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男神,她也很绝望啊——羽小飞
时间:2018-04-07 14:17:23

  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沈氏笑着兀自说道:“希望他莫去番峒,听天子说,有一支乞活军从西原流窜到了奉州一带……”
  说到这里,她的话音忽然顿了顿:“……说起来,番峒偏远,因而简称是个逖字。得园失蹄,原,西原?”
  迟疑地将四个字又念了几遍,沈氏猛然抬头,眼中满是惊恐:“天子生肖为马,青儿,你告诉我,那首童谣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87章 桃源
 
  孟昶青的封建迷信活动搞得卓有成效, 连沈氏都能看出童谣中隐藏的含义, 钦天监的专业人士, 当然也早就解读出了其中蕴含的不详意味。
  瞎马昏昏不知光,得原失蹄难追羊。
  天子属马,这“光”大概与光宗有些关系, 只是不知具体是何含义,“得原失蹄”指的大概是天子调兵围困西原的流寇, 却放了一支乞活军到了番峒……
  难追羊么,再过六年便是羊年,莫非是指天子活不过……
  唉,不可说, 不可说。
  幸而后句有解——若想逆天又改命, 斗宿不在七元旁。
  斗宿者, 天机也。七元者,北斗也。
  这光宗建的天机阁, 似乎就在宫城的北面。
  研究来,研究去,钦天监还是战战兢兢地把这个结果报了上去,风萧萧兮易水寒地以为这一回必是要将天也给捅破了。谁知皇帝收下了折子,命他们严守秘密, 后头竟是石沉大海般地没了消息。
  这等大事, 天子也如斯沉稳, 钦天监的官员们真是既佩服又安心。
  然而真正了解当朝天子的人, 才明白此时此刻, 这位天下至尊并非无动于衷,而是恰恰相反,正因恐慌到了无以复加,所以才选择了自欺欺人的逃避。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种时候,只要在后面轻轻推上一把,这位平时里喜欢固执己见的天子,便会乖乖地顺着划好了的方向走过去。
  只是孟昶青万万想不到,他下了这么大一盘棋,中途竟被一个妃子给截胡了。
  “胡贵妃请了几个道士入宫,自有一套说法。”初一垂眸:“天机阁要搬,但不能简简单单地搬。四名道士,分守宫中金、木、水、火四个方位,中央土位的主持者需是一位属相为马的皇子,方能镇住光宗的龙气。”
  独守京城时,他的应对不算妥当,如今降了一等,跟在孟昶青身边,算是还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宫中只有大皇子夭折了,宫中唯有五皇子属马。”
  孟昶青唇角懒洋洋地一挑,露出略带戏谑、讽刺和冷意的弧度:“这不是镇压龙气,这分明是为了寻个人给天子挡灾。”
  初一想了想,犹豫道:“五皇子性格沉闷,一向不讨天子的喜欢。经此一事,天子出于愧疚,或许会对他看重几分。”
  “你错了,此事看似无妨,实则凶险。”
  孟昶青冷笑道:“有些事,皇子能做,储君不能做。其中的界限十分微妙,但五皇子只要涉足了这件事,此生就再与储位无缘。胡贵妃打得好主意。”
  “……既然胡贵妃能找道士,”初一咬了咬牙道:“那我们也能找道士。”
  “当今天子并非雄主,可也不是能随便耍弄的傻子。”
  烛芯噼啪,孟昶青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挑眉说道:“这件事,不能成为一件单纯的闹剧。单单谶言不够,看来还得再装神弄鬼一番。还有司马老儿,将来的弟子有了麻烦,他这个老师可不该袖手旁观,不是么?”
  司马康即将抵达京城,他的得意弟子向秀,此时此刻却已到了云阳。
  冬日万物凋零,云阳却是生机勃勃。
  在卫所军户的脸上,看不到别处那种冰冷麻木的神色。小孩子们撒着欢到处跑,向秀甚至看到一个挂着清鼻涕的男孩手里攥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只是见到的第一眼,向秀就对这片土地产生了无穷的好感。
  “子期兄!”一个矮墩墩的身影从路另一头闪了出来:“许久未见,风采一如往昔啊。”
  “虢山兄。”向秀拱手,清亮的声音里含着温和的笑意:“蒙你谢先生亲自来迎,实在令我受宠若惊。”
  “这……惭愧惭愧,谢某无官无职,百姓们就称我一句先生,其实不大受得起。”谢中奇摆手笑道:“子期,你莫要打趣我。”
  “云阳的百姓对你和梅素是真心爱戴,这些功绩,足可见这些年你们付出的努力。”
  向秀微笑着道:“你我之间,这等客套话也不必多说了。先前通过书信,我来云阳,主要是想看一看从蜈蚣舰上拆下来的那些火炮。”
  “这批火炮有些古怪。”谢中奇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不光炮身长短、炮壁厚度等都与大楚规制大将军炮有差异,据林可说,连用料上都有所不同。”
  向秀双眼微微发亮,好奇道:“哦?”
