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白宇向来喜好玩笑,苏樱心中猜测那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感慨,这话头过去,也便过去了罢。
“万一,本公子做事还存在万一吗?如果有万一,那不过是刻意罢了。”白宇轻笑,“放心吧,让小七顶替你待上一段时间,没人会发现的。”
小七?她心中疑惑,小七是个男子,苏樱是见过他的真面目的。
即便那是个美男子,也不能变成女子啊,让他伪装成自己,白宇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还一段时间?
“看你这副模样,就知道在想什么。”白宇叹了一口气,说道:“小樱,无论如何,你都要相信我啊,小七的确是男子,可是,他的易容术不是本公子自夸,在这大梁也难逢敌手。况且,这段日子里,他跟在你身边,也不是没有准备,你的一举一动,你的言行,不说十分,九分相似总是没问题的。”
随即,苏樱便想到一个问题,平日里都是小七跟在自己周围,所以很多时候,即便是闯祸了,也是底气十足。
而如今要离开十五年都没离开过的皇宫,内心多少还是有几分忐忑的。
她一愣,问道:“那如果小七不在了,出门在外,没人保护我怎么办?”
白宇瞧过来一眼,继续摆弄他手中的情报,苏樱又道:“你知道的,毕竟我不同于其他女子学习过武艺,就如你所说,出门在外路途遥远且前路凶险。”
他还是没有理自己,苏樱觉得自己存在感太低,继续聒噪:“而女人的力气如果真的没有男人大,我泰半是危险的,毕竟本帝姬这么美。”
“噗,哈哈。”白宇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担心什么?你确实长得美,可是再美也没有本公子美啊,论起来,本公子是男子,都没有担心,你这又是瞎操哪门子心啊?”
是的,白宇是男子,又长得这副容貌,他都不担心,苏樱何须担忧?
只是……不对啊,他会武功,武艺那么高,脑子又那么聪明,嘴毒舌,手段凌厉,手下能人辈出,他担心什么?
便是旁人有想打他主意的,总得被他算计了去,又何须担心?
可自己不一样啊,她身无所长,脑子还在进化中,空有一副美貌,若是被哪个恶霸带回去做压寨主君怎么办?
苏樱大叫:“那不一样啊,你会武功的。”
“你也说了,本公子会武功,既然能保护自己,自然也能保护你的。”白宇放下手中的纸条,正色问道:“小樱,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本公子没信心?”
好吧,苏樱确实是对自己没信心。
人家常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况且,白宇于她,连夫都算不上,只能算作师父,如果他面临窘境抛下她,她又能说什么呢?
“小樱,你听。”白宇执起苏樱的手指,轻放在他的胸口,那是一股强有力的跳动,带着微微的温热。
她仰起头来,与他对视:“听什么?”
“听我的心跳,你听到了什么?”白宇深情回望着,“听到了吗?这里,住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没有太聪慧的头脑,甚至有些笨,没有无尽的算计,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太多太多,可是她是快乐的,她是心善的,她会乐意用本就不多的力量,尽全力去帮助一个人,哪怕,他是一个陌生人。”
苏樱疑惑抬头,小声问道:“这个女人是谁?”
总有种感觉,白宇对自己,是不一样的,可是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
在她的印象中,以前是没有见过他的,可是他话语中的描述,却和自己很像。
白宇苦笑:“一个故人罢了。”
苏樱缓缓抽回手,压低了声音,问道:“所以,你认我为徒弟,不过是因为……我像极了那个故人,对吗?”
如若说,之前的语气是随意的,那么此时此刻,她的声音便带了几分颤抖。
她从来都知道命运不会轻易宠幸某个人,可是还是有几分期翼的,此时此刻,心却蓦然顿住了。
为什么?是因为喜欢上了白宇吗?
一直以来,那些尽力克制的情绪,那些不愿意诉说的心事,都在这一刻得到了一个冲击。
此时此刻,苏樱终于清楚得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是真的喜欢上白宇了。
不然,心是不会泛酸的,如果不喜欢他,就不会听到他心里住着一个女人而难过了。
果然,从一开始,就不该靠近他。
这样的美人,通常都是毒药,越美,则越毒。明知会上瘾,还是忍不住去靠近,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她小心翼翼问道:“她是谁?不能说吗?”
白宇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你从来都不会从他口中得到一星半点答案。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苏樱,直到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她听见白宇低叹了一口气,道:“小樱,你只需要记住,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松开你的手,无论何时,都会尽全力保护你,无论何时!这样,就够了。”
白宇的话,是让人感动的。
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讲,他是在刻意回避她的问题,他没有说那人是谁,亦没有说这一切是为何?
