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惊艳曲——八月薇妮
时间:2018-04-15 12:42:12

  阿镜正要道歉,却瞟见他□□的双足,左脚踝上红线银铃,如此醒目。
  面具人道:“多日不见,小丫头可还记得我吗?”
  阿镜屏住呼吸。
  面具人抬手抚向她的脸,语声哀怨:“你如今有了丹凤国师陪在身边儿,想必早喜新厌旧的,把我忘了对么?”
 
 
第18章 何似君情与妾心
  阿镜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沈遥夜。
  “你……”想说的话似乎有许多,却不知该说那一句。
  目光掠过少年并没有着鞋履的双足,阿镜选了最可笑而不适宜的那句:“你……冷不冷?”
  沈遥夜愣了愣,而后凑过来:“是在关心我吗?”
  这鬼面具做的简单粗糙,圆鼓鼓的双眼,獠牙外突,头上长角。却因为这份简单,却更透出一种原始的可怕。
  他靠的太近,那鬼角几乎要戳到她的头发上了。
  阿镜本能地往后倾身。
  沈遥夜却又说道:“算你这小丫头还有点良心,没有只闻新人笑,便忘旧人哭。”
  奇怪的是,在这瞬间,阿镜心里想起的,是在情天之中,她忙不迭地跟兰璃君解释:我是有名的喜新厌旧的性子,迟早会看厌了他……唯独你才最为长久。
  一瞬恍惚,脚下灵崆的声音响起:“镜儿,离他远些,这个人不怀好意。”
  阿镜低头,沈遥夜却哼道:“你这只臭妖怪,信不信我把你抓住阉了。”
  灵崆大怒:“吾跟你势不两立!”
  沈遥夜一脚踹过去。
  灵崆灵活地躲开,同时跳起来大叫:“国师!这小妖人在这里!”
  阿镜跟着回头看时,手腕却被人紧紧握住。
  还未来得及反应,沈遥夜拽着她的手,大笑着往前飞奔而去。
  他的长发随风吹回来,撩在阿镜的耳畔跟脸上。
  倘若闭上眼睛不去看,就好像……是被兰璃这样牵着手,在离恨海边上徜徉玩耍。
  ***
  北冥君没对任何人说过,从他第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已经是这个叫“张秋”的少年了。
  但他心里却明白,他原本不叫张秋。
  至于叫什么,无从知晓。
  在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张秋”的眼前,是一堆乱飞的噪鸦,乌黑的尖嘴啄在他的身上,努力想要撕下一块儿肉来。
  它们以为……他已经死了。
  事实上,北冥君也并不觉着疼。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手指微动。
  噪鸦们才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样,惊恐地四散逃开。
  身侧似乎有什么东西蹭过,有些异样。
  北冥君本能地探手握紧。
  举起手来看时,手中握着的,却是一条斑斓的细蛇,正在他的掌心扭动,挣扎,甚至俯冲下来,死死地咬住他的手。
  北冥君仍是没有痛觉,他眯起双眼看着那露出利齿垂死挣扎的猎物,突然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
  轻而易举地撕开蛇腹,冷血动物的血其实还是有些温热的,沾在他的嘴唇上,干裂的唇从麻木到逐渐生出了一丝痛觉。
  他把那蛇身上能吃的都吃光了。
  身体像是有了一丝力气。
  当北冥君从原地爬起来之时,他放眼四顾,这是一偏荒芜的郊原,目光所及,地上有重重累累的白骨,有腐烂跟半是腐烂的尸首。
  噪鸦舞动期间,为找到一块儿美餐而雀跃。
  遍地,蛇虫出没,时而有些奇形怪状的妖兽。
  北冥君不知道在这具肉身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但对他而言,却显然太过平常。
  他丝毫都不觉着畏惧,反而觉着一切都如此的新奇。
  头顶上的噪鸦警惕地望着这“死而复生”的少年,乌黑的眼睛里透出惊疑。
  噪鸦本能地察觉少年身上有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气息,类似黑若渊薮的死亡,但却并不是它们喜爱的那种死亡,而是比死亡更可惧的气息。
  陆陆续续,有一大片噪鸦在头顶盘旋,看来像是一片奇异的乌云。
  北冥君仰头,突然莫名地想大笑。
  没有任何缘由地想笑,也没有人教导过他该怎么笑,但他……仍是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种想要“笑”的情感。
  原来为人的肉身,是这种感觉。
  ***
  接下来,北冥君陆陆续续又吃了几条蛇,包括送上门来的噪鸦跟其他的野兽。
  连续地吃那些生涩的血肉吃了十数天,他才在一块儿被雷击过的岩石旁边收集了一堆烧着的树枝,开始“无师自通”地生火烤肉。
  口感似乎的确比先前要好一些,最重要的是,这样才更像是一个人。
  孱弱的身体,迅速地恢复。
  同时恢复的,还有关于这具身体的所有记忆。
