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震惊朝野内外,萧瑞虽然不在都城为官,但是朝中之事他都有所涉及,而且皇上对他极为信任,如此一来,无疑削弱萧家势力。萧瑞死得实在蹊跷,外道心疾发作,而坊间流传的是毒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朝中形势更加错综复杂。
得知萧瑞死讯,卿卿足足笑了一日,虽然没有亲手杀掉他,可如今也算大快人心。她疯疯癫癫,手舞足蹈,比逢年过节还要高兴。老家丁好言相劝,说她如此必将惹来祸事,卿卿不听,反而大声嚷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不久,这话就传到了萧家人的耳朵里,在萧瑞头七那天,有两个侍卫来到净房说要押她过去。
见他们来,卿卿笑得欢畅,似乎早已预料。临走之前,她特意问老家丁要来把梳子,然后照着井水细细梳起圆髻,又掬把清水擦脸。她说:“娘说过,到哪儿都得弄干净。”话落,就悄悄地将准备已久的长针藏好。老家丁无意见到不禁愕然,忙在她耳边低声劝道:“丫头,你这是何苦呢?算了吧……”卿卿笑而不语,双手将梳子恭敬还上。“多谢大伯照顾,您的恩德铭记在心。大伯保重,我走了。”语毕,她便跟着两侍卫走了,脚上镣铐珊珊响了一路。
萧府内,哀嚎颂经声不绝于耳,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檀香味儿,这里像是变了个模样,放眼望去死般的苍白。不知怎么的,卿卿很想去看看萧瑞,想知道他躺在棺材里是什么模样,那副皮囊是不是臭不可闻?当然她没这个机会。路经内院时,忽然有人从旁边窜出,二话不说掐住她的脖颈欲至她于死地。
“你这毒妇好狠的心啊,官人待你不薄,你怎能下毒害他!你这狼心狗肺的畜牲,还祥之命来!还祥之命来!”
卿卿被掐得喘不上气,不由往后退了几步,挣扎片刻才发觉是萧夫人。平日里端庄秀雅的夫人此时与疯妇无异,她两眼通红,脸色泛青,一边掐着一边哭叫。这般哀嚎闻者心碎,旁边婆子嬷嬷都掩面抹泪,而萧滢早已哭得像个泪人,不得不由绿悠她们扶着。前段日子卿卿还和她聚在沁园说笑谈心,卿卿知道不久之后她将入宫成太子妃,特意将娘留下的耳坠子配成两副,一副送给她,一副留给自己。那时的滢儿高兴得像个小娃儿,也不顾辈分拉着她的手说:“好姐姐,好姐姐。”可如今她的眼中只剩仇恨与悲痛。
“那是他罪有应得!”
卿卿用力推开萧夫人且打掉她伸来的鬼爪。萧夫人听后竟一下子背过气,两眼翻白瘫倒在地,嬷嬷见状连忙扶上,手忙脚乱一阵胡掐。侍卫怕节外生枝,急急地将卿卿拖走。听到身后那阵鬼哭狼嚎,卿卿的心不由往下沉,连笑也不知不觉地凝住了。
一路咒骂不断,侍卫粗暴地将她押至内堂,踢上她的膝弯直接命她跪地。卿卿抬头只见萧老太爷坐在堂中央,两鬓霜白似乎老了十余岁,萧涵与萧清正站在他身侧,一身孝服白得刺目。
见到她时,萧清不由一怔,似乎是被这般模样吓到了。几日光景,她如同枯稿,瘦得只剩层皮,而且容貌尽毁,惨不忍睹,惟一可辩的只有那双依旧清澈的眼眸。或许是萧涵察觉到什么,不禁侧目看他。萧清目光巧妙一转,移至萧老太爷身上。
萧老太爷缓缓抬头,面色疲惫可目光仍然锐利,他挥手命侍卫退下随后坐直身子,然而稍稍动下便咳嗽不止,萧清忙递上茶盏给他润喉,他接过浅抿一口就把茶盏放到一旁。
“你知道我叫你来是何故?”萧老太爷缓声而道,一字一字拖得绵长。
卿卿听后勾起唇角冷笑摇头。“是嫌桶刷得不够干净吗?”
