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惊艳曲——八月薇妮
时间:2018-04-15 12:42:12

  阿镜回头,对上沈遥夜冷漠的眼神:“我不能眼睁睁看她去死。”
  沈遥夜瞪着阿镜,突然他嘿嘿一笑。
  手动了动,讙突然停了叫。
  那妇人陡然止步。
  她抬头看着面前火势正凶的屋子,脸上的喜悦在瞬间消失,她环顾四周,发现地上的亲人尸首。
  突然间她大叫一声,抱着头,猛地往前跑进了燃烧着的屋子中,轰然响动,草屋塌落,把她盖在底下。
  沈遥夜单手一扬,怀中的扇子在手底被打开。
  少年冷笑着念道:“以尔血肉,为吾供养,以尔魂魄,为吾爪牙,——杀!”
  扇面上的黑气刹那涌出,将正围过来的几个贼人裹住,在一声声惨厉的叫声中,地上相继出现了几具被吸干了精魂血肉的枯骨。
  ***
  山风有些冷。
  讙在溪谷里捉了一条鱼,沈遥夜把阿大阿小召唤出来,变成人形。
  两只老鼠十分伶俐地生火烤鱼,显然并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了,轻车熟路,比阿镜做的还好十倍。
  不多时就传来了烤鱼的香气。
  阿大跳到沈遥夜身旁,鞠躬问:“令主,要不要请镜姑娘来吃鱼。”
  沈遥夜扭头:“我可不去请她,爱请你自己去请。”
  阿大果然蹦到阿镜身旁:“姑娘,我们令主请你吃鱼。”
  沈遥夜大怒:“我没有请!”
  阿大受惊,顿时从人形变成了老鼠。委屈地站在地上,不知所措。
  阿镜回头:“我不吃就是了,你发什么脾气?”
  沈遥夜给她目光注视,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索性把那鱼拿起来狠狠地扔在地上。
  这下连阿小也被吓得变成了老鼠,两只老鼠下意识地窜到阿镜的脚后,拉着阿镜的裤管,瑟瑟发抖。
  阿镜更加莫名其妙:“我都不吃了,你这是干什么?”
  沈遥夜背着双手:“这是我的东西,我要干什么就干什么!”
  阿镜愣了会儿:“你因为先前山坳里的事生气?”
  沈遥夜气道:“明明是你因为那件事生我的气!”
  自打灭了那五名贼徒后,两人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彼此各怀心事。
  但沈遥夜却觉着阿镜沉默,是在怪罪他。
  沉默,阿镜摇头:“我没有,我只是在想,你先前说的话……好像也有些道理。”
  沈遥夜转回头来,阿镜低声:“如果没把那女子唤醒,她也许不会在临死的时候都背负那样的痛苦了。也许……”
  “算了,”沈遥夜突然一挥衣袖,有些恼怒,“痛苦也好,欢喜也罢,不都是一死吗?”
  阿镜望着少年有些悒郁的脸:“我并不是责怪谁,只是起初觉着,她毕竟还活着,应该……还有转机。”
  阿镜只是忘了,那种锥心剧痛,会让人在瞬间丧失理智,又怎会想到什么“转机”。
  就像是当初……得知兰璃君的死讯,她又何尝不是在那瞬间生出一种毁天灭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至恨至绝?
  沈遥夜悄悄看了她一眼,却瞧见阿镜眸子里,有一抹如有若无的感伤。
  心突然软了。
  少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咳嗽了声:“算了,过去就过去了,再想也无济于事。”
  阿镜抬头。
  沈遥夜又喝道:“你们还不去重新烤一条鱼?”
