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女无忧——今夕何如
时间:2018-04-06 15:46:14

  文珏对上丽娘的眼神,脸不由发热, 咬唇朝丽娘挥了挥手,示意她走到前面去替自己看着点,别有人来了都不知道。
  丽娘为难地朝外面走了几步,站在能看见前后通道的地方。头一次做起望风放哨的活儿,不由她不心惊胆战。
  文珏耳听得里面娘亲说起那日进宫的事,才知原来太后娘娘在替阿姊与刘公子撮合亲事。可是娘亲为何要对怀轩表哥说这些啊!她真是不明白!
  再听下去,怀轩表哥说那个刘公子偷偷跟着阿姊,她吃了一惊,顿时忘了紧张,一心听他说当时情景,无意中离窗户越来越近,听见娘亲与阿姊谢他,又听见娘亲挽留他在家用晚饭,她急切想听到他回答,不由自主地向前凑近过去,却忘了自己已经离窗棂极近,这一下额头就撞了上去,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咚!”
  堂屋的窗关着,虽然这一下只有丽娘看见了,文珏的脸却刷得一下红透了,她真恨自己总是在怀轩表哥跟前笨手拙脚的,老是出丑,净干蠢事!
  娘亲在里面问了声:“谁?”
  文珏没脸回答,急忙转身跑开。
  卢筱猜到是文珏,只是没点破而已,推窗一看,就见远处一抹银红的背影匆匆消失在廊子尽头,后头跟着慌慌张张的丽娘。她低低叹了口气,关上窗转过身来时,已脸带微笑:“又是栀子,它从高处跳下来时在窗上蹬了一下。”
  文玹亦心知方才多半是文珏,但当怀轩的面她又怎会说破,便顺着娘亲的话笑嗔道:“它这段时日越发调皮了,就爱吓人一跳。”她看向谢怀轩,解释道,“栀子是我养的猫。”
  谢怀轩点点头,关于她的事,他每一件每一桩都记得清清楚楚。
  卢筱再次重提方才的邀请:“怀轩,天色已经不早了,你就留下用晚饭吧。”
  谢怀轩本来是想推辞而去的,可他望着文夫人殷切而真诚的双眼,突然改了主意,微笑着应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文玹不由一怔,看了眼谢怀轩,再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娘亲。
  ·
  文珏慌慌张张回到东小院自己屋里,压低声音叮嘱丽娘决不可将她偷听的事告诉娘亲与阿姊,特别是怀轩表哥!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急着跑去镜前察看额头上撞击窗棂的地方,只见那里的肌肤红了一道印子,且还开始肿了起来!
  文珏万分懊悔,这下她要怎么才能瞒住自己方才偷听的事啊?万一怀轩表哥答应留下用晚饭的话,她本来能与他同桌用餐的,可带着额头上这条肿痕,她要怎么去见他?他只要一见这道红痕就知道方才偷听的是自己了!
  房门外传来轻唤:“阿珏。”
  文珏一惊,阿姊找来了!她大声道:“我不饿,我先做今日的功课,晚饭晚些时候再用。”
  文玹好笑又无奈地摇摇头:“阿珏,我不是叫你去用饭的,我有话和你说。”
  文珏只是不肯开门:“阿姊你说就是了。”
  文玹嘴角一弯:“你真的要我在门口大声说吗?”
  文珏又是一惊,阿姊知道是她偷听了?她示意丽娘去开门,自己则躲到屏风后面,坐在踏床上,背靠着床沿。
  文玹进屋,时近黄昏,屋里又没点灯,显得有些昏暗,她第一眼没瞧见文珏在哪里,便看向丽娘。丽娘朝屏风后面努了努嘴。
  文玹绕到屏风后,见文珏抱膝坐在踏床上,便走近去,仔细看了看她脸上,昏暗光线下,只见她额头一角微微浮起一道肿印子,便已经了然于胸。
  她回头问丽娘:“怎么不给二娘用冰银勺敷着?”
  丽娘慌忙道:“二娘这是,是才在屋里撞上的。奴这就去拿冰。”
  文珏只是闷声不吭,把头在膝间埋得更深了。冰敷又有什么用!这么清楚的一条印子不是这一时半会儿能消下去的。
  文玹点起灯,屋里便亮堂起来。文珏索性把整张脸都埋进双膝之间。
  少时冰块与银勺取来了,文玹轻声道:“阿珏,抬头。”
  文珏不肯动。文玹轻轻叹了口气,姊妹俩本是亲密无间,但自从阿珏拦下怀轩的车,被娘亲罚了家法之后,她对自己就疏远了许多,总是能避开就避开,即使同乘一辆车,她也不怎么与自己说话。
  “阿珏。”她问道,“要不要剪个刘海试试?”
  文珏讶然抬头:“什么剪个刘海?”
  彼时只孩童还有额前垂发,文珏自从留头之后,就把所有的头发留长,梳头时全部向后梳,分作两边盘起来,光洁饱满的额头一无遮拦,那道红印在明亮的灯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文玹对她解释了什么叫做刘海,文珏拧着眉毛道:“这不是和我小时候一样了么?”
