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傅朝云反倒沉默了。她要的官职不能太高,否则会遭人非议。但是也不能太低,于她无用。
长公主对傅朝云请官一事,倒是意料之中。毕竟陆景恪来找她的时候就已经把此事摊得明明白白。
此刻听着萧颂有意为难,便笑着打掩护道:“皇兄不是还缺了一位右拾遗?我瞧着傅家小姐博学多识,定是不错的。”
萧颂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插话的长公主。平日里她最是不愿意管这些,但此刻却肯为傅朝云求情。想必这傅朝云定有过人之处?
无论如何,长公主都如此说了,萧颂肯定要给些面子。于是便直接顺着话茬说道:“既然如此,便封傅小姐做五品右拾遗吧!”
傅海容完全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傅朝云此刻便露了反骨,若是入朝为官,于他,于傅家,恐怕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从未想过,傅朝云会想入朝为官。他也不喜欢,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想到傅朝云非要面圣,背后的目的是求官,他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起来。
傅朝云此刻并未理会傅海容是怎样想的。她只觉得自己从未像此刻一般自由过。
她终于摆脱了令她压抑的后宅争斗,走上了朝堂,走向了一个完全可以大有作为的新天地。
清岚长公主在一旁看着,不由得眼眶也有些湿润了。陆景恪果然没看错人,傅朝云并不是一般的女子。
赐官之事很快便传遍了京城,人人知道傅家不过十岁的长女成了大黎历史上最年轻的女官。
但没有人知道,正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娃,在大黎的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创造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第三十五章 暗箭难防
萧颂赐食,傅朝云在宫里用了午膳才出的宫门。刚上马车,便觉出傅海容身上那股冰冷的气息。
傅海容的脸色自然是不好看,只是碍于方才在圣上面前,不好发作罢了。
傅朝云掀开车帘的手顿了顿,然后才猫身进了马车坐下,低低地唤了一声:“父亲。”
傅海容冷淡地“嗯”了一声,然后责问道:“你可知罪。”
傅朝云面色淡然,颇为平静地说道:“女儿惶恐,不知何错。”
傅海容猛地弹开双眼,凌厉地看着傅朝云说道:“我倒是生了个好女儿!”而后又叹了一声说道:“为父本来以为你行事周全,最为冷静。想不到你竟如此让人失望。”
傅朝云并没有为自己分辩,依然平静道:“父亲,女儿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傅海容直直地盯着她,仿佛要看穿她心里在想什么。愣了一瞬才说道:“傅家已是风雨飘摇了,为父……”
“父亲打算联姻,是吗?”傅朝云打断了他的话,嘴角隐隐还带着一丝浅笑。
傅海容的心思她自然明白,将傅朝疏推进朝堂,然后用她去联姻,稳固势力。如此来保全傅家的百年基业。
可这并非是最好的办法。傅朝疏无意朝堂,纵然帮他扫清一切障碍也是无用。
而她,志不在后宅,若是联姻,也不过是从一个四方的院子踏进另一个四方的院子罢了!
一样还是要争宠夺爱,要勾心斗角,要你死我活!
更何况,论才智谋略,她不输傅朝疏,如何不能在朝堂上搅动风云。
傅海容猛然一惊,似是看清了傅朝云的想法,愣了愣才骂道:“你糊涂!”
此话一出,父女两人都愣住了。
傅朝云自从生下来便占着嫡女的名分,自然是被傅海容百般护着。而傅海容性子温和,更是极少骂人。
故而这还是傅朝云第一次挨了骂!父女两人谁也没想到,这争吵,不过是两人隔阂伊始。
谢氏得了消息的时候,还正在练字。听卫妈妈说傅朝云封了五品右拾遗,突然间便愣住了。手中的毛笔“啪”地掉在案上,在纸上滚开了一朵墨花。
谢氏盯着那片污渍,久久不能回神。愣了好半晌才问道:“你说云儿献计治理蝗灾,被圣上亲封五品右拾遗?”
卫妈妈尚还以为谢氏是高兴坏了,连忙笑着说道:“可不是嘛!夫人可是大喜了。”
谢氏眼中含着的泪突然涌出来,长叹一声说道:“云儿!她糊涂啊!”说着眼前便要发黑。
卫妈妈被谢氏的样子吓到了,连忙上前扶住她。只听见谢氏喃喃地念叨着:“朝堂哪里是什么好地方,这次还违背了老爷的意思。只怕是……”
话还未说完,人已晕了过去。卫妈妈慌了,连忙叫底下的小丫鬟:“快传赵大夫!”
谢氏病了!
傅朝云赶来的时候,谢氏还在发着高热,嘴里一直念叨着“阿囡”……那是傅朝云的乳名。
卫妈妈见傅朝云过来了,才抹着泪说道:“夫人一听说大小姐被圣上授官,当即就晕过去了。”
傅朝云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恐怕谢氏是担心傅海容吧!
傅朝云有些担忧地看着已经烧糊涂的谢氏,低声叹了口气。谢氏此番劫难,全是拜她所赐,怎能让她不觉得愧疚!
正在此时,便听见门外隐隐传来傅朝疏的声音。
“卫妈妈,母亲如何了?”
声音中是少有的急切,完全没了往日的端持温润。
傅朝云怕吵到病中的谢氏,连忙出门去看。傅朝疏怕是得了信儿,一路狂奔回来的,衣衫都是乱的。看见傅朝云出来,便住了口。
兄妹二人一路走至庭下的石桌坐下,傅朝疏才急不可耐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的有办法便是这样?”
