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悉心听着苏清城的陈词,无人发现未来的一国之母已经站在了他们的身后。
高台之上,苏清城冕服加身,冕冠遮住了眉眼,一身玄衣腰系白罗大带,玄衣肩部织着日月龙纹,背部织星辰、山纹,比起往日的慵懒邪魅,多了几分帝王的堂堂霸气。
江采苓微微地摇摇头,感叹造化弄人。谁能想到洛阳久负盛名的风流客苏清城竟然有朝一日能成为一国之君。
若不是亲眼见到,她也不会相信。
按照旧例,若是禅让帝位,太上皇需要亲临新皇登基大殿,传授传国玉玺,然而楚皇却对外今日抱恙未来。
苏清城神情严肃,手中高举竹香,祭祀天神,“皇天上帝,后土神只,皇帝臣城,楚有天下,历数无疆。父皇恩德,升坛受禅,告类上帝,以永答民望,敷佑万国。”
文武百官跪地,山呼万岁。
太监尖细嘹亮的声音响起,“登基礼成,请陛下封后。”
江采苓虽然看不清苏清城的五官,然而却能感到来自高台上他的注视。
微微整理衣服,就要迈出脚步,然而侧头,却看另一个方向看到了和她穿着同样装扮的杜念玉。
精致的凤冠束着三千青丝,一身红蓝相间的礼服,镶酱红色边绣三对翟鸟纹蔽膝,上镶朱锦边,下镶绿锦边,衬着杜念玉那张盈盈动人的小脸显得分外高贵。
江采苓黛眉紧紧地皱在一起,这是怎么回事?
而此时高台之上,苏清城的声音一字不漏地钻进了江采苓的耳中,“杜氏念玉,少而婉顺,长而贤明,行合礼经,曾救朕于危在旦夕,皇天以杜氏赐朕,可立为皇后。”
杜念玉由宫女牵引,走上了八十一阶的高台之上,步步生莲,十分优雅。站立在苏清城的身侧,两人如金童玉女一般,说是天造地设也不为过。
在场众人没有任何的惊讶,似乎早就知道了一样,十分有默契地跪在地上,山呼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贺潇潇眉毛紧锁,瞪着高台上的苏清城,压低着声音对江采说道,“他这是要做什么?”
袖笼中,江采苓的手指紧握成拳头,她终于知道这几日她心中烦闷的原因了。
从那几日苏清城额表现来看,他显然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
大脑飞速的运行着,忽然,江采苓脑袋“嗡”的一响,能让苏清城如此动气甚至不惜如此动作的,恐怕只有一件事情了——他知道了顾既明和她的关系。
高台之上,站在苏清城身侧的杜念玉遥遥便看到了江采苓的身影,眼中闪过满满的得意:江采苓,人不会总是那么好运的。
风水轮流转,在江采苓成为太后的几年中,她大权在握,风光无量。而自己呢,拖着残破的身子,靠着一个谎言苦苦地为生计发愁。
杜念玉佯露出了一个惊讶的神色,纤纤玉指指向大殿门口的方向,惊呼道:“郡主?”
这两个字犹如惊天巨雷,原本祥和喜庆的大殿瞬间炸开了锅,百官们纷纷转头看向杜念玉所指的方向,只看到了江采苓站定的身影。
人们开始低低地议论起来,“罪臣之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竟然敢穿着皇后朝服,难不成是得了失心疯吗?”
“看她穿红戴绿,难道不知道谢氏满门已经被……”
在众人的轻视目光和轻蔑嘲讽中,江采苓耳力极好,她在人群中听到了这个声音之后一个箭步就走到了那个人的眼前,揪着此人的衣领,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你说谢氏满门怎么了?”
