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齐大人其实早就发现,宋家对这高跃居然连一点面子情都没有,不过是宋家的姨娘和庶女帮着舅舅瞎折腾。可那时候,齐家的庶女都嫁过去了不说,还被高跃哄得死心塌地。好在齐大人认为这高跃还是有点本事的,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如今,宋家居然明着出手打压高跃,这断人前程犹如杀人父母,是不共戴天之仇,齐大人就有点嘀咕了。那边高跃还美滋滋的等着带着娇妻上任呢,这边齐大人招了高跃前来问话,无外乎就是和宋家有什么过节?又说了宋家打压一事。
那高跃一听这个,冷汗都出来了,脑子里瞬间闪过“宋家知道了”,只面上却是一片愁苦,“岳父也知道我那姐姐,出身着实不光彩,只她到底是我亲姐姐,拿出大笔银子供我读书,我也盼着给我那姐姐点底气,便是当不了平妻,当个二房,也好过受气。只宋家三房的太太是宋老夫人的亲侄女,宋老夫人向来护短,便是一个丫鬟都看的眼珠子似的,为了侄女,看我不顺眼也是有的。”
要不怎么说这高跃要是有个梯子,准能成大事呢,瞧瞧人家这话说的,既显得自己有情有情义还无辜,又说了宋家老夫人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只这齐大人能入了汪阁老的眼,成了他女婿,又四十刚出头就成了正三品的吏部左侍郎,那也不是个傻得。只高跃回了家,借酒浇愁喝的双眼通红,抱着娇妻求安慰,那齐家庶女第二天就回了娘家。
齐大人最疼这个庶女,加上庶女的姨娘吹了几晚的枕头风,又把自己身边长得最好的丫鬟给了齐大人做了通房,在后宅之事糊涂的齐大人就被姨娘通房哄得应下好好替姑爷谋划谋划。
只宋家也不是好惹的,齐大人也没想着硬拼,便请人说情做东请了宋大老爷吃酒。宋家上下早就通了气,大老爷去是去了,也应了和解之意,双方各退一步,高跃的任命书也很快下来,庆安县八品县丞。
这庆安县是北地有名的县,盛产一种进贡香梨,有山有水,也很是富裕,若是干得好,年年评优不说,只凭着进贡香梨也能结识一批权贵。
只差就差在只是县丞,上面还有县令,而这县令,却是文昌侯手下的门人,不仅是世家子,还是正经有头脑的,也是想外放攒资历,高跃想要出头,也是呵呵了,到时候当个十年八年县丞,黄花菜都凉了。
只不过,这些高跃都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这门亲事真是值了,能让宋家吃瘪,就是妻子蠢点也无所谓了。而齐大人也不知道,还和宋大老爷哥两好呢。
齐家后宅,齐夫人冷笑,这就是小瞧女人的下场。汪阁老是谁?汪阁老是她亲爹,齐大人想知道什么,不该知道什么,得她说了算。宠妾,那就是个玩意儿,和她一般见识太掉价,她就静静的看着她作死就行了。
这些都是后话,如今,宋家刚使人出力压着高跃呢。
。因五姑娘过来,老夫人怕她说什么难听的叫苏苏下不来台,早就吩咐丫鬟婆子下去,屋子里只留下苏苏和秦嬷嬷,只说五姑娘走后,剩下三人都没有说话,随安堂上房一片寂静。
好半晌,苏苏走到老夫人跟前,跪下,“老夫人,叫奴婢出府吧!”世子夫人和钱嬷嬷还是小瞧了老夫人和秦嬷嬷的手段。
三姑娘管着家先前却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秦嬷嬷不止暗地里要查是谁散布流言蜚语,也奉命查到底是谁出的手,遮住了三姑娘的耳目。
说实话,秦嬷嬷并没有查出是清风轩的人出的手,但宋家就那么大,不是大夫人,不是二夫人,更不会是老夫人,外院爷们不会掺和这事,姑娘们除了五姑娘都与苏苏交好不说,她们也没有这样的能耐。那下剩还有谁,又还还有谁有这样的手段,简直就是明白的不能在明白了。
其实钱嬷嬷也和高跃犯了一样的错误,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老夫人看着跪在自己身边的苏苏,半辈子掉眼泪次数五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的她,轻易就红了眼圈,“你这是挖我的心啊!”
