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错了,我不该凶你的……我知道昨天是我不对,今儿特地来认错的,刚才我也不是有心的,你别生气,我以后不乱发脾气了。哥……你不要走。”
卿卿低声下气开口认错,话说一半眼泪又落了下来,就像摇首乞怜的狗儿泪眼汪汪。萧墨心抽了一下,眉头又紧锁起来,看着她的泪颜忍不住上前,想要伸手抚上却没勇气抬手。
“哥没生气,哥只是有事要离开。”过半晌,他才缓声说道,声音犹如落水沙砾渐渐地往下沉,沉到最后消失不见。
“有什么事呢?有什么事非不说一声就走呢?我可是会担心死的呀。”
“这事以后告诉你。卿卿你得听话,好好地待在春娘这里,她不会亏待你的。”
“我不要!”卿卿叫着扑到他怀里,两手紧拴住他的腰际,埋首于他的胸膛,触到他的刹那心中火焰便灭了下去,灼热的痛消失不见,丝丝暖意淌入心田。“要走就带我一起走。你去哪,我就去哪儿,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求求你了!我会听话的。”
卿卿凄声哀求,萧墨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不希望死在小妹面前,但又舍不得离她而去,进退都是绝路,去留都是两难。他想要安慰,刚要开口两眼一黑顿时头晕目眩,他咬牙硬要挺住,瞬时又是一阵耳鸣。五月红发作了,比他想像得快,萧墨一把将卿卿推开,要将她赶出门外,却一下子撑不住摔倒在地。卿卿见状惊慌失措,连忙跪趴在地,伸手摸上他的额头凄声叫着哥哥,然而萧墨没有反应,脸色惨白如霜,连唇也跟着泛白。春娘闻声从外走了进来,一见如此也是六神无主,连忙叫来几个男丁将萧墨抬上床榻。
第48章 一线生机
萧墨一直没醒,昏昏沉沉地喃喃低语,身上的汗如同雨下转眼就染湿床褥。卿卿守在床头,不停地替他擦汗,眼泪都急了出来。她知道哥哥这段时日身子不适,也曾劝他去看大夫,但他总是随口敷衍,没曾想说倒就倒了。春娘也守在房内,一会儿端水一会儿换被褥,还要吩咐下人楼里的事,忙得就像车轱辘不停地转。见哥哥不转好,卿卿就想去找大夫,春娘却一把拦住,低声轻气地淡然说道:“别找了,你还是多陪陪他吧。”
听这意思似乎是说哥哥快不行了,卿卿当然不会信,马上拉住春娘的手不停刨根问底。春娘蹙起眉欲言又止,她看下萧墨又看看卿卿,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出实情。
“你哥是中了血盟的蛊毒,怕是时日无多。他不想让你担心,所以不让我说,本来今天他是要走的,只是没想到毒这么快就发作了。”
她的声音平静无绪,像是看惯世间沧桑后的沉淀。卿卿怔在那儿,不自觉地扯起一抹扭曲诡异的僵笑,她不信!不相信哥哥就这么死了,他们跋山涉水千辛万苦才到这里,好不容易过上安稳日子,他竟然要走了,而这一去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她想起前些日子,哥哥明明累极还和她聊着笑着,还有那天他拧着眉满头大汗却仍牵着她的手陪她到处逛,他笑得牵强,走得也慢,而她以为他是不甘愿……无法言语的痛撕裂全身,心底里有东西裂开了,她捧着心捏紧了衣襟泪如雨下。
