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念玉继续大笑着,贝齿上留下了殷红的血迹,一开口犹如吃了人的女鬼。那双眸子中再无柔软与良善,随着脸上的笑容的狰狞,充满了嘲讽和绝望。
她笑着开口,“苏清城,你又何必装的如此大义凛然,你又何必像是所有人都亏欠了你一样。你的血液里流淌着楚国皇室风流无度的血液,即使当年的她真的站在你面前,她还是会和我一个下场,眼睁睁的看着你爱上别人,从此在这暗无天日的后宫里毫无希望的生存。”
杜念玉的话像是一把锋与刀刃狠狠地插在了他的心中,插得是那样的准确,那样的深刻。
一个人的心那么小怎么可能装得下两个人?所以苏清城从小就决定绝对不会向父皇一样,朝三暮四,风流成性。他只希望择一人终老,与其白首,一生一世再无旁人。
可是他对当年的她绝对不是假的,如今对贺翎儿的爱不也是假的。
这就好比是一场梦魇,苏清城深陷在梦中,对自己产生前所未有的厌弃。
杜念玉见到了自己话语产生的效果,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的狰狞,倏地,嗓子眼中一股腥甜的气涌了上来,大口大口的鲜血喷射而出。
她知道自己一命不久矣。
可是她恨啊,恨这二十八年来,从来没有人真心待她,所有的人对她都是欺骗、利用、隐瞒。
她对苏清城真的是爱到骨子里,作为一个从来没有被爱过的人,第一次如此真心的、如此诚恳的将自己的心扒开了,放到了对面人的手中。可是到头来,他却嫌弃这颗真心充满了鲜血的味道。
她不甘心,凭什么同样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女儿,江采苓可以活得那般潇洒自在,那般惹人嫉妒,昭弘帝重用她,顾既明护她,苏清城深爱她。
前生她一步步走向太后之位,享尽所有的荣华富贵,好不容易杀了她,可是她又莫名其妙的复活了。并且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把原本的美好生活搅乱的一团糟。
幸好老天垂怜,江采苓即使重活一世也难逃火蛇吞卷。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都是他妈狗屁!从无人能善意带我,我又何须善意待人?
在生命垂败之时,杜念玉已经没有气息在放声大笑了,她抬起头。细细打量着她曾经深爱的男人,眉目俊美,高鼻薄唇,时光并没有在这个男人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只增添了男子成熟的美好。
那一双充满爱意的柔情美眸再无倾慕,只有滔天的恨意,怨恨他为何要如此不留情面的对待自己。
用细微的声音对苏清城断断续续说道,“你真的以为……江采苓已经死了吗?”
苏清城琥珀似的眸子骤然一缩,弯下腰扣着杜念玉的下巴狠狠说道:“你说什么!”
杜念玉抬手轻轻抚摸着那张俊美如雕塑的脸庞,口中却讲着最恶毒的话,“我说,江采苓借尸还魂,只是她即使重活了一世,还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什么?”
窗外一道惊雷闪过,将杜念玉诡异的笑容照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只见她红唇轻吐,“贺翎儿就是江采苓……”
说完这句话,杜念玉如同完成了夙愿一般,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江采苓就是贺翎儿,贺翎儿就是江采苓。
脑海中闪过了和贺翎儿所有相处的场景,一些他没有放在心上的疑惑忽然有了答案。
他明白了为什么贺翎儿当时的性格大变,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头忽然剧烈的疼痛起来,那段本来模糊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
那是琴岛上发生的一切。
他还记得三娘说的那句话,“在琴岛上成亲的人,是被众神祝福的,生生世世都是要在一起的。”
那一夜,雷鸣电闪,夜空中满是猩红的颜色,钟楼和鼓楼中的钟鼓敲响了一夜,扰得南安以及近郊的百姓整夜不得安宁。
南安,难安。
由后楚人编造的《楚记》中记载这么一段话:贞庆元年九月廿二日,楚继宗罢朝三日,高淳皇后崩,继宗贬其为庶民,尸骨烧殆囚于佛塔十八层中,生生世世不得轮回,尤能恕罪也。
……
蓬莱岛。
江采苓、顾既明、江未眠和九歌一行四人找到蓬莱岛的时候,花费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岛的四周天然有一层雾气环绕,在海上行驶时,十有八九会以为那不过是一团雾气。人迹罕至,是名为蓬莱仙岛。
本以为上岛之后会有冲冲机关,可是万没有想到竟是一片生灵涂炭。岛上的族人和穿着兵甲的战士刀剑相向,到处都是鲜血的味道。
曾经钟灵毓秀的仙岛如今已经变成了哀鸿遍野的人间炼狱。
江采苓看得仔细,那高举的大旗上,赫然写着清字。
是苏清城亲自带出的兵马!
“你们快走,新帝要亡我们所有人……”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是一个还没有气绝的妇人。
江采苓连忙蹲下身子,“夫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新帝降罪,蓬莱将灭。冤冤相报,冤冤相报啊!”说完那个妇人眼睛一瞪,便断气身亡。
战乱中,江采苓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艳云。
刚要上前询问,一支流箭袭来,顾既明眼疾手快截获住了半空的箭,江采苓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豁然发现,这箭头上淬着的是剧烈无比的毒药。
苏清城,到底要做什么?
