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朝云点了点头,极少这么有耐心地为人答疑解惑:“他若是看不上你,你还能每次不用通报就能进了谢家的大门?”
涉江皱了皱眉,好像是想通了一点,不过仍然没有什么头绪。她今日也是被东宁一激才有些急了,细细想来,谢玄机必定是看不上东宁郡主的。
顿了顿,她才又忐忑道:“那……了烟是谁?”
傅朝云拿着点心的手一僵:“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人?”
涉江小声说道:“有次他喝醉了,无意间听到的……”
傅朝云慢慢嚼着点心说道:“我也是听我母亲提起过一句……之前他走南闯北,带回来一房侍妾。谢家上上下下都传那侍妾是从青楼里带出来的。外祖父倒是不在意那女子的身家,他想着只要舅舅喜欢就好。
只是……谢家早已有了不许纳妾的规矩,他这么一来也算是坏了规矩。于是外祖父便跟舅舅商量着,能不能把这女子扶正了。
只是不知是何缘故,小舅舅一直也没同意。虽则如此,走南闯北的却也依旧会带在身边。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听说是遇上了劫匪,为舅舅挡了一箭。再回谢家的时候,便只剩了一具尸体。
听说舅舅萎靡了许久,后来也便渐渐好了。自此以后,谢家上下便再也无人提起过‘了烟’这个名字了。”
涉江没想到这背后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故事,一时也有些唏嘘。她实在是有些弄不明白,谢玄机到底喜不喜欢那个女子?
若是喜欢,为何不肯正名?若是不喜欢,为何又将人带在身边,以至死后念念不忘?她觉得自己想不明白,这些事情,若非要个答案,只能亲自去问他本人。可是她又有些犹豫……她怕他曾经真的爱过那个女子。
傅朝云看她一时也想不明白,便直接说道:“你下去好好想想吧!想明白了再过来伺候我。”
涉江低了头有些羞愧道:“奴婢让主子担心了。”
傅朝云叹了一声:“我只盼你别让我一直担心下去!”
驿馆。
东宁回来的时候,萧晏已经守在驿馆许久了。为了让宁陵觉得他很有诚意,故意耐着性子等着却一句话都不问。宁陵哪顾得上看着他,只让他自己待着便罢了。
东宁刚进了院子,便看见萧晏等着了。她脸色一沉,之前想跟在萧晏身后,完全是想给宁海兰添乱。现在她有喜欢的人了,萧晏那张脸自然也更让她厌恶了几分。
她又惯来任性,不喜都直接表现在脸上了:“四皇子有什么事情吗?”
萧晏看出来她对自己的不喜,却也知道若想讨好东宁,骗她跟自己出去就该有耐心一些。于是笑着上前说道:“再有些日子便是七夕了,城里会有花灯会,本皇子特意过来邀郡主一同游览。”
东宁听说是七夕有花灯会的时候便眼前一亮,不过可不是因为有兴趣同萧晏同游:“近来我有些忙,怕是没空陪四皇子一起去了。”
萧晏神色一黯,这个东宁,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只是为了大计,他还是要忍耐一番:“郡主何必这么快拒绝,事情总有做完的时候,说不定郡主到时候就有时间了。”
东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我知道了,看看再说吧!四皇子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便先歇息了。”
说罢也不管萧晏是何反应,直接就进了门,“啪嗒”一声反锁上了。
她自然是没有那么多耐心要去陪萧晏,既然是七夕节了,她更不能放过同谢玄机表白的心思。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谢玄机,容不得旁的事情。
连谢玄机都没有想到,傅朝云竟有那么好的耐心,一日一日地找他。他让人拦了,她便直接翻墙进门。总是缠着他,说是七夕节要一起去看灯会。
谢玄机自然也没功夫搭理她,那日涉江走的时候脸色并不太好,他怕涉江心里有什么疙瘩。有些事情总归是要说清楚的,他觉得他应该同涉江好好谈谈。
且说涉江自从那日听了傅朝云的话,便又下定决心要去同谢玄机说明白。正逢着七夕快到了,她便琢磨着给谢玄机绣个香囊。
傅朝云看见了还笑话她:“现如今开了窍,竟然也学会用香囊传情了?”
她低低一笑,并没有反驳。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心结难解
这就算是承认了?傅朝云笑了笑,想着总算是解决了一桩心事。自从那了烟去了之后,谢玄机这么多年也没动过心思。这样很好,涉江也是一直跟着她走过来的,她很放心。
只是那了烟的事情终归是涉江的心结,傅朝云想着,得要找个时间跟谢玄机好好说说才是。
正如此想着,便听见涉江急忙站起来唤了一声儿“舅爷”。傅朝云抬头去看,便见是谢玄机。因而迎上去说道:“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着人通禀一声儿?”
谢玄机一边偷偷地斜眼觑着涉江,一边又说道:“照你的意思,我还不能过来了?”
傅朝云自然也没错过他的小动作,笑着道:“舅舅这是哪里话?你若想见我,随时都能过来。只怕想见的不是我吧?”
一边说着,又顺着他的目光往涉江身上瞧。涉江红了脸,然后抱起针线笸箩说道:“主子方才不是说午膳想吃糯米栗子鸡?奴婢这就去小厨房吩咐一声儿。”
傅朝云看着涉江落跑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呆立在一旁的谢玄机,无奈道:“愣着干什么,都害羞了,还不赶紧去追!”