这话让人哭笑不得。萧老太爷脸色一沉像是怒极,可过了片刻,他拍着扶手哈哈大笑。萧清蹙眉看着,眼中之意扑朔迷离。
“你们瞧瞧,这丫头老夫喜欢哪!”萧老太爷指着卿卿对两位嫡孙大声笑道,他们听后也不知如何回应,干干地杵在原地默不作声。眨眼间,萧老太爷脸色铁青,“啪”的猛拍下扶手,紫檀木雕花椅应声断了一块,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你可知道这府里死的是谁?是我的儿,是我的心头肉啊!你以为就这么好唬弄吗?!”萧老太爷一边捶着心口一边哀声说道,苍老的声音像被磨过般嘶哑低沉,丧子之痛把这铁汉子变得与常人无异,硬朗霸气的脊梁也不由垮了下来。卿卿见之不忍伤他,却不得不将这笔帐说清楚。
“那萧老太爷又可知道,我哥被你儿子给害死了!他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难道他的命就贱,他就该白白去死吗?!”
卿卿冷声质问,那气势竟是分毫不让。萧老太爷满脸通红,刚欲开口又忍不住咳嗽,萧清奉上茶盏,他却摆手摇头不想再喝。
“所以你就弄来□□害他是吗?”稍稍顺气,萧老太爷又开口问道,声音比先前更哑了几分。
“确实,不过我没害着他,否则我也不会如此不堪。”
此话听着有理,萧老太爷微微一顿,又问:“那你哪里弄来的□□?”
“府里这么大,弄点毒老鼠的玩意还不容易?可惜我当初没能毒死他,不过好在老天有眼,这么快就将他收去了……”
萧老太爷终于怒不可遏,直指着她大骂:“放肆!好你个贱婢……”
话音未落,他就弯腰猛咳,看模样是病得不轻。萧清赶忙替老太爷拍背顺气,站在另侧的萧涵不由大怒,只吼一声:“来人,掌她的嘴!”
话音刚落,侍卫便冲上狠狠地掴了她两掌,这两掌极重,只差没把她的脖子煽断。这时,萧老太爷却发话说:“嘴打肿了还能问得了话吗?给我退下!”
侍卫拱手领命,忙退到一旁。卿卿头晕目眩,两耳嗡鸣,差一点扑倒在地,她咬住唇硬是挺住身子,犹如磐石扎地不动。缓过神后,她笑着说:“老太爷觉得我说的不对吗?,他害死我哥哥,背地里又做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这瞒得过世间,瞒不过天地。我一介女流斗不过他,但老天爷看着,时辰到了自然会报,谁也逃不了。”
“那你觉得你能逃得了吗?在萧家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你这不要脸的贱婢与亲兄私/通、毒害夫君,如此有违天理的事你竟然都做得出来?事到如今,不但不知悔改,还震震有词,你以为萧家对付不了你这条贱命吗?”
“萧老太爷的意思是我把老爷害死了?我被押在水牢,锁链缠身,如何去害他,若真能害得了他,他早就死了!”
“你当然做不了,若有人与你接应这便难说。”
“为何老太爷一口咬定是我所为?难不成你以为我有三头六臂?呵呵,那您太瞧得起我了。”
“没空与你耍嘴皮子,老实交待,奸/夫是谁?!”
