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民国——凝陇
时间:2018-04-24 12:27:36

  路上红豆想起刚才的事,明明贺云钦昨晚还打算到许奕山家看看,刚才那意思竟是懒得去许奕山家了,不知跟昨天大嫂特意令下人过来问贺云钦有无关系?贺云钦平时待人和善,就不知为何,一到段明漪面前总显得极为冷淡,先前她老以为是因为那桩新闻有意避嫌,然而经过这几日相处,许是一种直觉,她总觉得贺云钦好像还因为别的事对段明漪避如蛇蝎。
  晚上要不要问问他呢。还有脚踏车的事,说起来贺云钦似乎在她面前很坦荡,可真要细究起来,其实还有很多事是她不知道的。
 
 
第51章 
  两人将王彼得丢在刻羽戏院, 骑了脚踏车出来。
  回到贺公馆,一整天都没有王彼得的消息,用过晚膳,刚要回房,电话来了。
  下人走到贺云钦面前:“二少爷,王探长的电话。”
  贺云钦本来正笑着听红豆和母亲妹妹聊天,见王彼得总算有消息了, 忙拉了红豆从沙发上起来。
  诸人见他连接电话都带着红豆, 都愣了一下,连一贯稳重的贺宁峥都忍不住笑起来道:“接个电话的工夫也带着弟妹, 弟妹刚吃完饭, 你倒是让她好好坐着喝杯茶,歇一歇, 陪太太说几句话什么的, 没事又折腾弟妹。”
  贺云钦看一眼红豆,对大哥笑道:“这个电话她肯定想听, 就算让她待在客厅也不安心的。”
  贺太太笑着摇摇头:“随他去吧, 只要红豆不生气, 由得他胡闹。”
  红豆虽然性子活泼, 毕竟刚嫁进贺家, 处处还有些拘谨,听了这话,不便接婆婆和大伯子的话,脸上维持着恬静的笑容, 手指却悄悄在贺云钦手心里挠了挠。
  贺云钦不知想起什么,脸莫名一红,也在她掌心里也挠了挠,当着众人的面,若无其事拉着红豆走了。
  王彼得查得不大顺利:“白凤飞回了栖霞路的寓所,只推头痛,不肯见我,我在想我们要不要用什么法子吓唬吓唬她,不然要想从她口里撬话简直难于登天。”
  贺云钦一手拿着听筒,一手拿着话筒,红豆踮脚凑近听,奈何这人不仅高挑,腰杆还直,她够了一会,勉强只能听到听筒里沙沙作响,根本听不清王彼得说的什么。
  一急之下,干脆扳住贺云钦的胳膊一径往下拉,微微睁大眼睛,佯怒瞪着他。
  贺云钦感受到来自胳膊的力量,垂眸一看,意识她在急什么,见书房门关着,料也没下人敢闯进来,干脆对王彼得说了句:“稍等。”
  说着便拉开书桌旁的椅子,大剌剌坐下来,拉了红豆到自己腿上。
  红豆脸瞬间红透了,扭了扭身子,贺云钦一脸淡然指了指听筒,红豆望他一眼,只得凑了过去,听王彼得怎么说。
  “至于阳宇天遇害当晚,剧目排得极多,当晚听戏的客人前前后后换了几波,戏班子里这些人不是忙于登台,就是忙着招呼客人,不出差错已是不易,谁还有空顾及后头?下午我盘查了一圈,没人注意哪位客人携带较大的物品进来。”
  贺云钦道:“倘若凶手本身就是刻羽戏院内部的人呢?根本不用装作票友,随时可以到后院去。”
  王彼得道:“所以说人人都能扯谎,还是痕迹和证物可靠。”
  顿了一下,赧然道:“下午我去许奕山家重新看了,的确在床柱后头发现了类似的凹坑。”
  贺云钦一哂。
  王彼得不等他开口,忙道:“行,不用你啰嗦,我自会戒酒。但是有一点值得注意,凶手在阳宇天房间作案的事后还留下了绳索的痕迹,到了许奕山家可都已经处理干净,满屋子只有抹不了的凹洞了。”
  “说明凶手越来越精明了,既也有凹洞,你量了房梁这几处距离没有,把量得的数字报给我。”
  王彼得于是报了一组数字。
  红豆在旁边插话道:“烟头呢?阳宇天的屋子里没听王探长提烟头,许奕山的屋子里却特意提到长乐门的烟头。”
  王彼得道:“因为许家是私人寓所,刻羽戏院却人龙混杂,等我去现场察看时,戏班子里的人、闻讯跑进去看热闹的票友、警察,早闯进去好几轮了,阳宇天屋子里满地狼藉,烟头成堆,我哪会注意到哪个烟头是不该出现的?”
