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送入洞房
差不多到下午两点多时，宾客们就陆陆续续上门了，此时新娘子的花轿也游了大半个京城，只要赶在吉时前进门就行了。
等随安堂的两桌都坐满后，离着新娘子进门的时间，也只还有一刻钟。
老夫人作为东道主，自是头席，这桌上还有恭亲王府老太妃并恭亲王王妃，昌隆大长公主、镇国公老夫人、恪王妃、安南伯老夫人、昌乐伯夫人。
第二桌坐的皆是一、二品大员家的女眷，这些夫人夫家虽不是勋贵，娘家却与在座的几位贵人沾亲代故，其中便有当日来宋家赴宴的户部尚书周家的夫人和礼部左侍郎薛家的老夫人。老夫人几次赴宴，皆是由她们引见结交，才能快速融入京城一等的贵妇圈子。
即便身份多高的女眷们，在一起谈论的永远是东家常西家短的八卦，不过更隐晦、委婉些罢了。
苏苏跟在老夫人跟前，杨柳管着第二桌，上了茶之后便是各式点心糖果，点心皆捏成花形、动物型。
昌隆大长公主捏了一块牡丹花似得的面果子道:“这花模子看着倒眼熟，真花似得。”恪王妃也接口道:“我看着也眼熟，似是在皇后娘娘那里见过，不过不是点心，而是牡丹花样子的香品，娘娘说是安宁送的。”
老夫人笑道:“一共叫人制了这两套模子，一套制成那香品，另一套边压制了这点心！”
恭亲王老太妃听后，道:“近日不曾进宫，倒是不曾见过，可是苏苏调制的？”
一众夫人打进门，便见到了老夫人身后的苏苏。有认识她的，有不认识的，虽是丫鬟装扮却着实不像个丫鬟。又听连恭亲王老太妃都知道她，更加惊奇！
苏苏给老太妃福了福，“是我们家老夫人吩咐奴婢特意给公主准备的生辰礼物。”
老太妃道:“当日你家老夫人送给我的那款香品，我用着也极好！怪不得安宁公主会送给皇后娘娘，是个孝顺的！”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香料，便听外面鞭炮响起，从大门处传到随安堂也是极响亮，恪王妃笑道:“新娘子进门了！”众人一阵贺喜，夫人笑不拢嘴。
在座的的各位到底有身份，又有几个年纪大的，不好去凑热闹，便派几个小丫头去前面看看。
苏苏便叫宁香、梧桐几个领了这讨喜的差事，不一会儿便有话传进来，“世子夫人已经下了轿，穿的嫁衣红的像火似的，再没见过！”
听了这话，镇国公老夫人对昌隆大长公主道:“像火似的？武月长公主可是将圣上赐给她压箱底的那匹火云锦给了兰芷那丫头做了嫁衣！”大长公主点点头，道:“武月可是很疼她那小姑子的。”见其他人皆是一脸茫然。
昌隆大长公主笑道:“你们没听说过也是应当的。这火云锦还是当年本宫皇曾祖父亲自为皇曾祖母督办的一种锦缎，火红似火，又带着宝石光泽。当年用了一年时间，不知多少人力银子，才织了六十匹作为皇曾祖母六十大寿的寿礼。皇曾祖母见了虽喜欢，但却也说太过奢靡，不仅下令以后再不许织造处织这种锦缎，还销毁了织法，那六十匹便是仅存的。如今过了这么些年，大概只有皇宫和镇国公府还有几匹。”
昌隆大长公主的皇曾祖父便是开国皇帝，皇曾祖母是第一代镇国公的嫡亲妹子。虽然开国皇帝与开国皇后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被后人传唱，但实际上内里如何，这些个开国勋贵们都从祖宗留下的只言片语里推测出了个大概，众人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在这会儿又有小丫头来报:“世子夫人已经跨了火盆，如今已拜过天地，正在拜高堂。”接着又有信传来，“已经夫妻交拜，送进洞房了！”