  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但是知道这具身体叫“张秋”,他的家中有一对名为父母的东西,还有一个名为妹妹的东西。
  除此之外,另一团模模糊糊之物。
  北冥君看不清,只记得那团模糊的影像叫做……“新娘子”。
  后来的后来,他走出了那片被世人叫坐“死亡之沼”的荒原,入了世。
  属于张秋的记忆,再配合超高的天赋,让他的入世十分的游刃有余。
  他愿意往人世间最繁华的地方,想见识更多更有趣好玩的东西。
  所以他在路人的指引下,去了丹凤皇都。
  当时丹凤皇都的凤明太子得了怪病,御医们束手无策,皇宫里贴出了招医皇榜。
  据说,有来自天南海北的许多“名医”,因贪图那荣华富贵,应聘进了皇宫。
  然后……他们有的尸骨无存,从此再不见踪迹。
  有的,就变成了高挂在城头笼子里那几个已经变了形的头颅。
  所以就算皇家给出的奖励再诱人,甚至以“国师”的名头许之……却没有人再敢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毕竟人世间好玩的东西很多,只要留一条命,怎么也能见识到,又何必为了爬到那最顶峰而去搏命。
  众目睽睽之下,北冥君越众而出,撕下了那皇榜。
  彼时北冥君已经不再似当初那个死而复生的伛偻枯瘦少年了。
  两年的游历,让他学会了任何人世间生存的技能,衣着打扮虽然并不出色,但耐不住天生的出色样貌跟超然的气质。
  他有一双天生的丹凤眼,眼里却是凛凛泛光地秋水。
  长发如瀑,身形高挑,身姿端庄如松。
  一袭普通的青衫给他穿的犹如仙人下降,令人只看一眼便生出类似“高山仰止”的敬畏情绪。
  围观众人都大为惋惜。
  觉着这样清俊超逸的出尘青年就要如此送命,实在是不值得。
  但更令众人惊愕的是,三日后,皇宫里发出新的榜文。
  主要说了两件事。
  第一,凤明太子的病已经好了。
  第二,丹凤皇都诞生了一位新的国师大人,据说,是太子亲自赐的名号——北冥君。
  短短的两年内,北冥君做到了尘世间凡人们穷其一生都做不到的事。
  站在荣华富贵的顶端,睥睨红尘。
  偶尔他也会想起属于“张秋”的记忆,但……他没有那种属于人类的情感,所以也并没有想要衣锦荣归认亲的念想。
  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
  在出客栈后,丹凤皇都的侍卫赶来,恭请国师回宫。
  在此之前,北冥君其实已经接到了凤明太子的亲笔急信,询问他几时回皇都,又催他尽快回去。
  凤明是一贯的口吻轻浮,信也写得十分肉麻,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辗转反侧,寤寐思服”,若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是写给情人的。
  北冥君原本是要回去的,只不过,他突然有了“家人”。
  而且……原先在张秋记忆里那个模模糊糊的“新娘子”,突然如此眉眼鲜明地出现在面前。
  那个据说是妹妹的张春口口声声要带他们回家,拜堂成亲。
  “成亲”,这种事对他来说,像是一个新的挑战。
  凤明太子生性风流,东宫里许多艳童妖姬。
  太子也曾要赐北冥君些美人受用,北冥也曾研究过“周公之礼”,甚至看过几本“春/宫”,“秘史”,“避火图”之类,以他的悟性,研究的着实透彻。
  可在他眼中,男男女女肢体相接的那副模样,着实丑陋不堪。
  因为凤明太子的谆谆教导,他也曾想要亲身上阵试一试那种滋味,但当那沐浴熏香的美人宽衣解带靠过来的时候,他却突然觉着呕心。
  当那妖娆的身躯在怀里扭动的时候,北冥君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念想:这甚至不如去生吃一条蛇的滋味。
  他一直都在得心应手的做一个“人”。可“食色性也”,这种所谓的“人性”,他却一直都无法领悟。
  这实在是有点懊恼。
  这种感觉,对北冥君而言,就像是“为山九仞”,只要不了悟那最后一点,便似“功亏一篑”。
  直到看见那道不起眼的身影。
  他打发了皇都侍卫,迈步往前。
  突然他感觉到一股异常的气息,同时,是灵崆的大叫。
  怔然之余北冥君抬头,却正见一个戴着鬼面具的人,拽住了阿镜的手,拉着她往前飞奔而去。
  眼睁睁看着阿镜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奇异的刺痛。
 
 
第19章 相恨不如潮有信
  北冥君大袖一挥,追了出去。
  他本已看见了沈遥夜拉着阿镜飞奔而去的身影,正欲腾空而起,突然沈遥夜白袖一扬,袖底飞出了数团黑气。
  黑气瞬间弥漫,铺天盖地向着北冥君扑去,连日影几乎都给遮住了,白昼在瞬间竟成了黑夜。
  原本热闹的集市也因而惊乱起来,不知是谁叫了声“妖兽来了”。
  刹那间越发哭天抢地,四散奔逃。
  北冥君一眼瞥见张春被一个壮汉碰倒,跌在地上惊声大叫救命。
  当务之急,只得纵身跃过去将她捞了起来,纵身而起。
  等黑雾散开,北冥君凝眸打量,眼前早没了那两人的踪迹。
  北冥君自空中徐徐落地,将张春放下。
  张春惊魂未定,兀自不知发生何事:“怎么突然就起了这样大雾,我还以为天黑了?”