被揪住衣领的大臣支支吾吾地说道,“谢氏在宫乱中不听军令闯入皇宫,视为前太子同党,陛下念在旧情除去兵权已经在前天被流放极地。”
流放极地,一路上山高水长,非死即伤。
即使能活着到达极地,也会整日劳累做工,像是最低贱的奴才一样,被当做牲口使唤。
江采苓不禁向后踉跄半步,不可置信地抬眸,深深地看着高台之上的男子,眼底浮现出猩红的血色。
正文 第175章 隐藏的助攻--艳云
自从在古怪的客栈中一别,曾子扬不曾再见到她,他没有想到再次相见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看着那双杏眸中满是悲愤,让人看了不禁心疼。
想当初,江采苓为了帮苏清城寻找真相,可以说是九死一生。苏清城不感激就算了,却要在这封后大典上给她难堪。他可不相信,这一应俱全的皇后朝服是江采苓失心疯之后凭空变出来的。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喊到,“罪女谋逆,还不快速速抓起来!”
衣潮天资。侍卫们争抢着想在新皇面前抢功,不等苏清城令下便纷纷出动。
在场的文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场面顿时间乱糟糟起来。
见状,贺潇潇紧握着袖口里面的匕首。
江采苓将手搭在了贺潇潇的手臂上,微微地摇摇头,“新皇登基,没有允许是不可以身带武器的。”
贺潇潇眉间拧成了麻花,“难道等死吗?”
江采苓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一会儿你先别管我,能走多远走多远,通知九歌和未眠营救我。苏清城若是真的想要我性命,就会直接在十皇子府中动手了。”
“好,你一定要保重!”
贺潇潇趁着慌乱逃离了大殿,而冲上来的侍卫将江采苓团团围住,其中一个直接用剑鞘打在了江采苓的后脖颈上。
眼前一黑,江采苓便没有了意识。
江采苓醒来,便看到了一张清晰的俊颜,带着冰冷的残酷和嗜血的邪气以及绝望后的义无反顾。苏清城睥睨地站在江采苓的面前,眸色冷得骇人。
江采苓将手撑在地上,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杏眸圆瞪,“苏清城,你现在是过河拆桥了吗?”闻言,俯下身扣着江采苓下巴,夹杂着让人战栗的诡色,语气却出奇的温柔,“谢家叛国被朕流放了,朕不杀你这个罪臣之女,你应该感激才对,怎么还敢对朕如此大吼大叫?”江采苓眼中满是震惊,“你疯了!”“对,我是疯了。”苏清城脸上扬起了变态的笑容,手臂用力,将江采苓的脸拉得和他更近,“竟然为了你这种女人,动摇过自己。”江采苓心中忽然生出一抹异样,不确定地开口:“动摇什么?”“别装得这么无辜了,你这么聪明早就察觉到了吧。”苏清城扣着江采苓下巴的手微微向上,长年握剑的拇指带着一层茧子,在她苍白的唇瓣上摩擦,眼中充满了深情和怨恨的矛盾
紧接着,抬起另一手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心会背叛念玉,可是它就是不由自由地被你吸引。其实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让我喜欢上你,这样才能打探到更多的秘密如果不是发现昆仑主,我还真当上一次是平白冤枉了你!能让昆仑主出山保护你,在整个大周也只有顾既明才能有这样的手笔。”江采苓咬牙一声不发,她没有想到苏清城竟然能认出未眠,也没有想到苏清城竟然会喜欢上自己。这一切太荒唐离奇,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时间也无法解释清楚。江采苓的沉默让苏清城身型一晃,他多希望自己的猜想是错误的,多希望江采苓可以反驳自己。可是,她没有。苏清城失望地低头,纤长的睫毛颤抖着,目光落在江采苓她腰间坠着的玉佩,红绳牵引,穗子凌乱,上面的昤字刺得他双目发痛。迅速地俯下身子,粗暴地扯断了那根脆弱的红绳。感受着掌心玉佩得温润,苏清城却觉得它十分凌厉,刺得他的心没有一处好肉,殷红的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他幽幽说道,“好一句‘春日迟迟欲将半,庭影昤昤正堪玩’,竟然把我骗得团团转转。昤字,有明有翎,这是你们两个人的定情信物吧。
难怪在山林中玉佩丢了你会那么着急,也难怪你在昏迷中会喊阿夜。说什么帮我夺位,分明就是打探我楚兵力吧。贺翎儿,你真的有心吗,我把整个心都要掏出来给你了,可是你从头到尾都是骗我的!”苏清城的情绪变得格外激动,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嘶吼。猛地一挥手,将手中的玉佩扔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之上如同雷声轰鸣。江采苓眼睁睁地看着玉佩碎得七零八落,就好像苏清城摔的不是玉佩而是顾既明悬在一线的性命。
还有不到九天的时间了,她付出任何代价都要拿到雪龙参。