春娘没有安慰,而是默默地退到房外关上了门。卿卿看着病榻上的哥哥忍泪吞声,心里只怪自己不懂事,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和他发脾气。“哥哥……哥哥……”她一遍遍轻唤,可床上人儿仍然没有反应,他满是粗茧的手冷得刺骨,似乎都能将她的泪冻结成冰。卿卿不禁伏上萧墨胸前贴着他的心嘤嘤抽泣,他的胸口也是冰冷的,微弱的心跳极轻极缓,仿佛累得跳不动了,她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挖出来放到他的胸膛里替他跳动、为他延命。
“哥,你别死……我不许你死……如果你死了,我也跟着你去,我会求阎王爷把我们栓在一块儿,来生我仍做你妹妹,我会为你搭桥铺路,为你雪中送炭,为你锦上添花,来补我这辈子欠你的!哥……求求你别扔下我……哥……”
卿卿把心都要哭出来了,泪已干,声已哑,她仍埋首在他胸前泣诉。突然,脑后一重似是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落到上面,卿卿一边抽泣一边抬头,眼前虚糊不清影影绰绰,焕散的目光许久落定却见一抹温柔浅笑,哥哥和以前一样轻抚她的头心怜爱不已。
“傻妹妹……哥没事……”他似乎耗尽全力,缓慢沙哑地吐出这几个字。卿卿的心被揪成一团,刺痛漫延全身,她直起身子硬是咬住伤痛扬起浅笑,眉间的忧愁却挥之不散。
“哥,好些了吗?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柔声轻问,双眼急切地注视他的神色。他的脸色仍是惨白,目光迷离不定没有焦距,像在一片空茫中找寻什么,卿卿伸手在他眼前晃动,他没有反应,两只手极为艰难地摸索着,嘴里还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卿卿仓惶落泪,马上抓住他的手贴上自己脸颊。“哥,我在这儿……我一直都在……”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双唇紧抿不想让要悲痛流出来。萧墨长舒口气像是安了心,他的手轻缓地摸索她脸上的每一寸,沿着眉眼鼻唇一点点往下游移,似乎是要记住妹妹的模样,哪怕去了阴曹地府也不会忘记。
“卿卿……你得好好过着……哥去去就回,别等了……”他话说得颠三倒四,眼睫无序发颤,看来已是神志不清。卿卿惊恐不安,忙凑上前贴近他俊美异常的脸庞,拿着湿帕按去他额上密汗。
“哥,你别说了,快点歇息。”她凄声低诉,心乱如麻,一时间又不知所措。萧墨松开手再次陷入混沌弥留之中,薄唇微微蠕动,不清不楚地念叨:“跑……快跑……哥替你拉着他……你快跑。”
“我就在这儿,这儿没人!”卿卿心里发急,两手紧紧地扣住他的大掌。他的身子在抽搐,看来痛苦不堪,可嘴里仍在说着:“我不会让爹爹卖了你,你是我妹妹,不管是不是亲生的,你都是我妹妹。”
这话如晴天霹雳,差得震得她魂飞魄散,卿卿以为自己恍惚听错,缓过神后迫不急待地又往前凑去,几乎把脸颊贴上他的唇。
“哥,你说什么?什么意思?”她切声轻问,烦乱的心又多添一笔焦虑疑惑,萧墨大渐弥留,气息紊乱不堪,他徒然抓紧她的手,大叫一声:“卿卿快跑……跑!!”
他竭力地嘶喊出最后一个字,突然像断气般软下身子。卿卿大惊失色,胡乱地探摸他的脉息,把耳朵贴上他的心口,可惜听不到心跳也探不到呼吸。
“春娘!春娘!”
卿卿踉跄冲到门处,打开门惊声尖叫。春娘闻声而来,进门看到萧墨顿时脸色一白,两三步走上前细探,过了半晌,她的眉头越蹙越紧,凝着一丝不祥。卿卿六神无主,恍惚不安,她突然跪倒在春娘脚边,抱着她的足踝凄声苦求。
“春娘,求你救救我哥,我知道你神通广大,一定有法子的,一定有法子的对不对?拿我……我愿意拿我的命来换,快!拿去!”
