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吾妹——月影小狐
时间:2018-04-05 16:32:21

  眼看天色将暗,卿卿不得不拿定主意,她先命厨子烧几道好菜并捧上百年陈酿,然后又将屋子细细收拾了番。这金砖玉砌的地方是萧瑞给的,每样器物、每件摆设都花足了心思,外人看来他对她好得没话说,能得此缘是她的造化,有时卿卿也觉得萧瑞成熟稳重,事事考虑周全,而且对她又是无微不至,确实是个如意郎君。但是这般情谊抵不了血缘至亲,卿卿能感觉到萧瑞不像哥哥,他待她好都像是另有目的,她始终猜不透这人的心思,直到知道实情的那一天。
  趁众人忙碌之际,卿卿拿出事先备好的□□,掀开酒壶欲投进去,然而手刚抬起心就慌了,身子更是抖得厉害。紧要关头,她竟然犹豫起来,不知这样做对不对,毕竟杀人不是件小事,而且萧瑞的确有恩于她,下毒害他是不是太恶毒了?
  “老爷万福。”
  听到这声儿,卿卿大惊,来不及多考虑就将□□倒至壶中,只听见很轻的一声“咝”,仿佛冰雪被烫开一般。她仓惶地将黄纸包塞回袖中,稍稍收拾落下的白屑接着转身相迎。
  人逢喜气精神爽,几日不见,萧瑞更是神采奕奕,身姿英挺俊逸,风采丝毫不减当年。卿卿按捺住心中忐忑,上前垂首问安。
  “老爷万福。”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多礼。快些坐吧,我正好有些饿了。”
  话落,萧瑞甩过衣摆坐上交椅,卿卿忙让奴婢们上菜,然后又走到萧瑞身边端茶奉水细心伺候。
  萧瑞喝口香茗,笑了笑道:“今天怎么会想邀我过来?收到花笺我还真有些吃惊,你字写得真是不错。”
  “老爷说笑了。这几天你一直忙于应酬,我独自呆在这儿闷得慌。白天担心你忙于公务不敢上门打扰,所以就送张花笺过去。”
  萧瑞听后不由凑上前,一手揽住她的纤腰低声轻笑。“该不会是想我了吧?”
  卿卿脸颊飞红,羞涩地转过头并使了个眼色。房内下人们都在,这般亲昵似乎有些不妥,萧瑞明白她的意思也就把手松开,然后将婢奴们全都打发了。过了片刻,婢女们鱼贯而入摆上几盘冷菜,卿卿夹起糖醋小排送到他碗里。
  “老爷您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
  萧瑞颔首浅笑,拿起筷子尝了一小块。这菜色香味俱佳令他颇为意外,尝过之后他便赞不绝口,道:“你竟然有如此好手艺,看来平时我来得太少,无缘尝到。”
  “呵呵,老爷喜欢就成。老爷您坐,我去端酒。”
  话落,卿卿起身走到旁边小案,手刚碰到酒把又忍不住发颤,咽子都在发干冒烟。她偷偷地深吸一口气,猛抓住右手逼自己镇定。
  “怎么还不来坐?”萧瑞出声。卿卿像被人提筋,不由自主地抖擞了下。
  “来了。”说着,她就故作镇定,两手端起酒壶走上前去,小心翼翼替萧瑞斟上杯毒酒。
  “这几日双喜临门,让你待在沁园也怪委屈的,今日就作补偿。来,你也满上一杯,与我对饮。”
  萧瑞一边说一边将另只酒盏放置她面前。卿卿微微一笑,道:“老爷有如此雅兴,我定当奉陪。”
  她不忙不慌替自己斟了杯酒。此时生死已淡,或许过了不多久,她就能和哥哥娘亲团聚,想到此处不禁释然。
  “喝酒前先垫点菜,否则容易醉。”
  萧瑞扶着衣袖,伸手夹块焖碲送到她碗中。卿卿最爱这道菜,软酥可口,不肥不腻。吃过之后她便胃口大开,一连又夹了好几块。萧瑞坐在她身侧也光顾着吃菜,酒半点没沾,卿卿见之不由端起酒盏嫣然一笑。
  “跟了老爷这么久,我还没好好伺候过您,今天先敬老爷一杯。”
  萧瑞听后哭笑不得地皱起眉头,按住酒盏稍稍摆手。“待会儿再喝,这几天酒实在喝得有些多,我们先填饱肚子,免得伤身。”
  卿卿神色一僵,只好把酒盏放下,心里琢磨着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不过看萧瑞面色如常,她又没出纰漏,其中应该不会有破绽。片刻,婢女们又送上几盘热菜,卿卿趁机再向他敬酒,萧瑞推辞不了,爽快地端起酒盏与她碰杯,可这酒刚凑到嘴边,他又把它放下了。
  “今日你怎有雅兴饮酒?若没记错,你向来滴酒不沾,一直想问是何缘故?”
