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玹一听,咦?娘亲这是硬生生把梳妆台的价钱腰斩了一半还多啊!想不到她这好人娘亲也会做这种虚报的事呢。
文老夫人眯着眼睛看了看,拄着鸠杖站起来。阿梅急忙搀着她的胳膊,扶她往院里走。卢筱见状亦迎上去,搀着老夫人另一边。
老夫人走近了,仔细打量着梳妆台,又伸手上下摸了摸,点点头:“做工这么好的台子,两贯多倒是不算贵。”
卢筱笑着应道:“娘的眼光真厉害,我就是觉着便宜,才买下来的。”
文玹初来文家时对娘亲的印象看法,此时已完全改观了。原来她这个看似柔弱,温婉似水的娘亲,才是真的厉害角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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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老夫人气既然顺了,与卢筱说过几句后便由阿梅搀着,回自己屋里去了。
卢筱这就让来升与来正把东西抬进后院,阿莲与念夏亦跟着帮忙搬些较轻的物件。卢筱则兴致勃勃的拉着文玹一起,筹划着怎么把这些家具布置进她的房间里。
老榆木带多宝盒的梳妆台放在南墙,靠着绣屏旁边。那张桌子放西窗下,那儿光线最亮堂。桌旁摆个花瓶,插上几支花,读书写字的时候还能闻着花香。衣橱贴北墙放,离床不远。床边放个架子,也好挂挂衣裳,离床头不远处再摆张矮几,起夜的时候点灯方便……
一个多时辰忙碌下来,总算是让今日新买之物在房间里一一就位,布置妥当。
卢筱看看外面,天色已经微微昏暗,便到前院去了。文玹则留在自己屋里,阿莲帮她一起,把衣物首饰等等随身物件一一归置进这些新家具里面,东西不多,很快便收拾停当。
文玹站在屋子中央,扫了眼布置一新的房间,嘴角不觉浮起微笑。
这么一布置,还真是有了家的感觉。
她在自己的房间里缓步兜了一圈,忽听前院传来稚嫩的童声:“娘!”“娘亲。”便知道是文珏文瑜散学了。那姊弟俩一回来,家里一下子就会热闹起来。
文珏与文瑜跑进内院,站在文玹房门外好奇地探头探脑。
文玹笑着招手让他们进来看,文珏稍微犹豫了一下,文瑜已经跨过门槛,还拉着她的手把她拽进了屋。
文珏一进屋就瞧见那张梳妆台,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好奇地瞧着桌上的多宝盒。文玹留意到她目光,便走过去笑着道:“拉拉看。”
文珏伸手摸了摸,又试着拉几个方向的铜钮,发现盒子从三个方向都能打开,更觉新奇有趣。
文玹又对她道:“从上面还能拉开呢。”
文珏试了试,不由咯咯笑了起来:“真好玩,这盒子怎么能做成这样呢?”
文玹见她喜欢这多宝盒,便道:“这是玲珑多宝盒,给你一个吧。”台子送回来后她发现多宝盒并非固定在桌面上,只是摆在桌面上搭配而售的。
文珏急忙缩回手,摇头道:“不,这是娘买给大姊的。”
文玹笑道:“我有两个,又用不了,这个给你,我们一人一个。”
文珏望了眼桌上的多宝盒,却还是摇头:“这是一对,缺了一个就不好看了。”
文玹将多宝盒拿起来,递给她的女使丽娘:“我是说真的。若是你嫌一只不成对,两只都给你。”
文珏脸红了红:“大姊说笑了,我喜欢都来不及,哪里会嫌一只不成对啊。大姊不介意的话我就收下了。”
丽娘听文珏答应下来,这才接过多宝盒称谢。
文瑜对多宝盒兴趣不大,随便拉了几下便回头朝着文玹道:“大姊,你还没说你是怎么移开大石头的呢。”
“这个呀……你们瞧过用杆秤称东西吗?”文玹想着怎么解释的时候,不知不觉也用起了杆秤来打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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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成周回到家中之后,卢筱便来招呼她们去前面吃饭,见她们姊弟三个在一个屋里说话,显得颇为亲近,心中十分欣慰,微笑道:“你们爹爹回来了,都去用饭吧。”
文瑜欢呼一声,抢先跑出了文玹的屋子。
文珏却不急着去前面,叫丽娘拿好多宝盒,先放回自己屋里去。
卢筱立在门外,见丽娘捧着多宝盒出来,微微诧异地望了喜笑颜开的文珏一眼,却没说什么。
文玹将桌上物事收拾好,出屋带上门,见娘亲还在等着自己,便迎上去,叫了声:“娘。”
卢筱摸摸她的头,微笑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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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后,念夏与咏夏过来收桌子,文老夫人催促文瑜赶紧做功课去,文珏则一心想着回屋,再好好看看玩玩那只多宝盒,却听卢筱道:“先等等,我有话要说。”
见卢筱这么郑重其事地说有事要说,本来往后面走的人都停下了脚步。饭桌还没收拾好,文家人便去正堂坐下说话。
卢筱见众人都坐好了,文老夫人亦坐定了,才道:“今晚我能好好地坐在这儿说话,全亏了玹儿,是她救了我一回。”
文成周闻言讶然地看了文玹一眼,接着转向卢筱,等她继续说明。
文老夫人却惊讶地问道:“什么?筱娘,这到底怎么回事?”
