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局面,先帝赐婚,杨卫乃股肱之臣,几乎无悔婚可能。
他突然还想问,如果你也不愿嫁给我,先帝赐婚,你会如何做?只是免得自己听了堵心,话到嘴边还是收住了。
以宓愣了愣,其实就是她之前也不能确定杨静瑜落水一事到底是谁所为的,现在听穆元祯这般说这才肯定。
她想了想就笑道:“方法很多啊。若是杨家支持,最是简单,诈死换身份,反正薛太后定乐于不追究的,再不济寻个寺僧说些命格不宜入宫为后,愿去寺庙终身祈福亦可……”
说着她看了穆元祯一眼,还有小皇帝身体那般差,若是小皇帝死了,也便不用嫁了,只是什么方法也好,只要保留着杨静瑜的身份那就会受很多拘束,还不若换个身份生活。
穆元祯看她微侧了头,带了些微微的俏皮笑着,嘴角微翘,笑容虽浅却耀眼之极,只照得人心都亮堂堂的。
她就是这样,哪怕身处环境极其糟心,可她却总是欢欢喜喜的,笑容情绪一点都不会受到那些糟心事的丝毫影响,更是不会害怕或者畏惧。
他看着她,心突然就变得软软的,冲动之下就对着她柔声道:“阿宓,明年初,我们就成婚吧。”
过了兄长一年的国孝期就成婚。
以宓的笑容定格住,微张了口瞪住穆元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从说杨家姑娘之事就跳跃到他们成婚上了。
说实话,因为穆元祯曾经说过他不会那么快成婚,会给她时间慢慢适应,接着庆源帝又过世,两人的相处他也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所以即使被赐婚,她也还没想过成婚之后会怎样,此时穆元祯突然提起,竟让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穆元祯看着她有些傻傻的模样,只觉心满满的,是从来没有过的欢喜和满足,他起身走上前去,然后伸手帮她拂了拂脸颊旁的一缕头发,趁她怔愣之间就倾身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
看着她脸颊迅速飞红,眼睛蓦地瞪大然后飞快的往两边看躲避着他的眼神,那慌张却可爱至极的模样让他好一阵克制,才勉强忍住了拥她入怀低头亲吻她的冲动。
第39章
非宗室人家的国孝期是百日,出了国孝不多时,夏家就接连定了两桩亲事,一桩是大房的二姑娘夏以菡定给了武安侯常家的三房幼子常八公子常启山,另一桩则是二房的四姑娘夏以珠定给了闽中豪富周家的周三公子周家昌。
夏二夫人柳氏和夏以珠本在这周三公子和钦州知府俞大人之间犹豫,可一来做继室不好听,二来周家财富实在动人心,相看那日周三公子送给夏二夫人的区区薄礼那就是一盒海外东珠,简直差点闪瞎了夏二夫人的眼,让她把这东珠推回去,和俞家结亲,那是万万不能的。
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自诩自家是言情书网,原对这桩亲事是不乐意的,但同样是在收到周家的厚礼后就保持了沉默。
这礼倒是雅致些,送给夏老太爷的是闽中前朝书画家魏时勋的真迹,送给夏老夫人的则是上等白玉精雕佛像一座。
以宓是未来的燕王妃,一举一动都受人注目,她修这温梅庄也没瞒着人,想知道又有途径的人家自是都得了消息。
这周三公子也真是会钻研,他这刚和夏以珠定下亲事,就给以宓的庄子上送来了数盆名品红梅和山茶。
红梅是因着他得知以宓在给自己的温泉庄子搜罗各种名品梅花所以特意从南地给运来的,京中少有。山茶则是闽中名花,据说周家就有一个广集天下名茶花的山茶园,每年也都会从中选出精品送给官府上贡的,送给以宓的这几盆便是特意从闽中周家的山茶园选出然后送过来的。
以宓瞅着这几盆花,说实在的,还真是挺喜欢,尤其是依玥,眼睛都绿了,听说以宓要把这花退回去,瞅着那花可怜巴巴的眼神简直让以宓失笑。
以宓敲了敲她,笑道:“不过是几盆花,这就把你给收买了,你喜欢,让人去闽中找来就是了,用得着这般模样吗?”
