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苏苏发话就是只要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考虑的就是太小的不懂事,太大的差不多定了型,调教起来费事不说,没几年又要出嫁了,浪费功夫,如今一见粉黛大姐的规矩做派,倒也是极好的,便问了一声什么名?
这边粉黛的大姐这个岁数也是当过差的,因为长得好性子温婉,是小爷身边的二等丫鬟,先前当差的府里也是美人成群,但是再没见过如今主子这样的天香国色,以前见过的美人如今也成了脚底下的泥,不值得一提。
先前心里多少有点不得劲,庄子上的几个丫头私下里也说给个丫鬟当下人太掉价了,只她不爱说闲话,这话就闷在心里,如今一看,才知道也只有这样的人能让伯府的老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
粉黛见自己一向知礼的大姐如今见了姑娘居然愣神,虽然也知道姑娘的长相杀伤力太大,但这不是主子问话不回的理由,赶紧背后掐了她大姐一把。
苏苏对这样的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粉黛大姐也知道自己失礼了,赶紧行了福礼:“见过姑娘!奴婢先前当差时,原主家赐了个名叫红豆。”
苏苏听了一愣,“玲珑骰子嵌红豆,刻骨相思知不知”,这名儿可不像是女主子给起的!不过这都是人家以前的事,苏苏倒不怎么理会。
和云桐、春风尝了尝四样点心:一道红豆酥、一道翡翠豆糕、一道枣泥山药糕、一道咸口的椒盐桃酥,皆做的小巧玲珑,一口一个,不会污了唇脂,一碟子不过八个,也不会影响午饭,真真是想的周全!
苏苏在宋府什么好吃的没吃过,这点心做的虽好却也不算太出彩,难得的是废了心思。
苏苏净了手,道:“难为你娘费心了,我吃着比我们府上的也不差,玲珑,拿一对珍珠耳坠给你红豆姐姐,回去告诉林婶子,午饭不用上什么肥鸡大鸭子的,做五六道拿手的就行,米用我们带来的碧粳米,在做一道汤!”
红豆谢了赏下去,粉黛又追了出来,笑嘻嘻的给了她姐一个银锞子和一块够做一身衣裳的尺头。
“这是姑娘先前就吩咐赏下来的,我还有好东西留着给姐呢,等家去说!”然后正色道:“姐,回去你可要好好告诫一下那些不着调的,咱们姑娘什么人,那是心有七窍的,别到时候丢了叔叔伯伯们的脸!姑娘最看中规矩忠心,好了赏坏了罚,便是在伯府也是说一不二的!”
红豆捏了捏妹妹的小脸,“小丫头大了,倒训起姐姐了,这话哪用的着你说,爹娘和三家的叔叔婶子一天要说八遍的,小些的还好,大些的都是当过差的,先前也是主子跟前一等二等得宠的,没见着姑娘,她们也是口服心不服的,说也没用,总要让姑娘杀鸡儆猴,立立威的!”
红豆说完了,见妹妹若有所思的样,笑道:“快进去吧,你是个有福的,好好侍候姑娘!”
粉黛进了屋,见苏苏对她笑,自己先有点不好意思,倒豆子似的把刚才她姐姐说的都说给苏苏听。
苏苏笑道:“以后你们几家子都是要和我去西北的,这个从我定了亲事你们就是应该知道的,有不愿意的我给脱了籍了放出去也是我这当主子的仁慈了,我是最不喜欢麻烦的!”
苏苏历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只不过在宋家有老夫人疼爱,没人敢得罪,想厉害也没地方使,先前刚回京时发作库房的管事婆子就是苏苏最严厉的时候了!
听了这话,粉黛四个默默地为那些闹幺蛾子的上了柱香,遭了主子厌弃的就是脱了籍又有什么好前程!
