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香看着王氏扭曲的脸,忍不住便打了个寒颤。后宅啊!这吃人不吐骨头渣的地方!
她轻手轻脚地放了床帷,然后转至外间的小榻上躺着。眼睛久久地看着窗外,然后低声叹了一记。
此刻傅朝云早已回了采薇院。小丫鬟们听说她被禁足了,怕她心情不好,都不敢惊扰了她。
整个采薇院从上到下都是静悄悄的,仿佛一座空院,失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傅朝云有些失落地抬起头来看了看满天繁星,而后轻声念了一句:“漫今谁肯伴我,独剩东墙月色。”
“想不到你也会这些酸诗啊!”
傅朝云抬头望去,正是陆景恪。垂着腿坐在房顶上,然后吊儿郎当地扬了扬手中的酒壶痞笑道:“要不要解忧啊?”
傅朝云失笑,然后看着他,带了些撒娇的语气说道:“我上不去。”
陆景恪搁下酒壶,旋身从房顶上跳下来,然后在她跟前站定。眼睛亮晶晶的,显得格外幽深。微微低了头问她道:“那我带你上去?”
傅朝云眨了眨眼,然后拖长了音调,故意一字一顿地笑着说道:“嗯……让我想想。”
陆景恪有些失神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颇为灵动的样子,心脏不由得跳得比平时更快。
一双细手轻轻地抓住他的袖子,然后便听那手的主人说道:“我看月色甚好,在上面看看应该也不错。”
陆景恪回过神来,有些哭笑不得。若是这样上去,估计不到一半衣袖就会被扯掉,然后她会摔下去。
陆景恪抓过她的手,盘在自己腰间,紧紧环住精壮的腰线。本意只是想让傅朝云抓紧自己,回过神来却愣住了。
一时间两双手交叠在一起,陆景恪竟不想放开。傅朝云见他走神了,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这姿势颇有些暧昧,她有心想拿开手,却被陆景恪牢牢抓着。
感受到傅朝云有些挣扎,陆景恪连忙放开手,一本正经地说道:“抓紧了,省得掉下去。”
然后故作自然地右手搂住她的纤腰,猛地向上一跃,稳稳地落在了房顶上。
傅朝云眨巴眨巴眼睛,然后才慢慢适应上面的景色。俯瞰下去的时候,采薇院不过是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傅府也不过是个四四方方的宅子。
她在这个地方虚度了十载光阴,然后,她终于要逃离这里了。
陆景恪看见她嘴角扬起笑意,心里不觉也由衷地开心。顺手拿过旁边的酒壶笑着说道:“先恭贺傅大人步入朝堂。”
傅朝云接过酒壶,然后猛地灌了一口,仔细咂了咂才眼睛一亮说道:“是我最爱的梅子酒,你怎么知道的?”
陆景恪笑了笑,然后毫不避讳又得意洋洋地咧嘴笑着说道:“涉江告诉我的。”
傅朝云又喝了一口,此刻倒是不怎么在意涉江又告密了。她喝过的酒着实不算多,梅子酒却是最爱的。
许是有酒了就免不得感伤。傅朝云恍恍惚惚便记起,她喝的第一口梅子酒,是谢氏酿的,傅海容温的。
那时她就着谢氏的杯子偷尝了一小口,然后还被傅朝疏发现了。然后傅朝疏也喝了一口,两人醉了一下午。
陆景恪看她神色忽然间消沉下去,心里知道怕是为了傅海容罚她禁足的事。涉江都告诉他了,恐怕这是傅朝云第一次被罚。
不忍看她如此失落的样子,陆景恪便开解她道:“我跟你说,我爹从小到大不知道打过我多少次。别人都道他把我放在心尖上惯着宠着,就我知道,他每次都拿藤条抽我!”
说完又“呵呵”一笑,转过头去说道:“所以你看啊!你这被罚了,根本就不算什么事!”
傅朝云知道陆景恪是安慰她,心里却慢慢地告诉自己,这不一样!
若是因着她顽劣,傅海容尽可随意处置。但是傅海容却把那些驭下的手段用在她身上!她觉得不耻。
饶是如此,她却没有对陆景恪说出她的心结。只是又猛地喝了一口酒,然后缓缓地吞下去。
这才挂着明媚的笑意转过头去瞪着眼对陆景恪说道:“你说归说,能不能把你的手从我腰上拿开。”
陆景恪一顿,猛地把手往回一缩,然后糯糯地红着脸小声道:“对不起……”
他本来是想占便宜的,所以抱着傅朝云上来后就一直没有放开手。本来以为她习惯了就察觉不到了,没想到轻而易举地被戳穿了。
陆景恪一下子脸红到了脖根,连耳朵都挂上了浅浅的绯色,转过头去硬是不敢再看傅朝云。
生硬地岔开话题道:“我觉得今晚月色很美啊!”
傅朝云没想到,传闻中宿醉花楼的平西王世子竟如此“纯情”。加上许是喝醉了,不由便得起了捉弄的心思。
轻轻往他旁边靠了靠,然后低声在他耳边问道:“月色美还是我美?”
陆景恪不禁一把火从头烧到脚。他觉得喝多了的傅朝云,真是太妖娆撩人了。
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喉结轻轻滚动着,做出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来说道:“那个……云儿你喝多了,我送你回房吧!”
傅朝云许是真的喝多了,听见陆景恪没有回答她。又灌了一口酒,然后眼神略带迷离地撒娇道:“你说嘛!到底是月色美还是我美。”
然后又扒住他的袖子,晃着他纠缠道:“你快说嘛!”