傅朝云又是一声叹,微微有些深沉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对是错。”
傅朝疏待要再说什么,便看见涉江匆匆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傅朝云便双瞳微缩,有些震惊地问道:“果真如此?”
涉江点了点头,傅朝云便直接起身道:“兄长,此事改日再说!”
被单独撂下的傅朝疏还未开口便被晾了,只能无奈地倒了杯茶自饮。
那边,傅朝云刚出了院门就再次确认道:“你确定刘氏怀孕了?”
涉江摇了摇头说道:“刘氏是从外面请的大夫,并非府里的,所以还不能确诊。但是大夫走后,刘氏就吩咐贴身丫鬟去拿药,房里的香料之类也通通锁起来了。”
傅朝云顿了顿说道:“我要确切的消息,确信刘氏怀孕了再来告诉我。”
涉江点头称“是”,然后悄无声息地从傅朝云身边退下了。
傅朝云沿着回采薇院的路慢慢走着,向晚的凉风吹过来,倒是让她慢慢清醒起来。纵然此事是在她意料之外,但她也不能如此自乱阵脚。
傅朝云一边失神,一边慢慢地随处坐在一处扶栏上。她还要静下来,仔细想想下一步要怎么办。
说巧不巧,刘氏去用晚膳,正好经过这条路。远远地便看见傅朝云坐在观花亭中的一处扶栏上。
少有见傅朝云如此慌了神还故作镇定的样子,刘氏心里自然是好不得意。
一边笑着迎上去,一边说道:“大小姐怎的坐在这里,晚风冷了,当心着凉。”
傅朝云抬起头来,便看见刘氏站在她眼前。许是心里想着,傅朝云觉得此刻的刘氏可真是春风得意,脸上的笑格外刺眼。
可是刘氏如此挑衅,怎能让她继续忍下去。
她“豁”地站起身来,一字一顿地笑着在她耳边反击道:“是啊!晚风冷了,姨娘可要小心啊!您现在可金贵着呢!”
刘氏却像是丝毫不意外一般,继续挑衅地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轻声笑着说道:“大小姐说得对,我自是极小心的。”
傅朝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略微讽刺地一笑,然后说道:“姨娘猜猜看,你如此处心积虑,是否能保得住这一胎?”
刘氏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温柔的声音仿佛能滴出水来:“若是保不住,算在大小姐头上就好。”
她颇为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身后不算高的台阶。有个十几级,但是摔下去,必然小产无疑。
傅朝云不欲同她多做纠缠,只是侧过身去下了台阶。临走之前才冷冷地说了一句:“姨娘的心思最好收一收,否则我不介意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刘氏愣了愣,莫名觉得“生不如死”这四个字,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狠毒。
不待她再说什么,傅朝云便转身下了台阶。银杏看刘氏有些愣神,便上前提醒道:“姨娘,再晚就误了时辰。”
刘氏这才回过神来,匆匆往正院赶去。
谢氏病了,自然是没有来偏厅。傅朝云进门的时候便看见王氏坐在一旁,傅海容依旧是坐在最上面。
午后与傅海容的争执还历历在目,傅朝云垂了眼眸,恭恭敬敬地迎上去屈膝道:“女儿给父亲请安。”
傅朝云淡淡地应了一声,气氛不冷不热。傅朝云知道他还在气头上,于是便默默地退在了一旁站着。
刘氏后脚进门,正巧看到这一幕,心里不免有些活络,不知道傅海容跟傅朝云这是怎么了。
晚膳用得极为沉闷压抑,傅朝云匆匆吃罢了便告退了。傅海容看着她退出去了,才赌气地将筷子撂在碗上,然后直接出门了。
前后不过两刻钟,傅朝云刚回了书房,便听到涉江站在门外回禀道:“主子,王氏回临波苑的路上遇见鬼了,刚见了红。”
傅朝云猛地从座位上起身,几步走到门前,猛地拉开房门问道:“怎么会这样?”
涉江摇了摇头说道:“奴婢不知,只听说是王氏回临波苑的路上跟贴身丫鬟莲香撞见了鬼。王氏慌乱中摔了一跤,说是见红了。”
傅朝云心里一惊,不用想也知道此事是刘氏搞的鬼。卫妈妈早已把那几个装鬼的丫鬟遣散出去,如何王氏又见了鬼。
慌乱中摔了一跤,见了红!看来刘氏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道王氏这个孩子还能不能保住,她还指望着坐山观虎斗呢!
傅朝云一边往临波苑赶,一边着人去打听着消息。快进门的时候才听说孩子保住了。
傅朝云不由得松了口气,惊魂未定地缓了缓。那样子,简直比她自己遇见了鬼还害怕。
涉江跟在她身后,远远便看见傅海容也过来了。到了门口才急着问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摔了一跤?”
傅海容虽不看重王氏,却真真是看重王氏腹中的孩子。也是,像傅家这样的世家,哪一个又能不重视子嗣呢?
傅朝云上前请了个安才说道:“父亲不必担忧,听说姨娘已经无碍了。”
正当此时,远远地便听见一阵急切的声音说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被吓成了这样?”
来者还能是谁?自然是刘氏。
脸上的表情十足十地悲切,简直胜过台上的戏子。傅朝云不由得要被她的表演所打动。
不过片刻功夫,她便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冷静。因为她听见刘氏说道:“姐姐此次真是平白遭殃,老爷定要查明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