  “这‘炼钢’一法,我也不得而知。”谢中奇苦笑道:“我还指望子期见多识广,能替我答疑解惑。”
  “有朝一日,我倒真想去高云看看。”向秀轻叹了口气:“世间广阔,奇者不知凡几,我却不过匆匆数十年光阴。”
  “也不必光想着火炮。”谢中奇连忙道:“阿可一天一个想法,如今云阳可有不少新花样。你大概没见过三人多高的水车,我带你去看看,如何?”
  “我本就打算在云阳住上一段时间。”向秀笑道:“一方面是为了研究火器,另一方面,则是想在此处办一所私塾,顺便研修学问。”
  谢中奇微怔:“我以为你会参加明年的科举。”
  “我的性格,怕是不适合朝堂。”向秀洒脱一笑:“何况我的志向也不在此。立言、立德、立功,若能做到此三不朽,岂非比做到首辅要更有意义些?”
  他外表谦虚温润,实则心中自有傲骨。朝堂污秽,向秀不为功名利禄所动,不屑与群鼠蠹虫为伍,一腔热血无处安放,却被林可经营的云阳给打动。
  不是因为这里的安逸富足,而是因为在这里,男人活得像人,女人活得像人,老人活得像人,孩子活得像人。
  不是某种可以丢弃的东西,不是纸面上冰冷的数字,不是两脚羊,不是猪,不是狗,不是任贵人驱使的畜牲。
  林可那日喝醉时,曾描述过一个人人平等、衣食不愁、凡人也能上天入地的神奇世界,从前向秀只道是个志怪故事,如今却有些信了。
  “我很想看一看。”他将视线投向那些欢笑着的孩子,一字一句道:“阿可所说的那个世外桃源,究竟是何等模样。”
 
☆、第88章 八卦
 
  向秀因云阳动容, 而远在番峒的一群人,也同样在为了他们的云阳而战。
  “嘭”一声, 李飞靠在城墙上, 锁子甲与砖石撞击,发出的声响让十一微微侧头。
  “今日不是你轮值。”十一淡淡开口。
  “我闲不住。”
  李飞活动了一下手脚, 勉强扯了扯嘴角, 笑容多少有些黯淡:“边上就是伤兵队, 听着兄弟们痛得叫唤,我躺在床上总觉得不得劲,各处转转找点事做, 心里才略微好受些。”
  十一脸上是一贯的漠然神情, 却微微垂下眼睫,顿了顿问道:“大人怎么样了?”
  “跟那个贼头贼脑的师爷扯了一天的皮, 又要处理那些俘虏、流民的安置问题,听说昨夜三更了还没睡。”李飞摇摇头, 心有戚戚地叹道:“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这许多旺盛精力,若换成我,怕是不出一月就该垮了吧。”
  “她和你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只是自以为格外能熬罢了。”
  十一皱眉, 漆黑的瞳孔里倏忽泛起一点隐约的怒意:“十七没劝她?”
  “得了, 你也别怪你兄弟。”
  李飞愣了愣,随即失笑道:“大人主意大, 你弟弟一个亲兵, 还能劝得动他?”
  眯着眼睛看了看天际隐在云后的暗淡黄日, 李飞轻轻叹了口气:“咱们能做的,就是多替大人分担些事情,他心怀天下,咱们就负责顾着他,否则他说不定哪天就得把自己给操劳死。要我说,这夫人也不够格,大人远征,她一句话都不多说……”
  谈到这里,他咧了咧嘴,忽然八卦心起,左右看看无人注意这里,便凑近了些压低嗓音问道:“十一啊,你说大人他和夫人感情不谐,是不是在外面另有红颜知己啊?”
  十一:…………
  蔡双的事情他略有所知,但其中曲折没必要张扬得满天下都知晓,因而他顿了顿,只道:“或许如此。”
  李飞嘿嘿一笑:“年少风流嘛,也不是什么大错。”
  十一敷衍地点头。
  李飞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眉梢一挑,决定放出一个猛料:“那个姓孟的,你注意到了吗?我觉得他对咱们大人很有点意思!”