他有事情在瞒着自,苏樱是知道的,毕竟,像他这样的人物,如果没有一点秘密,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可是,她的心中还是不好受。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发现了自己所有的秘密,但是却找不到他的一点蛛丝马迹。
这很丢脸,十分丢脸。
可是转念一想,白宇能做的,该做的,都做到了,即便是要他带自己去灾区办案子,他也答应了,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有白宇在,何时还需要自己费心?况且,即便是费心,也不一定有他的安排妥当。
苏樱轻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不是心里想着如何就能如何的,随其自然吧。伸手到旁边的茶盘上,捏起一块糕点来,塞进嘴里。
天大地大,有白宇撑着,她还是安心填饱肚子吧。毕竟出了城,谁知道会不会有吃的呢。
而白宇虽说瞒着她很多秘密,多少是没有亏待她的肚子,况且,他没有选择骗自己,这点,比女皇要强多了。
苏樱可以理解他不能说很多事情,却不能接受一个骗自己的男人。
因为欺骗需要一个又一个谎话去圆,而这样的诚实,才可以真心相对,即便这样心里会有些不舒服,但总比得到真相的那一刻会好受许多。
所谓知足常乐,知足的人,才能快乐嘛。
虽说这样的想法有些自欺欺人,但是不懂得满足的人,是痛苦的,生活已经那么辛苦,为何还要把心弄得那么累呢?
白宇自顾倒了一杯茶水给她,说道:“你这样吃,要当心噎着。”
果然,他说的话总是灵验的,苏樱听到他一出声,便立刻呛着了,糕点有些干,呛在嗓子里的感觉十分难受。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咳出眼泪的时候,接到他递来的茶水,绝对是感动的。
“唔,咳咳。”她带着眼泪看向白宇,问道:“既然不能说那个人是谁,那你能说说此行打算怎么办吗?难道,自己就这样一直扮成小厮,万一撞上了二姐姐,被她认出来,怎么办?”
的确,这是一个问题。
如若撞上了苏柳帝姬,被发现了,后果会如何,那场面太美好,让人不敢想象。
白宇带自己出来,本来就算是以公谋私,如果再被人发现了,不用想,参他的折子可以满天飞。苏樱一拍脑门,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惹麻烦。
可是,此时此刻,马车已经驶出了城门,想回去,是不大可能的,除非想被苏柳帝姬还有一众随行的人发现。
“白宇……”
他再次放下手中的信条,轻哼出声:“嗯?”
“我是不是特别麻烦?”苏樱试探着出声,问道:“这样任性,如若被人发现了,对你,是不是影响很大。”
白宇摸了摸她的头,轻笑道:“是有些麻烦。”
……
苏樱霎时垮下脸来,不要这么诚实好吗?
虽然,有些事情,她是愚钝的,但绝非蠢笨,不是感觉不到。
“那你,为何?”
她想说,那你为何还愿意带自己出来,可是话没问出口,便在他的眼神中止住。
这样的眼神,是温柔的,让人忍不住沉迷,一时间,竟没说出话来。
第17章 分析
苏樱跟着白宇下了车,顺手摸了摸脸颊,这张面具戴着有些闷热,不透气,不过比起暴露身份的危险,她情愿带着这张假面具。
当初一时脑热,竟然就跟着白宇来了,她暗叹一声草率,如今什么都没准备,也只能穿着这件旧袍子,做足了小厮气派。
刚刚下车,便瞧见自家二姐姐苏柳帝姬急急向这边赶来,如果说往日里苏柳帝姬是优雅的,那么此时此刻,神色中的慌张,便是直接的,不掺杂一丝掩饰。
相比之,白宇一身酱紫色,立在桥头,看水面波光粼粼,不知道淡然了多少。只听他一声轻笑,问道:“二帝姬可是有什么急事,这般匆忙?”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苏柳疑惑地看了眼白宇身边的‘小厮’,没再说话,又将视线转移回他本人。
白宇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苏樱不清楚,但是她很清楚,白宇从大梁国都到这里,一路上都和自己在一起,从未见过他见了什么人,或者收到什么密函。苏柳这一问,确实让她迷惑不已。
但见白宇皱了皱眉头,问道:“菱州郡守叛变了?”
