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10
司马淳内心十分地不平,她本便对自己的父亲无甚感情,如今却发现父亲当年根本没有死,只是借故诈死,她为自己从未得过父亲关爱而不平,更为阿娘错付的真情而不平。
何叔宝将她从那晴雨轩内赶了回来,自己一个人留在那里,他能从那个人口中问些什么呢?
那个人,不敬君父,抛妻弃女,实在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这样的人,为何还能继续活在这世上?为何她的阿娘却要那般早亡?
司马淳握紧拳头,锤着几案,余嬷嬷赶紧上前,也顾不得礼仪,死死地抓住她的手,急声说道:“郡主,请保重自己啊!”
司马淳轻轻挣了一下,没有挣出来,之前满腹的气焰便松懈了下来。
余嬷嬷给司马淳端来了蜜水,也不敢走远,生怕这位郡主,又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自己便无法向小郎君交待了。
所幸司马淳只是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喝着蜜水,没有再捶胸顿足之类的了。
好半日,何叔宝才来了静怡堂,余嬷嬷也端了杯蜜水给他,便下去了。
司马淳目不转睛地看着何叔宝,想快些从他口中得知一些关于司马巡的消息。
何叔宝却是不紧不慢地先抿了口水,还未放下杯子,司马淳便开口问他了:“那人,他说了些什么?”
何叔宝眉毛微微皱了皱,那表情有些难以形容,很是复杂,司马淳是没有从何叔宝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的。
何叔宝想了想,将杯子放在案上,说:“这位,嗯,司马先生,实在难以形容。”
“啊!”司马淳没想到会从何叔宝口中听到这么一句话,“他怎么啦?”
何叔宝摇摇头,转头望了望门外,凑近了司马淳一些,轻声对她说:“唉,我也不好说他坏话,只是,这人吧,实在是,太过天真了!”
司马淳还有些不明所以,何叔宝也很为难,再怎样,司马巡也是司马淳的父亲,按礼,他也要称一声岳父的,要让他这个晚辈,如何去说长辈的不是呢!还是对着长辈的女儿说!
可是,作为长辈,这个人,实在是太称职了。可以说,司马巡其人,是典型的世家大族的嫡幼子的形象,自幼得家族宠爱,凡事都有父兄撑着,他只用作作诗,写写字,每日游山玩水,便是清贵得不得了。至于什么家族振兴,封妻荫子,在他的脑中,那是完全没有这个概念的。
何叔宝与司马巡谈地很顺利,司马巡可说是毫无隐瞒。这并不是说司马巡便真的是一点城府都没有,毕竟读了多年的书,师长也教导了多年,他素来也有“才子”之名,绝不会真的便是个天真烂漫之人。
司马巡将多年前的事都说出来,只是在他看来,这些都是些往事,故人也不在,便是说了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没错,司马巡这个驸马,就是这样的自信。
对于端宜公主,他并不觉得自己诈死出走有何不对,他的话是,“公主看重我,要与我成婚,我已应允她了,这是她所求的,她还有何不满?”
对于那对明面上说不清来历的龙凤胎,“他们的母亲崔氏秋娘,是个可怜人,家族倾乱,流落江南,我怜她惜她,她也别无所求,只愿跟着我,不求名份。”
说到这里,司马巡还有些不满,“我本是要将他们带回公主府的,既是我的儿女,想来公主也不会介意才是。只是母亲不同意,硬是将他们姐弟俩落在三哥的名下。”司马巡到如今,对于此事还扼腕叹息。
何叔宝已不知道在面对这位长辈时,该露出怎样的表情了。
他只是有些庆幸,自己及时将司马淳赶回了静怡堂,没有让她在这里当场听司马巡说这些话。何叔宝相信,司马淳会当场出手教训他的。
司马巡对这些往事没有隐瞒,也并不介意对何叔宝这个晚辈谈论这些。或许,他已多年没有与人说起这些话了。
何叔宝便试探着问他:“公主府的私兵,不知先生可知?”
司马巡点点头,说:“公主没有并无隐瞒,只是我不太耐烦听这些。”说着也仔细回忆起当年的往事来,“那段时日,秋娘身子有些不好,请了几个相熟的医师都没有起色,秋娘便说,要到公主府去求一求,我是不愿再回去的,便拿了块玉给了下人,要他凭着这公主的旧物,去公主府求个名医过来。”
何叔宝一听,便问:“可是一块白头富贵玉佩?”
司马巡想了想,不甚在意说道:“大概,是吧。”
何叔宝叹息着,眼前这个人,不止糊涂,还特别荒唐,想来以往,若不是有司马家老太太与端宜公主护着,只怕是死了好几次了吧。
司马巡还在那里喋喋不休:“阿淳这脾气太大了,她怎地与她母亲一样,这般刚强。女子当以柔顺为美,何况如今大梁已亡,她已不是皇室贵胄,哪能还如以往那般胡闹呢!”