几个小丫头跑的小脸红扑扑的，最后进来的是梧桐，小小的人一本正经的说着夫妻交拜送进洞房，只逗得众人笑个不停。
老夫人笑道:“苏苏，拿几个荷包给这几个孩子，再抓些果子给她们！”
苏苏笑着拉了梧桐出来，“去告诉你那几个小姐妹，到小厨房去吃果子，只说老夫人赏的。”又从腰上解下个荷包，里面装着十几个金银锞子，是苏苏特意备下的，“拿去分了吧！”
梧桐笑嘻嘻的接过来，和苏苏说了一声，便跑向后院探头探脑了几个小丫头，其中便有宁香、青竹、春风，苏苏冲她们挥挥手，就向早就准备好的管事婆子吩咐下去“摆宴吧！”
一声令下，大厨房是热火朝天，穿戴整齐的丫鬟们，两两一台食盒，向各个院自行去。
随安堂这边自是一等席面，茶水糕点撤下，红玛瑙的碗碟配象牙嵌的筷子一上来，便是见过大世面的众人也有点儿惊讶。
材料便罢了，雕工却绝对是大师级别的，早知道有名的大师们，脾气都有些古怪，便是寻常首饰摆件不是好玉料尚且不会动手，这样的两套餐具，当传家宝也够格了！
先前那套白玉茶具就够让人注目了，现在又是餐具，宋家有钱倒是不怕人知道！
尤其是昌乐伯夫人见了，心中更是百般思绪。
昌乐伯府也是开国八大伯府之一，但从第一代封伯开始，便没有什么得力的后辈，近几十年也早就入不敷出，不过因开国伯的名头，强撑着体面。
老夫人，这回之所以请她上座，也是因为要给二姑娘做脸！昌乐伯之所以看上宋家，便是因为宋家有钱，而且大方，虽然在京城有“暴发户”之名，但能与文昌侯府联姻，又是公主外家，崛起之势锐不可当。
而大老爷之所以没逼着二夫人给二姑娘退亲，也是因为历代昌乐伯府的子弟，除了女色外什么也不沾，他们家虽然给不了宋家什么助力，但至少不会扯后腿，加上到底也是开国伯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二姑娘又深爱钻营的性子，到了这家也惹不了什么事，后院儿就够她忙了。
不要说当祖母和大伯的心狠，因为昌乐伯家有规定，侍妾再受宠爱也不能生下孩子，即使嫡妻无子，从旁之过继都可以，就是不能有庶出！
小妾们进了后院儿，就要喝一碗绝子汤，没孩子的妾室再闹腾又如何？
只昌乐伯夫人心思千回百转，如今也无人理会。
第二十一章 下马威
此时宴席已开，随安堂的两桌一等席面，共有菜品、主食、甜品、汤品等共30道，先上的是六道点心:金丝酥雀、金丝烧卖、菊花佛手酥、红豆糯米糕、玫瑰酥、八珍糕。
随后又有六道冷盘:腰果松仁儿、陈皮牛肉、水晶蟹冻、芥末鹅掌、桂花皮炸和一道松菌油拌橡子豆腐。
老夫人吩咐苏苏拿酒来，对众人笑道:“也尝尝我们家的酒！虽不是什么名贵的，却也是独一份儿，三年前酿的，如今也整只剩下这些了，以后再不可得！”
众人见苏苏和杨柳各抱着两个约摸能装两斤的小酒坛出来，听了这话，昌隆大长公主奇道:“既是自家酿的，定是有酒方，怎么以后再也不得了！”
老夫人指着苏苏道:“这酒原是她和家里那几个丫头玩闹酿的，谁知尝着倒不差。当日也说让她再酿些，她便道‘不过随性而酿，原有一份意境在，便是以后再酿，也不是这个味道了。’果然以后再酿的还真不是先前的那个味道。”
说着老夫人亲手将这桌的两坛酒开封，闻着便甚是喜人。