  文玹微笑道:“这样能遮住额头呀。”
  文珏犹豫了一瞬,在显得幼稚像个孩子与被发现偷听之间,其实并无多少选择余地,她默默点了点头。
  文玹便把她头发解散,梳顺,叫她闭起眼睛。文珏的双眸又大又圆又清澈明亮,脸蛋虽然还带有几分圆润稚气,下颌却已经有点显尖。文玹决定替她剪个厚厚的齐刘海,长度直到她眉间,将额头完全遮挡。她用梳子划分出一块前额发,用剪子剪短,剪短内层,让刘海自然向内弯曲,再稍作修剪,让发梢显得自然。
  丽娘过来,替文珏把脸上的碎发清理干净,再将其余披散的长发重新梳成双丫髻,插上珠翠花钿。
  文珏急不可耐地对镜一照,发现不但额头红痕被完全遮住了,且被阿姊精心修剪出来的“刘海”其实与儿时的垂髫完全不一样,不但别致,还显得双眼特别水亮,特别好看。
  女儿家哪有不爱美的,显贵家族的小娘子尤其喜欢在发式与首饰服饰上标新立异,出奇制胜,即使是双丫髻或是双螺髻,也能变出许多花样,女学里同堂的小娘子时常会梳个新发式到学里,引发一阵热议,若是好看的样式,立即便有人跟风仿效,可却从没人剪过这样的“刘海”。文珏见了自己镜中模样,不觉心生欢喜。
  文玹笑问她:“好不好看?”
  文珏点点头,她其实一直都知道阿姊是真心喜欢她,也是真心待她好,才会放心让她替自己剪头发。
  她转头看向文玹,诚恳地道谢:“阿姊,多谢你。”
  文玹见她神色欢喜,不复之前愁色,心中亦松了口气,却见她明若春水的眸子忽然一黯,羽扇一般浓密的睫毛便垂了下来,小声地问道:“阿姊,你生不生我气?”
  文玹诧异地望着她:“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文珏轻声道:“要不是我告诉娘亲你和孟公子见面的事,娘也不会让咏夏一直跟着你了。阿姊,对不起,那天我不该不说一声就从女学偷溜出来的,害你们着急找我,一直找到天都黑了……”
  她起初没看出来,还以为娘亲是多给阿姊一个女使使唤,后来才发现咏夏从来不离阿姊身边,且只要有孟公子在阿姊身边,咏夏就特别留神地看着他们,她这才琢磨出娘亲把咏夏给阿姊的用意来。
  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愿与阿姊多说话多见面,并不是因为她嫉恨阿姊。甚至她每次见到阿姊,心中还会觉得愧疚。
  而且每回见到阿姊,她都会想到怀轩表哥,想到他说心中已有喜欢的人了,他虽未明说,可那个人就是阿姊啊!她一见阿姊心中就觉难受无比,这才一直避开她。
  文玹听她这番话,才知小丫头并不是记恨自己,她只是又愧疚又伤心,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自己才好,才会一直回避。她微笑着摇摇头:“娘亲早就知道我与阿裴之事,让咏夏跟着我是迟早的,不能怪你。”
  “可是啊,你那天偷跑出去是真不应该,若只是我或其他人白白奔忙一场也就罢了,这都是小事。可万一你要是拦车伤着了,或是怀轩因为你受伤了,又或是你没能见到怀轩,反而遇到坏人的话……你做得最不该的就是不爱惜自己!”
  文珏惭愧地点点头:“阿姊,我记住了。”
  “行啦,这些话我也不多说,你能牢牢记在心里就好。你还有功课要做吧?我回自己那屋了。”文玹站了起来。
  文珏吐吐舌头,调皮地笑道:“我方才说有功课是假的,今日学里留的功课少,我已经做完了。”
  文玹好笑地瞥她一眼:“就知道你是找借口!”
  姊妹俩把话说开了,原来的心结与隔阂也消除了,都觉得心情也轻松起来。文珏方才撞到后窗,最想听见的那句答话没能听到,便问:“阿姊,怀轩表哥走了吗?”
  文玹轻轻摇头:“没走,娘亲留下他用晚饭。”
  文珏心头一喜,又看向文玹,欲言又止。
  文玹见她那对乌溜溜的眼珠子骨碌碌转着,直对着自己看却不说话,稍一思忖便猜出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我不去前头用饭,今天我一早就出门办事,夏先生那儿虽然请了假,可她留了许多功课给我,不抓紧些做不完呢。”
  文珏舒了口气,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不好,嗫喏道:“阿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也去一起用晚饭好了……”
  文玹浅笑着摇摇头,虽说怀轩好意上门提醒,他又沾亲带故的,娘亲留下他用晚饭也是人之常情,可她总觉得娘亲似乎另有用意。她更没想到怀轩竟然答应留下了!