  萧瑞貌似不解,卿卿见他不喝也跟着将酒盏放下,随后略微惆怅地轻叹一声。
  “那是因为我爹,以前我爹喝醉酒常打我们,所以我不喜欢这杯中之物。”
  萧瑞听后惋惜不已,不由放下筷子轻携起她的小手柔声轻问:“今天我第一次听到你爹有这般嗜好,想必你们兄妹吃了不少苦吧?”
  卿卿勾起唇角,笑得淡然。
  “那是自然。小时候家里穷,饭都吃不饱,嘴馋时娘就往我们嘴里塞些盐,衣裳一年四季就这么两件,补丁打了又打,穿得比乞儿还不如。那年娘过世了,是哥哥一直照顾着,有好东西他总会留给我,自己从不舍得吃……呵呵,老爷定是没尝过这种日子,说了这些话真是扫兴。”
  说时,卿卿平静无绪,就像在说与之无关的事,但提到“哥哥”,她的眼眶不禁泛红,秋眸似蒙上层水雾看不出悲喜。萧瑞幽叹一声,浓眉微蹙,此时的他忽然变得真切,仿佛褪下面具,不染千尘。
  “其实是我害了墨儿,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帮我做事,鞠躬尽瘁,但这次横生枝节,以致于送了他的性命,想来也觉得难过。”
  话落,萧瑞端起酒盏仰头灌下。卿卿顿时心如鼓擂,手心都挤得出汗。萧瑞放下酒盏时,盏内美酒已干,她见后并没觉得高兴,而是莫名的恐惧。萧瑞侧头看她,似乎从她脸上察觉些端倪,卿卿连忙垂眸掩住惊慌,然后端起酒壶又替他斟满。
  “老爷别这么说,其实几日来我也想通了,这人死不能复生,一直念着哥哥反而无法让他转世投胎,放下倒好。”
  “说得没错,放下就好。”
  不知是不是多心,卿卿总觉得他话中有话。毒酒下腹,理应发作,但他仍然无碍,这不禁令她担心起来。
  “其实我一直想问哥哥在做什么,不知老爷能否告知。”
  事已至此,卿卿也就不掩饰心中所想,把想说的话一股脑儿吐了出来。萧瑞同样毫不隐瞒,他放下酒盏,极为肃然地说道:“你哥做得都是常人所不及之事,他是为保护圣上周全而清除那些奸臣贼党,换言之就是暗卫,专门用来杀人。”
  他能如此坦然说出这番话,不禁令卿卿大吃一惊,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片刻,萧瑞又忍不住轻叹道:“我实在有愧于你们兄妹,其实我早该将实情告之,可是怕你担心难过所以一直瞒着,当初我纳你为妾的确是出自真心,并无半点杂念,若墨儿泉下有知,定会欣慰。”
  卿卿闻后心似被抽空了,原本以为萧瑞薄情寡义,根本就不会把他们兄妹放心上,但听他语重心长地说出这话,不免心生愧疚。萧瑞端起酒盏准备再喝一杯,卿卿见状情不自禁地伸手拦他。
  “别!别喝!”