没想到这梅子酒后劲儿太大,几下晃完了,傅朝云倒是自己有些晕。还没等陆景恪回答,便靠在了他的胳膊上。
陆景恪没想到,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傅朝云,喝多了竟会如此“狂野”。于是便躲躲闪闪的,不敢回头去看,生怕她做出什么非礼勿视的动作。
许久,陆景恪才发觉傅朝云不动了,连忙敢转过头去看。然后哭笑不得地发现傅朝云挂在他的胳膊上,都快睡着了。
怪不得突然间就变得乖巧起来了,合着是酒劲儿上来,自己睡着了。
陆景恪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轻轻搂过她的腰,想要带她回房去睡觉。
谁知道刚抱起来便听到傅朝云低声问道:“到底是月色美还是我美?”
陆景恪吓得一颤,差点把人摔下去。低头往怀里一看才发现,佳人眼睛都没睁开,原来只是一句醉后呓语。
柏舟正在廊下候着,今晚是她值夜。正愁不知道傅朝云去哪了,便看见陆景恪抱着人过来了。
柏舟连忙神色一凛,不敢多说什么,往后退了两步,打开房门,然后掌了灯将陆景恪引到床前。
陆景恪轻轻地将傅朝云放到床上,然后转头对柏舟说道:“你主子喝醉了,去煮碗醒酒汤来吧!”
柏舟低低地应了一声“诺”,便躬身退了出去。刚要关上房门,便看见傅朝云抓住陆景恪的衣袖问道:“月色美还是我美?”
只见传闻中览尽风月的平西王世子,微微低下头去,轻轻拿开衣袖,然后眉眼弯弯地笑着温柔道:“自然是你美,万千星月不及你。”
柏舟羞得面红耳赤,连忙关了门出去了。她家小姐呦!怕是迟早要栽在这位世子爷手上了。
次日一早,傅朝云醒来,身旁早已没了陆景恪的身影。头痛欲裂,有些记不起发生了什么。
她哑着嗓子,然后撑起身来唤了一声,“柏舟”。
第三十八章 飞来横祸
柏舟应了一声,连忙推门而入道:“小姐醒了?”
傅朝云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问道:“昨天是陆景恪送我回来的?”
许是因着宿醉,嗓音还有些低哑。
柏舟一边服侍她换了衣服,一边道:“是世子爷呢!昨天小姐醉得厉害,是世子爷抱回来的。”
傅朝云脸上一红,没想到自己是被陆景恪抱回房间的。不由得有些羞涩地干咳一声,然后问道:“他有没有说什么?”
柏舟想到世子爷昨晚说的那句话,不由得也红了红脸。分明还是个未嫁人的小丫鬟,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挣扎了半天,才声若蚊呐地说道:“世子爷说您美,万千星月不及您。”
傅朝云脸上热热的,像火烧一般,灼出两朵红霞来。然后细声嗔道:“谁问你这个了!”
“小姐”,常棣站在门外回禀道:“圣上派了公公过来宣旨,现下正候在前院。”
傅朝云连忙神色一凛,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然后才开门道:“随我过去。”
傅海容上朝去了,谢氏又病着,整个傅府自然由得她做主。
傅朝云到的时候,那公公已经等候多时了。见正主到了,连忙站起来走到早已备好的香案前,正朝南面说道:“请傅小姐接旨吧!”
傅朝云面北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然后才跪在了蒲团上。
听着那宣旨的公公细声细气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傅朝云,学识渊博,一心为民。即日起着朕旨意,封为正五品右拾遗。以辅朝政,以慰万民。钦此。”
傅朝云恭恭敬敬地接了行了大礼,然后才朗声道:“臣傅朝云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公公笑眯眯地把圣旨交给傅朝云,然后才说道:“咱家恭喜傅大人了。”
常棣是个有眼色的,连忙上前递了一袋金瓜子。然后笑着说道:“辛苦公公了,全当我们小姐请公公喝茶。”
那公公捏了捏袋子,然后才继续笑眯眯地说道:“是咱家的荣幸,以后说不得还要仰仗傅大人。”
彼此又客套了几句,那公公这才告辞了。傅朝云捏了捏手中的圣旨,然后又上前几步抚摸着天青色官服上的纹样。
“常棣”,她面色平静地吩咐道:“把东西送回采薇院。”
常棣这才捧了官服,跟在傅朝云身后。
刚走至内院的跨门处,便听见远远地传来一声:“大小姐。”
傅朝云回过头去看,却是刘氏。不紧不慢地走上来说道:“今儿一大早就听说大小姐被授官了,妾身特意来瞧个热闹。”
傅朝云不欲多事,绕开她就要继续往前走。没想到刘氏往前一挡,然后说道:“只是大小姐,这私自出了采薇院,不知道老爷回来要怎么处置?”
傅朝云冷冷一笑,然后说道:“我这不是救了姨娘的命嘛!要是不接圣旨,那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到时候还要连带姨娘受累了。”
刘氏嘴角的笑意一僵,然后说道:“妾身这不是跟大小姐说笑!自然是圣旨为尊。”
然后又上前两步,摸着官服笑道:“这就是大小姐的官服吧?可真是漂亮。也不知妾身什么时候能有那个福分,让端儿也穿上一件。”
顿了片刻又话锋一转说道:“不过,穿不上也就罢了。端儿自然是没有大小姐这般博学多识,献出治理蝗灾的计策。
“妾身也就指望着她能安安静静地在府中待着,时不时承欢膝下就好。”
言下之意,傅朝云为了入朝为官,不择手段,却激怒了傅海容,怕是以后要失了庇护。
傅朝云自然是听出了刘氏话中的嘲讽之意,却并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