正文 第182章 蓬莱岛VS昆仑山
多年以来,朝廷和江湖互不干涉,已经成为了明川大陆五国之间不成文的规定。
同为江湖人,江未眠自然看不惯朝廷对江湖的干涉,二话不说提剑冲了上去。
刀光剑影中,一个熟悉的艳丽身影出现在江采苓的眼前,是艳云。
不同往日她的脸上再无往日的戏谑和美艳,白皙的脸上沾满了灰尘和鲜血,眉眼中全都是凛凛杀气和悲痛神色。
艳云感觉到炯炯目光,朝着江采苓的方向看去。
艳云眉间拧成川字,抬袖间,手起刀落,对面士兵的脖颈上喷射出浓烈的鲜血,倾刻间将茵茵绿草染成了茫茫血色。
艳云脚尖点地轻盈地来到了江采苓的身前,神情十分严肃,对她喝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采苓皱眉,疑惑问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苏清城为什么要杀害岛上的人?”
闻言,艳云眉眼中满是苦涩,“我骗他,那场火是我放的,他定是恨极了我,所以才会派人围剿我蓬莱岛。”
江采苓身形一顿,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战争,自古王权争夺没有不留鲜血的,她深谙此中道理。只不过这次战争是因她而起,若是艳云没有放走自己,那么苏清城也不会屠杀蓬莱岛的众人,所以她就必须站出来阻止。
不然,她心难安。
从袖口中翻出了瓶瓶罐罐,交给江未眠,江未眠点点头,脚尖点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少许,在蓬莱岛的最高山峰上,忽然撒落下来类似雪花的东西,轻轻落在每个人的头顶上。
没等众人疑惑这十月飞雪,身子便已经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
江采苓等人提前服用了解药,负责给每一个蓬莱门人解毒。
……
回到了山上的住所,一片青竹环绕,仙气隐隐。
方桌上,艳云面对对面四个人的强大气场,并没有示弱,直视着江采苓质问道,“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有这种毒药?”
这种昏睡之药十分邪性,只要是不服下解药,就会一直沉睡。能制作这种毒药的人,除非是……艳云想到了一个人名,不过她很快就否定了。
能制得天下奇门毒药的应该就是周国人人称恶的江太后。可是怎么可能是她呢,两年前,她亲自帮助陛下易容换貌,暗杀了江太后。
江采苓道,“看你表情应该知道这药就是当年江太后研制的,而我今天来岛上就是想知道当年江太后死亡的真相。”
艳云眉眼一眯,“你是江太后什么人?”
江采苓本来也不打断隐瞒,平直开口,“我是她本人。”
艳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贺翎儿,你现在还有心思和我讲笑话。”
然而,看着旁边顾既明等人的神色,艳云忽然手中一抖,捧着的瓷碗应声落地,碎得七零八落。
早在看到顾既明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这个清冷如冰石的大周丞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对贺翎儿表现得如此担心和在意。
艳云脑袋反应得很快,也在短时间内接受了现实,轻笑了一声,一双美眸凝视着江采苓,“成就极高的巫医的确有着通天的本事,能让起死回生。只不过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守恒,能让一个人再获新生,便定会有个人损失阳寿。你当初千辛万苦也要得到的雪龙参原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顾大人,对吧?”
江采苓点点头,“没错。”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应如是也。”艳云低低地念着,然后脸上有恢复了往日的轻佻风流,翘起二郎腿,悠悠说道,“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江采苓眸光一亮,“当年杀害我之人倒是是谁?”
艳云道,“你心中所想,即是答案。”
江采苓紧紧追问,“所以当年我写给顾既明的信笺是被你们截获了去?他的回信也是你们编纂的?”
艳云道,“你是惊讶皇宫森严,你和顾丞相只见来往更是谨慎,怎么会被他人知道吗?你别忘了,杜念玉虽然不在皇宫,但是宫中还是有亲信的,他们感激当年杜念玉没有将他人供出去,所以帮她一次也是应该的。”
江采苓问道,“所以当初想要杀我的人是杜念玉?而苏清城是帮凶?”
艳云晃了晃小腿,“杜念玉恨你入骨,对陛下说是你当初将她浸泡在寒潭中三天三夜,落下来一生的病根,陛下当时一心以为她是糖葫芦姑娘,所以自然要为她报仇。”
江采苓感伤与杜念玉的仇恨,没有他想。而九歌一向乐衷八卦,在艳云的话中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追问道,“什么糖葫芦情缘?”
艳云挑眉,“陛下自小就不受太上皇的待见,扔到了千里之外的异国当做暗子。而唯一给陛下温暖的人是一个小姑娘,帮他赶走了坏人,并且还把她自己视若宝贝的糖葫芦和他分享。纯情的小陛下自然就对这位姑娘产生了爱意,而杜念玉就是利用这个事情,才让陛下对她关照有加的。”
九歌笑了一声,“还真是狗血,这要是写成话本一定带劲。”
而江采苓眉头紧锁,这个故事怎么和自己的还没进宫时发生的事情这么像,于是开口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艳云粗略地算了算,“十二年前吧。”
轰——
时间对上了,事件也对上了,江采苓杏眸浮光一闪,难道当年那个被小混混欺负的小少爷是苏清城?
人生若只如初见,她当时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了一国之太后,更不会想到能死而复活,也想不到亲手杀害自己之人竟然是早时古道热肠救下的落魄少年。
若是追究起来,她也不知道有些事是她做对了,还是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