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风真是被他气坏了:“你傻啊!这回放过他,我们到哪儿再去找他?别说一年了,半天之后就极难再找到他了。你给我让开!”他抓着小酒往一旁推,小酒却死死抱着他不放。
张大风倒是气笑了,拖着小酒回供案旁,从地上找了根最长的绳索,准备把他绑起来,不让他碍手碍脚。小酒见状立即撒手躲远了。
张大风哼了一声,大步跨出忠烈祠,沿着路上带有明显拖曳痕迹的足印,以及零星滴落的血迹找过去。小酒则远远地跟在他后面,保持着十几步的安全距离。
按足迹来看,古二没有回东京城,顺着一条小道往东而行,不久后足迹也消失,看路边野草被踩踏过的样子,应该是下了小道。
张大风又追了会儿,到了一条小河沟边,就再也找不到足迹印痕了。他不死心,沿着河沟两岸仔细搜寻,走出百十丈之后,却瞧见对岸的草丛中躺着一人,看衣着却不像是古二。他朝小酒使了个眼色,两人分从两头靠近,一面小心观察着周围环境。
张大风走近那人之后,发现人已经死了,尸体还是温的,伤处血迹未凝。下手之人手法干净利落,看着就是古二的手笔。再仔细察看尸体,只着了中衣与亵裤,外衫外裤自是被古二脱去穿了。
虽然尸体的衣着装扮乍看像普通乡民,但其右手手掌虎口与指根附近都有习武之人才有的薄茧,指尖上亦有经常拉弓才有的印痕。
张大风警觉地抬眼望向四周,放弃搜寻古二,带着小酒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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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成然带着人,沿路上暗记找了过来,亦在小河沟边发现了那具尸体,正是原来监视古二的四侍卫之一。这名侍卫不光是被杀了,就身上端王府的腰牌亦被取走。
成然查看附近,有自己人留下的记号,表明还有两名侍卫跟着张大风与小酒,而这名已死的侍卫是跟踪古二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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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成然当即加派人手, 顺那两名侍卫留下的记号去找张大风与小酒,其余人手则在附近搜寻古二。另派人回东京传讯,着人守住各处入城通道, 一旦有见疑似胡觉义, 亦即古二之人回去, 立即驰报。
他回到忠烈祠,见到的是地上大滩血迹, 半个时辰后, 他派去增援的侍卫与最初的两名侍卫会合,并替换了他们, 最初的两名侍卫回到忠烈祠, 将他们所见所闻一一回报。
成然不觉心惊, 此人还真是个狠历脚色。
听那两名侍卫将前事说来,再看地上这一大摊血迹,古二受伤应该极重。在伤势如此之重的情况下,他还能杀了一名训练有素,且还有所戒备的侍卫,不是用计就是身手极好,又或是两者兼备。他在大风寨韬光养晦蓄势多年, 一旦遇到机会便即毫不留情地发动阴谋, 可见此人之隐忍与深沉。
成然将那两名侍卫带回端王府, 在王府门前瞧见阿莲,便将文玹的信带给孟裴。
孟裴将信收好后,先在水榭内听完两名侍卫的禀报, 才回到听梧阁,看了信之后,就立即赶来货行巷后巷口与文玹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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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就是我目前已知的事情。”孟裴语调温和地说道,“后续的讯息还没有来,因此也就并不清楚张大风与小酒此刻在哪儿,但你放心,我并未失去他们的踪迹。”
文玹默默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孟裴把事情讲得很清楚了,也没有瞒着她什么,与她在大风寨所经历的事情都能对得上,唯一让她意外的是古二说他仇家亦在东京的那番话。
孟裴也知她需要时间慢慢理顺这件事,便只是又替她满上了一盏荔枝凉水。
文玹轻声道了谢,喝着甜润的凉水,将事情从头到尾又回了一遍,突然微微凝眉道:“不对。”
“何事不对?”
“火不是他们放的,侍卫进小院察看阿关时,屋子还未起火不是吗?那火是谁放的呢?还有阿关,她晕厥过去了,火烧起来的时候她还在不在?但她一定是在火势大起来之前就离开了,赶来帮着灭火的街坊都没见过她。”
孟裴点点头道:“这件事暂时不清楚,当时在场的四名侍卫,着重是跟踪张大风他们,并未在意她。”
文玹放下茶盏,凝望着他:“你要是找到他们停留或暂住的地方,你想要拿他们怎么办?”
她并不明确孟裴如今的态度,若说他要以古二为饵,擒获她义父义兄的话,早在他们将古二带出院子时就能出手,即使是那时他的侍卫人数不足,但城中时常有铺兵巡逻来去,侍卫只要出示端王府腰牌,就能调动附近铺兵,以人多制人少,足足可以将他们包围并擒获。
他没有让人公开围捕他们,多半还是顾虑到她吧?可他仍然监视跟踪他们……
孟裴不答反问道:“你想怎么办?”
