的贵公子,一口郁气膈在心里散也散不出去。
生气了,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黑,变来变去,要撅蹄子了。
杨广心里哈哈哈地仰天长笑,忍笑忍得辛苦,见小奴隶偏头看着帷幔脸上阴云密布,怕他把自己气得翻白眼厥过去,搂了搂人,安抚道,“阿月莫生气,是哥哥误会你了,哥哥道歉。”
罢了,罢了,英雄美人,秦皇汉武,但凡有点功业又得罪过百姓的,哪个身上没被泼了些污水,忽略弱化他们的功绩,大骂其为滥用民力的暴君,将他们的缺点妖魔扩大化,毕竟前朝的皇帝越荒淫无道,百姓们对当权统治者才会越认同,不过一种政治手段罢了,陛下的功业实实在在放在那儿,总有人能看见的。
贺盾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还没等她这口气舒完,就见陛下看着她,眨眼问,“那阿月,你知道姐夫他们在干什么么?好玩不?”
贺盾瞥了眼正纠缠不清的一男几女,头皮一紧,木着脸严肃道,“妖精打架,致力于掏空对方的精力和元气,很累的,动辄还会丧命,不好玩。”过后有机会还是要和陛下好好讲解如何正确对待这些事,能坐拥美人相伴是这个时代赋予男子的特性,有发展存在的必然性,只是要掌握好度才行,像宇文赟这样两年身体被掏空,就过了。
这件事要说服炀帝陛下也不难,毕竟在炀帝眼里,什么都比上他的宏图大业,阻拦这一目标实现的,所有都是绊脚石。
贺盾与杨广就不在一条线上,他这副模样落在杨广眼里,就十分可乐。
脊背挺直一脸严肃如临大敌,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正生死决战,顷刻间就要毙命了。
杨广一面想笑,一面又觉得心里发暖,他自个将这股细细的暖流品咂了一会儿,难得生了点良知,心说便不捉弄他了,拿出一副懵懵懂懂的表情点点头,应和道,“那咱们当戏看,好看,就吆喝两声,不好看,权当没听见便好。”
不上心就好。
贺盾心里缓和了许多,点头应了,杨广见了又是一笑,这么抱着小奴隶让他有点困,若不是还惦记着宇文赟有后招,这时候真要抱着他好好睡一觉了。
两人可是好久没一起睡了。
杨广搂着人懒洋洋地想,今晚估计也没戏,这位一面在酒池肉林里纵情声色,一面发着超过先帝功业白日梦的天帝陛下,今夜只怕要闹上一整夜的。
宇文赟动静渐渐小了。
很快门外有了些响动,先是有宦官的禀报声,说禀天帝,天元大皇后到,接着一个柔亮的女声传进来,“妾叩见天帝,不知天帝唤妾来有何事?”
杨广眼里幽光一闪而过,松开了贺盾,示意他也跪好,宇文赟声音除了粗气外还带了些兴奋,“皇后,快进来。”
是现在的天元大皇后、杨家的长女杨丽华。
这时候叫她来做什么。
贺盾心头一跳,偏头见杨广面沉如水,心里警铃大作,忍不住伸手握了握他,她虽是知道杨家不会有事,但身在其中,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惊肉跳的。
疯子的世界常人难理解,在这个时代裸奔是一件很疯狂的事,但宇文赟似乎不这么觉得,大刺刺随意批了个里衣,赤着脚出来了,扣结没系上,贺盾猝不及防,就被迫看到一副果体了。
宇文邕给儿子留了个好底子,宇文赟原本身体样貌都不差,但他不珍惜,这具身体纵情声色,已经不具美感了。
宇文赟似是极其高兴,朝进来的杨丽华道,“皇后,朕今日一口气宠幸了五位美人,你安排一下,今日她们受累了。”
杨广垂着头看不出神色,杨丽华像是没看见弟弟在场一样,只行礼应了声是,恭顺温婉之极。
宇文赟又问,“皇后你没有什么想说的?让你腾出风宫给她们住,也无话说么?”
杨丽华沉默了一会儿,行礼道,“还请天帝顾念自己龙体,注意休息才是……”
杨家的女子都不一般,杨丽华性情温和,并无怨怼,说这两句话也是当真关心宇文赟,贺盾正觉得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大概宇文赟自己也是这么觉得,方才的愉悦和兴奋似乎是散了个干净,脸色阴沉,盯着杨丽华的目光都能吃人了。
贺盾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杨丽华只是在下首候着,既不邀宠献媚,也不惧怕忐忑,辞色不挠。
宇文赟想看的是别人对他磕头求饶,他看不见杨丽华的关心,只看得见杨丽华镇定自若,猜度她是因为背后有隋国公府,才敢这么硬气嚣张。
宇文赟看了眼旁边的杨广,又看了看杨丽华,果然勃然大怒,站起来大骂,“竟敢多嘴朕的事,你是不是在讽刺朕!朕要赐死你!”