苏苏抬起头,美丽的星眸中全是止不住的眼泪,“老夫人,五姑娘说的,奴婢不全认,但最后一句奴婢认,奴婢在府上,总会刺了某些人的心,而这些人,都是您想要爱护的,奴婢舍不得,也不愿叫您为难,叫奴婢出府吧。如今奴婢主不主,仆不仆的,自己也感觉实在没意思。出了府,等奴婢在进府看您,奴婢才能挺起腰板来,当您是亲祖母般看待。”
宋老夫人摸着苏苏的头,“什么都叫你说了,还叫我怎么说!傻孩子,你说你就不能糊涂些?”宋老夫人使劲闭了闭眼,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她就怕这自己最疼爱的孩子应了那句“红颜薄命”,“慧极必伤”啊!
“出去吧,出去吧,出去了也好,我老了,就怕护不住你了呀!”
苏苏失声痛哭,仿佛要把一生的委屈都要哭出来,上辈子父母缘浅,这辈子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得了一个仿若祖母般爱护自己的人,如今也要失去了,纵使锦衣玉食,苏苏依旧觉得,活着,太苦了!
第五卷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第一章 苏苏出府(一)
宋老夫人和苏苏都以为留给她们的时间还多呢,苏苏不过刚十四,按着随安堂丫鬟十八岁配人的惯例,苏苏至少能在老夫人身边再待四年,谁知偏偏出了恭亲王这档子事。
难得遇到洪笙这样有情有义有担当的男儿,订了亲事,只等苏苏及笄洪笙回京就成亲。这么一算,苏苏只能在宋家再待一年,可谁知,如今又闹出这样的闲言碎语,不止牵扯到五姑娘,最重要的是还牵扯到了清风轩的男女主人。
这世间的事啊,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老夫人再不舍难过,也只能强留苏苏到自己的生辰。
到了八月老夫人的生辰,宋老夫人穿着苏苏一针一线做的百福百寿祥云锦衣,坐在随安堂上房上首,底下是三个儿子带着媳妇儿子女儿好几十号人,外面是乔大管家带着满府下人,可谓是儿孙满堂,门楣生辉。
但宋老夫人一想到过了生辰,最可心当亲孙女般疼爱的苏苏就要出府,这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是一片难过,在席上,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果酒,待天晚人都散了,犯了酒劲,只拉着苏苏的手不放开,就这么睡过去。
苏苏咬着唇,忍了许久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秦嬷嬷在旁看着这就像亲祖孙一样的一主一仆,感觉心里酸涩的很,真真应了那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主子跟前就剩下这么一个可心的人,如今也要走了。
苏苏在老夫人睡熟后,将她的手轻轻放进被子里,“嬷嬷,若是我毁了这张脸,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是非恩怨?”
秦嬷嬷看着苏苏那脸美的清丽绝伦的倾国容颜,“傻孩子,等你到了嬷嬷这个岁数,就会明白,如今这些事真的不算什么。人常说‘不招人妒是庸才’,便是你没有这幅样貌,只要你还是你,总会有人嫉妒,惹来是非。”
秦嬷嬷说完,摇摇头,苏苏处事再周全老道,到底还是个孩子,太年轻,经历的事太少,以后就会明白,人这一生啊,便是高高在上一如圣上,也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得已。
“回去睡吧!明个高高兴兴的出府,哪天在高高兴兴的回来,叫老夫人放心。”
苏苏向秦嬷嬷福了福,“嬷嬷,往后老夫人就交给你了!”
待苏苏走后,应该睡着的老夫人却睁开了眼,眼里的泪忍不住流下来,看着秦嬷嬷,摇头苦笑:“阿湘,如今又剩下我们两个了!”
