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飔走过来,只看见林森森惨白的脸,和咬破了皮流着血的唇。他疾步走过去,暗暗让宜双让开,接过锦帕帮林森森擦汗。
宜双乖觉的退至一旁,专门帮着递锦帕。
林森森也没精力去注意给自己擦汗的是谁,只一边用力一边道:“能不能……剖……”
太医擦擦自己脑门上的汗,道:“皇后娘娘,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您再用点力!很快、很快就能生出来了。”
去特么的头都出来了!
真是生不如死!
母爱真特么太伟大!
林森森将剖腹产的念头都吞回去,这头都出来了,还怎么剖!她咬着下唇,双手攥着被单,再一次用力。
黎飔指尖拂过她的唇,整颗心都在颤抖。趁着她换气,将自己的手臂伸过去,尽力平静地安抚:“森森,别咬自己。”
已经疼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林森森哪儿还顾得上听谁在说什么,直接一口咬上去,毫不留情。黎飔疼得指尖一颤,却没敢动。
外面清风徐徐,荷香阵阵。
太阳从山顶走到了山脚,从烈日当空到夕阳西下。
长宁宫里终于传来婴儿啼哭的声音。
宜双拿小被子将小皇子裹起来,又哭又笑的,道:“陛下,娘娘,是个小皇子!”
黎飔松了口气,林森森也松了口气。她披头散发地瘫软在床上,一动不动。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还以为人过去了。
然则,两人都还没彻底放松下来,又听太医巍颤颤地说:“皇后娘娘,不能歇,还有一个还没出来。”
去你妈的!
竟然特么的还有一个!
可这会儿除了继续生还能怎么办呢。林森森深呼吸,双手又重新攥紧了被单,一口又咬上黎飔的胳膊。
一直到月上枝头,林森森的两个孩子才都生出来。
小二也是声音洪亮。
她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身上如水洗一般,脸上全是黏糊糊的汗水和理不清的头发,整个人如同废了一般晕死过去。
宜双兴高采烈的将二皇子也用小被子裹起来,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又是一个小皇子!”
黎飔没理,看着死气沉沉的林森森问太医:“皇后身体如何?”
太医擦了擦满脸的汗,道:“皇后娘娘没事,只是太累了,待明日醒来便好。微臣再写道药方,熬了给娘娘补身。”
“嗯。”
太医觉得自己捡了条命回来,瞥见黎飔胳膊上的咬痕和沁出的血,小心翼翼的说:“陛下,您手臂受伤了,微臣给您处理一下。”
黎飔伸出胳膊。
太医给他清理了伤口,撒了点药,裹上纱布。没了事,他忙不迭的告辞回家。
宜双开心地安置好两位小皇子,与黎飔道:“陛下,让奴婢给娘娘收拾一下吧。”
黎飔默不吱声的让开。
床头又是一盆干净的温水,宜双拧干了帕子,动作轻柔又细致,帮林森森擦拭粘腻的汗渍。
一炷香后,宜双已经将林森森大致收拾好了。她瞥了眼依然坐在一旁的黎飔,道:“陛下,奴婢给您传晚膳吧?”
“不必了。”黎飔望着林森森血色渐回的脸色,才缓缓放下心来,道:“两个小皇子呢?”
“奴婢让嬷嬷抱去喂奶了。”
“换个被罩。”
宜双点头称是,连忙拿了床新的被单出来,在黎飔抱起沉睡不醒的林森森时极其迅速的换上干净清爽的床单。
黎飔很快宽衣解带上床,搂着睡得死沉死沉的林森森睡觉。
至于刚刚出世的两个孩子,暂且放一边吧。
林森森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可算是缓过来了。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还留在她的神经里,叫她连动下手指都懒得。
“醒了?我让人备了粥,吃一点?”
“嗯。”林森森轻哼。虽然懒得动,但是真的饿,饥肠辘辘。
黎飔扶着她坐起来,在她背后塞了一只软枕,动作很轻,道:“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林森森摇头,问:“男的女的?”