  贺云钦跟红豆对了一眼:““许奕山的社会关系呢?问过许太太没,许奕山过去是不是认得阳宇天。”
  “许太太说许奕山常去刻羽戏院听戏,认得里头的‘角’不稀奇,但许奕山从前是不是认识阳宇天她也不清楚,只说许奕山念书时家贫,没成亲前跟着寡母四处搬家,三教九流的人认得不少。”
  毕竟算相识,贺云钦以往也听过几句许奕山家里的事,摸了摸下巴道:“许奕山的确是近来才发迹的,此人父亲没得早,家中一贫如洗,难得极聪明,当时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原来的南洋公学的,许太太是露露百货的千金,在大学里认识了许奕山,因许奕山相貌功课都好,许太太中意许奕山,后来主动说服家里同意了他们的亲事。”
  成亲后许奕山因着书局和太太娘家的关系,慢慢开始结交上海名流,跟贺家也是这样认识的。
  王彼得道:“所以说许奕山现在虽然风光,过去也着实寒酸了好些年,阳宇天呢,的确是唱出名堂了,但毕竟是戏伶,依我看,两人的社会关系交集点,还可以再往前推一推,最好推至两人发迹前。许奕山常去刻羽戏院,他太太一直认为他是奔着白凤飞去的,现在看来,会不会这根本是误会,其实他和白凤飞、阳宇天本就认识?”
  “而现在其中两个人死了。”贺云钦挑了挑眉,“王探长,我早劝你不要太啬刻,就拿这件案子来说,你怎么也该多派几个人盯紧白凤飞,她既是关键证人,也有可能是下一个受害人。”
  王彼得嘿嘿笑道:“我现在上哪去现招助手?今晚是无论如何也变不出人来了,所以不得不给你打这通电话。”
  贺云钦似乎早料到王彼得会如此,冷笑一声,顿了会方道:“那你等着吧。”
  挂了电话,他思索了一会,抬头对红豆温声道:“你到外面等我,我打个电话。”
  红豆怔了怔,他语气温和,神态却极认真,可见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微嘟着嘴,起了身,往外走去。
  掩上门,她屏息静听,不一会,恍惚听见贺云钦说了几句话,因说的德语,语速又快,她一句都听不懂。
  这下她更不高兴了,贺云钦于洞察人心方面敏锐得出奇,难道是吃定了她会偷听?她才不听呢,慢慢踱了开去。
  很快门打开,贺云钦从里头出来,见红豆立在走廊尽头的大玻璃窗前,明明听到开门动静也不回头。
  他不紧不慢走到她身后,立在她身后,也像她那样看着窗外,口里道:“王探长忙不过来,我给他找几个助手,因为我那几个朋友较神秘,不好随意泄露他们的身份。”
  红豆扭过身,抬眼看他。
  他垂眸笑着对她对视:“回房吧。”
  红豆赧然地任他拉着手,两人回房,红豆去盥洗室洗澡,出来时,见贺云钦坐在外屋的书桌前写东西。
  她走过去低头一看,原来是在画图纸,轮轴、螺丝钉、杠杆、绳索等物都已经初具模型。
  她干脆也搬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托腮问:“是在画凶手的杀人工具么?”
  贺云钦笑了笑,红豆一点就透,向来极能跟得上他的思路,点点头,眼睛仍看着纸面道:“从两处现场残留的痕迹来看,凶手的确是利用这种工具将人吊上的房梁,我大概还原了一下,这工具原理简单,并不难做,只要提前制服了受害人,固定好绳索,凶手不用费多大力气,就可以缓缓转动滑轮将受害人慢慢吊上房梁,难就难在几点:第一、先假定凶手不是刻羽戏院内部的人,凶手怎么把这工具做得小而不起眼的?他不但拿着这工具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听戏,还敲开了许奕山和阳宇天的门,杀了他们之后,又从容拿着工具离开,若是一个庞然大物或是形状太奇怪的东西,理应会引起受害人的警觉。”
  红豆点头:“阳宇天和许奕山都是高壮之人,如果起了警惕,凶手绝对找不到机会下手。而如果不是戏院内部人所为,凶手带着其他东西去戏院又很奇怪,所以王探长才推测会不会是鸟笼一类的物事。”
  “第二、受害人不会乖乖任他吊上房梁,所以凶手事先必须用别的法子制服他们。我现在倾向于凶手是在酒水中羼入其他东西,先使得受害人丧失意识,然后在受害人口中塞入东西防他们呼救,不然不能顺利实施那法子,所以照目前线索来看,受害人跟凶手认识的可能性较大,而且受害人根本想不到凶手会杀他们。”
  红豆回想白天在刻羽戏院的光景:“而白凤飞自案发以来表现太古怪,没准跟三个人都认识,是关键中的关键。”
  贺云钦搁下笔:“我在等这两人的验尸单。”
  红豆刚要答话,忽然听里屋的露台上细细密密一阵响,似是来了雨,瑟瑟秋风夹着急雨打在窗上,吹起两边低垂的细白绡纱。
  一股清凉雨意送入屋中。
  红豆起身到里屋去关落地窗。
  回头门外有人敲门,却是下人送了茶水来,想是贺云钦提前有吩咐,一径端到贺云钦的书桌前,放下茶碗便静悄悄走了。
  一盅是贺云钦自己常喝的碧螺春,另一盅却是羼了蜂蜜的桂花茶。
  红豆端起茶喝了一口,暖甜极了。
  两个人都异常安静,各自忙各自的。
  只听自来水笔沙沙作响,贺云钦想一想,写一写,仍在有一搭没一搭填补工具的细节,红豆则在默默翻看德文字典。
  外头雨潇潇、风瑟瑟,屋子里静静流淌着一室澄暖的光。
  红豆看了一晌书,忽然想起一句应景的话: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
  眼看那工具已经还原得差不多,望着灯下的他,微嗔道:“你不睡吗?”