午饭是六个菜一个汤:冬笋玉兰片、龙井虾仁、桂花糖藕、素什锦、荷叶糯米鸡、松鼠鳜鱼和一个茶树菇老鸭汤。主食有两道:一个苏苏要的碧粳米饭,另一笼水晶虾饺。
粉黛她娘的手艺确实没得说,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厨娘,难得的是几大菜系都有几道拿手的,煲的汤也下了一番功夫,苏苏上辈子没钱,一箱子方便面都能吃上一个月,这辈子更是挨过饿,吃过馊馒头,所以如今便是出了府,在这吃食上也不会委屈了自己,能有这么一个陪房,真是太幸福了。
当然主子的架子还是得端着,所以在粉黛紧张的看着苏苏,就怕苏苏有一点不满意的时候,苏苏只淡淡的对着她点点头,还是春风笑道:“你娘的手艺不错,和随安堂小厨房的柳大嫂子也有一比了。”
粉黛听了这话才松了一口气。
先前她们只当主子不过是个丫鬟,只再得宠那也是个奴婢,等进了顺安伯府服侍主子,才知道她们真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了,主子这样的丫鬟她们真没见过。
主子在宋家的吃穿用度那便是先前她们当差的府上的千金也是比不上的,一方面是宋家有钱,一方面是像宋老夫人那样宠着丫鬟的也是头一回见。只见了主子那相貌做派,粉黛她们四个就什么心思都不敢有了,她们这样的能服侍主子,还就像她姐姐说的,真是福气了。
吃过饭,云桐、春风已经见了苏苏这边是事事妥帖,丫鬟婆子也周全,便要回去向老夫人复命了。
“姐姐,你过几天安顿好了,一定要回府看老夫人和我们啊!杨柳姐姐走了,宁翠姐姐走了,如今连姐姐都出府了!”云桐、春风好一阵不舍,苏苏也是一样的心情。
“过几天我一定会回府看你们,回去了好好服侍老夫人,如今天虽热,却不能叫老夫人用太多冰,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就去找秦嬷嬷和乔爷爷,不许调皮。尤其是云桐和宁香,你们两个小小年纪管着老夫人的私库,占了二等丫鬟的例,眼红的多的是,应当事事小心,时时谨慎才是。”
云桐、春风眼泪汪汪的应下,外边有粗使丫鬟传话,“跟来的丫鬟婆子并车夫已经用了饭,问云桐姑娘、春风姑娘什么时候回?”
苏苏叫水墨拿了一包银锞子去赏给跟来的下人,看着云桐、春风道:“回吧!和老夫人说,我一切都好,庄子上也是处处妥帖,劳她费心了。”
云桐、春风带着跟来的下人依依不舍的回了府,等他们临走前苏苏才知道老夫人吩咐,她来时乘的马车留了下来,这叫苏苏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匹马百十两银子,一辆车也要大几十两。
这点银子无论对宋家还是对有大把体己的苏苏来说,都不算什么,但就像老夫人叫人给她备的米面油茶一样,一丁点儿小事都有人替你费心操持,这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感动和熨帖。
等云桐她们走后,苏苏也没急着见见庄子上的下人,而是叫粉黛四个服侍午睡。这屋子先前苏苏不过是走马观花,这会儿才有心情一窥详细。
中间是客厅,一水的红木家具,先前吃饭是在靠窗的八仙桌上,刚刚撤了碗碟,如今正摆着个荷叶玻璃盘,放着几样冰镇的时令水果,中间是一张红木嵌螺钿的罗汉榻,铺着猩红毡毯,上面一层冰丝席。两边八把红木椅,一水的素净绉纱的垫子椅帔。
左边是内室,门口挂着一条杨妃绉纱镶品蓝色绫边的轻薄门帘,进了内室是小厅,南窗下是一张大炕,炕上一张红木短脚雕花炕几,小厅里自鸣钟、香炉、大花瓶、名人字画,摆设更加精致。
但苏苏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南窗上镶的大玻璃窗,上一色西湖色轻纱窗帘,用黑白两色的洒线绣着梅兰竹菊,说不出的雅致。
小厅里面就是卧室,只用一架紫檀架嵌轻纱绣秋江烟雨图的绣屏隔成两部分,外间梳洗更衣,西边是两具四开门的黄杨木雕花衣橱,旁边是一架一人高的玻璃穿衣镜。
东边是一张花梨木的梳妆台,粉黛刚把苏苏的牙嵌紫檀梳妆百宝匣放好。
在里面就是卧室了,只一张镂空雕花嵌宝镶牙的紫檀拔步床就占了这半间屋子,怪不得春风说是老夫人照着给苏苏当嫁妆打的,真真是太奢华。
苏苏吸了一口气,感觉真是太过了,只布置这五间正房,怕不得万把两银子,老夫人如此疼爱,苏苏真不知道如何报答她老人家!