  又摸了摸头叫道:“镜儿呢?”
  旁边屋顶上突然传来灵崆的声音:“看着像是往东南方向去了,不过那小子诡计多端,只怕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
  北冥君眼神冷冽:“不用我们去找,他自然会出现。”
  灵崆睁大了猫眼,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他的目标,是……”
  北冥君哼道:“自从下方圭山后,我就察觉有人暗中跟踪,那丫头还不肯听呢……如今竟跟他去了。”
  灵崆突然转惊为笑:“你是在位镜儿担忧?倒是不担心鼎么?”
  北冥君道:“沈遥夜居心叵测,行事不择手段,镜儿跟他在一起,绝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这话不错,似乎自从沈遥夜现身开始,他每一次出现都会给阿镜带来灾难,郊外的讙,方圭别苑的瞿如,以及方圭山上被雷石笼烫伤手,还不包括被他扔出去当挡箭牌那次。
  一人一猫说话的时候,张春一会儿看北冥君,一会儿看灵崆,头转的都要晕了,更无法听懂。
  她跺跺脚:“到底是在说什么?镜儿是给那个沈遥夜掳走了吗?”
  灵崆舔着爪子:“是呀,所以最好快点把她找回来,不然的话,恐怕要成为别人的新娘子啦。”
  张春大惊,抓着北冥君叫道:“哥!”
  北冥君不言语,青衫影动,从掌心便飞出几点金光。
  金光没头没尾,圆滚滚地,生着一对又圆又小的翅膀,像是蜜蜂的翅,在空中翻滚片刻,便四散散了开去,极快消失在不见。
  ***
  黑雾弥漫之时,沈遥夜拉着阿镜,在长街半道拐了个弯。
  阿镜被他拽着跑的气喘吁吁,几次都差点跌倒。
  沈遥夜不耐烦,手腕用力,拉的阿镜飞身而起,沈遥夜哈哈一笑,顺势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中,仍旧身姿轻盈脚不点地地往前。
  如此腾云驾雾般的,数不清多少个起落,已经出了小镇,又穿过一片树林,到了一个隐蔽的沟谷之中,沈遥夜才将阿镜放下。
  阿镜在天上的时候,御风而行不过等闲,但如今不过是人身,如此一阵急行,不由头晕眼花,很不适应。
  双足落地,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站稳,胸口却仍有些不适感。
  正抚着胸口压惊,耳畔响起他得意的笑声。
  阿镜抬头,却见沈遥夜不知何时已经飞身坐在旁边大树的一根长枝上,双手抱在胸前睥睨地笑。
  阿镜看他一眼,突然又听见汩汩地流水声,抬头看时,果然见前方有一道溪流颤颤。
  她忙紧走几步,踩着石头在溪边站住,俯身掬水。
  先在脸上拍了拍,又捧了些喝了口,冰凉的山泉水滑入喉咙,沁然醒神。
  阿镜呼了口气,抬头看时,见面前重山隐隐,虽然是冬日,却也有许多苍松翠竹,郁郁葱葱。
  身后,沈遥夜道:“小丫头,你不害怕?”
  阿镜回头,见沈遥夜抱着膝盖坐在树枝上,饶有兴趣地望着她。
  “怕什么?”
  “怕……我这妖人一言不合就吃了你呀!”他向着阿镜做了个凶恶的鬼脸。
  阿镜看着那有几分眼熟的鬼脸,情不自禁嫣然一笑。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