  阿大阿小吓得跳起来,又忙不迭变身成人,往溪边飞跑。
  先前那条被摔在地上的鱼,则给了狸讙吃了。
  渐渐天黑。
  漆黑的天幕上,一颗一颗的星星冒了出来。
  九霄深处,曾经为家。
  阿镜抱膝看着天色:“这会儿要有乐声就好了。”
  沈遥夜坐在旁边石头上,闻言一怔。
  狸讙突然叫了声,窸窸窣窣,是阿大跟阿小抬着一根玉箫走过来,踮起脚尖呈上。
  沈遥夜笑着在手中转了转:“我可不会这东西。”
  阿镜低头瞧见,忽然道:“给我。”
  沈遥夜挑眉,把玉箫递了过去,阿镜自打出生就没碰过这东西,此刻却有种十分熟稔之感,她将箫管竖起,比量了片刻,凝神吐气。
  沉郁徘徊的乐声从箫管之中,遥遥散出。
  夜深山中,箫声如泣如诉,竟像是在人的心上缠绵回绕。
  沈遥夜凝眸望着阿镜,突然觉着心像是浸在冰水里,沙沙地凉,又像是有人拨撩着自己的魂魄,似醒非醒。
  正半是沉醉,沈遥夜眼神一变。
  一道高挑的影子,从前方的树下缓步而出。
 
 
第21章 情人节的一更君
  一点金光在头前引路, 幽深的夜色里,北冥君缓缓现身。
  头顶戴着一盏白檀木的道冠,散余的长发垂在胸前, 夜风撩动,便像水波般微微荡漾。
  宽大的袍袖随风摇曳,天青色的鹤氅衬着白色的道袍, 就像是青暗天色底下的皑皑雪山, 落落清冷。
  夜影里, 不苟言笑的眉眼透着淡漠寡情,偏又如此端肃庄严,不容侵犯。
  此刻, 阿镜虽知道他是北冥君,但这副模样,却着实太过秋水君了。
  几乎不能用“像”,而的的确确就是。
  尤其是那眉心的道法丹心痕被夜色浸润的似朱红又似黯黑, 让人难以分辨。
  沈遥夜一跃而起:“丹凤国师果然好本事, 这样快就找来了。”
  北冥君抬眸,两只幽暗的眸子被火光照耀, 也仿佛闪闪烁烁地带了些火色。
  “过誉了。”他淡淡冷冷的瞟了沈遥夜一眼,便又看向阿镜。
  阿镜早也站了起来, 手中还握着那根玉箫。
  不知为什么,虽然自诩并没有做错什么, 被北冥君这轻描淡写地一瞄, 竟让阿镜有一种莫名的心虚之感。
  也许正是因为他的样貌太“秋水君”的原因。
  “镜儿, ”北冥君轻声道,“你过来。”
  阿镜怔了怔,目光浅浅一对,又低头看向手中玉箫。
  沈遥夜笑道:“咦,看样子人家不想跟你走。国师这是自作多情了。”
  北冥君轻哼了声:“镜儿,你还不过来?”
  阿镜只得说道:“国师大人,我、我不想回去。”
  “你是我拜过堂的妻子,不跟我走,又想去哪里?”
  他的口吻淡然笃定,已经大有为人夫君的理直气壮了。
  阿镜微窘。
  北冥君又道:“或者,是那天晚上……我做的过分了,惹了你不快?”
  阿镜怔住,沈遥夜却挑了挑眉。
  北冥君挪步,往阿镜身旁走去:“倘若如此,你大可跟为夫开诚布公地说明白,又何必如此赌气?白叫外人看了笑话。”
  沈遥夜听到这里,忍无可忍,上前挡住:“站住!”
  北冥君凤眼光转,看向沈遥夜:“你想怎么样?”
  沈遥夜看一眼阿镜:“什么夫君,我看你倒像是个招摇撞骗诱哄无知少女的色魔。”
  北冥君突然微笑:“你放心,我纵然是色魔,也不会色你。”
  沈遥夜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北冥君道:“自古以来‘清官难断家务事’,难道你没听说过?你先前在境内所犯之事我不予追究,你已该感恩戴德,我们的家事,劳烦请不必插手了。”
  沈遥夜冷笑:“纵然追究你又能奈我何?”
  北冥君道:“我现在无心理会别的事,镜儿,阿春还在客栈等你回去。你还犹豫什么?过来。”
  他朝着阿镜探臂抬手,掌心向上。
  沈遥夜一把攥住阿镜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有本事你也过来抢啊?”
  北冥君的目光在他握着阿镜的手上一停:“好。”
  随着一声干净利落的好,北冥君停在空中的手掌陡然一翻,掌心从向上转成往前,一股无形真气在瞬间袭出,势若雷霆,但偏偏悄无声息。
  沈遥夜没想到北冥君竟说做就做,快的令人反应不能,他察觉不妙的时候,只来得及抬了抬手,还未抵挡,就被一股绵软的气劲扑面击中。
  沈遥夜闷哼一声,整个人就像是被飓风掀翻的树,猛然往后跌飞出去。
  幸而他及时地松开了握着阿镜的手,不然的话只怕连阿镜也要被带出去。
  这会儿那阿大阿小早就缩成一团毛球,躲进了讙的颈下。
  狸讙对北冥君本有一股天生的畏惧,然而见主人失利,也顾不上了,大叫一声跳了出来。
  北冥君冷哼道:“不知死活。”
  手掌微微一翻,才要动手,阿镜却早跑了出来,张开双臂挡在狸讙之前:“别伤他们!”