卿卿扯起自己衣衫似乎要拿把刀剖开胸膛,春娘连忙伸手制住,然后用尽全力硬是把她从地上拖起来。
“我不是阎王爷,你跪我没有用。先喝杯水定下神,我会想法子。”说着,春娘递上杯水,轻柔的声音依然悦耳,听来不焦不燥。卿卿哪有心思喝水,只想着能尽快救到哥哥,见杯盏伸来她便拿过一股脑儿仰头喝下,连气也不带喘,好似喝下这茶哥哥就能活了。
“我刚刚派人打听,他们说这一带有个神医,不过很少人知道他在哪儿,如今只听说过万聚楼的金爷曾见过那人,或许从他身上能套到些话,不过我与金爷有过过节,不方便出面,这事只能由你自个儿去了。”
话落,卿卿的双目如死灰复燃,瞬间亮若星晨,她连忙跪在地上朝春娘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连声道谢,紧接着起身冲出门外,可走了一半却不知聚华楼在哪儿,又不得不折回来找春娘。春娘只道:“你这样可不能去,还是换件男装吧,我让德保替你引路。”
卿卿听后点头如捣蒜,然后换上套合身男装,准备去聚华楼找金爷,走之前她又特意地看了眼哥哥,抓上他的手在他耳边说了句悄声话。目送卿卿出门,春娘又回到萧墨身边,坐在床沿伸手抚上他的额际,柔和目光留恋且不舍地停驻在他的脸上。
“这是没法子的事,我也想你活下去,你欠我的还多着呢。你这没良心的死男人。”
第49章 青洛公子
德保掌着灯急急引路,一点幽暗桔色浮在前方,颤颤巍巍若隐若现。晚上风大,吹来极冷,卿卿紧跟他身后走出了一身汗,明明很短的路却似在天涯海角,怎么走都看不到尽头。德保一边走一边嘱咐,他说金爷不太好惹,进去之后得多小心。卿卿听后猛点头,虽然不知如何才能见到他,但此时此刻也管不了许多,哪怕龙潭虎穴她也要去闯。
穿过两条街巷便到了聚华楼,这里同胭脂巷一样人声鼎沸,比过节还要热闹。德保在巷口就停下脚步,恭敬地拱了拱手说:“姑娘,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你进去后得多加小心,我会在这儿等你。”
德保指向巷边角落,卿卿深深道了声谢,然后转身走上前准备进楼。这时门里突然飞出一个人影,摔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到她的脚边,卿卿不由往后一退,还没定神两个彪形大汉就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将她推开,然后对地上那人拳打脚踢一顿烂揍,打得那人哭爹喊娘,鼻歪口斜。卿卿被吓愣了,待两大汉离开,她回头看看德保,德保摆手示意让她快些进去,垂眸思忖片刻,卿卿壮起胆子,咬牙跨门而入。门外两“门神”没有拦她,暗地里却相互递上眼色,其中一人颔首点头,接着就悄悄跟上。
原来这里是个赌坊,一进门就是乌烟瘴气,那些人围成好几堆吆喝着她听不懂的话,还有窑子里的娼妓混夹男人堆里嬉笑怒骂,摆尽风情。这么多人哪个才是金爷?她到处找,到处看,觉得所有人都不是,又觉得所有人都像,春娘并没说清楚,金爷长得什么样。
“喂!”
巡了几圈,一只手重重拍上她的肩膀,卿卿脖子一缩转过身,只见三个凶神恶煞正站在身后,看来不怀好意。
“怎么?小兄弟不玩两把?!”其中一人仰首问道。卿卿心头一颤,不由自主抿下嘴唇,她抬头看着这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掩住慌乱定下神说:“我是来找人的,找金爷。”
三人不约而同拧起眉,为首那人干脆大手一挥沉声道:“把他扔出去。”话落,两大汉便一左一右地架起她。他们的手硬似铁钳,纹丝不动,卿卿急中生智,用尽吃奶力气猛地甩开这两人,一下子匍匐在地号啕大哭,一边抹泪一边扯嗓子大叫。“家姐身怀六甲又得了重病,他不能不管不顾啊!男人可不能这么没良心,姐姐哟,你真是瞎了眼,怎么看上这种人啊。”
此话一出,三人呆若木鸡。卿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伤心欲绝,还时不时地从指缝中窥视众人神色,见这招管用,她便继续坐在地上哭闹演戏。片刻,头顶上传来一苍老男声,幽幽地道:“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段风流事?”