黎飔下意识道:“男的。”说罢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忍不住失笑。
林森森想瞪他,但实在懒得瞪眼了,只说:“喔,那以后就不生了吧。”反正也后继有人了。
“好。”
黎飔应得太干脆利索,林森森诧异地抬头看他一眼。黎飔上半身前倾,低头吻着她的额头,一触即分,道:“这种苦,只让你受一次我已经受不了了。”
林森森啧啧暗叹,没说话,却忍不住微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让女主生双胞胎是临时起意的,前面大夫诊脉时就没埋伏笔,古代有大夫能诊出双胞胎的。小可爱们不要计较~么么哒(^з^)
第69章 一笑一尘缘
皇后诞下孪生子的消息很快传扬开来,群臣齐贺。
林嚞嚞原本只准备了一份与侄儿的见面礼,听闻之后又立马去准备了第二份相同的礼物。她熟悉女红,先前做了两双虎头鞋,本是为了双喜,这会儿倒是正好。
但虽是天下共喜的大喜事,黎飔却没让林森森第二天就见人。到七八天后,林嚞嚞才有机会进宫去看林森森和两位小皇子。
休养了几日的林森森已经恢复得差不离了,但黎飔一直看护着她,极少让她下地,整日在床上躺着。
林嚞嚞带着礼物过来,看见两个小侄儿瞬间神采飞扬。
自林母过世,林嚞嚞少有如此高兴的时候了,心中又一直对林森森有愧。
黎飔曾提起黎烜带走他的当日提过的被下药的事情,林森森简单的说了下,前者虽心下不满,但也没有牵连林嚞嚞。
林嚞嚞看着摇篮里的两位小皇子,不觉眉开眼笑。两位小皇子长得一模一样,她看了许久都分辨不出两人之间的差别,只能依据裹着他们的小被子的颜色来分辨。
“四姐,取名了么?”
“老大平致,老二平远。”
致远……林嚞嚞喃喃,望着两个呼呼大睡的小孩子,笑眯了眼:“他们真可爱。”
林森森也在笑,不过在坐在床上,道:“书屋不忙的话,就常过来看看他们。你可是他们的小姨,等着你来宠呢。”
“嗯!”
到六月底,林森森已经可以健步如飞了。但黎飔疼惜她,只准许她在宫门内散散步,直到七月初林森森提出要去兰息寺。
到这个世界已经第四年了。
林森森庆幸自己并未忘了自己的来处,还记得自己的父母。年初黎飔舍不得她到处跑,这会儿倒也没有阻止,并随她一道去了兰息寺。
两个人都是寻常百姓的打扮,身边只跟着宜双和牧柯。
兰息寺香火旺盛,林森森进了香又添了香油钱。回头的时候扫过一旁小和尚面前的签盒,笑道:“前年我在这里求过签。”
“什么签?”
“不知道。落签的时候我没看,也没问。”
黎飔本只是随口搭话,却又诧异:“为什么?”
林森森轻笑:“我那时候就有种直觉,你不会让我离开京都。想了想,反正都离不开这会儿,签文是什么也就无所谓了。”
“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离开。”
“那么早么?”林森森侧头戏谑道。
黎飔不觉先动心有何羞耻,直白道:“嗯。可能兰息寺初见,我就已经动了心而不自知。那年除夕夜方才察觉,彼时对你已是情根深种。”
林森森牵着他的手,道:“我还欠你三个条件,你从未提过。”
黎飔温柔的笑,握着她柔荑的手掌十分温暖:“一愿你不再受苦,二盼你余生顺遂,三求来生亦能相爱。”
猝不及防的情话叫林森森渐渐红了脸,许久,她才道:“我在寺里燃了两盏心灯。再去添两盏吧。”
“嗯。”
已燃的两盏心灯上的名字,黎飔并未见过,既不是林有鹤和邓玥珊也不是林有鹤与月茹,但林森森未提,他也不必问。
林森森身上有谜团,始终未解,可这并不重要。
二人又燃了两盏心灯,写的是彼此的名字。主持并未因二人的身份特殊而特别款待,但也知道不宜宣扬。
今日是七月初七,京都有七夕盛会,二人也没有在外多留,回了宫。
七夕灯会一如既往,新人旧人都爱凑个热闹。
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与小公子们在月老线旁、在合欢树下、在花灯河畔彼此诉说着情思。也有落单的,但少之又少。
林嚞嚞提了一盏鱼形花灯站在河畔,看着河面上各色各样的愿望灯,提了提嘴角,却有几分苦涩。她望着旧的花灯远去,又望着新的花灯启程,轮回往复。
去年此时,黎烜也曾与她同来。
而如今,只余她一个人。
那日从碧远茶馆回来,黎烜送了林嚞嚞一路,路上尽管少有言语,但她仍旧不可避免的动了心。
喜欢之情来的毫无理由,或许是黎烜太美了,或许是黎烜轻易将她从碧远茶馆里带出来,又或许是那一路从头至尾陪她走下来的是黎烜。
四姐曾说,不必为虚名所累,凡事向心而行。
她想,曾经坚持不肯与旁人订亲,或许就是为了这一日等到黎烜吧。
但她也有女儿家固有的矜持与娇羞,纵使芳心暗许也不曾说过一字一句。
碧远茶馆之后,她不止一次偶遇过黎烜。她总能在各个地方看见他,再与之说上几句话。不必多,只一两句就已足够。