床上挂着一顶银红蝉翼纱的帐子,铺盖被褥是苏苏在府里惯用的,粉黛四个服侍苏苏换了家常衣裳,卸了头面首饰,苏苏躺在床上,一时之间也睡不着,叫粉黛四个回家看看,自己只闭目养神。
粉黛四人出了门,先是到东西耳房安置好,这才各自拿着包袱兴高采烈的回了家。她们四个自打进府服侍姑娘,还没有回来过,自是十分想念爹娘亲人。
苏苏这个庄子是三进的四合院,粉黛四个拿着包袱出了内院,从后院房门来到下人房。庄子里的四户人家先前并不是在一个府上当差的,但在一起相处了一段时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是相熟。
四个小丫鬟一路上朝这个问声好,朝那个打个招呼,叫人一见真是又羡又妒。先不说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头上戴着金银首饰,只说这规矩仪态,就和先前大不相同。
粉黛四个能被杨柳挑中,自是庄子里同龄人中最优秀的,但先前还是有些调皮虚浮,如今再一看,竟是说不出的灵秀端庄。
有羡慕的自然是有嫉妒的,先前不过是一样的,如今明眼看着粉黛四个小丫头和脱了胎换了骨似的,暗中嘀咕的大有人在。
只杨柳也是用了心思的,粉黛四个丫鬟刚好是一家一个,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不是她们的姐妹,就是嫂子婶娘,谁说了什么难听的,不出一刻钟,满院子都得知道,谁家丢得起这么大的人?
便是有不屑“给个丫鬟当丫鬟”的,那也不过是暗地里说几句,也不敢挑明白了。更别说今天主子头一次回来,若是闹出个不好看,只不说别人,便是爹娘都得剥了她们的皮。
粉黛四个在后门分手,各回各家,都是一样的小院子。
玲珑刚进门,就被一道身影撞了个满怀,“姐,你终于回来了,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说话的是个五六岁的小子,还扎着冲天辫,穿着一件露出胳膊的短打褂子,像个小炮仗似的。
玲珑刚要笑,然后想起什么,憋住笑模样,道:“你都多大了,还有一年就可以当差了,横冲直撞的像什么样子,若是冲撞了主子怎么是好?”
玲珑娘白福家的听到声儿出来,见女儿正在训儿子也没有说话,只笑吟吟的看着,临了还加了一句,“可就是嘛,都是你爹惯得,我说了也不听。”然后接过玲珑手里的包袱,“闺女,快进来,叫这臭小子闭门思过。”
玲珑先前是很宠弟弟的,只在顺安伯府见了宋家几位少爷,人家有权有势还知道上进努力,自己什么都没有,更得努力学一门本事,这才刚回来见了弟弟就要说几句。
只到底是疼爱的弟弟,听她娘这么一说,倒先不依了,“也不差今日,以后改了便是了。”玲珑弟弟也是个心宽的,听了这个猛点头,“我一定改,以后也好好当差。”
玲珑这才笑眯眯的拉着弟弟的手进了屋,白福家的暗中好笑,跟在姐弟两个的身后,就听儿子一会问伯府什么样,一会儿又问姑娘可好性儿,和个小大人似的。
进了屋,玲珑从包袱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弟弟,“这是宫里禧妃娘娘赏下来的新式糖果,姑娘得了一盘子,只姑娘不爱吃甜食,便叫我们四个分了。”包袱里还有好几个油纸包,有碎燕窝、人参片、昨天得的点心等,还有几个荷包,几块尺头和一个首饰盒子。
第四章 下人(二)
玲珑再是沉稳,见了自家娘亲,那也是小孩子心性,献宝似的打开首饰盒,道:“娘,你看看。”这首饰盒不大,却有三层。
