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在府中一向不会故意惹是生非。现下却故意主动挑衅,不过是抓住了此次傅海容因着不满她入朝而故意处置她的事情,就凭这也想让她自乱正脚?
只是她眼下被禁足,刘氏肚子里又怀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孩子,她不便轻举妄动罢了。
刘氏见她一派淡然,完全不受影响的样子,不由得暗自咬了咬牙。没想到傅朝云小小年纪,竟然如此难对付。
逼进两步,她轻声在傅朝云耳边说道:“迎风阁的那个小丫鬟昨日因背后诅咒主子,已经被发卖了。就是不知道大小姐知不知道。”
傅朝云愣了愣,怪不得刘氏要陷害她的事情,她竟提前不知道。原来是迎风阁安插的情报断了。
想必魏紫是害怕被刘氏发现了,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银杏的心从未向着采薇院,可是时时刻刻在看着魏紫呢!
不过那又如何,刘氏既然敢犯到她头顶上,就要有被收拾的觉悟。
似是想到了什么,傅朝云轻巧一笑,同样侧过头去小声道:“姨娘此刻有空跟我闲话,不如去看看弟弟。”
傅朝云的弟弟只有一个,庶子,傅昭和。
刘氏脸上的表情彻底僵硬,然后冷声问道:“你对和儿做了什么?”
傅朝云便笑,边笑边说:“姨娘这话可错了,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毕竟姨娘昨日送了我那样大一份礼,投桃报李,我怎么也要还上一二。
“再者说,弟弟想必此刻并无性命之忧。大概只是摔断了腿,我相信他以后会身残志坚的。”
刘氏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她,然后说道:“傅朝云,你这个疯子。”
傅朝云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姨娘,疯的可是临波苑。”
正当此时,有小丫鬟匆匆而来,附在刘氏耳边低语了几句。正是傅昭和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断了右腿。
刘氏有些不敢置信地扭过头去看了傅朝云一眼,然后咬牙道:“傅朝云,咱们走着瞧。”
刘氏一走,傅朝云才带着常棣回了采薇院。
放下官服奉了茶,常棣才忍不住问道:“小姐怎么知道二少爷摔断了腿。”
傅朝云端起茶碗来啜了一口,然后才回道:“涉江告诉我的,她说王氏买通了伺候傅昭和的小厮,在马料里放了疯羊草。”
疯羊草可是毒草,能令人畜惊厥,若是混在马料里吃下去,那马少不得要发狂了。
傅昭和才不过六七岁的孩童,尚是初学,自然不能很好地控马,想必少不得要摔下来。
王氏这招才是真的狠,肚子里的孩子还未出世,便急着清扫障碍了。
不过她们斗起来也好,刘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昨日不还在王氏回临波苑的路上派人装鬼,然后又在小路上抹了松油。
傅朝云微微一笑,然后啜了口茶,又继续说道:“何必管她们,且让她们自己去斗。”
迎风阁。
傅昭和躺在床上直喊疼,右腿肿成了深紫色,粗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屋里的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都只道是右腿恐怕是治不了了。
赵大夫也早已诊过了脉,看着刘氏送了一批又一批的大夫。这才有些沉痛地说道:“姨娘节哀,只怕小少爷的腿是治不好了,今后恐不良于行。”
刘氏险些要晕过去,她为了得到整个傅府,从小就将傅昭和作为傅府的继承人来培养的。
听说傅朝疏八岁能拉开百石的弓,骑射功夫得了傅海容亲自教导。为了不让傅昭和输人一等,她就让傅昭和也练习骑马。
还特意让傅海容请了京师禁卫军的教头来教傅昭和练习骑射。谁料竟出了这等事。
刘氏此刻脑子都是乱的,完全没想到傅昭和会摔断了腿。那他以后怎么继承傅府,她又怎么能成为傅府的掌权人。
想到此处,她不禁乱了阵脚,猛地跪在地上磕头道:“赵大夫,您一定有办法,求求您治好他的腿。”
赵大夫皱了皱眉,似乎是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安静沉稳的刘氏竟然会如此疯狂。大概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赵大夫低声叹了口气,然后才说道:“不是老夫不肯救人,实在是少爷摔得太重了。”然后便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地出了房门。
刘氏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精气一般,瘫坐在地上。忽听床上一声低咛,原来是傅昭和醒过来了。
刘氏仿佛一下子回了神一般,奔到床前歇斯底里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也没听说傅朝疏学骑射的时候摔断了腿。偏你把自己摔成了瘸子!你这个样子怎么继承傅家!傅家怎么会要一个断了腿的家主!”
床上的傅昭和愣了愣,也不敢顶撞,只是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小声道:“母亲,和儿知错了。”
无人知道,平日里看起来温柔沉静的刘氏,私下里没少虐待一双儿女。傅端云和傅昭和平日里根本不敢同刘氏亲近。
而刘氏为了让傅昭和成为傅家下一任家主,当真是费尽了心机。此刻傅昭和摔断了腿,让她一朝黄梁梦碎。她又岂能甘心?
“姨娘”,魏紫端着药碗进门道:“赵大夫吩咐过,少爷醒了要即刻用药。”
刘氏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魏紫。然后像是抓住最后一线生机问道:“你那天说有办法让我成为傅府最尊贵的人,你有什么办法?”
魏紫勾起嘴角一笑。鱼儿终于上钩了!