  北冥君脸色一变:“镜儿。”
  阿镜才想说跟他回去,突然间手臂被人捉住,她还未回头,就听沈遥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道:“丹凤国师,你想带她回去,把天机鼎交出来。”
  阿镜愣住了。
  北冥君淡淡道:“先前你带了镜儿离开,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早点说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拐弯抹角的。”
  沈遥夜先前被他拍了一掌,虽然是疏忽之下错失先机,但也不得不承认北冥君的确比自己技高一筹。
  他冷哼道:“不要废话,天机鼎呢?”
  北冥君问道:“天机鼎不能落入邪物手中,我若是不给你呢?”
  “邪物?”沈遥夜擦了擦唇边的血渍,“秦瞭是邪物,我也是邪物,那丹凤国师你呢?你处心积虑地在方圭山安插棋子,千方百计地杀人夺宝,你敢说你行事光明正大吗?”
  “哦?你知道的像是不少。”
  “蔺渺不是你事先派去安插在方圭山的内应吗?可笑你还跟他装作互不相认的模样,如今秦霜虽然是方圭山名义上的少主,但实际上方圭山的一应上下,都在蔺渺掌握之中,也就是说,都在阁下你的掌控之下。”
  沈遥夜说着,看了一眼阿镜:“这些你大概都不知道吧。”
  阿镜的确不知道,她心情复杂地看了眼北冥君,目光下移,落在沈遥夜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上。
  沈遥夜此刻好像很紧张,也许是愤怒加恐惧作祟,他的手劲颇大,捏的阿镜的手臂很疼,但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这点。
  北冥君却从阿镜脸色变化中,窥察到了。
  眼神略凌厉了些,北冥君道:“放了镜儿,有话好说。”
  “呸!”沈遥夜啐了口,“不要假惺惺的装作很关心她的样子,你夺了天机鼎,又一路追来,是不是也想抢我的鬼骨扇?”
  “我本没有此心,你若再不识好歹,只怕就有了。”
  “你要挟我?”
  “要挟你又怎么样?”
  两人互不相让,针锋相对,北冥君一贯的冷漠深沉,沈遥夜却怒意冲天。
  突然沈遥夜喝道:“既然你咄咄逼人,那好!就一了百了!看看到底谁弱谁强!”
  右手入怀,将那一柄扇子掏了出来。
  北冥君眉峰一蹙:“且慢。”
  沈遥夜道:“怎么,你怕了?”
  北冥君望着他身前的阿镜,慢慢道:“你想要天机鼎,我可以给你。”
  “哦?”
  “只要你答应我,好好地把镜儿还给我。”
  一瞬间,沈遥夜脸上的表情令人无法形容。
  突然,有个声音叫道:“不能给他!他已经有了鬼骨扇,再得了天机鼎的话,练了邪功,以后要收服可就难了!”
  原来是灵崆,从北冥君身后跳出来,举爪嚷嚷。
  北冥君道:“话虽如此,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镜儿受到丁点伤害。”
  原来北冥君忖度,这鬼骨扇威煞极为邪横,一旦张开,便会择生魂吞噬撕裂,这会儿阿镜就在沈遥夜手中,鬼魅齐出的时候,虽然会避开令主,只怕会波及近在身畔的阿镜。
  阿镜的心猛然一颤。
  沈遥夜的情绪更为不稳,浑身微微颤抖。
  虽然阿镜已经在尽力隐忍,但手腕几乎要给他拗断了似的,疼得钻心。
  原本还拿在手里的玉箫也握不住了,顺着掌心滑落,轻轻跌在地上。
  沈遥夜却并未在意。
  北冥君扫了一眼,继而对灵崆道:“给我。”
  灵崆抱着头:“不能给。”
  北冥君却是一副不容分说地口吻:“快些。”
  灵崆沮丧,爪子在纯阳巾上拨了拨,一枚小小的物事落下来,北冥君抬手拿了去,轻轻一吹,天机鼎迎风而长,恢复成了紫砂壶大小。
  “放了镜儿。”他伸手往前,掌心托着天机鼎。
  沈遥夜深深呼吸,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狸讙感受到主人的心意,便大胆走上前来。
  它伏着身子,伸长脖颈,张嘴从北冥君手中小心翼翼地将天机鼎衔了过去,又倒退两步,迅速转身跳回到沈遥夜身旁,摇着尾巴举嘴献宝。
  沈遥夜忙把天机鼎拿在手中,魔物的气息自然不可能假冒,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喜色。
  北冥君道:“好了,放镜儿回来。”
  沈遥夜将天机鼎放进怀里,眼珠转动。
  此刻他的心情放松了些,握阿镜就没有先前那么用力了。
  少年笑嘻嘻道:“可镜儿不想跟你回去,又怎么办?”
  话音未落,就听阿镜道:“我想跟他回去。”
  沈遥夜笑容一僵。
  阿镜垂眸:“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请放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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