杨丽华脸上温柔的笑意也淡了下来,却是站直了毫无惧色,宇文赟越发气急败坏,“杖毙!杖毙!朕赐你两天杖,看你骨头还硬不硬得起来!”
一天杖是一百二十棍,两百四十棍,这是要把尸体打烂打碎了,杨广薄唇紧抿,借着宽大的衣袖遮掩,在贺盾手心里写了几个字,“想办法脱身,去请母亲。”
现在并不是刀兵相见的好时机,父亲不知宫里的情况,若是估量错了行事,先一步举起屠龙刀,就落了下乘了。
宇文赟是不可能让他出宫,小奴隶能出去便好,不能,也便罢了。
门外已经进来两个近侍要将杨丽华拉出去,杨广磕头求情,“天帝息怒,还望天帝看在小娥英的份上,饶过皇后这一回……”
宇文赟疯起来六亲不认,更何况他的目的还没达到,心里的恶气还没出呢,不但不同意,还变本加厉,要让杨丽华自行了断。
杨广也没指望求得动,不过拖延时间,贺盾精神紧绷,脑子转得飞快,朝宇文赟扬声道,“天帝且慢,不若等臣下去将隋国公请来一起观看,一来让隋国公看看自己教出来的什么好女儿,二来可以试试隋国公对您是不是忠心,眼下正是个好机会,天帝您说呢!”
贺盾说话总能挠住宇文赟的痒痒肉,凡是能羞辱杨坚的事,多少件都不嫌多,宇文赟连拍了三下手,哈哈大笑,“二月你总是能让朕舒怀!去,就照你说的办,给朕把人请来!”
贺盾叩首谢恩出去了,宇文赟等贺盾一走,吩咐左右道,“让禁军四周埋伏好,待杨坚进来,若是神色有异,立刻就将他砍了!”
宫中近卫窸窸窣窣布置得当,宇文赟又让婢女来伺候他,喝得兴致高昂酒香四溢,抬着酒樽走下来拍了拍杨广的肩膀,高兴道,“阿摩,朕不得不说阿月是个人才,有奶就是娘,不像杨坚,朕封他做大后丞,大周的国丈,老东西却不知感恩,一心只想和朕作对,你家权大势大,是不是想谋反哪?”
杨广应对了,只说父亲是受小人蒙蔽,才会出言忤逆天帝,父亲自责后悔不已,已经将亲随打死了以儆效尤,宇文赟听得高兴,暂且将谋反的话头放下了。
贺盾骑马一路飞奔回府,只说太子妃有请进宫一聚,杨坚这时候不在府中,贺盾倒是松了口气,只将独孤伽罗请了出来,上了马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飞快地说了一遍,独孤伽罗听得脸色大变,当下便让车夫停下,先是写了封信,让亲信送去交给杨坚,也不坐马车了,直接要了两匹马,见贺盾有些迟疑,一边上了马,一边解释道,“好孩子,放心罢,你父亲自有分寸。”
贺盾也明白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便不再说什么。
两人快马加鞭往皇宫里赶,殿外杨丽华棍棒加身,已经是血肉模糊的昏迷了过去,贺盾心里发紧,独孤伽罗见了宇文赟并不多话,没拿长辈的姿态,也不当自己是隋国公府的诰命夫人,进去就跪地行礼,磕头如捣蒜,额头上的血染红了地,不住求饶,说女儿与天帝少年夫妻,这么些年苦劳居多,又说年少时也曾多有回护,与大儿子杨勇素来交好云云,边说边磕头,血流如注,泪如雨下,句句都是乞求,只放过女儿一命。
宇文赟见独孤伽罗死命求饶,稍稍解了心里的恶气,等听够了,这才答应免去皇后一死,让他们滚了,他要等的是杨坚。
贺盾也不敢给杨丽华医治,杨广拿一套宅子贿赂了领他们进来的那位敷粉宫人,劳烦请了太医来,救治得及时,好歹是将命保下了。
贺盾还在寝宫里伺候着,不一会儿隋国公在外求见。
宇文赟兴奋道,“放他进来。”
杨坚进来行礼,神色如常,宇文赟兴致勃勃问,“隋公,朕刚刚生气,赏了皇后两天杖,隋公你不会生气罢。”
杨坚摇头,答得毫不在意,“妇道人家,身为人[妻当以夫为天,身为人臣,当以君令是从,天帝所赐,雷霆雨露皆是恩德,岂能生怨。”