秦嬷嬷坐在床前替老夫人拭泪,“主子,孩子大了,总要让她们出去看看,有您在后面护着,她们才能飞得更高,所以,您得好好保重身体,当她们的后盾。”
老夫人摇摇头,“阿湘,不用安慰我了。我明白,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只苏苏还小,我不放心啊,你说,那样好的一个孩子,为什么偏偏就容不下呢?”
秦嬷嬷没说话,老夫人似乎也没想得到秦嬷嬷的回答,主仆二人静静的,只烛火摇曳,夜渐渐深了。
那边,苏苏回了西厢,屋子里的丫鬟赶紧迎了出来。
先前说了,苏苏和洪笙定亲后,老夫人发话叫苏苏搬动了随安堂西厢,只当是自家亲戚,和表姑娘们一样的待遇。只苏苏自己怕人说闲话,拒绝了老夫人安排服侍的丫鬟婆子。
只自那天苏苏跪求老夫人要出府后,老夫人虽答应了,却要苏苏过了她的生辰再出府,只老夫人心里还是有些气闷,只道委屈了苏苏,非要叫世子夫人再采买一些小丫鬟叫苏苏挑。
苏苏心里又感动又无奈,见老夫人憋着一股气,非常执拗,只能答应,只是却不用劳驾世子夫人,她手里可是有四房下人呢!
却原来,当日老夫人连着卖身契给苏苏的还有二百亩良田和一个小庄子,乔大管家想的周全,顺便替苏苏又买了四房下人,卖身契都在苏苏手里。
苏苏虽没去过庄子,但是却见过这四房下人的当家人,赏了一些东西。这回苏苏要挑丫鬟,一时想起,便叫嫁去通州的杨柳帮忙,从自己庄子上挑了四个小丫鬟送进顺安伯府。
那四房下人都是乔大管家费了心里精心挑选的,原也都是大户人家的家生子,因为主家犯了错被抄家,下人自然也是发卖,论规矩便是比顺安伯府的下人也不差,以后跟着苏苏陪嫁,不会丢了体面。
杨柳选进来四个小丫鬟,皆是十一二岁的年纪,进来不用怎么教就可以做事,早就被敲打过,心里只有苏苏一个主子。
按规矩,苏苏给四个丫鬟重新起了名。
长得最好且十分伶俐的叫粉黛,有一手好绣工的叫七巧,看上去有些憨实则心思通透的叫玲珑,脸上表情淡淡却识文认字的叫水墨。
以苏苏的手段,叫四个小丫头服服帖帖的简直就是手到擒来,如今服侍苏苏也有两三个月,倒也十分默契。
苏苏身份到底尴尬,今个老夫人生辰,苏苏便叫她们四个守屋子,这会见苏苏回来,四个丫鬟赶紧围过来,服侍苏苏洗漱更衣后,水墨给苏苏端了一杯醒酒汤。
满府上下已经知道苏苏明个就出府了,今个借着老夫人生辰,苏苏也被交好的主子下人逮住可劲灌了几杯,虽是果酒,却有些后劲,只苏苏这个身子居然是千杯不醉的体制,只这个只她自己知道,苏苏喝了几杯后装着不胜酒力,连连告饶才罢休。
苏苏喝了醒酒汤,散了一身酒气,自嘲的想想,倾国美貌,千杯不醉,这特么就是自己穿越过来的金手指了,果然,只适合做个炮灰。
“东西可都收拾好了?”苏苏的体己箱笼都是她自己整理好的,老夫人给苏苏的嫁妆早就准备好了,连同者洪笙给的聘礼,都叫人早就先一步送去了庄子上,四个丫鬟也就收拾一下屋子里明面上的物件。
“屋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只这几天因为姑娘要出府,各房的主子赏了许多东西,一些个下人也陆陆续续的来了几波,奴婢正登记造册,也快整理完了。”水墨拿着近几天写的账册给苏苏过目。
苏苏略看了看,无论是和苏苏交好的,还是不喜苏苏的,便是出嫁的二姑娘知道苏苏要走,都叫人送了东西。
其中数世子夫人大手笔,压箱底的金银锭子就有十个十两重的银元宝,十个十两重的金元宝,又有两幅字画,两件珍玩,两套宝石头面,二十四匹上进衣料,一箱子皮毛,另一些金银锞子荷包。