卿卿顿时收住哭声,像噎住似的“呃”了一下,她缓缓抬头看去,立在跟前的老者约七十有余,身穿祥云团纹袍,手持红木拐棍;鹤发童颜,笑容可掬,看来就像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家。他就是金爷?!卿卿心里咯噔,也不顾刚才扯的弥天大谎,三两步跪爬到他面前欲开口求他。谁知话还没出,那金爷便拄着木拐冷冷转过身并扔下一句狠话。
“把他手脚跺了扔山上去。”
话音刚落,还没待她反应,三名大汉就齐齐围上,一把擒住她娇小单薄的身子。卿卿挣扎大叫,一下子扑上前用力抓住金爷脚踝,老金爷一个趔趄差点摔了跤,旁边见状连忙恭敬扶上,半点都不敢怠慢。
“别走!我是来找你赌的,你敢不敢?!”卿卿咬牙低吼,话落底堂顿时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惊讶、嗤笑、鄙夷、恐惧……各形各色。
金爷缓缓转身,两眼微眯,手中木拐叩叩叩地磕着地,不缓不慢却极其有力。“你拿什么和我赌?”
卿卿身无分文,也无任何贵重之物,想了一会儿,她咬牙狠下心肠,低声而道:“其它不多,贱命一条!”
听了这话金爷双眼微亮,其余人全都低下头,不知是恭敬还是害怕。卿卿见状抬头直视他精矍双眸再次逼问:“你敢不敢?!”
“把她带上来吧。”
金爷提起木拐挪开抓住他脚踝的细手,然后一步一顿朝二楼走去。大汉将卿卿从地上拎起,毫不客气地提着她衣襟,连拉带拽将她带上二楼,用力扔进某个房内。“嘭”的一声,卿卿摔得头晕眼花,她咬着痛踉跄爬起,抬头时金爷已正身坐在面前,一张长桌隔在他们中间,桌上都是她看不懂的玩意儿。
“赌什么,你自个儿选个吧。”
上了赌桌,金爷就像变了个人,一张老脸肃然寡笑,不禁令卿卿心生寒意,在众赌具中她只认得骰子,她一边揉搓痛处一边上前,然后拿起三个骰子重重扣在桌中央。
“就选它!”
金爷颔首浅笑,拿起骰子在手中掂量,两眼似不经意地打量她。“小丫头,你今天来是故意砸场?还是别有企图?”
卿卿一个冷颤,不禁伸手摸下脸,出来时刻意装扮没想这么容易就被看穿,不过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想着也就释然,她拱手正色道:“金爷好眼力,今天我来是想打听一位神医,不知金爷能否告知?”
金爷听后静默片刻,不紧不慢地将旁边金碗移至中间,然后把手中骰子扔进碗里。
“先赌,若你赢了再说。”
“怎么赌法?”
“比大小。”
“那好。”话落,卿卿垂眸想了会儿又道:“素闻金爷赌技高明,我当然比不上您。不过我有两手两脚,眼耳口鼻,再加上条贱命……不知金爷能否赏脸与我赌九局?”
金爷点头。“可以。你先。”
卿卿闻后暗松口气,她有九个机会能问到神医下落,无论如何也要赢上一盘,想着便伸出手抓起碗中骰子。手心汗涔涔的,额上也全是冷汗,正当准备掷骰时,房内突然响起一阵清笑,差点把提到嗓眼的心肝拎出喉咙口,她不自觉地收手,侧头往旁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