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女无忧——今夕何如
时间:2018-04-06 15:46:14

  稍早前,着靛蓝长袍的年轻人与其同伴抓偷儿之事,引发街道上一阵纷乱,有停下脚步看热闹的,有跟着他们一同追赶偷儿的,有不明所以,向路人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以至于这一段路上车马行人混杂交错,十分难行。
  孟裴不想误伤了行人,便嘱咐车夫缓行,宁可让别人先过去,反正他也没什么急事。如此马车在街道慢慢地行了一长段,才渐渐恢复原来的速度。
  快到十字街的时候,孟裴忽地听见一声年轻妇人的惶急惊呼:“玹儿!”
  这东京城里不知有多少个名字里带璇萱轩玄煊的,听见这一声呼叫,他所想到的却只有那一个,又听这声呼叫惶急无措,怕是有险情发生,当即伸手掀帘,一跃下车。
  成然亦听见那声呼叫,正想掀帘瞧瞧怎么回事,却见孟裴已经纵身跃下车,意外的同时,急忙叫了声:“停车!”自己亦跟着跃下车。
  两人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见一个汉子在半空中飞过一道漂亮的弧线,一个悲惨的脸先着地,再就地翻滚两圈才停了下来。
  再顺着汉子起飞的方向看过去,一个有着熟悉背影的小娘子正拉着一名年轻妇人起来,口中关切问着:“娘,你没事吧?”
  成然一见如此情形,便大概了然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暗自嘀咕了句原来是文小娘子,忽然就有那么一点同情起倒地的汉子来了,惹了谁不好,偏偏惹上她。忽而他听见身侧一声轻笑,不由回头看了眼。
  孟裴轻咳一声,收起笑容,淡淡道:“成然,走吧。”转身便上了车。
  “是。”成然边走边回头,看了眼街对面,见那汉子正要挣扎爬起,又被文家的小厮从后心一脚踢倒,围观路人见之,纷纷抚掌喝彩。他不禁在心里念了句自求多福,跟着孟裴后面上了车,唤车夫驱马继续前行。
  车夫吆喝一声,车身晃了几下便向前驶动起来。此时却听外面文玹朗声问了句:“孟公子?是孟公子的车吗?”
  成然看了看孟裴,心想公子方才并不上前相见,自然是有心避开她们的……
  孟裴却对车夫命令道:“停车。”
  ·
  文玹来京的一路上都见孟裴坐这辆车,认得出车的样子,乍然在这里瞧见,便脱口问了声是否是孟公子。与此同时,在心里暗自说了句真巧。
  卢筱听见她呼叫,小声问她:“是送你来京的孟公子吗?”
  “是他的车。”文玹点点头,“就是不知里面是不是他。”
  随着文玹呼叫,马车缓缓停下,卢筱便带着她走近过去,见一名身着玄紫色窄袖直裰,外罩梨堂褐色云纹半袖褙子,白玉簪束发的少年郎,正从车上下来。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模样,身姿颀长,眉目如墨画就,清隽无比。卢筱见了也不由暗暗喝了声彩。
  孟裴下车先向卢筱施了一礼:“这位想必就是文夫人了。”
  文成周升任左丞相时,孟裴已经离京,卢筱没见过他,但看年纪形貌,不用文玹再说也知道他便是孟裴。她能寻回这个女儿,全是孟裴之功,对他满是感激之情,此时遇见了,便当街朝他深深一拜,文玹也跟着深拜。
  孟裴急忙向一旁让开,伸手虚扶:“文夫人快不要如此,晚辈子侄不敢当文夫人如此大礼。”
  卢筱诚挚道:“这一礼不论长辈晚辈之间,只论功劳。孟公子之功,文家全家都铭记于心,今早已经着人去端王府送了帖子,不日将上门正式拜谢。没想到竟在此偶遇,也真的是巧。”
  孟裴唇边含笑,朝文玹瞥了眼,心里亦说了句真巧。
  作者有话要说:  文玹:咦?车上是孟公子吗?
  成然:公子方才并不上前相见,自然是有心避开她们的,一定会装没听见……
  孟裴:立即停车!
  成然(囧):最近猜测公子心思总是猜错。我是不是变迟钝了?
 
 
第49章 
  孟裴推辞道:“文夫人太客气了, 小侄本来亦要回京,送文小娘子回来只是顺路而已,谈不上什么功劳, 更无须如此郑重。”
  他见文夫人还要再说, 又道:“此处不是谈话之处, 不如另找地方叙话如何?”
  成然立于一旁,听见孟裴说要另找地方叙话, 自然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完的, 心中暗自嘀咕,公子难道忘了在北山子茶坊还与人有约之事么?