文珏文瑜亦惊奇地看着卢筱,又看看文玹。文瑜催促道:“娘,你快说呀!怎么回事?”
卢筱将她们遇见偷儿,她叫破偷儿偷盗,偷儿恼怒回来报复,文玹及时拉她避让,又把偷儿击倒,众人帮忙擒住歹人之事说了,最后笑着朝文玹道:“今日这事情发生之后,娘还没好好向你道过谢,这就补上。玹儿,多谢你了。”
文玹没想到卢筱郑重其事地把文家人聚到正堂,却是说她这件事,见文家众人都望着她,不觉郝然:“娘,你是我娘亲啊,遇到歹人我自然要护你安全,你这么郑重地谢我做什么啊?”
卢筱笑着摇摇头:“你可不是光救了我。”接着她又将石家村里,文玹冒着生命危险救出阿宝之事说来。
文瑜叫道:“我知道,我知道,阿姊说她是用杆秤的道理把巨石移开的。”
文珏笑话他道:“什么杆秤的道理,阿姊说这叫杠杆之理,虽然杆秤称东西也是这理,也不能就叫它杆秤的道理吧?”
文瑜不服气道:“我又没说这就是杆秤的道理,我话还没说完呢!我才刚想说杠杆之理的,你就抢我的话。”
文家众人都被这姊弟俩逗笑了。文老夫人笑吟吟地望着他们,又看了文玹一眼,目光倒是比之前要软和不少。
文成周微笑着,朝文玹赞许地点点头,又对文珏文瑜姊弟俩道:“你们不光要学阿姊救人的方法,那是细微末节,更重要的是学她的品行为人。人活一世,长短不过几十年,有人庸庸碌碌;有人蝇营狗苟;有些人因有所作为而闻名于世;然而有些人虽默默无名,却时时刻刻都记着要做正确之事,做个无愧于自己内心之人。这最后一种人,反倒是最不容易,最难坚持的,却也是最让我从心里敬重的。”
文珏文瑜听父亲这般说,赶紧收敛起嬉笑的表情,认真地点头:“爹,我们记住啦。”再望向文玹的眼神,就完全不同了。
说笑了一阵,文家人各自回屋。文成周叫住文玹:“玹儿,你跟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文玹: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娘亲才是家里最厉害的大BOSS。有这样的亲娘罩着,我根本不用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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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文玹跟着文成周到了书房。
他让她在书桌前坐下, 挑《论语》、《孟子》与《春秋》中的段落问她,又让她默写孟子滕文公章句上其中一节。
文玹原身跟着秀才读过几年书,秀才本身虽才学水平有限, 但原身记性相当不错, 即使这半年里流离失所, 不断逃亡,那些反复背熟的经义倒也不曾全忘记。文成周提了首句, 她略作回忆后便能接着背诵出来, 只是偶有错漏记错。
文成周也知她这半年多里颠沛流离,根本没有机会摸书, 这大段大段的原文, 一路背下来能大致没有错漏, 已属极为不易。便是文珏文瑜日日去学堂读书,有先生盯着背书的,要背或默下这么大段的文章,也难保不会有错漏。
然后他又从她所背的段落中挑了两段让她解释经义,经义与背诵原文不同,靠的是理解融通,轻易忘记不掉, 文玹除了原身的记忆, 亦结合自己的观点加以解释议论。
文成周不动声色地听着, 只是脸上笑容逐渐加深。
接着考她算术,先问乘除法。那对文玹来讲,简直就是小儿科么。文成周见她算术娴熟, 便问:“若是勾三股四,弦为几何?”
文玹答得极快:“弦该为五。”
文成周又接着问道:“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八头,下有百余十二足,问雉兔各几何?”
文玹心道这不是鸡兔同笼么,若是用现代数学设方程便可解出,只是她此时不能用此方法,略作思忖后便道:“设想一笼尽皆为雉,一雉有二足,三十八头便应该有七十六足,但实有百余十二足,多出来的这三十六足,便都是兔子的,一兔比一雉多两足,多了三十六足,亦即是说兔有十八只,从最初设想的三十八雉中扣除十八只,因此雉实为二十只,而兔实为十八只。”
文成周考她经义后,已知她记性极好,为免她是死记硬背算经中的内容,特意把这一问改了数字再问她,却见她连算法都给出来了,自然不是靠着死记,而是真的贯汇融通了。
他微作沉吟后问道:“你对珏儿瑜儿所说的杠杆之理,且说来给我听听。”
文玹便将杠杆原理介绍了一遍。
文成周边听边轻轻点头,不由问道:“这些全都是那秀才教你的?”若是这秀才如此博学强记,涉猎又如此之广,如何会只考到秀才的功名?
