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女无忧——今夕何如
时间:2018-04-06 15:46:14

  孟裴语气淡淡:“我不能躲,不能让。欺软怕硬之人,只有比他狠,比他强硬,他才会真的害怕到骨子里,才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痛。我若是从旁让开,他会觉得我也会害怕。一旦他觉得有机会了,就还会再欺上来。”
  就如小时候,母亲要他谦和隐忍,不要锋芒毕露,凡事尽可能让着长兄。若他一开始就装傻子也就罢了,可他已经露了才,若是孟赟觉得他软弱可欺,反而可能下更狠的手。他索性反其道而行之,行事任性,为人疏狂,屡屡出错,因此接连被父王重罚过几次。孟赟虽然轻视他,认为他难成大器,却也不愿轻易招惹他。
  文玹却不以为然道:“你从旁跃上车之后一样能按着他叫他害怕啊!他哪儿是你的对手?”
  孟裴只道:“你不会懂的。”
  她在山寨里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夺嫡的嫌疑与各种阴谋猜忌,自小被呵护宠养着长大,即使山寨里衣食粗陋,张大风只会给她最好的,小酒事事以她唯马首是瞻,寨子里诸匪尊她为少当家。及至回到文家,家中亦是一片安详和睦,她何曾体会过这种尔虞我诈,步步算计?
  他这句却把文玹惹毛了,她瞪着他连珠炮般道:“我不会懂?你我成长的环境大为不同,也许我不能完全体会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懂不懂我呢?我为何会劝你,我为何在意你是正面冲上去还是从旁跃上车?我是担心你会受伤!我是害怕失去你啊!遇见这种情况,我倒宁可你是个胆小怕事的公子哥,纠集一群侍卫上去把他打一顿,自己呆在安全的地方指挥就行了!”
  孟裴一怔,看向她的目光却变得柔和起来,轻声笑道:“这不是和孟赟一样了吗?”
  文玹气恼道:“你还说笑!我是认真的啊!”
  他轻轻点头:“我答应你,以后定会好好爱惜自己,不到迫不得已不会以身犯险。”
  文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这话我半分也不信。”他何时肯听过她劝,还不知有多少事情瞒着她不肯告诉她,美其名曰不愿让她担心。
  孟裴笑了:“你不信却要逼我答应你?”
  文玹低叹口气,凝视着他俊朗绝美的面容,轻声道:“你若是认为该做之事必做之事便去做吧,只是你要知道,你若受伤,我会心疼,你若出事,我会悲伤痛苦。只要你牢记这一点,在做决定之前想一想,为了我珍惜你自己,行不行?”
  他亦凝视着她,眸光深沉,却又温柔宛如月夜静海:“好。”
  作者有话要说:  文玹:我家裴郎惯会下黑手,又心机,下黑手不会留后患。我只是心疼……
  孟裴:阿玹,你心疼我受伤么?
  文玹:(你不是瞒着我不让我知道么)我特心疼小时候的你,是怎么长大的才能长得这么腹黑?
  孟裴:……莫名就不觉感动了。
  文玹:你到底是怎么弄伤你自己的?
  孟裴:明明是刘大郎弄伤我的。
  文玹(瞪):白心疼你了。
  孟裴(笑):碰瓷机密不可外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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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两人说了会儿话, 文玹忽然对孟裴道:“你左手怎么了?”
  孟裴微笑:“没什么啊。”
  文玹盯着他道:“没什么就给我看看。”
  孟裴忽而低头轻笑一声:“你怎么猜到的?”
  文玹嘴角弯了弯:“机密,不可外泄。”
  孟裴抬起左手,宽大的衣袖滑落腕下, 露出修长匀称的左手, 薄韧的肌肤下, 隐约浮起几道淡青色经脉,毕竟是练过武的少年郎, 指骨比起只会舞文弄墨的少年要略微突出, 但因骨节匀称,皮下有肌肉的关系, 并不会让人觉得骨节突兀, 反而有种稳健有力之感。
  文玹看了一眼, 淡声道:“手心。”
  他依言翻过手掌,白皙的掌心中有几道清晰的掌纹,但吸引她注意力的是靠近掌缘的一道新伤口,一寸余长,颜色暗红。
  她心一颤,急忙托起他手掌仔细看了看,伤口较细, 也幸好不深, 不伤经脉, 又是在掌心一侧,好好养的话不至于影响手指功能,也不会留下明显疤痕。她抬眸狠狠地瞪他一眼, 心疼地问道:“怎么弄的?还疼吗?”