后来,七夕到了。
黎烜主动约她逛花灯节。街头巷尾热闹非凡,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也能像寻常姑娘家一样,在这个节日里与心爱的人走在一起。
路边许多卖花灯的小贩,黎烜买了两盏鱼形的手提花灯,送了一盏给她。又买了两盏荷花灯拿在手里,二人结伴往花灯河畔去。
与黎烜相处的时间里,两人偶尔说话,可虽话不多,却没有尴尬别扭的感觉,反而宁静又安心。
河畔有许多男男女女,二人放下灯。黎烜与旁人借了两支墨笔,递了她一支,又彼此安静的写下心愿。
两个人都写的很快,将写着愿望的红纸叠好了放在花灯里。
“六小姐写了什么?”黎烜问。
“公子写了什么?”林嚞嚞反问。
黎烜笑说:“天下太平。”
林嚞嚞失笑,道:“百姓安居乐业。”
黎烜轻轻的笑,似花开万里,比岁月更惊艳。他没有否定她这句愿望的真实性,也没有追问她的愿望究竟是什么,一如她也没有追问。
唯有她自己知道,她写的是:山有木兮木有枝。
可也不会有人知道,黎烜到底写了什么。
后来,林母去世了。黎烜并非凶手,却也是间接害死了林母。
后来,她知道黎烜是世子。
后来,她发现黎烜只是在利用她,险些害得四姐流产。
后来,她就只有一个自己了。
黎烜纵使做错了事,但很大的责任都在自己身上。林嚞嚞一直都知道很多时候她不该怨恨黎烜,黎烜虽一直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但也并非无迹可寻。
譬如,黎烜能够在黎嫣等人的手中将她带出来。譬如,四姐也曾暗示过她不要与他走得太近。可是爱情使人盲目,她欺骗了自己,使得自己心安理得的享受着那份爱,最终害人害己。
林嚞嚞在河畔蹲下来,将手中一盏未写心愿的花灯放到映着弯月的河水中。指尖不小心沾染了河水,冰凉刺骨。她猛地一缩,花灯歪了一下又正过来,在河水的涟漪中渐渐飘远。
在无数明亮的花灯中,很快就找不到了。
就像流失在岁月星河里的黎烜的那盏花灯,还有花灯里藏着的再也无人知晓的愿望:
——愿她余生平安顺遂,所爱之人再无二心。
生完孩子,林森森的身体也恢复了,不可描述之事也能做了。几乎憋了一年的黎飔丝毫没有放过林森森的意思。
林森森捂了一年的伤口,也被扒出来了。
先前因为怀孕不能做事,而且就寝时都是穿着一层薄薄的中衣的,加上林森森有意遮掩,便一直拖到今天。
正是月色朦胧,烛火幽幽时。
黎飔的手从林森森的额头到鼻尖,又到耳朵和下颚,再到香肩、锁骨,终是摸到了胸前。微微凹凸的手感让黎飔手一顿,林森森燃烧到几乎不剩的理智回来了,愣住。
就着微弱的烛光,黎飔垂着眼皮看清了她白皙无暇的心口处一寸左右的伤痕,狰狞可怖:“什么时候?”
林森森抓住他微微颤抖的手,平静的说:“去年,你失踪时。”
“谁?”
林森森抿了抿唇。
“谁?”
“林惢惢。”
黎飔此刻右手手掌还撑着床,左手被林森森握在手心里,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心里是滔天的愤恨与阴鸷。
在暗室里的许多天,他知道林森森聪明,恐怕会猜出他在哪儿,也想过她会想办法去救他。但每一次他都在期盼,盼着林森森不要那么聪明,他怕她一旦卷进这场漩涡,就难以抽身。即使他留了许多人保护她,仍是不放心。
可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纵使林牧野已经被他革职,但他并未严惩,黎文苓到底是他的姑母。林惢惢被林牧野养在家里他也一直都知道。可他却一直不知道,林森森竟受过这份罪。
林森森放开他的手,圈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唇边轻轻的吻,期望能够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她在他耳边说:“黎飔,这与你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
黎飔将她搂在怀里,肌肤紧紧靠在一起,感受着彼此身上的温度。他挫败道:“每一次你出事,我都无能为力。我爱你,却还是让你受罪、吃苦,没有办法保护你。
“森森,我挫败极了,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每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你毫无生息的躺在我眼前,我都什么都做不了,我甚至不能替你报仇。傅麾死了,黎昀死了,可是黎晗还活着,我却不能拿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