宇文赟仔细观察杨坚神色,见他泰然自若,举止得礼,恭敬谦卑,一面心生满意,一面又遗憾之极,没寻到由头,咂咂舌,只得把酒言欢,想起郑译的提议,觉得是一箭双雕,便笑道,“隋公不生怨便好,朕要对南朝用兵,一统天下,若定江东,非懿戚重臣不能胜任,朕这便任命你为扬州总管,偕郑译一起,发兵南征。”
贺盾听得心头猛跳,忍不住看了杨坚一眼,出了长安,是逃出了漩涡,安全得了保障,但也远离了政治中心,鞭长莫及,杨坚定是不愿的。
贺盾手心里捏了把汗,生怕杨坚开口拒绝惹宇文赟生疑,岂料杨坚一口应下谢恩了,无半点犹疑之色,宇文赟大喜,又说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粉饰太平,摆手让他下去了。
贺盾是最后一个出来的,皇帝兴致来了,准备驾临天兴宫,皇恩浩荡,让她今夜随行避暑。
宇文赟身上紫气淡薄,淡得几近于无,今晚还不如宇文邕驾崩之前了。
驾临天兴宫……
贺盾抬头看了看沉沉的黑夜,要变天了。
第20章 送你喜欢的礼物
宇文赟自登基以来,玩乐不分日夜,颠倒作息,有时晨出夜归,有时夜出晨归,像这样突发奇大晚上想要出去避暑游玩的,今年也有过好几回,宫人大臣们习以为常,杨皇后又卧床养伤,因此这次连劝诫的人都没有一个。
宇文赟兴致高昂,即刻命令宫人们备马,邀约着另外爬得起来的四位皇后一起,这就出发了。
宇文赟每次出行都能把宫里折腾得人仰马翻,上路了也不安生,他大多骑马狂奔,命令群臣和皇后跟随在后,哪个落后了就严加叱责,一日驱驰三百里,弄得人马劳顿,颠仆者不绝于道,倘若有扛不住昏了或者死了的,宇文赟瞧着便哈哈大笑,以此为乐,兴致更高。
伴驾不再是一件荣幸的事,群臣后妃苦不堪言,避之不及的,游玩也如同受刑一样,每每精疲力尽战战兢兢。
宇文赟骑马飞驰,领着浩浩荡荡的一大帮人往宫外去。
贺盾跟在队伍的最后头,只还没出发,先前那敷粉的宫人就笑眯眯上前给她拱手虚虚行了一礼,口里道,“老奴听闻大人擅卜卦,朝皇上请了旨意,让大人暂时缓行一步,给老奴们掌掌眼,看看物件家私准备得妥当不妥当,免得犯忌讳冲撞了神明。”
老宫人态度殷勤,与先前引他们进宫时相比完全是两副模样。
贺盾有些摸不着头脑,内侍们押后收拾皇帝惯用的物件,再加上皇后后妃的那些份例,量就有些大,准备妥当再运往大兴宫,也要一两日的光景才能启程,不必受奔波之苦,算是美差中的美差了。
老宫人递了圣旨过来,贺盾看不出什么不对,便脆生生应下了,“好的,有用得着的地方,内官尽管吩咐便是。”她大概是沾了这壳子的福气,这样的老宫人贺盾见过很多,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都很喜欢照顾小孩子,原先在北齐的宫里就是这样,大概这老宫人也是这样罢。
贺盾应得爽快,老宫人哎哟了一声,抱着拂尘笑得花枝乱颤,“大人您是天帝跟前的大红人儿,这些琐碎活哪能劳驾您,您自管回府里歇息着,明日一早过来应个卯便成,东西自有下人们收拾,待收拾妥当了,老奴差个人去贵府唤您一声,一道走就是了……”
贺盾虽不觉得不用做事是值得多高兴的事,但这个时代的人就是这样,她理解并接受这些好意,便认真道了谢,说谢谢内官了。
老宫人脸色粉白,寡白寡白的那种,晚上看实在有些与众不同,尤其笑起来的时候,扑簌簌地往下落,夜里间就能看见青衣上点点白色的细末,老宫人时不时就用拂尘掸一掸清理干净,贺盾知道这老宫人是照拂了她,便也投桃报李,比划道,“老爷爷我寻常跟着医师学医术,偶尔也制得一些脂膏水粉什么的,细滑柔滑,贴合皮肤,不干,擦在脸上吸收以后面色自然柔和,不碰水不会掉……现在我没带在身上,我回去就差人给您送来,您先用用看合不合用,不合用我再给您调一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