  “…………”
  人民群众的目光如此雪亮,但为了避免林可的真实性别暴露,十一沉默片刻,觉得此时此刻还是应该反驳一下:“他们都是男人。”
  “你有所不知啊。”李飞啧啧两声,神秘兮兮地将嗓音压得更低:“他们两个,可不都是男人。”
  十一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脸上却什么也没显露出来,只是若无其事地向侧边跨了一步封住李飞的退路,右手同时悄无声息地搭上了刀柄:“这是什么意思?”
  “旁人我可不告诉他。”
  李飞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大大咧咧揽住十一的肩膀,笑着说道:“我早年间也是在江湖上跑的,所以多少知道些传言秘事。这江湖乱得很,一些姑娘迫于生计,出来跟着父兄跑马卖解,怕招惹是非就有装扮成男人的,嘿,那叫一个惟妙惟肖。”
  闭着眼睛回味了一下当年的峥嵘岁月,李飞才接着说道:“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啊,那姓孟的,一定是个女人!”
  “…………”
  十一握着已经拔出一寸的刀,杀气猛然一顿,神情有点发懵:“你说什么?”
  “你是不是傻啊!姓孟的有事没事,眼神就往大人那边飘。咱们大人当然是纯爷们,会喜欢上大人的,当然是女人了。”
  李飞理所当然地说道:“而且这个姓孟的一直都遮遮掩掩、神神秘秘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事都要穷讲究,我可没见过这么麻烦的男人。还戴个面具,脸遮住了,我难道不会看手吗?我偷偷瞧过一眼,那手上的皮肤洁白如玉,比天水城里花魁娘子的都要细嫩。哈哈,我跟你打个赌,若姓孟的是男人,我李飞的名字从今往后就倒过来写!”
  作为一个耿直的糙汉子,李飞还真没想过世上还有“知男而上”这种事,前提错了,推断的逻辑倒是挺顺畅,就是先入为主,把孟昶青和林可的性别给生生掉了个个儿。
  十一心中的感想一言难尽,扫了眼新鲜出炉的“飞李”,默默地把刀给插回了刀鞘,出于好心提醒道:“你这话,最好不要在十七面前说。”
  李飞疑惑道:“为什么?”
  因为作为一个前密卫,十七对主子忠心耿耿,听到这种神奇的推测很有可能会忍不住拔刀砍人……
  然而这种理由自然是不能告诉李飞的,十一有些语塞,沉默片刻,幽幽地开口道:“因为十七喜欢孟……姑娘。”
  “哦!”李飞恍然大悟:“原来不止我一个人看出来了,那十七怎么不……也对,这么到处乱说对孟姑娘的名节不好。”
  他点点头,郑重地向十一保证道:“你放心,不光是跟十七,以后这话,我谁也不说,就此烂在心里!”
  成功避免一出惨剧,十一微微松了口气:“嗯。”
  他盼着李飞赶紧回去,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然而李飞今天的话似乎特别多,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望着昏黄的太阳,他顿了顿,忽然道:“说起姑娘,不怕你笑话,我有些想你嫂子了。她做得青菜面真是一绝,这世上啊,再没一个女子比得上她。”
  李飞的婆娘是个膀大腰圆的母老虎,因为李飞砸坏一个碗,能拿着擀面杖追出他一里地去。在云阳时,军中同僚常常听他抱怨老婆凶悍、家室不宁,十一没想到,远在番峒竟能听他说出这样一番与平日里全然不同的话来。
  “她有时候是有些凶,但那是我让着她,不然她能打得到我?我什么身手,她什么力气,连屋门口那块大青石也举不起来。”李飞昂着头得意地自夸了一句,谈及自家的婆娘,声音却不自觉地温柔起来:“临走前,她叫我好好给大人卖力。别说卖力气了,替大人卖命,那没什么可说的,就是,就是……”
  说到这里,他语气微顿,故作洒脱地对十一道:“也没别的什么事。你也知道,要是我死了,尸首肯定是就地埋了。那个什么,十一,你能不能替我剪一束头发带回云阳,告诉你嫂子,就说我那天骂她是个没人要的泼妇,那是一时气急,不是真心话。”
  李飞脸上带着笑容,话语中没有恐惧与遗憾,只有一种平实的、温暖的悲伤。
  十一微怔,随即点头:“好。”
  李飞松了口气,随即笑骂道:“你个混小子,不是该安慰我一句,说我不会死什么的吗?”
  “谁都可能死。”十一淡淡回答,顿了顿,却又郑重说道:“但我希望你能活着。”
  李飞眼圈微红,在他后背重重一拍:“好兄弟!”
  说罢他问道:“十一,你若没了,可有什么话要让我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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