“奸/夫?”卿卿冷笑,不由抬头望向萧涵,眼中之意不言而喻。萧涵暗自吃惊,隐隐有些心虚。萧老太爷与萧清不禁侧目却见他神情僵硬,心中难免生疑。看到他们二人眼露怀疑,萧涵不禁心生烦燥,冷目一瞥,寒声说道:“别来诬蔑我。”
“我有诬蔑过你吗?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说半句含半句,这更加令人想一探究竟。萧涵愤懑不已,忙对萧老太爷鞠身解释:“她信口雌黄。祖父,您千万别听她挑唆。”
“我没挑唆,脐下二寸有块胎记,萧老太爷看过便知晓。”
话落,萧涵脸色突变,整个人僵在那儿一下子没了声音。萧清转头看向他,目光阴冷刺骨,过会儿他却在老太爷耳边嘀咕:“哥哥光明磊落,绝对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定是她从别人口中套出来的。”
萧老太爷听后微微颔首,不过看起来仍半信半疑。卿卿又道:“若说奸夫,只有他一个。定是老爷知道那日他辱我,他怕东窗事发,就下毒手杀了他。”
话落,卿卿两眼泛红,泪光盈盈,真像确有其事。萧老太爷历来最恨淫/乱之事,卿卿所言又正中戳中他的恨处。被人一口死咬,萧涵再怎么着也是脱不了干系,他没想到这女人竟然会如此无耻,连名节也不想要了,定是要将他一同拉下水。他恨得咬牙切齿,可是表面仍装作若无其事。
“你再怎么诬赖都没有用,你以为我们会吃你这一套吗?”
“诬赖?为何我别人不诬赖,偏偏要诬赖你?!大少爷真是好记性,大概你已经忘了如何将小姐替身婢女彤儿弄死,还假传郡主的话将人骗到书斋,你们萧家人都是道貌岸然,骨子里却淫/乱不堪。”
卿卿说得震震有词,一字一句将萧涵假面具剥开。萧涵脸色惨白转眼又涨红了脸,他再也沉不住气,直接拔剑相向并且愤然怒骂:“你这淫/妇,竟然敢血口喷人,看我不杀了你!”
萧清见状大吃一惊,连忙上前几步,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剑夺下。
“哥,别冲动,你可别中了她的奸计。”
“把剑还我!你该不会还在坦护这贱人吧?!”
……
两人争执不下,卿卿看着突然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拍手叫好。“萧老太爷,你觉得这戏好看吗?他是想杀人灭口呢。”
萧老太爷眼角抽搐,脸色又是奇差,他望着底下乱糟糟的一团,不由怒声喝道:“住口!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显然,他有意遮住家丑。听到老太爷出声,萧涵与萧清自觉言行不妥,连忙退到他身侧,紧低着头面露愧色。
萧老太爷摇头轻叹,沉思片刻便有气无力地轻声说:“今天是祥之的头七,素闻他向来宠你,如今他一人在下面难免寂寞,你就陪他去吧。”
卿卿听后笑得凄凉,不禁伸手摸了下被毁掉的半张脸,渐渐地湿了眼眶。
“成王败寇,如今我便是砧板上的肉随你们处置,但在这之前有些事必须要说清楚。”
“什么事?”
“和老爷有关的事,但是我只能告诉一个人。”
话落,众人疑惑重重,萧涵与萧清面面相觑,似乎想看穿彼此心事。萧老爷已无耐心,自觉被这女子牵着鼻子在走,可是对她这番话又非常好奇,如同猫抓心痒难耐。或许他是被悲痛压得无可奈何,沉思片刻,竟然会开口问道:“谁?”
“萧大公子。”
萧涵一听马上拉下脸,咬牙霍霍,冷目而视。“这又与我何干?”
“与你无关,但我只是想告诉你罢了。萧老太爷,你们这三个堂堂正正的男人,该不会怕我这弱女子吧?”
这话听来刺耳得很,有些让人脸面无光。萧涵被她摆了一刀,颜面尽失,退进似乎都与“奸/夫”二字沾了点关系,踌躇半日,他便走上前去,正声而道:“你不必装成如此模样,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既然你说与我爹有关,那就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吧。”
“靠近些,靠近些我就告诉你。若你不想让我把罪证拿出来的话。”
“罪证?我有何罪证在你手中?!”