最上面是零零散散十几件金银簪环、戒指耳坠,皆嵌着宝石珍珠,都是适合年轻小姑娘戴的;第二层是一套银鎏金的首饰,梅花样式,包括镯子、耳坠一共八件;第三层是一套赤金嵌细碎宝石的头面,便是白福家的见了也有点惊讶。
不是说她眼皮子浅没见过好东西,而是这样的头面赏给一个小丫鬟有点太过了。细碎的宝石虽只有米粒大小,可颜色正,加上十足的赤金,精致的做工,这样一套头面怕不得值二百两银子。
“都是刚进府时得的,最上面的是府里的姑娘赏的,那套鎏金头面是咱们姑娘赏的,那套赤金头面是宋老夫人赏的,除了这些还有十几个金银锞子呢,只这些就得有五六百两银子,我还留了几件常戴的没拿回家呢。”
玲珑先前当差也不过是三等丫鬟,得的赏赐最多就是几钱重的银锞子,进府服侍姑娘后才知道什么叫真富贵。
“伯府老夫人赏的也太过了!”白福家的只私底下见过一回姑娘,并不曾见过宋老夫人,自是不知道老夫人的性子。玲珑却是不在意,“娘,您放心,我们先前也觉得太过,偷偷问了姑娘,姑娘说老夫人向来大方。不过我们也看出来了,老夫人之所以赏的这么厚,还是因为看中咱们姑娘,便是府上的小丫鬟都可羡慕我们呢!”
同样的场景在四家中一一上演,只四户下人中数白家人少,夫妻两人,一儿一女,加起来不过四口,加上儿女岁数皆不大,自是没有那么多家长里短,自然是和和美美的。
粉黛家里是一儿两女,父母最是重男轻女,大儿子是长子,已经娶妻生子,依旧没个正经样子,娶得大嫂不过长得好,却最是好吃懒做的。粉黛心思活,回家只带着几根金银钗子和几块布料吃食,其他的都留下来。
她家先前条件好时什么好的就只先紧着她大哥,如今家里一无所有,她那点体己,她娘肯定会没收,给儿子给孙子,就是没女儿的。爹娘靠不住,她只能好好服侍主子,主子是个大方的,以后赏赐嫁妆都是不会少的。如今这点东西她还得替大姐攒着当嫁妆呢!
水墨家里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八岁的弟弟,钱大管家就是看中了水墨娘亲懂医术和她家的这几个壮劳力,便是她家还有一个六十岁的老祖母,什么都干不动了,乔大管家也买了下来。
只这老祖母原是有些见识的,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儿孙脱籍,原本都攒够了赎身银子,谁知一朝发卖,什么都没了。如今又做了奴才的奴才,这老祖母只感觉没脸见人。
七巧家里人是最多的,她们家是几代的家生子,到了他爹这辈祖父尚在,兄弟三个便没有分家,自然兄弟姐妹一大堆,真是人多是非也多。
先有二房的堂妹,先前在府里便是太太身边得宠的丫鬟,只等着年纪到了就给了少爷做通房,长得也是花容月貌,虽比不得自家姑娘,但论相貌却是可以和伯府里的四姑娘比一比。
这个堂妹也是个心气高的,加上二审娘也是个势利眼,就等着当姨娘半个主子呢,谁知没等到享福呢先落魄了,被乔大管事买下来先还高兴了一场,谁知却是送到了庄子里。
二婶很是花费了一番心思多番打听,才知道主家是顺安伯府老夫人身边脱籍的大丫鬟,知道这个消息,二房这个宝贝疙瘩就病了,说主子闲话说的最不中听的就有她二婶一个。
这个且不说,七巧家中和她一般大小的就有四个,都跟着她娘学女红。七巧的绣工不是其中最好的,却非常有灵性,被杨柳挑中后,二房三房的婶娘只说她娘黑心,侄女不是亲生的,就不好好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