“有一坛是梅花酿，入口软柔甜香，后劲儿却有些大，另一坛是青竹酿，却是清香冷冽，闻着便提神，倒是有个趣名，叫冷销魂。”
众人家中也有自酿的酒，也十分名贵，但听着却不如这个雅致。众人都尝了尝后，不禁拍手叫好，连不怎么开口说话的镇国公老夫人也不得不赞了一声，“好一个随性而为，这孩子倒有些魏晋风骨。”
昌乐伯夫人自来不喜苏苏这样貌美柔弱的丫鬟，手里把玩着那青玉雕梅花的酒盏，奇道:“这位苏苏姑娘看着也没多大，三年前怕不是刚十岁，竟是个神童不成？”
老夫人笑道:“可不就是十岁嘛！说神童倒是夸张了，不过是在吃食器玩上有几分天赋，自小识字专爱看些食谱茶经。在扬州，娘们几个也没什么消遣，我也不愿拘束了她们。你们是不知我那三儿媳妇，管家理事样样了得，独对两个人头疼。一是我那见了美人儿，便要给人作画的六孙女儿，第二个便是这个见了什么花花草草都要做成吃食香品的丫头。”
恭亲王老太妃笑道:“你若嫌她们，那叫我带回家好了！我们家庆宁自上回在恪王府见了你们家六姑娘便喜欢的紧呢！又听清芷（赵九姑娘）那丫头说起苏苏想的荷花茶，只说自己也算见过世面的，但这般清雅的事再也没想过！”
苏苏在旁谦虚笑道:“奴婢懂什么清雅，不过是焚琴煮鹤罢了。”
接下来上了六道热菜，六道主食，两道汤，四道甜点，30道菜边便齐了。要知皇帝每日的御膳也不过36道，今日的宴席规格是很高的。
加上望湘楼大师傅确实不凡，宋家用料又珍贵，其中一道蜜汁熊掌让大家都叫了一声好，一盅佛跳墙，就连外院都能闻见香味。
这一顿饭用了近两个小时，也算是主宾尽欢。
饭毕上了茶，过了两刻钟，三夫人来请，梨香苑那边已备好茶水点心，请各位贵客移驾。
老夫人对苏苏和杨柳道:“知道你们两不爱看戏，便不用去了，有宁翠、云朵就够了。一会歇歇，苏苏去大少夫人那看看，杨柳去姑娘们那瞧瞧，可否妥帖？”
苏苏和杨柳早就饿得不行了，听了老夫人的话，知道她是想让两人先填下肚子，休息一下！
苏苏杨柳等各位贵客都移驾梨香苑看戏，这才就着桌子的菜，捡几样爱吃的吃了一碗增城稻米饭，肚子这才安分下来，两人也长舒了一口气。
先前便说了，主子用过的赏你，那是天大的脸面，如今苏苏早就习惯了。而且说是吃剩下的，大多不过夹了一口半口，还是丫鬟们用的干净筷子夹过的，进过女牢挨过饿的苏苏表示对吃剩饭一点没压力！
在如今的苏苏看来，前世的自己之所以过得那么悲催，一是处于中二时期，二就是看不清现实，和骨气其实没一点关系。
快速吃了饭，苏苏和杨柳各自分工，苏苏来了清风轩。
清风轩的两位主事嬷嬷早就被请去陪各府来的体面管事嬷嬷，只粗使下人们进不到大少夫人眼前，如今居然也不见人影，二门外，只有两个粗使婆子守着。
“管事嬷嬷们不在，府里的下人更不能给世子丢脸，人都去干什么了？”
两个婆子陪笑，“姑娘别气，是大少夫人开恩，说累一天了，让大家松快一下，也去前面吃席，连陪房嬷嬷也叫去了，只留了身边的几个丫鬟，刚才从小厨房叫了水，想来正换衣梳洗呢。”
苏苏这才点头，“两位妈妈受累了，老夫人叫我过来看看。”苏苏进了二门，就见正房门口站着几个小丫鬟，正有三四个婆子往外抬水，据是以往不认识的，想必是大少夫人的陪房。
门口打帘子的小丫鬟，不过**岁大小，铺床时便见过苏苏，快步走几步赶了过来，“见过苏苏姑娘，姑娘小心，天暗路滑的，姑娘怎么没让人打个灯笼？”