  孟裴摇头,被她又气又急地瞪着,手掌被她温软小手捧着,又听出她语气中的关切,让他不觉心旌摇曳,就连伤口都不觉得疼了。昨日情形下,他是觉得有必要带点伤,好让刘夫人心虚不敢来端王府告状,今日他却开始觉得受这点小伤,换回她这样对待,实在是值得。
  只不过这里是国子监门口,虽是清晨,已有不少学子陆续来到,而街边更是有不少的早点摊子,这会儿已经有不少目光留意到他们的亲密举动。三尺外的咏夏更是恶狠狠地瞪着他,只不过她长了张小巧的圆脸,五官又柔和,即使使劲瞪眼,也没多少威慑力罢了。
  孟裴轻轻笑了笑,把手抽回:“你不知我怎么弄的,又怎会知道我左手伤了。”
  文玹挑眉道:“你先告诉我怎么伤的,若是你说实话,我才告诉你怎么知道的。”
  孟裴见伤口瞒不住她,只能道出。昨日他在跃上刘嘉懿的车后,右手按住他脖子,又让车夫控马停车,侧身避开车夫与小厮视线,左手在腰间摸到腰刀,悄悄推刀出鞘,左掌掌缘靠上去一划,他这刀锋锐异常,轻轻一划便见了血,手掌上血管本就丰富,划破后他用力捏拳,鲜血便淋漓而下,这就拿来吓唬刘大郎了。
  文玹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嗔道:“既然有伤,为何不包扎起来?是怕被我发现?”
  孟裴笑而不语。若包扎,必要上药,她会闻到药味,而若是不包扎,只要不露出掌心,她就难以发现。但他为了不给她看出来,从下车直至方才,一直没有用过左手,她是如何猜知的?
  文玹朝他伸手,掌心向上:“药呢?”他为了瞒着她没上药,但身上肯定带着。
  孟裴右手取出怀中的药盒,放于她掌心。文玹用近乎命令的口吻道:“伸手。”
  孟裴乖乖伸出左手,她先替他涂上药,再取出一块不曾用过的干净丝帕,折成三寸许宽的条状,替他包扎起伤口,为不影响手指活动,避开拇指只裹了掌心有伤的一段,最后在手背靠近虎口处打结。
  她一边上药包扎一边说道:“你若是与往常一样左右手都用,我倒也未必会发现掌心内侧的伤口,但你一直不用左手就让人起疑了。下车时掀开车帘你平日惯用左手的,今日却是用右手掀帘。”包括他方才开玩笑捂住胸口做痛苦状时,也只用了右手,左手垂在身侧纹丝不动。若只是一回两回不一定能说明问题,但次数多了,就让她感觉他左手有问题。
  孟裴失笑摇头:“原来是我欲盖弥彰了。”
  忽闻钟声敲响,文玹无声低叹,她从未有觉得时间过得那么快过,尽管每天都能相见,可是每天都嫌时间太少,每一刻每一分都过得太快了。
  她抬头看向孟裴:“你进去吧,别迟了。”
  孟裴无言地点点头,笑着看了她一眼,转身朝国子监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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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九月之后,南方雨量减少,大水退去,洪涝结束,大多流民已经得到妥善安置,极少数聚众起事的流寇,也都未成气候。地方官员预先准备好了药物,用于防治疫病,对于尸首处理及时,也未造成大面积疫情。文成周依旧忙得早出晚归,文玹也只有通过邸报来了解这些时事。
  傍晚时分,文玹把写好的小楷拿去文成周的书房,不管他是否回家,这已成为每日雷打不动的事。
  卢筱替她开门,把钥匙留给她,自己去前院准备晚饭。文玹进了书房,却见白玉貔貅纸镇下压着张数张纸,正是文成周的笔迹,上面写着目前实施的青苗法的诸多弊端,并一一提出对应修正举措。
  文成周的书案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极少有写了一半的文书放在桌案上的情形,大概是昨夜写得太晚,今早又是一早上朝,才会把这些留在桌上。
  文玹不由拿起来翻阅,一时半会儿看不完便索性在桌边坐下,一页页地细细读过去。
  忽然外面进来一人,一身紫色襕衫,腰束玉带,面容清减而俊雅,正是文成周回来了。文玹抬头一瞧,便放下手中纸页,用纸镇压好,起身道:“爹,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文成周点点头,朝桌上瞥了眼,问道:“看完了?”
  文玹平时多与文成周谈论时政,前段时候他没那么忙碌的时候,她每日还会与他谈论邸报上的时事,听他这么问,倒也不以为他会怪自己看他写的策论,摇摇头坦然道:“才读了一半。”
  文成周缓步走到桌边,文玹之前读他这几页策论的时候,顺势就坐在桌后的圈椅上,见他过来,便从桌后走出来给他让开位置,他却摆了摆手,示意她坐回去,自己从旁拉过另一张圈椅坐下了:“你如何看?”
  文玹略作思忖后道:“我才看了一半,不过就前一半看来,青苗法初衷虽好,却因地方官员良莠不齐,或为政绩,或为谋求谋利,便反而损害民户,让民户深受其害。可青苗法虽然有种种弊端,却又有其利国利民之处,关键还是在于如何管住强制抑配与私下移用。可这才是真正的难点,若是多派官员去地方提举监督,虽然能减少抑配或移用,但各地那么多常平仓,要派多少官员去提举啊?这些官员的俸禄又是一大笔开支,何况这些官员到了当地,若是被当地官员腐化勾结,欺上瞒下,岂不是又无法起到监管作用了吗?”