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她知道苏清城向来是一个冲动的人,此时若是出言激他,自己根本落不到任何好处,反而还会彻底激怒他。
敛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江采苓淡淡开口,“我来楚国只是为了得到雪龙参,并非顾既明指使我来的,而且我也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透露出任何楚国内政的消息。”苏清城琥珀色的眸中闪过破碎的光,像是一个失去心爱糖果的孩子,充满了绝望,“贺翎儿,我曾经试图相信过你,可是你却一直都在骗我。”“叩叩——”敲门的声音打断了苏清城的嘶吼,不等苏清城说话,外面的人便直接推开门,露出了庆山充满愁云的脸。庆山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将苏清城拉到一边,小声说了些什么。苏清城一脸震惊,眸中的神色变得更加阴鸷,目光下意识就看向了江采苓的方向,压低声音说道,“已经见到尸体了吗?”庆山点点头,“确定无误。”两个人的对话,江采苓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庆山一开始说的是——陛下,谢澄夫妇在流放道邓州的路上遇到了流寇,不幸遇害。
……谢澄的身体坚朗,王秋芸仍旧年轻,他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死了呢?江采苓下颌线紧绷,额头的青筋凸起,似乎不相信地低吼道,“再说一遍,我让你再说一遍!”庆山目光躲闪着,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苏清城后转身离开了大殿。夕阳的斜映进窗户,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江采苓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双手手指死死死地扣着大殿上的红毯,似乎能让它撕扯出窟窿一般。
所有的嘲讽、误解和轻蔑江采苓都可以不在乎,可是谢氏不可以。谢澄和王秋芸是将她当做亲生女儿对待的,如果不是她为了估顾既明的性命,凭借谢侯的手段绝对不会落得全家流放极地的地步,更不会被人暗杀。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鲜红的红毯因为苏清城的走进而而覆盖了一层深灰色的阴影,江采苓抬起头,红血丝充斥她的双眼,眼底一片湿润。
苏清城不忍看到这样的江采苓,不禁放柔了语气,“地上凉,我扶你起来。”
江采苓下颌线紧绷,额头的青筋凸起,手指紧紧地抓着苏清城的衣襟,声嘶力竭地喊道,“没有谢澄你根本坐不上皇位,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他?”苏清城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气势,看着此时的江采苓心中只觉得心疼。苏清城蹲下身子扶着江采苓的肩膀解释道,“我没有,我没有。”大滴大滴的眼泪夺眶而出,江采苓眼中满是恨意,咬牙说道,“你答应过我,不会牵扯到谢澄一家。苏清城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今日所有早晚有一天会让自食恶果!”江采苓的话像是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刀子,稳准狠地扎到了他的心中,原本心中的火气再次翻涌上来,“不是我做的,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肯相信我!”……新皇登基,朝政上事情堆得比山还要高。
江采苓被软禁在凤仪宫,每天晚上苏清城处理完政务都会过来。每餐端上的来的饭菜都是一等一的菜式,玉盘珍馐,山珍海味。
可是在这个雕栏玉砌的华丽宫殿中,她只感到分外的寒冷和孤苦。
江采苓一身素白麻衣,头上插着一支浅白花,身形又瘦了几分。凤仪宫四面全都是侍卫把守,连一只苍蝇都放不进来,更别谈出去了。
她已经被囚禁三天了,若是再拿不到雪龙参……江采苓心中涌上来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为什么对她好的人,她一个都保护不了,谢澄、王秋云,顾既明都是如此。
黄昏时分,天色昏暗。
“吱呀”的推门声响起,江采苓以为还是苏清城,眉眼未动,依旧保持着凭窗远望的姿势。
“娘娘,是我。”娇俏的声音响起,江采苓回头,正对上了一张娇媚的小脸,一身红黑色的劲装衬得她身材玲珑。
是艳云。
艳云走上前,美眸中满是诚恳,“我是带离开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