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顾上不规矩了。
“停!”苏清城低吼一声,也不管那些老臣作何想法,疾步就朝着凤仪宫飞奔而去。
一路上,遇见他的人皆惊慌地行礼,然而他却无暇在乎。
在经过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身旁,他鼻翼间忽然嗅到了熟悉的幽兰味道。
然而艳云却忽然冒了出来,神色焦急的禀告,“陛下,凤仪宫失火严重,里面的人……可能救不出来了。”
苏清城身形一顿,没有功夫去好奇那一抹熟悉的幽兰味道由何而来,本欲停下的脚步再次加快起来。
他不知,他担心的人正与他擦肩而过。
……
江采苓和未眠跪在了地上,将头低得沉沉的,像是脖子上挂着沉重的枷锁一般。
直等到那一抹暗红色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江采苓才缓缓抬起脖颈,杏眸中含着复杂的情绪。
苏清城对她的情感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感觉出来,她在少女的时候离开的母亲,从来没有人教她一个男子若是喜欢一个女子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表现。
“艳云这小妮子倒是出现及时。”未眠话语中虽然充满调侃,但是从他已经出鞘的匕首上来看,若是苏清城刚才真的停下来,等待苏清城的或许就是一记凌厉的伤口。
江采苓将脑海中的混乱思绪全部都扔了出去,她现在没有时间再去想其他的事情,赶紧赶到孟县才是正事。
多亏了这场大火,江采苓和未眠两个人很轻易地就离开了皇宫。
还有不到五天的时间了,二人一路上快马加鞭终于在第五天的清晨达到了孟县。
不同于南安城的繁华喧嚣,孟县的居民并不多,每家每户都是邻着河道生活,或许是天气使然,女子大都皮肤水灵,男子也生得颇为文气。
顾既明暂住的地方实在一片竹林当中,背靠群山,清澈的小溪水在门前流经,漫山遍野生长着烂漫的野草野花,呼吸间满是清新灵秀的空气,如同陶潜的桃花源一般悠闲自在。
江采苓刚刚下马,青蓝色的帘子就被人挑开,里面露出了一张面露惊喜神情的娃娃脸。
九歌快步走到了江采苓面前,“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江采苓连夜的奔波,已经用了全部的力气,喉咙被灌了风之后像是破败的风箱,发出嘶嘶的声音,“九歌,阿夜怎么样了?”
九歌摇摇头,“大人他已经昏迷数天了,一开始倒是还能清醒一两个时辰,然而这几日却想沉沉地睡过去了一样,怎样的叫不醒。”
“混账!”房间里面传出来一声低吼,紧接着一个穿红戴绿的、圆滚滚的老人家就气鼓鼓地走了出来,“老子说了多少遍了,让你们一个个别总沮丧个脸,无常大人最近在人间抓捕越狱的鬼魂,你们是想让里面那小子也被抓过去是吧!”
一张口就是牛鬼蛇神,一定就那个巫医了。
江采苓赶紧跪拜在老人家的面前,声音诚恳地说道,“大仙,雪龙参我已经找到了,还请大仙一定要救活顾大人。”
“什么大仙的,我是正经的巫医,不是那些算命瞎子!再说什么叫救活,那个家伙阳寿还未尽呢……”
老头似乎很不开心,不耐烦地低头,目光聚集到江采苓的身上的时候,绿豆似的小眼睛忽然一亮,“啧啧,你就是里头那小子拼了命也要救活的人吧!你俩还真有意思,当年那小子也是又下跪又磕头的求我让你再世为人,现在倒是掉了个个儿,有趣有趣!”
未眠从怀中拿出了雪龙参,举到了巫医面前,那双绿豆眼变得更加炯炯有神起来,圆滚滚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让人看到只觉得是一个成了精的菊花。
菊花大仙用他那双圆圆的手如若珍宝地捧着雪龙参,嘴里面念念有词,“乖乖,这千年的宝贝竟然真被你找到了,小老儿有生之年能见此等宝物也是不白活这么大岁数。”
随后,菊花大仙美滋滋地抱着雪龙参走进了房间,江采苓抬脚也跟着迈了进去。
房间中装点得十分古朴,竹木搭建而成的房中没有一点附庸风雅的物件,除了草药,就是随处可见的黄色灵符。
再往里走,只见到了青色纱帐中,平躺着一个虚弱的男子,霁风朗月的眉眼紧紧地闭着,像是忍受着什么苦难一样,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着。
“他现在会感到很痛苦吗?”
巫医摇摇头,“按照之前以寿抵寿的情况来看,减寿的人到后期身体的机能快速退化,痛感是一定会有的。耳朵却是人唯一关不上的五官,我们说的话他都能清晰地听到,这小子这几天都躺尸,八成是听到了你的声音了才有了反应。”
江采苓心中一软,坐在床前的小墩子上,轻轻地握上那双干净修长的手指,不同之前的温热干燥,手心传来了如同数九严寒冰雪的寒冷,纵使靠近都会觉得寒气逼人。
巫医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张纸符,右手打了一个指响,拇指和食指交叉的地方就出现了一小撮火焰。
在江采苓惊讶的目光中,巫医将纸符烧得粉碎,将灰褐色的渣子全都倒进了清水中。
巫医一回头,瞪着江采苓,“愣着做什么,快将雪龙参捣碎成泥状!”
“哦哦。”江采苓忙不迭地将雪龙参剁碎之后放入了小木桶当中,用捣棒耐心有力地将雪龙参捣成泥状。
在这期间,巫医似乎又做了一些常人看来匪夷所思的事情,等一切准备就绪,太阳已经升到了天空的最中央。
“天时地利人和。”巫医满意地说道,然后转身见到一屋子的男男女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们先都出去,别打扰我施法,等到晚上这小子就能醒了!”