苏苏笑道:“老夫人叫我过来看看大少夫人这可妥贴，急着过来，倒是忘了拿个灯笼，谢谢妹妹关心。”
小丫头扶了苏苏一把，“姑娘，请稍等，我这就去通传！”苏苏自当了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还是头一次被人晾在门口，生气倒没有，就是心里有些嘀咕，大少夫人她虽没见过，但听说也是大方温婉的，还不至于头一天进门，就给老夫人院子的丫鬟一个下马威吧，这可就有些难办了……
苏苏正低着头，寻思大少夫人是什么意思，就听见门口夹棉帘子被掀开，抬眼一看，便见前一天见过的几个二等丫鬟和另一个不曾见过的大丫鬟样子的姑娘赶忙走了出来。
那大丫鬟笑道:“小丫头不懂事，怠慢了姑娘，快快请进！”那几个二等丫鬟将刚才那回禀的小丫鬟推了出来，道:“还不快给苏苏姑娘赔罪，哪能让姑娘在外面候着！”
那小丫头刚要行礼道歉，苏苏忙拦住，“大喜的日子，这是干什么？这丫头规矩很好，我还要赞一声到底是开国侯府出来的。”
那大丫鬟这才道:“姑娘好性饶了你，下回可不许这样了！”
苏苏心中苦笑，这是闹哪样，然后被几个丫鬟簇拥着进了屋。
这屋里摆设自然大部分是世子夫人的嫁妆，透着一股子低调的奢华，转过外面花厅，入目便是一架黄花梨绢秀傲雪红梅图的大屏风，转过屏风便是内室，临窗的大炕，地上的黄花梨圆桌，隔板挡着的千工床，旁边的梳妆台，无一不精致。
苏苏低头不卑不亢的给坐在临窗大炕上正熏的头发的大少夫人行了一礼，“奴婢苏苏见过大少夫人，老夫人陪贵客们去梨香苑看戏了，嘱咐奴婢过来看看夫人这可妥帖，用了饭不曾？”
赵兰芷见苏苏屈膝行礼没有一点勉强，这才笑道:“还不快扶姑娘坐下，我这腾不开手，你们倒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丫鬟们这才搬了个凳子，请苏苏坐下。
大少夫人的表现明显和传闻不符，苏苏可不想老夫人有两个糟心的儿媳妇还不够，还要有一个糟心的孙媳妇，谢了赏，便直接坐了下。
这举动让赵兰芷一怔，而后挥手，让熏头发的丫鬟将熏笼拿下去，道:“我这儿都好，请姑娘替我谢过祖母惦记！早听闻姑娘是一等一的标致人儿，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以后姑娘有空常来的清风轩坐坐，也让我亲香亲香。”
苏苏笑道:“可当不起大少夫人这般夸奖，大少夫人身边的姐姐们，我前儿个一见便自惭形愧了，可是比不得！”
“可别夸他她们了，祖母身边的人，便是昌隆大长公主，和恭亲王老太妃见了都赞一声的，哪里是我这几个丫鬟比得了的！以后让她们与姑娘多亲近亲近，不要嫌弃她们才好！”
苏苏装成不好意思，低下头，一句话没说。赵兰芷神色不明，这会儿有管事媳妇问，可传饭，赵兰芷这才收敛了神色道:“传吧。”
然后对苏苏道:“听说昨天三婶娘便让我那陪房管了这院子的小厨房，是三婶娘疼我，姑娘便在这里用饭吧！还想向姑娘请教一下祖母的口味，以后进个菜是我的孝心！”
苏苏忙道:“老夫人已经赏过饭了。请教可不敢当，要是老夫人知道大少夫人这份孝心，怕是吃什么都香甜！”客气完，见大少夫人真是诚心要听，这才又道:“老夫人历来不许挑食，所以并没有什么忌口，不过年纪大了，多油大荤的东西大多不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