“那天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卿卿一字一顿,含恨而道。萧涵心里咯噔一下,可面上仍然镇定自若。所有眼睛都在盯着他,萧涵自觉坦荡又往前靠近了些,卿卿用袖子捂住嘴咯咯直笑,挑起柳眉揶揄道:“萧大公子该不会在害怕吧?”
萧涵骑虎难下,见萧老太爷点头他也就走到她面前。卿卿起身站直,然后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小声轻问:“那天,我无意摔倒之后你对我做过什么?”
萧涵勾起唇角冷嗤一声,正欲开口,卿卿忽然从抽出袖中长针,狠狠扎入他的左眼。萧涵躲闪不及顿时天昏地暗,他狂叫着捂住伤眼,痛得锥心刺骨,无色清液溢出他的指缝转眼就湿了手背。
众人愕然,有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萧涵就像怒极的狂兽,咆哮着击出一掌,卿卿没有逃开,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整个人弹出去,直接砸向那扇雕门。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声惊天巨响,内堂大门四分五裂,残渣碎片如飞雪般袭卷散开,这股真气冲得人不敢妄动,一只大手就在这万雪齐舞中轻稳地托住娇小柔弱的身躯,一勾,一拢,一转身,玄氅如同鹰翼展开落下,柔柔将她紧裹其中……
(待续)
第41章 逃出升天
在看到萧涵袭来刹那,卿卿只当自己是死的,这一刻魂魄出窍,身子似被轻风托起一点也不觉得疼。朦胧之中,她看见了哥哥,看见他张开双臂似要将她拥入怀中。她笑得可人,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伸手相迎。
“哥……哥……”
卿卿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轻声呢喃,两手微抬像是要抓住什么,萧墨刚想伸手,那只苍白柔荑便无力垂下。一丝希冀稍纵即逝,千山万水昼夜奔波,好不容易回到这里,可小妹却没能看他一眼。她轻若无物,脸色惨白如霜,昔日花容消失殆尽,惟独耻辱的“奴”字格外触目。这“奴”字犹如烙印深深烙在萧墨心头,不知不觉烫红了他的双眼。
“卿卿。”他轻唤,她已然听不见。
死般的寂静随那最后一缕粉尘落定消逝。众侍卫回神之后纷纷举刀杀来。萧墨凝神而望,心疼地抹去小妹嘴角的血红,又捋齐她耳鬓散发。“哗!哗!”几道银光闪过,他仍在原地纹丝不动,侍卫却如同泥塑,微定片刻坍垮倒地。眼前,墨般的色如地狱幽冥将这华堂变得阴冷压抑,倒在地上的侍卫眼突口张,已经气绝。他站在尸堆之上,冷目而视,鬼魅的眸与他手中血刃一般鲜红欲滴。
萧清微怔,只觉得一股煞气扑面而来,令他不禁抖擞。原来这人就是卿卿的兄长,是她一直念着的人,可画中仙、书中玉似的人儿却如同修罗鬼刹染着一身暴戾杀意,多看一眼都不由毛骨悚然。此时,受了伤的萧涵已被扶下,堂上只剩他和萧老太爷,一时间,萧清失了分寸,武绝对不是他的强项。
萧老太爷见侍卫倒下方才缓缓抬头,看着地上那片尸体他不由哼笑,随后望着萧墨低声道:“你果然没死。”
这声音极缓极轻可是异常犀利,好似绵中带针,杀人不见血。厚重的内力使得萧清不得不后退,而萧墨却如沐春风,无动于衷。
“你们没死,我怎么能死?”
这般嘲讽与卿卿刚才的口气如出一辙,萧墨看着萧老太爷毫无惧色,眼中只有将他碎尸万段的恨。他为萧家出生入死,宛如鬼魅见不得光,而他们却痛下毒手欲将他至于死地,甚至连卿卿都不放过。看到小妹被折磨成这样,他如何放下心中恨意,又如何放过这群衣冠禽兽?!想着,萧墨不由握紧手中血刃,剑锋一闪,寒光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