  萧瑞稍稍一怔,手就这么僵在那儿。见他疑惑不解,卿卿扯起一笑,道:“老爷,这杯应该我来敬你。”
  话落,卿卿端起酒盏先示敬,接着便仰头喝下。美酒入喉烧心而过,她似乎离哥哥又更近了一些。萧瑞冷眼而视,不经意地哼笑一声。酒盏刚刚放下,卿卿就觉得腹痛难忍,不由抱住身子弯下腰,片刻后,她已痛得满头大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可是萧瑞却神色如常,自顾自地斟酒吃菜,看来自在得很。
  “你……”
  话音末落,卿卿就吐出一口黑血,脸色惨白如霜。萧瑞将筷子扔上案面,冷冷地笑着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酒里下了毒吗?你这是自寻死路。蠢才!!”
  语毕,萧瑞眼神顿时阴冷,满满的一杯酒猛地泼到她脸上。琼浆玉液沿着她的额发慢慢滴落,一股辛辣的酒味儿直冲脑门。卿卿握紧双拳,咬住剧痛,她中计了,那些感人肺腑的话全是障眼法,如今戏演完了,他也没必要再装下去,果然姜是老的辣,与之相比她简直弱不经风。
  “你害死我哥,理应还我条命!”卿卿费力喘道,每说句话黑血就沿着嘴角淌下。萧瑞从袖中拿出一方白巾,细细地替她拭去嘴边血迹,随后又将白巾叠齐放至手边。
  “还命?呵呵,若没有我,你们兄妹俩怎么活到今日?!又怎么享到荣华富贵?!你们的命生来便是我的!你不但不懂知恩图报,还妄想下毒害我,真是不自量力!雕虫小技能难倒我的话,我又如何在这里坐阵?虽说你哥哥已死,但我待你不薄,若是你能够太平安稳,我自然保你衣食无忧,不过如今看来,你定是觉得日子过得太好,非要闹腾一番。”
  卿卿无语,腹痛绞得她生不如死,力气似被一点一点抽去。渐渐的,两眼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哥哥却在此时出现,他似乎就在一片白茫之中等她归来。
  “哥哥……”卿卿用尽全力轻轻唤道,把手伸向那抹影子,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抓到了。突然,有粒东西塞入她口中,苦涩药味瞬间在口内漾开,哥哥不见了,她无论如何都抓不住他,眼前白光散去,她看到了萧瑞,看到了这个令她深恶痛绝的男人正冷冷笑着,原来萧涵根本及不上他万分之一。
  “念在你喝的那杯酒,我不会让你死,但从此之后你就永世为奴,不得翻身。我会在你脸上刺上‘奴’字,然后送你去净房,你就整日与那些污物为伍吧!”
  “呸!”
  一口浓血吐在萧瑞脸上,笑意顿时凝在他的嘴角。卿卿见后疯癫大笑,仿佛是打了场漂亮的败仗。
  两个家兵推门而入,气势汹汹地冲到卿卿身后,萧瑞不紧不慢地拭去脸上血迹,低声命道:“把这贱人给我带下去黥面,并将她关押至水牢,明日一早扔去净房,派人给我好好盯着她,若有半点差池,拿你们是问!”
  “遵命!”
  语毕,家兵一左一右架起卿卿。卿卿用尽全力,猛地将他们两个推开。
  “别碰我,我自己有脚!”说着,腹中剧痛袭来,她一手撑住案面硬是挺直站住。萧瑞轻哼一声又对人命道:“把‘沁园’牌匾砸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个地方!”
 
 
第40章 哥哥回归!!!!!