等待的时光总是漫长的。
九歌端来了一些清淡的饭菜,“未眠说姑娘你最近赶路都没有吃好饭,等大人醒来定然不愿意看到您如此糟践自己身子。”
江采苓着实一点胃口都没有,不过九歌的话在理。江采苓这才想起来,自从离开南安之后,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她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至极。
九歌似乎看出了江采苓的心思,笑着说道,“姑娘可要洗漱沐浴?属下一会儿就备好热水送到你房间里去。”
……
夜色浓重,无风无月。
整个院子中只有一盏八角灯微弱地照耀着,所有人都聚在顾既明的房间门口等待着结果。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只见巫医一脸凝重,口中低声喃喃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江采苓心猛然一揪,忙问道,“如何?”
巫医还是一脸怀疑地摇着头,也不搭理江采苓的问话。
心,提到了嗓子眼,下一秒就能从口里吐出来似的。
提着裙摆,江采苓冲进了房间中,青色的纱帐中如玉的男子端坐在床上,后背挺得笔直犹如房间后面青翠的竹柏。
“阿夜!”心沉回了原位,江采苓眼圈微微泛红,拉着顾既明的手问道,“你现在身子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顾既明浑身紧绷着,眸色不复之前的清冷,面色染上一层薄薄的彩霞,纤长的睫毛显得眼睛毛嘟嘟的,分外明亮。
正文 第178章 少女顾既明
看着精神头应该是没有大事,然而想到巫医的表情,江采苓心中暗道一声不好,难不成是内伤还没有痊愈?
江采苓立刻坐到了床沿上,手指朝着顾既明的脉搏探去。
脉象强而有力,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实属青壮年气血充实,既无外伤也无内伤,江采苓不禁纠结起来,刚才巫医一脸凝重地说“这不可能”到底是什么意思。
刚要将手放回身侧,手背就被温热大大手覆盖住。
好像是对于顾既明来说,那巴掌大的地方是清凉丝滑的上好绸缎,让人舍不得撒手;又像是浑身堕入冰窖的人终于寻找到了火源一般,紧紧握住便不松手了。
江采苓抬眸,便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像是黑曜石般的眸子比起以往的每一时刻都要闪亮明朗,仿佛蕴含着整片耀眼璀璨的星空。
这个眼神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好像是在……苏清城在琴岛上失智了之后!
难道……江采苓面露担忧地说道,“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闻言,顾既明微微扬起唇角,抬起另一手轻轻敲在了江采苓馆光洁的额头之上,语气充满了宠溺,“你这脑袋里想什么呢!”
没有内伤,没有失智,他还是那个周国百信心中完美无缺的无双顾相。
江采苓眉眼一动,所有的担心都化作了失而复得之后的喜悦,眼角已经微微湿润,怕被别人发现,将头埋进了顾既明的怀中。
在窗户外面偷看的众人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九歌刚才被巫医那个神情吓得够呛,直到现在手指还在微微颤抖着。偷偷翻了一白眼,按耐住心中的怒火,他质问巫医道:“先生,你刚才为什么要骗我们?”
巫医绿豆似的眼睛一瞪,眉毛胡子都生动了起来,“臭小子,小老儿骗你作甚!”
就在九歌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时候,身边的江未眠忽然拉住了他的衣摆,调侃地说道,“没想到你们大人私底下这么腻歪。”
九歌不解地将目光重新放回了房间中,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床上半坐着的那位爷正如沐春风地笑着,面颊胜似三月桃花,一手拉着贺姑娘的手,另一手手捧着脸,深情地凝视眼前的女子,给人说不出来的……少女恋爱气息。
更可怕的是接下来的一幕,顾大人用那双黑黝黝的眸子无辜地盯着贺姑娘,期待地开口说道,“这小竹屋晚上外面风大,声音吓人,这几天我虽然不能说话睁眼,但是耳朵听得一清二楚,苓儿今晚你陪我好不好。”
贺姑娘明显愣了一下,见到她迟疑,顾大人立刻扁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这几天我都没有睡好,头很痛的。”
这少女般的语气是闹哪样啊!还有不过就是风声,你害怕个大头鬼啊!
当年为了调查乡北国公一案,大人你可是在坟头上睡了一夜啊!
窗外九歌一脸震惊,不可置信地长大了嘴,随后用胳臂肘怼了怼身侧的江未眠,“你快打我一下,这尼玛是梦,一定是梦没错吧!”
江未眠弯弯唇角,抡圆胳臂就吵着九歌的脸上打去。
一声惨叫划过了夜空。
感受到疼痛,九歌喃喃道:“这尼玛不是梦!”
夭寿了,大狮子变成小猫咪啦!认清现实的九歌气沉丹田,紧接着,夜空再次划过了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
……
竹屋的夜晚十分宁静,风吹竹叶发出几乎不可闻的摩擦声音,哪怕是最吵闹不过的蝉鸣声音在这空旷地界中也是一曲悠扬的小夜曲。
没有人愿意相信曾经那个杀伐决断的清冷丞相会成为床榻上那个笑得十分少女的小甜饼。
巫医菊花似的笑容不在,从院子外面的石墩上坐了下来,神色凝重地打量着刚在江采苓用来捣碎雪龙参的器皿,伸出了圆滚滚的手指,在容器的壁上轻轻一刮,紧接着放到了口中。
脸上的神色顿变,立刻朝地上吐着口水,边大叫着骂道,“那个缺德家伙竟然敢在雪龙参里面下毒,真是暴遣天物暴遣天物啊!”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