文玹讶然:“为何要问我?你大费周章花这么多人力盯着古二,获得张大风与小酒的下落,是为了什么?”
孟裴微笑瞧着她不说话。
文玹微微张开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难道他是为了她?
她想起他在繁台的天清寺外说的那番话。若是心里由衷的喜欢一个人,自然而然会想要讨好她,想要给她最好的。一心想要让她开心愉悦,满心想要看见她的笑颜而非愁容。
她望着他的双眼,轻轻地说道:“我想见他们。”
孟裴点了一下头:“一旦有他们的消息,我就尽快告知你。但是……”
文玹不由追问了句:“但是?”
“古二失踪,他住的屋子又起了火。如今这情形,他们不会冒险进京城,只会在京郊甚至更远的地方寻找藏身之地。然而你却不能离家太久。”
文玹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夜里家里人都睡下之后,我能出来一整夜,只要在五更之前回去就行。”
孟裴挑了挑眉,夜里偷溜出来……她还真够大胆的!不过转念一想,她自小在山寨里长大,自然不会有太多顾忌。
“今晚你等我讯息,若是过了亥时还没有音讯,你就歇息吧,明天再说。”
“好。”文玹点点头,朝他诚挚地说了声:“谢谢。”
孟裴反倒显得不甚高兴:“不必谢……”
文玹弯起嘴角:“我感谢的是你的心意,是因为你才懂我最想要的。我很喜欢。”
孟裴的嘴角亦不由弯起。
“我该回去了。”文玹下了车,朝他福了福,转身快步而行,到了木器铺子后门,她回头望了巷子口一眼。
车帘仍然掀起,他从车里远远地望着她,视线相触的时候,两人相顾而笑。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孟裴才放下车帘,眸中笑意不褪:“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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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裴回到听梧阁,见孟涵正等在门外。
孟涵一见他便迎了上来,手中拿着一瓶蔷薇露,垂眸望着脚尖道:“二哥,方才是我不对,我不该乱动你桌上东西……”她抬眸,可怜兮兮地望着孟裴,“但我真不是存心的,我只是见那只紫檀木盒样子好看,才拿起来看看的,没想到会打破了。这瓶一模一样的赔你,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孟裴看了看她手中细颈的刻花玻璃瓶,若是他自己的东西,打破也就打破了,他不会要孟涵再赔什么给他,但她打破的那瓶蔷薇露却有所不同。
他接过瓶子,看了看封口银漆完好,还盖着戳记,确实未被打开过,便收了下来:“你不是故意的,我怎会怪你?倒是还让你多哭了一场。”
孟涵羞涩道:“我本来就爱哭,多哭一两次也无妨。”
孟裴无奈,孟涵真的是特别爱哭,自小就是这样,看着怯生生的模样,气性却大,兄弟姊妹吃了她喜欢的点心也罢,走路匆忙撞了她也罢,一点点小事就能哭半天,回头哭完了,倒是就没事了。
他不觉想到了文玹,记忆中唯一看见她哭的那一次就是擒住小酒那次……
“二哥,二哥?”
孟裴回神问道:“怎么?”
孟涵便把话又说了一遍:“我想找你借字帖。方才就是为这事找你的。”
“要哪本?”
“卫夫人的《笔阵图》。父亲说我的字缺了风骨与筋劲,我想再练练。”
孟裴只道:“这本放哪里了我一时不记得,等我找出来,让人给你送去。”
孟涵听他这样说,是下逐客令了,便道了声好,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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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用过晚饭后,文玹就回到屋里,坐在南窗下的书桌前,虽然捧着书,却时时看向窗外,心神不宁。
这是才搬入新居的第一天,文珏兴奋得睡不着觉,过来文玹这屋与她说话。
文玹反正也看不进书,便陪她说了会儿话,姊妹俩说笑间,文珏忽然指着窗外叫道:“阿姊,你看,相国寺有人放孔明灯呢!”
漆黑如墨的夜空中冉冉升起两盏牙白色的孔明灯,随风缓缓飘向西方。
文珏转念一想又疑惑了:“对了,我们已经搬出内城了,这个方向不是相国寺。”
文玹笑道:“也不是只有在相国寺才能放孔明灯啊!”她催促文珏,“夜都深了,赶紧去睡吧,明早你还得去学堂呢。”
文珏道:“阿姊,今晚我同你一起睡好不好?”
文玹望着桌上的书道:“夏先生布置背书,我还没背呢,今晚怕是要很晚才能睡了,明晚阿姊再同你一起睡好不好?”
文珏吐吐舌头:“夏先生真挺严厉的。”
文玹讶然:“你怎么知道夏先生严厉的?”