  一声巨响,沁园匾额四分五裂,卿卿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拖了出去。奴婢们惊慌失措,不知她犯了何事,见老爷出来连忙跪地磕头,生怕惹祸上身。沁园内的衣物付之一炬,妆奁脂粉扔的扔砸的砸,昔日富贵转眼成烟。
  来到刑房,狱卒将卿卿绑上刑架,随后取来针墨在她右颊处刺上“奴”字。卿卿没哭没闹,双眼半闭像是不觉得痛,甚至还有些享受。落在她脸上的细针似乎略微迟疑,而这不过是眨眼错觉,不稍片刻,花容月貌便不堪入目。
  卿卿还第一次知道萧府内有关人的地方。水牢就在后山,那里脏臭难闻,冰冷刺骨,她被送进去时身上只有件单衣,他们将她的双手锁在石壁上,随后抽去木梯,“卟嗵”一声,她便落入脏水之中浸泡在里面。狱卒走时故意灭了火把,牢内顿时不见五指,吱吱鼠叫此起彼伏,忽近忽远,偶尔手边一痒像是什么东西窜过去了,接着水中又有什么游了过来。卿卿淡然得很,哥哥走了,她的心也随之去了,不觉得痛、不觉得冷、也不觉得怕。夜半,忽闻脚步声,一簇火光刺破死黑,幽幽地飘到她面前。火把映照在卿卿脸上,她不由扭过头避开这刺目的亮光。人放下木梯将她拎出脏水,阴风吹过,她缩着脖子打起哆嗦。这么晚了,除了他还会有谁?
  “冷吗?”他问。卿卿摇摇头,笑着说:“不冷。”
  火把晃动,照亮她半侧焦容。萧瑞哼笑一声,目中戾色却少了几分。
  “为何不开口求我?念在昔日情分或许我会心软。”
  “昔日情分?”卿卿冷笑两声,苍白的面容透出几分与之不符的倔强。“老爷何时对我有情,我怎么不知道?当初你纳为我妾,不就是为了牵制住哥哥吗?如今哥哥走了,我也是无用之卒,早晚都会被弃。说到情,卿卿也是对老爷有过几分的,我曾想好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也曾想报答你对哥哥器重,结果呢?你却在骗我,夺了我还让哥哥送死,你真是禽兽不如!”
  “这要怪只能怪他不识抬举!”萧瑞突然怒吼,气势无比骇人。他伸手捏住她的伤颊,食指狠狠掐入未愈合的皮肉之中,一丝鲜血溢出,暗处的鬼魅又开始燥动起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奸/情,天底下哪有兄妹像你们这般?!真应该把你绑上木驴,游街示众!”
  卿卿怒目而视,不由出口反驳:“别血口喷人!我哥已死,你就留些阴德吧!再说与我有奸/情的是你那两个好儿子。不信,你便一个个问过去。”
  话落,卿卿痴笑起来,咯咯咯的狂笑回荡在幽暗牢中更是诡异。萧瑞脸色铁青,青筋爆起,狰狞如恶鬼,像是心中憋着口气却说不得,过了片刻,他就缓缓把手松开,淡然笑道:“我不会杀你,我要让你生不如死。这可全是你自找的。”
  “那你一定会后悔。”卿卿挑起柳眉,笑得神秘。
  萧瑞大袖一挥,持着火把转身离去,此处又陷入漆黑,好似烛灯慢慢熄灭,接着便响起吱吱的鼠叫声。血腥味隐隐约约,合着恶臭难闻至极,卿卿又看到爹爹,仿佛他就躺在那儿恶狠狠地瞪着。她忍不住打起咯儿,一下、一下……抽搐了整晚。
  翌日,天蒙蒙亮,牢门便打开了,有人放下木梯将卿卿拖出水牢押至净房,命她去洗萧家人留下的污物。卿卿照做了,看来顺从得很。春寒料峭,她穿着湿透的薄衣在寒风中抖瑟。老家丁说她撑不了几天,若是向萧老爷求饶,说不定他能网开一面。卿卿没有理会,硬是咬牙挺过一天又一天,身子已烧得烫手,她仍然死死撑着。
  这副样模着实可怜,老家丁看不过去就偷偷煎了副药,灌在水壶里给她喝。他不明白她活着图什么,已到如此地步还不如死了干脆,问及,她便冷冷地笑着,只道:“活着,就是为了看萧家倒台的那一天。”此话一出旁人哑然,老家丁年老体弱不想惹事生非,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没往上报。
  没过多久,卿卿已然病得不行,一头栽倒在水井旁晕死过去,或许萧瑞不想让她死得那么快,就命大夫替她医治并且暂时安顿在下房,让她过上几天舒心日子。卿卿无时无刻不想着翻盘的机会,她在下房里找到一枚长针,随后就藏在衣内静候良机,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府中突然传来噩耗:萧瑞半夜暴毙书斋,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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