  卢筱朝周围看看, 因文玹击倒那汉子一事, 引来不少围观路人, 便点点头道:“此处确不是叙话之处,不过我们还需先将这窃盗不成后袭击泄愤的歹人送去府衙。”
  孟裴看了看被文家小厮与浦记的伙计绑成粽子一般,半边脸已经肿的犹如猪头的汉子,嘴角忍不住弯了弯:“这歹人不如让小侄的侍卫押去衙门。文夫人和文小娘子就不用出面了。”
  卢筱本打算让来升与于伯把歹人送去开封府衙门,但这样就无人驾车了,她与文玹只能在这里等于伯他们回来,孟裴如此提议对她也方便, 就答应了下来。
  卢筱与孟裴在那儿对答时, 文玹一句话也没插, 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听着,忽而瞥见在围观的人群后面,有名妇人正在转身离去。
  那个妇人两鬓花白, 走路时肩背有些微前倾,这身形步态瞧着颇为眼熟,似是见过,她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文玹定定看着那背影,凝神想了会儿,终于想起是在哪里见过同样的身形步态——阿关!爹爹掠上山的乞丐婆,说是要让她教自己“女人的事”……可若真是阿关,她又怎会在这里?!
  大风寨招安时,阿关并未与她一同逃出,之后六叔亦去打听过,并未听说在招安过程中有妇人伤亡,文玹便想她大约是躲在哪里,没被官兵发现,又或是官兵发现她后,查明她是被张大风强虏上山的,便将她就地放了。
  但金州距离京都不下千里之遥,阿关无亲无故,又无车无马,如何会来到京城里的?何况若真是阿关,瞧见她为何不过来相认,反而还转身离开了?
  应该还是她看错了,只是形貌相似之人吧……
  本来卢筱想带文玹去史家瓠羹,但若邀请端王二公子去那里就太过随意了,便提议去高阳正店,在雅阁既方便叙话,也适合请客招待。
  孟裴答应了文夫人之后,看了文玹一眼,却见她眼神飘忽,不知神游去了哪里,根本就没在听他们说什么的样子,他眼神不由黯了一下,转向文夫人时已改换了心情,微笑道:“文夫人先请。”
  卢筱点点头,看向文玹,轻轻唤了声:“玹儿?”
  文玹一愣回过神来:“是要走了?”
  卢筱笑道:“是,上车吧。”
  文玹向孟裴福了一福道:“孟公子,告辞了。”
  卢筱笑嗔道:“这傻孩子!”抱歉地朝孟裴道,“小女失礼了。”
  孟裴苦笑道:“误会罢了。”
  他送文夫人母女上车,接着才朝自己的马车走去,路上对成然道:“着人去北山子茶坊传话道个歉,说我今日另有要事,去不了了。”
  成然领命,自去吩咐侍从送口信去,另有两名侍卫将捆成粽子的偷儿带去报官。
  文玹方才莫名被娘说了句傻孩子,心道我挺有礼貌地道别啦,哪里失礼了?直到跟着娘亲上了自家的车,她听娘解释之后,才知道自己因为走神没听见娘和孟裴说的话,确实犯了回傻。
  既然偶遇孟裴,一路上文玹便将石家村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卢筱。
  卢筱得知孟裴不仅找到文玹,亦在送她来京的途中救过她性命,不禁大为惊讶:“玹儿你为何早不告诉我?”不过想想昨晚她来家里已是黄昏之后,自己与成周问了她许多问题,她答也来不及,老夫人又不信她是真的玹儿,这许多事接踵发生,她恐怕也顾不上提及此事。
  果然她听文玹道:“娘,我本想今日等爹爹回来后,一起对你们俩说这件事的。”
  昨晚饭后文成周就被老太太叫去谈了许久,回来后已经夜深,他与卢筱都以为文玹睡了,她也不好那时候再去敲门。
  卢筱道:“原来如此,孟公子不仅有功,对于你更有救命之恩。玹儿,你切不可再像方才那样失礼了。”
  文玹乖乖点头,想起方才那句告辞了,还真是挺失礼的,再下车瞧见孟裴时便有些讪讪地不好意思起来。
  孟裴本来觉得文玹是个性爽直,但在关键之处又颇为细致之人,难得见她出这种错,回过头来想想还觉得有点好笑,但亦有些莫名的怅然,他在她眼里,实在是与路人无异吧。
  文玹一瞧店名招牌不由讶异:“怎么这家也叫高阳正店?”淮县的那家难道是分店么?
  孟裴听见她发问便道:“其实这一家才是真正的高阳正店,正因其知名,各地亦有效仿,淮县那家虽是效仿的,厨师却曾在东京的这家高阳正店里做过多年,因此那几个招牌菜亦是颇为地道。”
  文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淮县的高阳正店是山寨的,不过亦可算是高仿吧。
  几人进了二楼雅阁,坐下点菜。卢筱既为东道,又有心好好招待孟裴,便在招牌菜里挑了数道较为精致费工的菜肴,价钱自然亦是不菲。
  等着上菜的时候,卢筱拉着文玹起身,再次向孟裴道谢,这次是为了石家村救人那回。
  孟裴急忙起身让开,并道:“文夫人,此事请勿再提,过几日文相文夫人若是见了我父王母妃,亦不要再提此事。”
  卢筱讶然:“这是为何?”