 
 
第52章 
  她的声音本就娇脆撩人, 加之房中静谧,无形间更添一份初初萌动的意味,贺云钦哪还顾得上画什么工具图,搁下笔就起了身:“那我去洗澡。”
  红豆话一出口就暗悔,原是想着他这几日事忙,明日上午要陪她回门,下午还要去一趟学校, 怕他太累, 想劝他早些歇息罢了,谁知说出来就变了味。
  眼看贺云钦二话不说进了里屋, 分明会错了她的意, 她为了表示自己决不急于上床,便仍气定神闲坐在凳上。
  不一会贺云钦洗完了, 手里拿着澡巾, 胡乱擦着头发出来。
  抬眼一望,谁知床上无人, 一看, 红豆仍在外屋看书。
  他将澡巾丢回盥洗室, 走到她身后:“不睡觉么。”
  红豆极严肃地看他画的工具图:“我研究一下大致可以做成什么形状。”
  他扯过那张图纸:“这是王探长的事。”
  红豆复又捧起那本辞典:“那我再学学德语。”
  他拉她起来:“我来教你。”
  “不要你教。”
  “不教怎么学得会。”
  “我悟性可高了。”
  “外语可不是光靠悟性能学得会的, 需得人教你。”
  “怎么有你这么无赖的人, 没事非要强当人家的老师。”
  “别人求我教我还不教呢,就只教你一个。”
  红豆被他拉着进了屋,路过睡榻时,他停下来, 突然搂着她坐下。
  “不是要睡觉吗。”
  他固住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我们先在榻上睡一觉好不好。”
  这光景闻所未闻,红豆又羞又怒:“你到底要干嘛!”
  贺云钦也有些不好意思,然而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仰头吻她脖颈,手探入她的衣裳下摆:“在榻上也可以睡觉。”
  竟还可以这样?红豆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扭动一番,终于从他腿上跳下来,边笑着边床边跑:“你自己在榻上睡,我可是要上床睡觉的。”
  贺云钦虽然满心想跟红豆试些新花样,却也怕红豆不高兴,本就没诚心强迫她,眼看她跑了,摸摸鼻梁,只得上床。
  她有意使坏,故意躺得离他远远的,他掀开被子,刚躺下就趁她不防,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下,然后扳住她的脑袋,低下头去啄她领子里透出的一截雪腻脖颈:“在床上睡也行,但我们试试别的睡法。”
  说着便往下一捞,折起她的腿,强行让她环住自己的腰。
  这对于他来说新鲜极了,他今晚打定主意要教红豆。
  难得红豆这回虽也羞得不行,总算没有推开他就跑了,只闭着眼睛道:“我、我还是有点疼,白天都是忍着的。”
  贺云钦刚将她的衣裳褪了一半,听了这话不由一怔,原来她竟还疼着,哪怕恨不得立刻提枪上阵,顾虑到她的感受,不得不停下来,他又不是等不起,何必非她不舒服的时候硬来。
  红豆等了一会,贺云钦身上的某处仍不屈不挠,然而久久不见下文,只不断地吻她这、吻她那,反反复复在他最喜欢的某部位流连,暗猜他这是有意体贴她,心中一软,虽仍闭着眼,却摸索着抬起手来,拉下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声音低得近乎耳语,仅是两瓣唇的翕动。
  贺云钦一怔,心中大悦,忍笑吻了吻她道:“好,我轻点。“
  一折腾就折腾到极晚,贺云钦替红豆收拾干净,搂她躺下。
  红豆疲乏极了,脑袋搁在他胸膛上,半闭着眼睛假寐。
  他的呼吸拂得她额前发丝痒痒的,两人虽不说话,然胸臆间自有一种类似充盈知足的感觉,浅浅的,近乎透明,极为宁谧。
  不知过了多久,她满足地轻叹口气,想起白天的事,有些疑惑搁在心里太久了会发酵,不如趁这个机会释疑,便抬头看他:“你的脚踏车那么旧了,为何还不肯换。”
  贺云钦原是闭着眼睛在酝酿睡意,听了这话睁开,一低头,对上她的眸子。
  倒不觉得意外,她这么聪明,迟早会注意到那脚踏车。
  他静了一晌,不想绕弯子更不想扯谎敷衍她,抬手掠过她的头发,直截了当道:“我不换自有我不换的理由。”
  红豆定定望着他的黑眸。
  他丝毫不让,两人对视片刻,眼看是撬不开他的嘴了,她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不高兴,便推开他,对着另一侧躺着,假装不在乎道:“好,那我不问了。”反正来日方长,她总有机会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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