  既然她无意于他,又何必给他留下希望,她避开他不仅是为了文珏,更是为了他好。
  ·
  刘嘉懿跟着孟裴回到内城,既知自己上了当,他便吩咐车夫,不要再跟着前面那车,下一个道口便转弯回国公府去。
  孟裴的车却突然停下了。
  刘嘉懿一楞,急忙吩咐车夫加快从他的车旁边过去。
  前车的车帘一掀,孟裴从上面一跃而下,接着便朝着刘嘉懿的车走过来,眸光冷冽凛然,如寒星赛玄冰,竟像是能穿透车帘一般,牢牢锁住车内的刘嘉懿,让他不由自主心惊肉跳。
  车夫见状,颤颤巍问道:“公子?”
  刘嘉懿眼神一厉,咬牙道:“别停!冲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栀子:每次都是我俩背锅……
  阿虎:别提了,猫的宿命……
  栀子:哥,你嘴里咬的是啥?
  阿虎:要吃自己抓去。
  栀子:这不是隔壁张娘子家里养的画眉鸟吗?
  阿虎:……
  阿虎:给,分你一半。
  栀子:三分之二。
  阿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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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车夫大吃一惊:“公子, 前面这不是端王二公子吗?”
  刘嘉懿吼道:“你敢违令不遵?我叫你冲过去!照做就是!他难道不会躲开吗?”
  “是!是!”车夫不敢明着违逆,口中唯唯诺诺答应,但也不敢让马匹加速往前冲, 趁自家公子不留神的时候, 还悄悄收紧了马嚼子。
  刘嘉懿看着马车不快反而渐渐慢了下来, 心火一起,自己爬上车夫所坐的辕座, 抢过车夫腰间的马鞭, 狠狠抽了马背几鞭子。拉车的马匹本已慢了下来,屁股上一吃痛, 又撒开蹄子拼命跑了起来, 径直向孟裴冲过去。
  车夫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公子, 使不得,使不得啊!”
  孟裴一挑眉,眸中寒光更盛,他不躲也不闪,就站在路中央,马车疾驰方向的正前方。
  刘嘉懿咬牙死盯着车前的孟裴,不断抽着马背, 他就不信孟二郎不怕死, 他不是学过武么?他定然是想拦到最后一刻再躲开, 就看谁最先服软!他就不信孟二郎不会躲!
  车夫后背上渗出一层油汗,手心也是滑腻腻的,心中暗暗叫苦, 只是马鞭在公子手里,他只能一叠声地相劝,刘嘉懿却似充耳不闻。
  马车疾驰,马与人的距离迅速缩短。
  刘嘉懿的小厮可吓坏了,真要出了事,公子也许不会有什么大碍,他们这些随行的仆役就要倒大霉了!定然会落得一个奸奴撺掇主人的罪名,被打都是小事,就怕性命难保啊!
  他惊慌地扯着刘嘉懿的衣袖,急切地劝道:“公子,公子!他不让开啊!真要撞上啦!真要出人命了,端王爷怎么可能放过你啊!”
  刘嘉懿心底一寒,终于叫道:“停!停车!快停下!”
  车夫急忙高喊“吁——”因为情急声调都显尖利,同时他不断收紧马嚼子,奈何这两匹马被刘嘉懿狠狠抽过鞭子,吃痛之下发狂疾奔,跑得兴发,一时半会儿哪里收得住?!
  可车前的白衫郎君却如屹立崖边的雪松般巍然不动。眼看就要撞上了,刘嘉懿绝望地朝着他嘶吼:“让开啊!停不下来了!”
  车夫亦大喊:“马疯了!快让开!”
  孟裴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奔马,眼看着喷着炙热鼻息的马首离他不过尺余,高高扬起的马蹄亦到了他身前。他骤然一个侧身,立身于两匹马中间的空隙,疾伸右手,握住了横架于两匹马颈上的粗长衡轭,上身随马匹前冲之势向后仰倒,双足用力蹬地,顺势腾身而起,半空中一个翻身,马匹仍在向前疾驰,他已越过马背与辕架,直接落在在了刘嘉懿的车前辕座上。
  刘嘉懿惊恐地尖叫一声,急忙转身朝车内逃,却哪里来得及逃进去,当即被孟裴掐住脖子,猛然按倒在辕座的坐板上,脑袋撞在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重响。
  同在辕座上车夫吓坏了,手足无措,按情理他该赶紧救自家公子,可眼前这位端王二公子他更惹不起啊!
  孟裴冷冷看他一眼:“快把车停下,别伤了路人。”
  “是,是。”车夫咽了口口水,不再看被他按在坐板上的自家公子,用力收紧马嚼子,口中不断呼喝,终于让马慢慢停下了。
  刘嘉懿的头狠狠撞了一下,眼前金星直冒,耳朵里嗡嗡作响,但这都比不上被死死掐住的脖子让他恐惧,他只觉气都透不过来,想呼救却叫不出声,想挣扎却全身无力,捶在孟裴身上的几拳都和敲背按摩差不多,双脚乱踢乱蹬,几乎都踢在车夫身上。车夫一边控制马车,一边躲着公子的飞脚,心中叫苦不迭。
  孟裴嘴角微弯,子夜般深黑的瞳仁中却毫无温度:“刘大郎,你想撞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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