“阿姊不知道吗?夏先生每逢双日的午后,会来学堂教我们礼仪。若是前一堂课教过的没有回家好好练习,做错了要挨戒尺的。”文珏好奇地问道,“阿姊,你有没有挨过夏先生的戒尺?”
文玹忍笑:“没有,我只要一瞧见她把尺拿起来的样子,就不敢做错了。”
文珏嘟嘟嘴:“我也怕啊,可我越是怕就越是会做错,若是夏先生盯着我行礼,我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若是能换个和善点的先生,我还能做得更好些。”
文玹笑着摸摸她的头:“下回夏先生再让你做,你就在心里把她当成一块不会动的木头,自己管自己把该做的做好就行了。好了,时候真不早了,你该去睡了。”
她好说歹说把文珏哄回了自己屋,等了会儿见文珏屋里的灯熄了,便也打发阿莲回自己屋里歇息。
文玹吹熄灯,借着月光换了身便于活动的衣裳,坐在在屋里静静地等。
院子里变得沉静下来,她推门出了屋,快步绕过正屋,来到东北侧的院墙边。她住的小院在宅子东北角,一墙之外便是一条小巷。
好久没翻墙了啊!她先搓搓手,来回转动手腕以及脚踝,活动了一下四肢关节。
用作库房的抱厦房墙壁与北墙之间有道三尺宽的夹缝,她站在两面墙之间,纵身一跃,同时用双手双足撑住两侧墙壁,人已经到了半空,双足发力再次上跃,就已经攀上了墙檐。
她从墙檐顶看出去,巷子里有棵李树,树下阴影中立着一人,一身玄青劲装,正是孟裴。再看看左右,小巷子两头都无人。
她双手在墙檐上一按,身子横越翻过了墙头最高处,轻轻落在墙外小巷子里的青砖地上。
嗯,看来她这翻墙的功夫还没生疏。
文玹站直身子,看着孟裴从树下阴影走出来,柔和的莹白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那对清湛的墨眸中盈满笑意。
她不觉也向他微笑:“我们怎么去?”
“马在前面巷子里。”他看着她,她换了身宝蓝色暗云纹箭袖胡服,玄色高帮鹿皮靴,在头顶梳了个男子式样的发髻,用宝蓝色束髻小巾扎起。
她穿男装还真是……赏心悦目呢。
第83章
他们穿过两条巷子, 刚出巷口,文玹就见到了一匹黄马,正是她在繁台骑过的渠黄。渠黄旁另有一匹黑色的马, 却与成然那匹踏雪乌骓不同, 这匹黑马四蹄与全身都是漆黑如墨, 唯额头有一抹白色,形如纺锤。
她见着渠黄宛如见了老友, 上前摸摸它的耳后与脖颈, 渠黄仿佛也认识她,头朝她偏过来, 上下蹭着她的手。
孟裴给了她几块糖, 她放在掌心, 渠黄两下就吞到了嘴里。
文玹问孟裴:“你怎么不骑上次那匹白义了?”不会是因为她笑过他骑白马吧?
孟裴道:“那回你是初学骑马,白义与渠黄是几匹马里面性子最温顺的了。这匹叫盗骊,脾气暴烈,颇为难驯,不敢让你骑。”
果然还是她想多了啊。
成然亦在,身后是他那匹乌骓,比渠黄、盗骊还要高出半个马头。他见文玹过来, 便递上一顶罩着青色薄纱的帷帽。
文玹接过来戴上, 摸摸渠黄的颈子, 翻身上马后,放下帷帽上的薄纱,双足后跟轻敲马腹, 让渠黄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向孟裴。
孟裴见她上马的动作并不显得生疏僵硬,且还记得他的提醒,只用足前部分踩住马镫,也就放心地上马,双足轻敲,催着盗骊前行,超前她一个半个马身,在前带路。
他们三人到了南熏门,城门此时已经关闭,五更才会再开。守卫见了孟裴与成然,立即过来行礼,却也要按例询问出城是办什么事。
成然取出王府令牌与文书,守卫便去开门。机关卷动,发出低沉的“磔磔”声,亦有铁链与铁器相互摩擦之声,城楼西侧券门的千斤闸缓缓升起。若非此时急着出城,耽误不得,文玹还真有点想去看看,这拉起闸门的机关是什么结构。
三人出了城门,门外另有十几名侍卫等在路边,过来向孟裴与成然行礼,接着上马跟在他们后面。
沿路向南行了小半个时辰,孟裴策马靠近文玹:“你累不累?休息会儿吧?”
文玹摇摇头,反而加快了马速。她一心只想快些赶到,丝毫不觉得累。
他们下了官道,顺小道向西又行了十多里,文玹不由焦急,若是来回都要好几个时辰,她还有没有时间好好与他们相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