白宇出口,向来语不惊人死不休,苏樱听闻不自觉地颤了颤。叛变这样的字眼,到了他这里,怎么能说得这样云淡风轻?仿若今晨吃了什么东西一般平常。
在她的印象中,叛变是可怕的,因为那意味着,即将会有死人,可是她不清楚,在白宇面前,这些,不过是小打小闹。白家公子无论是在朝堂还是江湖,都有相当的名号,见过的世面自然不能与苏樱相提并论。
每一个人能成为人上人,都是有其原因的,这世上聪慧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人不仅聪慧还勤奋。诚然,白宇便是这样一个人。
如今的他也不过十七岁,算起来,并不算作大。多少公子此刻仍在后院里铺着香粉,勾心斗角,可是他,经历过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有胆量去面对的事情。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刻苏樱跟在白宇身后偷偷朝自家二姐姐打量过去,心中渐渐不安起来,如果真的如白宇口中所言,那此去菱州,一路上必然是危险重重。
“还没有,但是不远了。”苏柳紧皱眉头,“才接到消息,菱州目前的状况十分糟糕,人员调动频繁,况且这些,母皇全数不知,而被派到荆州的监御史也在昨天夜里不知所踪。”
“嗯。”白宇轻哼了一声,算作表态。
这下不止苏柳愣住了,苏樱也跟着愣了愣神。尽管知道白家公子不喜欢过多的言语,尽管清楚他的心中自有城府,可是这般算作什么?这一声轻哼,是代表他胸有成竹,还是仅听到了这则消息。
“白大人可想着了应对的办法?”苏柳问出声的时候,苏樱仍在疑惑,为何白宇会知道菱州郡守的事情,又为何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仍能气定神闲。
应对的办法?
对于苏樱来说,目前脑袋里一团浆糊,明明是一场赈灾,压了粮草和金银珠宝过来,打着官腔说几句安慰就好,怎么还要想应对的办法?
那时她尚不知晓,一切并非眼前所见这般简单,危险在一步步靠近。
苏柳见白宇半晌没言语,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声:“白大人打算怎么做?”
白宇背对着苏柳,只道了一个字:“等。”
#
林间溪水叮咚作响,层层树桠间透出来点点阳光,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婉转清脆的鸟鸣。嫩绿的芽儿冒出头,偶见闲花野草,三月的风吹拂,带来一阵清凉。这时是安静的,让人忍不住停留在这样的满目春意中。
苏樱看向他,心中思绪万千,等待是最漫长的,她有些不知所措,可是莫名地,就是这般信任白宇。
苏柳垂眸,半晌才道:“等,白大人在等什么?”
苏柳会问出这话,一点也不让人吃惊,毕竟此来菱州,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目前的状况会如此糟糕。
菱州素有“大梁粮仓”的美称,怎会闹灾荒?即便是去年的收成不景气,也断不至于闹成如今这副模样。
除非……苏樱的第一直觉是贪赃,毕竟大梁地大,许多地方,女皇陛下是管不过来的,如若此时,有人借此发财,也不是没有可能。
白宇身为治粟内史,刚一上任,就碰上这么大的案子,她不知道是该为他开心还是担忧。以白宇的能力,整治一个贪官,似乎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这件事情不是小事,能不能平民怨,就看他如何做了。
而困难不仅仅在于平民怨,还在于菱州郡的那位郡守大人,是于家旁支的一根顶梁柱。
大梁世家虽多,但叫得上名号的不外乎那几个,于家便是其中之一,想要处理好其中的微妙关系,没有强硬的手段和精准的判断力,绝不可能。
白宇从袖中摸出一张羊皮纸卷,“唰”地一声摊开,小小的羊皮纸展开,成了一张精致的地图。
这地图不同于大梁以往用的麻布做成的军事地图,而是那种以细线勾勒,每一个地方都极尽细致,甚至比苏樱曾在御书房中见到的那种更加详尽。
只因为,这张图中,不仅标出了地理位置,还标出了山地的高度,以简单的几笔,记录了当地的地理环境。若是军事图,也算得上最佳,偏偏这样一张图出现在白家公子的手中,不得不让人深思。
而还未当苏柳帝姬深思,白宇便指了指图中的一处峡谷隧道,道:“这里,会是最佳的埋伏点,如若菱州郡守真的有意做些什么,那么我们这一行人,会在这里受到埋伏。”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是推断,而是肯定。这里离菱州近了,翻过这座山头就算入境菱州,如若此时此刻再没什么动静,那么大抵是可以顺利进行的。
然而这世上的事情,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复杂,菱州之行,注定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苏柳踱步,指着羊皮纸卷,问道:“何以见得?这两座峰,分明前面这座山更适合埋伏,白大人为何断定如若有埋伏,会在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