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云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在江湖长大,朝廷上的阴谋诡谲本来就不适合她。如果不是为了报答当年苏清城对族人的救命之恩,她也不会卷入这场夺嫡篡位的阴谋中。
艳云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下,每一声都是沉闷的声响,如同多年来心中的情义。撩袍起身,目光没有在看高位上的男子一眼,转身离开,不带一丝的留恋。
庆山没有请示苏清城,紧紧地跟了上去。
下马碑前,一批身形俊美的高头大马被拴在了一个树下,像是有人提前准备好的一样。
艳云是识货的人,一看就看出了这是一匹汗血宝马。
艳云笑着回头,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男子扬唇说道,“是你吧!这马可不便宜,你攒的老婆本不会都用来买这个了吧!”
庆山耳尖一红,嚷嚷着,“你要好好善待它,别像对待我那么粗暴。”
艳云帅气地跨上了高头大马,单手握着缰绳,扬扬下巴,“呆子,这个玉佩抵你钱,省得等你猪脑子反应过来之后后悔得直拍大腿!”
稳稳地接过玉佩,上面雕刻得极为华美,放到市面上买十匹马都绰绰有余。
目送着艳云策马扬鞭消失在路的尽头,庆山向来傻乎乎的脸上也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高深莫测和怅然若失。
爱情,总是会让人成长的,即使是掩藏在唇齿之间的爱意。
直到后来,庆山两鬓斑白时候,路上一个行人见到了他腰间佩戴的玉佩时候大惊失色。那时他才知道,这精致无比的玉佩是蓬莱岛岛主婚嫁时的定情信物。
正文 第180章 当年的人是江太后(二更)
苏清城心中得不到准确的答案,心中像是烈火灼热般煎熬。
赵美人的孩子顽强地继续留在肚子中,杜念玉本来是不甘心的,然而却有人悄悄地告诉了她,陛下已经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让她今后好自为之。
杜念玉当时就吓傻了,若是苏清城来找她大闹一顿也算是好的,可是偏偏他如此沉得住性子,让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在思索之间,忽然一声尖细的声音响起,“圣上驾到!”
杜念玉心中不知是喜还是忧,最后心中一横,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卧房,将脸上的脂粉全部都擦掉。
苏清城听人说皇后病了,走进卧室便看到了床帐中病恹恹的杜念玉面色十分苍白,一双柔情的眸子紧闭,蒲扇似的睫毛在灯影之下投下了一层薄薄的阴影。
心中还是不由得一软,杜念玉向来是多病之身,于是走上前询问侍疾的玉梅,轻声询问道,“念玉的旧疾又复发了?怎么不找太医看看?”
玉梅轻轻叹了一口气,恭敬地回答:“回陛下,俗话说久病成医,娘娘这是心病,太医是治不好的,她自己也是知道的。”
似乎为了验证玉梅说的话一般,躺在床上的女子忽然低声喃喃着梦话,声音抖立,似乎十分的惊恐和愧疚,“好孩子,是姨娘错了,你不要怪姨娘好不好。好孩子,姨娘当时被蒙了心,对不起,来世不要出生在帝王家吧。”
言语间,已经将自己的罪行昭然于众。
玉梅闻言,惊恐地跪在地上,启唇想要辩解,然而却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维持着下跪的姿势,等着苏清城责罚。
苏清城面上的表情复杂,那个孩子本来就是意外,他自小就知道一个孩子不被父亲宠爱是何滋味,所以他也没想着让那个孩子久活于世。
对于孩子而言,也是不公平的。
可是转念一想,他现在既然已经是一国君主,不能一辈子没有子嗣,于是便抬了赵氏宫女的品阶,决定等着孩子长大一点之后就禅让他于帝位。
“陛下,这件事是奴婢怂恿娘娘做的,娘娘只是被奴婢蒙了心智。”玉梅启唇,声音中带着哭腔,“自从您登上帝位,前朝公务忙碌,从来没有踏足过秀华宫。这秀华宫不比碧云天的精小,偌大空旷得让人害怕。自打七年前奴婢就一直照顾着娘娘,再了解不过她性子弱,要是有些人母凭子贵说不定今后会怎么欺负在娘娘的头上。”
苏清城被玉梅这番话说得心中的愧疚又多了几许。
是他食言在先,违背了与她的誓言,然后又爱上旁人,辜负了她的信任。
唇齿间微微发出叹息的声音,俯身坐在了床沿边上,用手指轻轻地拨开了杜念玉额前的碎发,“对不起。”
杜念玉缓缓睁开眸子,看到了苏清城的眉眼,脸上扬起了一个破碎的笑容,弱弱说道:“清城,你我之间何须说对不起?”
想到今天来的目的,苏清城缓缓开口,“我前些日子又做了梦,梦到了十二年前的事情。这时间一晃真的很快,快得让梦境都变得不再清晰。”
杜念玉苍白的脸上似乎也回想起了当年,脸上满是少年时的美好,“谁能想到,当时那个落魄的小男孩已经成为了一代帝王。”
“我还记得当年我们还在槐树下埋了字条和随身的挂件,不知道上面你写的是什么?”
杜念玉歪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时间太久了,当时儿时的玩笑如今半点也没有印象了,估计写的是父母康健之类的,真的记不得了。”
他们二人在槐树下埋葬的有字条不假,但是却没有什么随身的信物。短短时间内他已经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技能,琥珀色的眸子却还是泛起了一丝波澜,如同亘古不变湖面中浮动着一片枯黄的树叶。
似乎心有不甘,他追问道,“对了,前些天我物色了一位民间做糖葫芦的高手,做出的糖葫芦酸甜可口。”不等问杜念玉想不想吃,便招呼人说道,“来人,让御膳房做两根糖葫芦出来!”