苏苏心中原对世子夫人并没有什么芥蒂,便是不得不出府,苏苏也只有对老夫人和几个姑娘的不舍。如今世子夫人这么大手笔赏赐,苏苏便知她到底心中还是不落忍,便是老夫人见了,心中再大的怨气也像被针扎了一下的气球,她还能说什么。
苏苏知道世子夫人如此,不过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可就是她因为能顾忌老夫人,苏苏就对她十万个感谢了,为此,苏苏熬夜做了两身小衣裳,又将老夫人日常爱吃的爱喝的写在一张纸上,连同衣裳送到清风轩,只叫世子夫人私下里和心腹嬷嬷感叹:“怪不得祖母偏疼她,换了我,这样忠心的丫头,也是要多疼几分的。”心中的芥蒂就此烟消云散,有的人合该是白月光红玫瑰,可望不可即。
“明个出府,咱们就要回庄子了,赏给你们家里的东西都放在最外面,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你们也去睡吧。”
苏苏不惯有人值夜,四个丫鬟又不同于宋家的丫鬟,所以她们四个就住在厢房两边的耳房。
四个丫鬟服侍苏苏上床,这才吹了灯,出了门各自安歇。
苏苏躺在床上,慢慢适应黑暗,心中除了不舍,其实还是有一股欢喜的。没有人喜欢自甘下贱做了奴才秧子,她先前是为了报答老夫人知遇之恩,疼爱之情。
如今,真决定出府,她心底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往后她再也不用端着一张见人三分笑的脸,不用穿件衣裳也得顾忌会不会招了主子的眼,不用害怕有人惦记老夫人的库房从而打她的主意。
外人只看到她整天锦衣玉食,得了多少宠爱,得了多少东西,但这些都是她一步一步凭着真心凭着实力得来的,自打进府,真是步步小心,事事谨慎,便是生病对于她来说都是奢侈。
如今,这一切都可以放下,苏苏想,或许,生活也不是那么糟糕。
夏天天亮的早,不过早上五点,勤奋的大公鸡已经叫了老半天了。苏苏晚上睡得晚,便是躺在床上也是想事情,感觉才睡着天就亮了。起床一看,果然眼眶底下两团浅浅的阴影。
等粉黛她们四个丫鬟过来,苏苏已经洗漱完了,正穿戴衣裳,只头发还没有梳起。
四个丫鬟服侍了苏苏两三个月,也知道些苏苏的脾气秉性,像洗漱更衣这些事向来是不喜丫鬟服侍的。
先前苏苏和她们都是不适应,苏苏是一时之间调整不过来,毕竟先前她是侍候人的。
四个丫鬟也很无奈,在没见过这样好服侍的主子,里里外外一个人全成,只衬得她们和废人似的。
还是磨合了挺长时间,苏苏才找到了做主子的感觉,四个丫鬟也分工明确。
苏苏不喜有人近身服侍洗漱更衣,这个就免了。粉黛长得好嘴又甜,便管着传话跑腿,还会梳头;七巧管着衣裳;玲珑管着首饰;水墨识字便管着银钱和屋里的支出账本。
苏苏给宁香、云桐加班加点的恶补时也带着她们四个,如今行事也都拿的出手了。
今个儿苏苏穿了一件淡淡水青色的对襟衫,衫长到膝盖下面,只露出短短一截白色绫裙。
长衫下摆绣着大片墨绿的荷叶和粉色的荷花骨朵,走动间有水珠在荷叶间滚动,细一看,才发现荷叶间坠着圆滚滚的乳白珍珠和细碎的水晶。
白色绫裙只在缘边处用银线绣着水波纹,下面是一双浅绿帮面的绣鞋,绣着粉色荷花骨朵,上面立着一只绿碧玺雕的蜻蜓,真真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便有蜻蜓立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