  孟裴道:“若是说救人,并非只有我救人,而是文小娘子先救了人出来。文小娘子冒着危险进入废墟之下,并非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了救一名非亲非故,甚至并未谋面的孩童。那孩童亦非名门之后,只是普通乡民的孩子。我之所以能钻入废墟下救人,正是被文小娘子的热忱与正义之举感染,若不是文小娘子先下去救那名孩童,甚至在山石将要垮塌之时,仍然不顾自身安危,也要留下将那孩童救出来。孟某扪心自问,绝无如此勇气!因此,文夫人请勿要再为此事谢我,我只觉羞愧。与我当时之举相比,文小娘子之举才更值得敬佩敬重!”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不仅卢筱震惊之余一时说不出话来,连文玹也听愣住了——原来,原来他是这么想的么?原来他眼中,自己竟是这样的形象么?
  她在事发当时并未多想,全凭一腔热忱,但事后也曾感到后怕与庆幸,并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无畏无惧。
  听到他将自己未曾深思之举说得如此正义凛然,文玹只觉得不好意思,一时脸都红透了。
  卢筱眼中带着赞许的笑意望向文玹,心中满是自豪与欢喜,这孩子,果然是好样的。不仅昨日问她路上经历时,她没提这段经历,即使方才在车里,她亦只提了孟裴救她之举,并未提及自己去救孩童之举,可见她并不以这段经历沾沾自喜,并时时将之挂在嘴边。这才是她最看重的地方,亦是成周最看重的品质。
  孟裴说完这一番话,长长舒了口气,在废墟中救她出来只是当时觉得本该如此,根本未曾多想得失,却被她视为施恩施惠之举。也因此遥遥看见她击倒那名偷儿时,他并未上前去见礼,只想默默避开。
  没想到她认出他的车,还朗声叫住了他。
  昨夜他在窗下伫立时已经想得清楚,不管她如何看待他的作为,他自清风明月,物是人非自在心间。却没想到,今日就有机会将自己心里话说了出来,让他如释重负。
  这一刻,他只觉心中轻松无比,再见文玹脸颊通红的窘迫样子,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文玹听见他笑声,更觉脸颊发烫,自己知道这会儿怕是脸红的不成样子了。
  她深吸了口气,抬眸落落大方地望着孟裴,语气真挚地道:“孟公子过谦了,你说你绝无如此勇气,可你钻入废墟下救我时,正是明知山石马上要塌下来之时,你仍然先送我和阿宝出来,自己留到最后才出来。这份勇气绝非鲁莽闯入废墟之下的文玹所能具备的。文玹敬佩孟公子此举,亦敬重你为人。”
  把这些话说完,她心绪倒也平静下来,脸上红晕也跟着消下去不少。
  两人把话都说透了,皆是心头舒畅通达,彼此相视一笑,嫌隙全消。
  卢筱微笑着端起杯子:“你们两个临危不惧,见义勇为,都是极好的孩子。孟公子,玹儿,我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
  孟裴与文玹急忙跟着她举起茶杯,笑着一饮而尽。
  此时正逢茶饭量酒博士进来上菜,他们便先落座了。
  一道道精致菜肴摆上来,茶饭量酒博士跟着唱菜名:“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素馅妳房签——三脆羹——第一轮上齐了,三位慢用。”
  茶饭量酒博士唱完菜名,退出阁子里间,正要把门掩上,忽然听外间有人朗声叫:“二郎!”
  孟裴眉梢挑了挑,脸上神情变得十分古怪,起身朝卢筱道:“文夫人,抱歉……”
  他话还未说完,外间就进来一名穿精白道袍的俊俏少年,与孟裴差不多年纪,生的目如朗星,唇红齿白,笑嘻嘻道:“好个孟二郎,可让我们好等啊!”
  他身后跟着进来一名少年,穿着淡青直裰,碧玉簪束发,瞧着比先进来的少年略年长些,眉目舒朗俊雅,面若冠玉,气质沉静,不赞成地轻轻摇头:“你便是在外间等一会儿都不成么?”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小伙伴“lalalala”评论:哈哈丞相看不上世子,夫人却很欣赏,未来岳父岳母即视感!
  文成周:哼,不过是颜好罢了。
  卢筱:颜好不重要吗?当初你我相看,若你或我之中有一个是丑八怪,又怎会才见一次面就插钗定下亲来的?
  文成周:细节之中见人品,筱娘,我并不仅仅是因为你的美貌而喜欢上你的。
  卢筱:成周……
  (纠正一点孟裴不是世子,他大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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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然:公子你难道忘了在北山子茶坊还与人有约之事么?
  孟裴:我当然没忘了。
  成然:那不就是重内什么轻内什么吗?
  孟裴:成然,把话说清楚。
  成然:那不就是重色轻友吗?
  孟裴(沉吟):原来我是这样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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