红彤彤的糖葫芦裹着一层冰糖,就像是冬天清晨树梢挂霜一样,晶莹剔透,在糖浆上面滚着一层白芝麻,但是摆在那里就让人食欲大开。
两个人一人一根,苏清城手中的糖葫芦一颗不剩的时候,杜念玉手中的糖葫芦才刚刚咬了半颗。
他特意观察着杜念玉的神态,只见她咬着小半口山楂时眉间微微蹙起,几乎不可见状,后来又将那小块的山楂一直含在嘴里,基本上不用牙齿去咬。
若是他之前肯留心的话,就会发现,长时间以来杜念玉都是一个极其讨厌吃山楂的人。
心底一片冰凉。
苏清城从床沿上坐起来,留下一句“若不不喜欢,便不要勉强自己”的话之后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秀华宫。
……
时隔个把月的时间,庆山便从大周回来。
解开随身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有腐蚀痕迹的小木盒,表面已经被擦拭干净,恭敬地递到了苏清城的面前,“殿下,这是您让我从街口那颗老槐树下挖出来的木盒。”
打开了木盒,之间其中赫然放着一根糖葫芦竹签和两张发黄的纸卷。
颤抖地打开了宣纸,首先是他的愿望,清隽字迹映入眼帘——希望父亲有朝一日能待我像是四哥哥那样好。
另一张就是她的了。
上面的字体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字——天下太平。
不是什么儿女情长也不是什么家庭和睦,而是寄托着天下情怀的希望。
庆山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字,如实禀告说道:“回陛下,属下已经查实,皇后娘娘并非当年的姑娘,根据当时的掌管宫女买进的嬷嬷说道,当年她在客栈中哄走的小姑娘并非是皇后娘娘。而且……”
庆山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快说!”
“而且杜姑娘作为周国皇后身边大宫女时,曾经因为惹怒昭弘帝而被下了杀头大罪,被江太后挡了下来了。昭弘帝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于是就将杜姑娘浸泡在寒潭中三天三夜,打发出宫。”
苏清城眉间染上疑问,“江太后?她们之间不是不合吗?”
“不,她们二人的关系很好,在刚进宫的时候被人称作是比亲姐妹还亲近的姐妹花,江太后在浣衣局的时候就是杜姑娘暗中打点才不至于太辛苦的,只是后来两个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闹掰了。”
“你可查清是因为何事让昭弘帝如此勃然大怒?”
庆山一字一顿,轻轻地吐出了五个字:“狸猫换太子。”
即使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是苏清城的心还是几不可闻的剧烈震动了起来。
狸猫换太子,这可是滔天的大罪。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几年一直放在手心上怕摔了放在口中怕化了的人竟然是一个披着羊皮的蛇蝎!
听庆山的调查,江太后应该是出于保护杜念玉的,可是没想到杜念玉不禁不知恩图报,还反咬毒害她之人就是江太后。
这样的人心,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你可查到,当年那个女孩到底是谁?”
庆山目光躲闪,喉结一动一动的,却半晌涌不上来一个字。
苏清城眉毛一皱,知道庆山定是有了结果,激动地喝道,“快说!”
庆山将头埋得更低,颤抖地开口,“回陛下,当年那个姑娘正是和皇后娘娘一日进宫的……江太后。”
正文 第181章 杜念玉身死
是夜,苏清城去了秀华宫。
天色阴沉,月星无月,风吹树影,一场大雨今夜将至。
杜念玉得知了消息之后提前匆匆装扮,特意换上了苏清城最喜欢的熏香。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等来的不是蜜糖,而是一符催命的毒药。
苏清城眉眼冷峻,看着被喂下剧毒之药的杜念玉在地上痛苦地挣扎,没有半分动容,冷冷说道:“谢侯在流放途中遭此劫难,是你的手笔吧!”
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泪腺被刺激得泪水涟涟。
朦胧中,她看到眼前的男子不再是那个如烈焰般风流雅致的贵公子,也不再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千古帝王。而是罗刹在世,身上披着十八层地狱的煞气,整个人都被一团黑气笼罩。
杜念玉猛烈地摇着头,“清城,你说什么呢?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根本就不爱吃糖葫芦,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在骗我,这些还用我多说吗?”偌大的宫殿中再无旁人,苏清城的声音带着幽幽的回音。
杜念玉爬到了苏清城的脚边,犹如溺水者抱着浮木一样,声音中带着哭腔,“清城,我没有骗你,你还记我们当年在槐树下埋的东西吗?”
苏清城嫌弃地踢开了杜念玉,“我从来没有想过你竟然是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江采苓曾保你不死,你却恩将仇报!”
闻言,杜念玉浑身变得无比冰冷,挂着眼泪的美眸直直地看着一处,口中喃喃着,“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不可能的。”
“杜念玉,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杜念玉看到了苏清城眼底的厌恶和鄙视,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尖细的声音像是指甲划过琉璃时发出的刺耳声音,让人从脚底生出一抹寒邪。
庆山等人守在屋外,只觉得堕入了阿鼻地狱中,被厉鬼冤魂死死的纠缠,扼住他的喉咙,他无法喘息,无法呼喊。
苏清城冷峻的眉眼充满厌弃地扫视着眼前的女子,薄唇轻启,“杜念玉,你现在竟然还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