何叔宝本不欲与他争辩,但听司马巡竟然说司马淳不好,也有些忍不住,便分辩说道:“阿淳这样便很好。”
司马巡笑着摇摇头,还有些炫耀:“可惜我的秋娘去了,不然,当让你看看妇人的典范!”何叔宝都被气笑了,强忍着又问了一些话后,便告辞走了。
司马巡在后面连声问他的清姐澈哥在哪,何叔宝也装做没听到。
何叔宝在司马淳面前,挑着能说的只讲了个七七八八,但便是这些已被删枝剪叶的话,司马淳也气得不轻,她当时便要冲出去,誓要扇司马巡几个巴掌。
何叔宝便连忙拖住她,劝慰道:“你看你这般生气,他却像个无事人一般,这样教训他,一点作用都没有。你信我,我一定让你出这口气。”司马淳喘着气,方才缓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放在存稿箱,居然没设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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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11
司马淳冷静下来后,想了下,便说:“幸好,将阿娘的私兵调走的不是他,不然……”
何叔宝笑笑说:“与他谈谈诗词还好,一说起别的,我都想把耳朵给捂上。不过我看他的那些诗词嘛,风花雪月的,词藻很是优美,却是有形无神,他那“才子”之名,其实难副啊!”
司马淳撇着嘴,说:“他的诗词再好,我也不喜。还有司马清和司马澈他们两姐弟,要如何处置?”
说起这个,何叔宝直想笑:“这对姐弟本也算是聪明的,只是可惜,与那个相处久了,脑子也有点不清楚啊。”
说着又劝司马淳,“这些人,你便是打杀了他们,他们一死了之,死得倒也痛快,根本得不到教训,要依我说嘛……”说着又摸着自己的下巴,不作声了。
司马淳便揪住他,催他:“有话便直说吧!”
何叔宝便笑着说:“你那日与二伯母说的便很好,让他们快些嫁人的嫁人,娶亲的娶亲,他们是三房的子弟嘛,以后便交给三房来处置便是。”
司马淳也是一笑:“对,还要让他们别总扯着司马家不放,既已分家了,他们便是司马家的分支,总霸着嫡支作什么!”
说着,何叔宝有些迟疑地问司马淳:“那个人,你待如何?”
司马淳沉吟片刻,说:“他,给他处小庄子,远远的打发了,以后他爱写诗便写诗,爱作画便作画,我也不管他。但是,不准他与司马扯上半点关系!我阿爹,是端宜公主的驸马,早便去世了,怎能让这个人胡乱攀扯呢!”
说完,又有些担心地望向何叔宝,“阿宝,你会不会觉得我狠心、不孝?”
何叔宝叹了口气:“你并没有做何出格的事,这些不算什么,留了他一命,你已经很对得起他了。”
司马淳的眼睛便有些红,她心想着,这便是最后一次,为了那个人流泪了。
何叔宝又说起一事:“眼下的问题便是那个崔氏秋娘,想来,她是与那宋安一路的人物了。”
司马淳的手不禁有些发抖,她猛然抓住何叔宝,说:“你说,陛下他,会不会?”
何叔宝伸手止住她的话:“陛下敢放你离开长安,必是对建业诸事,尽在掌握之中。公主的那些私兵,应是已不在他眼里了。况且,陛下现已老迈,精神不济,他已无多余的心神来管江南的事了。”
司马淳沉默,朝堂上的事,她真的是不太懂,半刻后,她才又开口:“阿宝,我想去看看阿娘了。”
端宜公主墓,挨着文康帝的永陵,生前是文康帝最为宠爱的嫡长女,文康帝晚期与永庆朝时期的掌权公主,死后,也享着至盛的荣光,幼帝继位后,便以礼改葬,号墓为陵,极尽哀荣。
司马淳在刚到建业时,便去了祭了一回。
何叔宝知道司马淳如今是心情激荡,想到母亲那里去冷静一二。
何叔宝便点点头说:“快要到冬至了,你便到那边住着,每天不看着这些人,便不会心烦了。只是天冷了,你一定要听余嬷嬷的话,切不可忧思过度。”
司马淳便乖乖点头答应了。
何叔宝陪着司马淳去了端宜公主墓,看着她安置好,又交待了余嬷嬷一声,方才带着几个又回了司马府。
有些事,他并不想让司马淳知道太多。
司马府的二娘子高氏这几日不太好。
眼看着贺家的九娘子十九日出嫁,礼都备好了,才发现礼单里的一株红珊瑚,本便是贺家之前送的礼,还有一面玻璃屏风,却是出自那贺九娘子的婆家黄家。
高氏实在要愁死了,府里眼看着便成了空架子,库里的那些器具,都是有数的,能拿出手的,不是这家送的,便是那家送的。
高氏狠狠地处置了办事的下人,却也只能想法子遮掩。
又来报说是外面的铺子也出了问题。
想来司马家,仗着老祖宗与端宜公主,他家的铺子,谁敢动手?