依玥也笑,她就是真实情绪流露一下而已,她叹道:“这周三公子也着实是个人才,你那个继妹也算是有福运了。”
这花从得知以宓建温泉庄子然后搜罗梅花的消息,到让人送消息去闽中再搜罗这些名品红梅山茶,再从闽中运到京中,所需时日可是不短,也就是这周三公子在早和夏以珠相谈婚事之前就在运作此事了。
真真是个人才。
以宓冷笑:“就怕是人才太过了。”
夏家只看到这周家的豪富,却不知这周三公子的底,这周三公子年纪轻轻,家中就已经有姬妾数人,只不过这周三公子很知道爱惜名声,这些姬妾皆是没有名分的,只养在了园中说是自家教坊请的乐师绣娘舞娘,但如此也可见这几个姬妾的技艺之出众。
就夏以珠那蠢样,真真是不够看的。
另外这周三公子在闽中还是另有未婚妻的,也是闽中三大富商之一的熊家的嫡女,几个月前这周三就和熊家解除婚约了,然而最妙的是,那熊家姑娘转头就和周三公子同父异母的兄长周二公子定亲了。
依玥呵呵笑,她也就是这么一说,豪富商家,哪家会是简单的。
以宓将花送了回去,周三公子见了也不恼,仍是笑眯眯的送走了来送花的人,其幼妹周五姑娘周月棋倒是看着那些花皱了皱眉,道:“三哥,我听说这夏三姑娘和现在的夏二夫人还有夏四姑娘并不睦,如今看来,果真如此。那这亲事还有没有用?”
说实话上次兄长在庙中和那夏四姑娘相看之时周月棋也见到了那夏四姑娘,对那姑娘寒酸又小家子气的模样实在不敢恭维,深觉她配不上自家聪明能干还风流倜傥的兄长。
周三公子眯了眯眼,语气莫测道:“亲事不过是根线,没这根线就搭不上燕王,有些东西想送出去都没有门路。至于那亲事底下如何,闽中天高皇帝远,谁能知道?”
商家没有官府的庇佑,那是万万不成的,尤其是像他们周家这样的一块大肥肉,每年他们周家送出去给官府的孝敬银子就不知道有多少万两。
还有听说闽中要建码头,开放海运,这事若能分一杯羹……
他想到这里,心情甚是愉快,又笑看了自家妹子一眼,道,“阿棋,和夏家搭上亲事,你的亲事必也能更上一层楼,你就等着看吧。你放心,兄长我必定会帮你挑户好的人家。”
周月棋“呸”一声,不过还是愉快地收了声,欢欢喜喜的命下人去安顿那几盆红梅和山茶去了。
以宓并非是个孤高性子,有时候她还挺喜闻乐见夏家那边各种折腾然后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周三公子送她花然后被她退回去一事,半冬稍跟夏家主宅那边的下人八卦了一下,夏二夫人和夏以珠就得知了。
夏以珠鼻子都气得歪了歪,她冲夏二夫人道:“母亲,三公子干嘛要去送花给那贱……给那女人,和他定亲的可是我!”
夏二夫人搂了她,劝道:“我的儿,那还不是冲了燕王殿下的名头,你且忍忍,将来那些可都是你的。还有,那花不过就是些个摆设,养上几天就谢了,他送给你的东西难道还少,那些珠宝绸缎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想到定亲时周家送来的那十几枱的聘礼,那精致的成套成套的金银首饰,那闪着细碎光芒华丽的绫罗绸缎,那簇新簇新精美的瓷器玉雕,再想到周家聘礼送来晒聘礼时大嫂那难以掩饰的黑着的脸,夏二夫人的心都犹如灌了蜜,哄女儿的话那是一套又一套。
哼,侯府有什么用,送的聘礼简直寒酸到让人掉牙,这过日子,有个侯府旁支的名头难道还能当饭吃?