文玹看他神色,猜他是有些疑惑,便道:“小时候都是秀才教的,后来他又找来些书让我自己读。他不知道我其实是女子,还说若不是我住在山寨里不能随意下山,他还想举荐我去县学考童生试呢。”
文成周这才释然,轻笑着摇头:“可惜了。”
文玹诧异问道:“可惜什么?”
文成周叹道:“可惜你是个女子。若非如此……”
他没接着往下说,拿起她默写的文章细细端详着,评论道:“你的字笔锋刚健,力透纸背,只是字形不美,不够工整,且还有错漏别字。”
他放下手中宣纸道:“你才来东京,不急着入学,但从明日开始,每日交二十页小楷给我,临摹帖子或是抄书随你,书架上的书可任取。十日后我再考你一次。”
“是。”文玹乖乖地应了声,心中苦笑,不愧是丞相爹爹,她才回家第二天就有功课布置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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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玹回到自己房里,看着时候还有,便准备先写个两三页字再睡。这功课虽说是明日开始,每日二十大页也不是小数了,今晚先写掉几页,明日就可少写几页。
她在桌上铺纸寻笔,阿莲便替她磨墨。
文玹翻开书,从中随意找了段,想起文成周说她字迹不够工整,便定下心,格外认真地抄写起来,才抄了两行,听屋门被敲响,只得搁下笔。
阿莲去开门。文玹见门外是文珏,不由诧异,笑着问了句:“二妹找我何事?”
文珏道:“大姊,你送我那个多宝盒,我真是喜欢,可白拿你的东西我又觉得不好意思……”说着她递上一对珍珠发钗,“这对发钗上面镶的珍珠是南珠,不是河珠,我觉着大姊戴起来会好看的。”
文玹讶异道:“那只多宝盒我真不是多稀罕,见你喜欢才送你的,不必再给我什么东西啦。”
文珏道:“爹爹说要做个无愧于心的人,阿姊若是不肯收这对发钗,我心中有愧,只好把多宝盒还你了。”
文玹不由笑了:“二妹,我送你那个多宝盒,不是想要你回赠什么。有句话说的好,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若是换一换,宝剑赠佳人,红粉送英雄,你看他们会不会喜欢?”
文珏不由噗嗤笑了出来:“我看他们定然是不喜的。”
文玹道:“多宝盒于我可有可无,但你却喜欢得紧,所以我才送你的。至于这珍珠发钗,我看得出,你其实颇为喜欢,送我只是为了还情罢了。与其如此,不如等着以后,你有不甚喜欢可有可无的,但我却是喜欢得紧的物事,到时候你再给我,好不好?”
文珏笑着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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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从高阳正店出来,送文玹母女回家之后,孟裴便回到端王府,入府顺抄手游廊往北而行。
端王府后宅正院为澹怀堂,前有三间小厅,后是五间上房,两侧的游廊下,挂着数笼鸟雀,有画眉有鹦鹉,几名身着粉绿长裙的女使正在逗着鸟雀,见到孟裴入内,急忙退到廊子两边,向他行礼。
孟裴缓步进入正堂,从里面迎出一名年轻妇人,面容姣好柔美,眉若远山,眸似秋水。身上穿了件雅致的淡藕紫色蜀锦海棠花宫装,披着贴金牡丹芙蓉披帛,头顶梳随云髻,发间斜插一朵白玉牡丹,一见孟裴便轻轻笑了起来:“二郎,你回来了。”
孟裴上前行礼:“母亲。”
端王妃微笑道:“快坐吧。”
孟裴起身坐下,女使入内送上热茶。端王妃看着那名女使退出去,轻声道:“过几日世子就要回来了。”
孟裴端着茶盏的手不由微微一顿,接着淡淡道了声:“知道了。”他托起茶盏吹了吹,慢慢地喝着。
端王妃看着他沉静的侧脸,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如今的端王妃孟薛氏,为开封薛氏长房嫡女,排行三。原是端王侧妃,并非端王世子孟赟的亲生母亲。
端王第一个王妃高氏生下孟赟后不久过世,端王妃一位空置,一年后薛氏有孕,端王为其请封册立,这才成为端王妃,半年之后,孟裴出生。
孟赟自幼丧母,由薛氏抚养。两个孩子她一视同仁地培育抚养,对于孟赟可能还更尽心妥帖一些。
然而尽管孟裴比孟赟小了两岁,随着他年龄增长,两人之间因年岁而产生的差距渐渐消失。不管是开蒙也好,学六艺也好,孟裴在许多方面,都表现得比年长的孟赟出色。孟赟也是极为优秀的儿郎了,可只要与孟裴一比,便什么都要差着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