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端砚怎么也要两、三千两,那汉子不懂行情,报了一千两已经是低了,这王师傅却还要压价。
“嗯。”同样抠门的掌柜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一脸高深莫测道:“差不多了。”
那汉子顿时就急了:“八百两?你这是打发乞丐呢吧。”他俯身就要去拿砚台:“老子不当了。”
“放下吧。”掌柜悠悠道:“你可以去试试看,这地里出来的东西,除了我这里,还有哪家敢收。”
“你……”那汉子脸色微变:“什么地里出来的东西?”
“你也不必装了。”掌柜说道:“你也不容易,我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这样吧,再加一百两,九百两死当,怎么样?”
“哼。”汉子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忽然冷笑了一声:“果真是店大欺客、为富不仁,我要是不答应,今天怕是就走不出这个门了吧。也好,这砚台就归你吧。把钱给我,我这就走。”
此人答应得如此爽快,掌柜反而起了疑心。
他经历过的事情多,经验也足,皱眉打量了对方片刻,就意识到这汉子手里恐怕还有其他好东西,此番拿出一方端砚来,恐怕只是来试试水,探探路的。
想到这里,掌柜的表情立刻就变了。他起身拉住那汉子,吩咐学徒上茶,随即笑着道:“兄弟这是怎么了,三言两语竟然就恼了,若是我言语冒犯了你,还请你见谅,若价钱不满意,也还是可以商量的吗嘛。”
那汉子一怔,狐疑地看着他。
“我姓胡,大家给面子,都叫我一声胡爷。我看兄弟面善得很,若肯赏脸,便叫我胡哥吧。”掌柜笑容可掬地说道:“不知道兄弟你怎么称呼啊?”
“王二狗。”那汉子似乎放松了一点警惕,迟疑片刻,还是开口回答道。
“呦,和王师傅还是本家嘛。”掌柜笑道:“请坐,请坐。说实在的,我是个生意人,自然利字当头,不过再怎么样,也不能让玉明当铺的名声砸在我手上不是。唉,刚才的价钱压得确实有些低,这么传出去,其实也不好听。但你也替我想想,我也是要赚钱的……这样吧,一千两百两,不能再多了。”
王二狗瞪大眼睛看他,张了张嘴,忽然道:“跑了几家,就你还算公道。实话跟你说,我知道报一千两是低了,原本就是为了试探你的。老子也不是什么没势力的平头老百姓,城外还有一伙子兄弟等着我。你做得了初一,我就做得了十五。你要是真敢八百两收了我的砚台,那过几天老子定然要让你好看。”
“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掌柜似乎是被吓住了,木愣愣道。
“你不是知道老子是干什么的吗?脑袋本来就别在裤腰带上,什么不敢做。”
王二狗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不过你也不要怕,既然价钱谈得拢,我也没必要跟你喊打喊杀不是?这天水城里,到底还是有王法的。我们兄弟拼命,还不是为了钱?这砚台就一千两百两给你吧,我们兄弟手里还有一批货,老头,你要不要?若是这次合作得好了,以后咱们还有长久的交道要打。”
掌柜听得双眼发亮:“好,你且等等。我这就去禀报主家。”
这边上了钩,那边很快就得了消息。
雅间之中,轻纱飘荡,莺声燕语,酒气混着脂粉气,令人醺然欲醉。云天远揽着身边的美人,就着那樱桃小口吃了块糕点,笑容满面地对林可说道:“一刻钟前的消息,陆千灵那蠢妇入斛了。不枉我花了许多心思做了那端砚,一千两百两刚好抵了本钱,不错,不错。”
与一般人想象得不同,高仿品要制得好,材料、工艺处处都要用心,虽比不上真正的古董,成本却也不低。因此云天远做了包括端砚在内两三件好的用来撑场面,其他的仿品则没花太多的心思。
“还只成了一半。”林可夹了块肉放到嘴里,见云天远得意忘形的样子,便提醒道:“现在不到放松的时候。”
“怕什么,你这计划将人心都算了进去,鱼已经咬了钩,接下来不会有问题的。”
云天远摆摆手,用一种讽刺的语气说道:“你看,要不是那掌柜的老辣,一眼看出倒斗的手里还有货,巧妙地出言试探,以小利换大利,这场富贵说不定就跑了。这钱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那老掌柜能抓住这个露脸的机会多不容易啊,这怎么可能会是个骗局,有这么骗人的吗?而且这会儿就算有人在他面前说,他被人骗了,这掌柜的也不会相信的。他还等着在主家陆千灵面前卖好呢,怎么肯让人打他的脸!而胡掌柜据说跟谢中士的奶娘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他说的话,陆千灵是会相信的。这女人小户人家出身,一向贪财,连大妇的嫁妆都敢伸手拿,岂会放过这么一笔横财?林小哥,接下来的事情,你就看好吧!”