  文成周微笑道:“你且看完全部再说。”说着便从案头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文玹重新拿起这份策论,接着看完,策论的后半部分是文成周提出的新法,关于她所提的问题,亦有对应的解决办法。
  那就是派专员提举常平仓,但提举官却不是固定提举一地或数地,每隔三个月便要改换地方,每个提举官以三年为限,任期结束后便回京城复职,而一旦发现上一任提举有隐瞒或谋私等渎职之举,便对其加以重罚,以最大程度减少腐败之举。
  她边看边觉得佩服,这是和巡按御史差不多的制度,但却形成常例,所用人员较少,且因其流动巡视,不在一地久留,地方官员难以与其结党勾结,而后来就任者随时能发现其前任渎职之处,也会迫使历任提举官员不敢轻易以权谋私。
  “若有此法施行,青苗法便成善法!”文玹不觉感慨,“可是……”她望着文成周欲言又止。
  文成周扬眉望着她:“有话当讲则讲。”
  文玹吸了口气,缓缓道:“此法一旦施行,便不能再强制抑配,而且常平仓贷出金额不再列为官员考绩,怕是会大大减少常平仓每年的收入,别说受此影响的各地官员会反对,就是圣上与其他朝臣也未必愿意。”
  常平此项每年上千万贯的财政收入,就是打个七折也不少了。文成周此法一旦提出,怕是会在朝中乃至全国激起惊涛骇浪。
  “你觉得不应改?”文成周凛然道,“少去的那些本就是不当之利,刮得都是民脂民膏,如今只是还之于民罢了。一国昌盛,先要民富,才有国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要长久载舟,便先要富水源头。”
  文玹摇头,望着他道:“我当然不是认为此法本身有何不对,只是此法一旦提出,反对者绝不会少。我是担心爹爹你啊!”
  文成周微微一笑:“这我当然知道,此法并非只有我认为当改,青州、莱州、随州、陈州……几十个州府的多位大人都力主此法应改。门下中书二省亦有许多支持者。”
  文玹点点头,要变法自然不能孤军奋战,文成周起个头,多位官员再纷纷上书支持,或是再来个联名上奏,因此才能推动此法变革。
  她微笑道:“爹,我也支持你!”
  父女俩相视而笑。
  文玹笑了会儿,轻声道:“爹,有件事还得让你知道。”她把前日崔六叔回忆起的,关于古二过往之事告诉了他,问道,“爹,我知道你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但你是否方便追查一下此案?”
  文成周却轻轻皱起了眉头,文玹心底略感失望,爹爹大概是不愿帮忙查这件案子。但转瞬就见他舒展眉头,轻轻点了一下头:“可以,各地刑狱重案都会送至大理寺审核,当年的案卷应有记录,查一下不费多少时候。”
  文玹松了口气却又有好奇:“爹你方才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文成周问道:“你对我说过,张大风下山打劫我那回,是古二打听到的消息?”
  文玹不由一怔:“是,本来古二打听到消息,有为富不仁无恶不作的贪官巨富路过邻县,义父这才去打劫的。只是没想到爹娘随行只两驾马车,亦无多少财物。只不过他既下了山,又带着许多兄弟,不愿空手而归,这才下令动手。但他既劫了我去,且父亲所携财物并不多,他便连财物都不要了,只带了我走。”
  说完她突然意识到,古二为人精明,怎会轻易弄错,难道他是有意引张大风去打劫文成周的吗?
  她愣愣注视文成周:“爹,你……”难道说古二当年仇怨,与她亲生父亲亦有关联?
 
 
第151章 
  文成周思忖了一会儿, 摇摇头:“我在赴任淮县之前只是一介书生,是因上一年殿试中了状元才会被派往淮县,在此之前未见过古二其人, 更是从未去过太原府附近。应该还是巧合吧。”
  文玹这才释然, 也是, 爹爹在入京赶考之前只是书生一名,古二与人结下血仇, 定然不会是小事, 怎会与爹爹有关?古二上山与义父劫走她的时间,虽说相近, 其实也隔了一年之久, 只是巧合而已。
  “成周?阿玹?”门外传来卢筱的轻唤。
  文成周去开了门, 卢筱立在门外,一边嗔怪他一边朝屋里看了眼:“成周,我是让你来叫几个孩子去用饭的,你倒好,进了书房就不出来了!还得我来叫。阿玹也在这儿吧?”
  “娘。”文玹过去挽着她的臂膀,“爹和我说话,说着说着就忘了时辰。”
  卢筱瞥了文成周一眼, 无奈叹口气:“我就不该让你爹来传话。快去用饭吧, 饿了吧?”
  “我们说话一点也没觉得饿, 倒是娘你如今的身子不能饿着啊!我还指望着这个弟弟或妹妹能结结实实、白白胖胖地养出来,我好早些逗他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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