第三十九章 孤家寡人
窗外一阵南风卷过了廊下木制的风铃,发出了沉闷的“哗啦”声。
傅朝云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只见乌云漫卷。天,阴了下来。
她怔怔地端起手边的茶杯,然后慢慢啜了一口。然后捧着茶杯,头也不回地问道:“如何了?”
涉江垂首,轻声道:“成了。”
傅朝云这才搁了手中的杯子,然后起身说道:“你陪我去看看母亲吧。”
“小姐,您被老爷罚了禁足。”涉江跟在身后小声提醒道。
傅朝云迈出门口的一只脚又生生抽了回来,然后垂下眼眸,肃了肃神色自嘲道:“也是,我险些忘了。”
听闻谢氏的情况并不是很好,整日里烧得迷迷糊糊的,说着梦话的时候一直喊“阿囡”。
傅朝云久久没有动弹,只是低了头静静站着,长长的睫毛落在眼前一片阴影,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常棣匆匆过来,然后回禀道:“小姐,事情成了。”傅朝云点了点头,然后重又进了房门。
迎风阁的情报网断了,她派常棣去见了一趟魏紫。
之前魏紫没有回禀她,就给刘氏用了药,造成了假孕的迹象。所幸此事做得隐蔽,并无人知道。
傅朝云知晓后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魏紫如此大胆。正巧,此时临波苑又给傅昭和的马下了疯羊草。
这可真是难得的好机会,正好让刘氏借着肚子里的“孩子”,跟王氏斗个你死我活。
说到底,不过是鹬蚌相争,只为渔翁得利罢了。
临波苑。
王氏得了信儿,极兴奋地抓着莲香盘问细节。她早就对刘氏看不顺眼了,此次出手,自然是要好好整治。
再者,刘氏不过仗着个儿子同她平起平坐,她又怎能容忍。
此番傅昭和坠马,摔瘸了腿,她看那迎风阁以后怎么抬得起头!
正在得意之间,便听到底下的小丫鬟慌慌地来报:“姨娘,不好了!听说刘姨娘过度悲痛,晕过去了……”
王氏听了,不禁觉得甚是解气,连那丫鬟不懂规矩也懒得罚了。
只是倚在床上慢悠悠地说道:“晕过去便晕过去了,多大点子事!也值得如此大惊小怪!”
那丫鬟却依旧慌慌张张的,带着哭腔着急道:“大夫把了脉,说刘姨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王氏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死死地瞪着那丫鬟问道:“你确定?”
那小丫鬟便瑟瑟发抖地回道:“是赵大夫诊的脉,应是不会出错。”
这可真是……野火烧不尽啊!
王氏愣愣地坐在床上,怒从心起,连极力压抑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莲香连忙倒了杯茶递给王氏,然后说道:“姨娘消消气!”
王氏猛地把那茶杯掷出去,正中那小丫鬟的额角,直接砸出了血。然后厉声呵斥道:“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莲香一边给王氏顺气,一边拿眼色瞥那小丫鬟,让她赶紧出去。
那小丫鬟连忙跑出去了,直到远了才敢带着哭腔跟身边的小丫鬟抱怨道:“分明是迎风阁的那位姨娘怀了身孕,故意拿我做伐子……”
旁边的丫鬟忙压低声音道:“这种话你也敢说,当心被莲香姐姐听去了!”
那小丫鬟忙噤了声,但是神色中却颇有不平。
正要下去了,便听见身后有个小丫鬟唤道:“霜雪姐姐,我那里正有些事情要找你呢!”
说罢便不待她开口,便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手,将她拉走了。
一直走到四下无人的地方才问道:“霜雪姐姐,我看王姨娘也太不把咱们奴婢当人看了。正巧妹妹这里有个法子,不如咱们报复她一番!”
霜雪将信将疑地四周看了看,然后侧过头去仔细听着……
将近申时,傅海容才从礼部回来。因着早朝时圣上颁布了傅朝云所献的治灾策,所以六部正忙着协理。直至进了家门才听说傅昭和摔断了腿。
他心下一惊,连忙往迎风阁赶去。因着傅昭和与傅端云年纪太小,所以一直是跟刘氏住在迎风阁的。
傅海容刚进了迎风阁就闻见一股药味儿。傅昭和才用过药,然后直接睡过去了。傅海容站在床边,细细地看了两眼傅昭和。
他这个庶子才不过八岁,以后却是废了。傅海容长叹一声,然后出了房门。
银杏正候在门外,看着傅海容出来了,连忙上前回禀道:“我们姨娘想见老爷一面。”
傅海容的脚步顿了顿,想到若不是刘氏逼着傅昭和小小年纪去学骑射,也许傅昭和还是好好的。
想到此处便觉得有些沉重,直接说道:“不见,让你们姨娘好生休息。”
银杏见傅海容要走,急忙说道:“赵大夫说姨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傅海容愣了愣,转过身去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带我去看看。”
儿子摔断了腿,这空当刘氏却又怀了身孕,傅海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迎风阁主卧。
刘氏一副恹恹的样子倚在床上,看着傅海容来了,连忙挣扎着要起身。
傅海容摆了摆手,然后直接坐在了床边,心情复杂地看着刘氏。许久才说了一句:“你好生养胎!”
刘氏猛地梨花带雨地哽咽道:“老爷,和儿他……都怪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