“既然云伯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林可想了想,便举起酒杯道:“晚辈敬你一杯,祝云伯财源滚滚,心想事成。”
“好,好。”云天远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笑着道:“林小哥,你这一连串谋划,实在让我也有些惊叹,什么金矿骗局,洗黑钱骗局的,可真是闻所未闻啊,难道都是那本书里写的吗?”
林可不疑有他,点点头道:“不错,那本书不光讲了理论,还摆了许多实例,我这次就借鉴了一些。”
“这书果然不简单啊。”云天远面色不动,放在美人腰上的手却渐渐收紧。那陪酒的女子吃痛,却一声都不敢吭,反而对着他露出一个笑来。
云天远反应过来,在她腮边亲了一口,转头对林可揶揄道:“林小哥,你怎么光顾着喝酒吃菜,把人家蔡姑娘晾在一边?”
林可眼皮一跳,望了身边明艳的女子一眼,笑了笑接话道:“云伯,我年纪小,吃不消这等阵仗。”
云天远已经铁了心要把那本书弄到手。在他看来,对付林可这种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美人计那是再合用不过。因此林可越是推辞,他越是不依不饶。
“你都十三、四岁了吧,也该开荤了。”云天远笑道:“蔡姑娘色艺双绝,且还是个清倌人呢。今天云伯做主,就让蔡姑娘陪你一晚上。”
林可顿时就有点懵:“不…………”
云天远立刻打断他,不容置疑地说道:“你再推辞,就是不给我面子。”顿了顿,他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激将道:“还是说,林小哥你年纪轻轻,已经不行了吗?”
林可:…………
她不行是正常的,哪天要是行了,那才叫惊悚好么!!!
☆、第15章 撩妹
林可实在是不想跟什么蔡姑娘、饭姑娘的共度良宵,可云天远的态度坚定,硬是要拉着她一块儿腐化堕落,她实在推不过去,只好在席间多喝了几杯酒,假装醉了试图逃出生天。
原本想着,她都醉得人事不省了,云天远总该放她回去了吧。然而林可很快就发现,自己真是too young too simple,对贵圈的套路研究得不够深啊。
席散了,谢福倒是来接她了。可云天远一脸体贴地说她喝醉了吹不得风,需要在屋里躺一躺、醒醒酒,便顺顺当当地把谢福给打发了回去。不一会,就有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扶着她的胳膊,将她带到了一件屋子里。外头的喧嚣都被紧闭的房门给挡住了,一股暧昧的气息在幽静的房间里蔓延开来。
既然要装,那就只能装到底。林可紧闭双眼,心中默念“我是一头死猪,我是一头死猪”,暗暗期待这蔡姑娘看她睡熟了,就能识趣地转身离开。
她的心思,蔡双却是不会懂的。
青楼中的妓子都是苦命的女子,但细究起来,待遇还是有所不同。姿色出众的,从小就会被鸨儿挑拣出来,细心培养,学习琴棋书画、诗书礼仪,打着卖艺不卖身的噱头吸引那些贵客。这是她们最风光的几年,然而等她们年纪大了,没了艳压群芳的姿色,鸨儿还是会安排她们陪客,榨干剩余的价值。
因此说是清倌人,蔡双却知道,自己早晚都是逃不过这一天的。她也不矫情,咬咬牙就往床边走去,低头看向那个昏睡的少年。
屋中燃着灯,豆大的烛火跳跃着,光影勾勒出一张犹带些青涩的脸。少年的头发有些乱了,没绑起来的几缕就垂落在脸侧,衬得肤色如硬玉一般素白无暇。纤长的眼睫投下淡淡的阴翳,然而这却并不令少年显得女气。他的眼窝深邃,鼻梁挺直,略微苍白的薄唇紧抿着,纵然睡着了,整个人也带着一股锋锐又疏离的气质,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
她一个青楼女子,总归就是这样的命,若第一次给了这样一个少年,倒是一件幸事……
看了一会儿,蔡双忽然觉得胸中的忐忑犹豫,不知怎么地都渐渐消散了。她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俯下身就去解林可的衣服。
然而林可生怕哪天不小心,给人家知晓了自己的真实性别,衣服上打的结都死紧,一时半会别想轻易解开。蔡双用了好些力气,总算把外裳给脱了下来,一看里面还有密密实实的两层,就有些傻眼。
她纠结地想了想,索性不跟衣带较劲了,先不管裤子,直接把衣服往上撩,纤纤素手便抚上了林可结实的小腹。
林可心里顿时就是一个哆嗦,终于装不下去了,一把拽住蔡双的手,整个人都从床上弹了起来。
“别,蔡姑娘!”