高氏头疼地摇摇头,眼下还可应付,但家里的孩子,眼瞅着都大了,这亲事一做,正是花钱的时候,还有郎君的书院,到如今都没有半点起色,完全是靠着家里撒钱,才办了下去。
想到这里,高氏愈加恨起了老太太,若不是老太太偏心老四,将自己的私房一股脑都给了他,家里怎样也能多添些进项。
偏偏老四也是个不知事的,家里替他养着儿女,他自己不事生产,手底也散漫,只知在外花钱,如何不知家里的兄嫂过得多苦。
高氏想起了淳宁郡主之前说的话,看来,真是要那对姐弟俩,赶紧成婚,出了她家这个门了。
司马巡完全不知家中发生的事,他也不在意,他一直住在城外的梅园,日子过得悠闲恣意,好不快活。
至于儿女嘛,阿淳他已是见过了,身为郡主,想来也不会有人敢为难她,他便没什么好操心的。
清姐与澈哥,住在老宅里,兄嫂一向宽厚,必不会亏待他们,眼下虽是因着阿淳的关系,受了些苦,等阿淳走了,便一切如常了。
总之,这位司马家的前四郎君对一贯的生活,很是满意。
他的房中生着火,不出一丝烟气的银丝炭,让房中满是暖意,他不耐烦下人们在旁打扰,便都打发了出去,自己歪在榻上看书,不觉便小睡过去。
但等他被一阵吵闹声惊醒,正待训斥下人时,他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一片火光之中,连着的一片屋子都被烧着了,最后才蔓延到了他这里。
下人们倒很忠心,将他从房中背了出来,司马巡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火海,还不知道自己以后的生活,会大变样。
离梅园不远处,正有几个人隐在黑暗中。
为首一人披着大氅,眼睛在前面火光的照耀下,格外明亮。
他看着大火将整个梅园吞没,下人们奔跑叫嚷着救火,还有那被人背出火海的司马巡,满意地点点头,不知是对随从们吩咐,还是自言自语,“阿淳心善,便饶他这一命吧!”
说罢,便带着人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只有几章便能完结了,成绩一直不好,但自己也一直在坚持,突然觉得自己好棒哦!
☆、司马12
司马淳在皇陵住了有大半月,方才回了建业城,正好赶在二伯父的同窗好友,贺七郎家的九娘子出嫁的前几日。
一向不得空的二伯父司马遵终于抽出了空,能见上这位久不见面的郡主侄女一见了。
司马淳听到正院传来的话,手中正抱着个精巧的手炉,看着下人们依次进来摆膳食。
闻言,眉毛一挑,说道:“二伯父如此事忙,还能拨冗相见,我可是荣幸之至啊!”
来传话的,正是二伯母高氏的心腹张嬷嬷,她面上有些尴尬,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赔着笑脸,希望郡主能就此揭过。
司马淳便也不为难她,答应了早膳后便过去请安。
二伯父司马遵穿着长衫,靠着南窗坐着,手中还不忘拿了卷书册。见到司马淳,有些高兴,让她坐着,问了问这段时日在府里的起居饮食,司马淳一一答了。
司马遵说道:“阿淳,你虽从小没有长在府里,但也是我们司马家的人。眼下咱们家是大不如前了,咱们自家骨肉更加团结一心才是。伯父我是年老,无心作官了,可家中还有你几个堂兄,以后是大有作为。你既是朝廷钦封的郡主,凡事可要为家人多多考虑啊!”
司马遵一时说了不少话,似是要将这段时日没对司马淳说的话,全都说完。
司马淳都含笑听了,未作何表示。
司马遵说着,又转向了高氏,说:“郡主在府里住着,你便时常带郡主到各家去走走,多认得些人,以后总要好处。”
高氏简直要尴尬死了。这淳宁郡主是何身份,还需要她带出去交际么!按制,郡主的身份在这摆着,她在建业城中的身份便是最高的,哪还需要郡主出去结交旁人呢!
可是面对夫主,高氏也是无话可说,只盼郡主念着他是长辈,别与他们计较吧。
司马淳在皇陵住了这么久,原先因心中郁气而生的戾气渐已平和下来。
二伯父司马遵说了那许多话,司马淳心中再是不愉,也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
二伯父将她叫过来,是想显显他长辈的身份?还是要有求于她?或许两者皆有吧。
只可笑,既是有求于她,还仗着长辈的身份,不会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