谢玄机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要追过去。
“等等”,傅朝云突然唤住他,谢玄机不解地回过头去,傅朝云便提醒道:“了烟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怕是她心里的一个结,你最好还是解释清楚……”
谢玄机脚步一僵,显然没了方才的轻松,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然后便走出去了。
傅朝云叹了一声,她也只能帮到这里了。成与不成,端看两人的造化。
倒是陆景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身后绕过来了,牵了她的手说道:“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有做红娘的潜质。”
傅朝云一时有所触动,回过身去突然抱住陆景恪,把头埋在他肩上说道:“陆景恪,谢谢你!”
谢谢他能够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谢谢他能够在最开始表明自己的心意;谢谢他能够……只爱她一人而已。陆景恪不知道她想起什么来了,只是安安静静地回抱着她,并没有说话。
且说涉江这边,刚回房就被谢玄机堵住了。因着涉江是大丫鬟,自己独住一间房,倒是没弄出什么乱子。只是谢玄机青天白日地直接闯进来,到底有些不好听。
涉江便往门外推他:“你快点出去,这是下人房,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玄机反身一把捉住涉江的手说道:“你怕什么?我何曾把你当做过下人?”
涉江脸一红,连忙挣扎着要抽出手来:“你一个世家的公子,在这里说什么疯话呢!”
谢玄机死死地拽着她的手,也顾不得弄疼了。他就是要紧紧抓着她,不然跑了怎么办?心里的柔情早已化作了温柔的眼神,谢玄机盯着她,不由反驳道:“涉江,我很清醒。”
涉江真被他这副架势给吓到了,不知不觉地便停止了挣扎。谢玄机心中一喜,连忙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也惦记着我。所以,我们不要绕圈子了,好吗?”
涉江有些纠结,她想到针线笸箩里躺着的那只荷包,想到她这么久以来等的就是这句话,心中很想答应。
只是另一边,脑海中又不停地想起那个了烟。她知道,她完全没必要跟一个死人较真,这样显得自己很傻。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在意。
她慢慢地垂下了手,低眸说道:“我得再想想……”
谢玄机可不会由着她:“云儿说了,你在乎了烟是不是?”
涉江心头好像被扎了一下,有些微微的疼痛。她点了点头,然后直视着谢玄机破罐子破摔道:“的确,我在乎她。所以你要给我一个解释吗?”
谢玄机怔了一下,神色有些纠结。涉江心中一冷,慢慢地抽开了自己的手。只是,还未退出来,便重又被谢玄机紧紧地握住了:“我告诉你!”
涉江一愣,没想到他真的愿意揭开自己的伤疤。正有些不敢相信的时候,便又听谢玄机确认道:“先坐下来,我把了烟的事情详细地讲给你听。”
涉江愣愣地盯着他,然后侧身闪开了。谢玄机叹了一声,便拉着她坐到了桌前,然后自己倒了一杯茶,讲起了自己曾经的故事……
“我十七岁那年,奉了父亲的命令,独自去青州谈一笔生意。那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去谈生意了,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根本没有那个诚意。每日宿在青楼,根本不见我。
我苦守多日,没了办法只能闯进青楼去。便是在那时,误打误撞进了了烟的房间。她那时正嫖客粗暴地撕了衣服,哭声震天。我看不过去,便出手救了她。
她便同我说起,她父亲本是罪臣,她是被发卖到青楼的。原本是卖艺不卖身,但是青楼的妈妈又怎么会惯着她?偷偷地给她下了药,卖给了当地的一个富商。那夜,她本以为会**,却不料遇见了我。
我听完了她所有的话,恻隐之心一动,便替她赎了身。那时我本不喜欢她,只是她又无处可去,漂泊无定也不安全。少年意气使然,我便带上了她。
生意终归是没有谈成,我带着她回了谢家。我知道她喜欢我,只是那时我说不清是什么心思,也没有拒绝过她。然后,她便成了我的侍妾……
那时候父亲找过我好几次,说是谢家没有立妾的规矩,然后劝我说,若是真的有意,便娶了她,谢家不在意出身,清白便好。我那时想了许久,却仍然没有答案。
她便在我的犹豫中这么一日日蹉跎着,只是却毫不在意,每日跟在我身侧。我曾经听别人背后诋毁过她,只是她却一句都没有提起过。我那时觉得很愧疚,真的对不起她。
朝夕相处,终归还是动了情。那时我终于下定决心想要娶她,只是……她到底没有等到。谢家走货的时候我亲自去盯着,然后就出了事情。
我们遇上了劫匪,混乱中她生生替我挡了一箭。然后,便没了性命……”
说到此处的时候,他眼前已经微微有些湿润了。了烟真的是他心里的伤疤,他也真的是曾经爱过。
涉江愣愣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这是他同另一个人曾经的故事,而且,他也是动了情的。涉江觉得心里很疼,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甚至,她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件事。得到了答案又如何呢?她现在得到了答案,心里却更加难过了。她可怜曾经的了烟,也可怜现在的自己。
只是,她又怎么能跟一个死人去计较呢?如果谢玄机不是谢家的人,可能还会三妻四妾。那么曾经爱过一个人又如何呢?涉江真的觉得自己格外矫情,她不知道自己在计较些什么。
谢玄机说完了这些,又抬起头问道:“了烟的事情只有这些,她孤零零地一人来到我身边,也是孤零零地一人去了……我把她的尸体运回了谢家,葬在了祖坟,还给她入了宗谱。”
涉江一怔,她没想到,谢玄机竟然在意到了这种地步,就连死了也要给个名分。
她有些艰难地开口,许久才问道:“那我呢?我和她在你心里,到底谁更重要?你心里到底是她还是我?”
谢玄机想了想,抬头说道:“你跟她不一样……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人,我区分得很清楚。”
涉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真的怕。若是谢玄机心里始终还是有了烟呢?那她又该如何自处呢?她明知道她不该同一个死人计较,可是她又真的感觉有些无力。死了才是嘴可怕的,她永远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