她突然诈尸,着实将蔡双吓了一大跳,差点从床上掉下去。林可赶紧扶了蔡双一把,两人在床前站稳大眼对小眼地互相盯着看,场面委实有些尴尬。
过了片刻,林可干咳一声,首先开口道:“蔡姑娘,我有些饿了,你去厨房替我叫些吃的来吧。”
蔡双垂下头,柔声道:“桌上有点心。”
“……是么。”林可又道:“我浑身上下都是酒气,有些难受,麻烦你出去帮我弄一桶热水来,我想沐浴。”
蔡双抬起头,指了指床边一根垂下来的绳子:“林公子只要拉一下绳子,那边铃铛就会响,一刻钟之后,自然有人会抬水上来的。”
林可:…………
这该死的青楼服务也太周到了吧!这叫她怎么支开这姑娘跑路啊?!
她这正在腹诽,蔡双却柔柔弱弱地仰头望向她,微微红了眼睛:“公子莫不是嫌弃我?求求您,若是被赶出去,云老爷饶不了我的。”
她实在是个很好看的姑娘,黑亮的眼睛如宝石一般,眼底却有恐惧和悲苦一层一层止不住地
冒上来。
林可怔了怔,到了喉咙口的话便一时没有说出来。
蔡双却以为她是默许了,便又贴近了一些,将头靠在林可肩膀上,同时手顺着她脐下三寸摸去。
林可瞬间就回过神来,惊得一把推开蔡双,强忍住才没有夺门而逃。
她是个女的好么,并没有作案工具好么,摸一下就露陷了好么!
完蛋了,早知道她应该塞根黄瓜的,说不定就能够蒙混过关…………不不不她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地啊啊啊,冷静,淡定,不要方!幸亏蔡双那一下摸得并不扎实,也许还有补救的方法。
种.马男们啊,请给予我力量吧!
林可深吸了口气,算是豁出去了,上前几步扣住蔡双的手腕,就把想要起身的蔡双给重新压了回去。
蔡双:…………
林可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内。
贴得这样近,蔡双能够清楚感受到对方平和的线条下紧绷着的肌肉,明明久经欢场,不知怎么的,她的心头却是猛地一跳,手腕内侧与林可指尖接触的地方,好似火烧一般灼热。
屋内的光线是被故意调暗了的。林可居高临下地望着蔡双,缓缓勾起一侧唇角,那仅有的一点烛光像是都汇聚在了她的眼中,仿佛霞光流转,有一种令人心驰神荡的吸引力。她竖起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微微俯下身,在蔡双的耳边轻声道:“云天远逼你服侍我?”
这句话像利剑一样,直指关键。
蔡双本能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微缩,心神越发动摇。
“我猜猜,是美人计吧——”
林可勾起的唇角几乎贴在了蔡双纤细的颈项旁,她轻笑了一声,语意悱恻缠绵:“确实是个让人心生怜爱的美人。”
这句话里带着冰冷的嘲弄,偏偏尾调微微上扬,像是羽毛轻轻搔在蔡双的心上。蔡双望着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辩解,声音里带着一点连她自己也不曾察觉的颤抖:“我不是……我不想害您。”
“我知道。”林可却忽然放柔了语气,缓缓地,宛若诱哄一般说道:“你是个好姑娘,理应被人放在手心,如珠如宝般疼爱,不该被云天远当作一个工具对待。”
蔡双神情怔忪地摇了摇头:“可我是个青楼女子,我……”
说到这里,她像是有些清醒过来,脸上硬是挤出一丝媚笑,却比哭还难看:“公子,您想要我吗?”
她是个以色侍人的女子,所有人都教她当一朵逆来顺受的菟丝花,被这个吃人的世道逼到死角,便唯有挥舞着自己唯一的武器想要逃出生天,却不明白这无力的反抗只能叫人觉得可笑。
林可为了脱身,原本是打算演戏利用她的。可现在看着那双泛着泪光的眼睛,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实在是个混蛋。
这姑娘才十六、七岁吧。
要是在她的那个时代,应该梳着傻乎乎的齐刘海,坐在明亮的教室里,抱怨作业太多,爸妈唠叨,食堂饭难吃。
然而这是古代。这世道对女子苛刻百倍,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不论是坚强还是柔弱,不论是弱小还是强大,其实都是一样的,她们都只能在世上咬着牙艰难求活。
蔡双仍然在奋力地勾.引她。这高中生年纪的姑娘哆嗦着手,把肩头的衣服扯下来一些,露出雪白的肌肤,近乎哀求地凑近林可。
林可却忽然一把抱住了她,那怀抱不带一丝一毫的**。
如此温柔。
那般珍重。
“对不起。”林可拥着她,轻声道:“好姑娘,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