夏以珠听了夏二夫人的话,也是想到了自己收到的那些聘礼。她这辈子也没用过那么多好东西,以前只能眼巴巴看着以宓戴着穿着那些好东西,哪怕是羡慕得咬碎了银牙也只能和着血往自己肚子里吞,而现在,自己将来可是要多少就有多少,想到这里她小嘴就嘟了嘟,心情总算是阴转晴,好了些。
以宓的温梅庄落成,过了夏季,到了九月第一阵霜降的时候,以宓就接了魏国公府韩老夫人到了自己庄子上住了一段时间,顺便把国公夫人曾氏还有韩二夫人连氏也请了,到了庄子上耍了一耍。
虽然燕王和以宓尚未成亲,但燕王宠爱这个未婚妻的名头却是已经传了出去,以宓建这温泉庄子,燕王就派人从全国各地搜罗了各种名品红梅白梅黄梅,又请了数位名养梅师,给以宓的温梅庄种植了成片成片的梅林。
当初周三公子送的那几盆梅花简直就是不够看的。
当然了,燕王用的是自己的人,花的是自己的钱,丝毫也没动用国库一两银子,一个人手,就是御史也不能弹劾的,更何况现在燕王把持朝政,谁也不会这么没眼力劲因着他为哄未婚妻寻两盆梅花就给自己找罪受的。
天气一阵阵的转凉,韩老夫人也住过了这庄子,以宓也请过几拨人到这庄子上耍过,然而夏家人望穿了秋水,却至始至终连温梅庄的门槛也没踏入过。
以宓还曾在庄子上办了个小小的宴会,除了自己的表姐依玥,还请了淮宁公主,南阳侯赵家的两位姑娘,已升任为首辅的杨卫的幼女杨怀婉,嫡长孙女杨静瑜,以及另几家勋贵家的小姐。
不说夏以菡夏以珠得知了消息心头各种不是滋味,就是武安侯府几位未嫁的姑娘听说了都心动了动,之后几番暗示夏以菡,问她能否引见以宓,夏以菡却是只能支吾以对,应付得狼狈不堪……她自己想见以宓都不是那般容易呢。
夏以菡心头又是黯淡又是发愁,她和自己母亲夏大夫人抱怨,夏大夫人也是叹气,她也很想和以宓打好关系,奈何以宓平日里根本不来主宅,她们去以宓那里,以宓十有八九就派个下人把她们给打发了,可偏偏现在她们还连生气都不敢生气的。
她也不知道明明这个侄女以前在湖州府的时候那般乖顺和气,现在怎么就这般强硬和……不通人情世故。
不过她只是个大伯母,不好开这个口,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不一样啊。
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的筋骨不是很好,尤其是这年纪大了,从京中折腾到湖州府,再又从湖州府折腾到京中,身子骨越发弱了,到了入冬,寒气入侵,这由内往外的骨痛真真不是人受的。
隔壁就是孙女的温泉庄子,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疼痛难忍之际,也十分的怨念,这孙女竟是如此的不孝,竟然始终不曾开口请他们过去,说起来,这孙女也是数月数月的不回主宅,几乎当他们不存在般。
真是……家门不幸。
夏大老爷孝顺,这日送走了大夫,看着自己父亲和母亲这般受罪,想到自家夫人的话,就忍不住出声道:“父亲,母亲,你们这寒症越发的严重了,儿听说这常浸温泉可根治寒症,你们这般熬着也不是办法,不若就召了宓姐儿过来,知会她一声,让她接了你们去她那温泉庄子上养上一养可好?”
第40章
说是她那温泉庄子,其实按照大周律法,未婚嫁子女是不得有私产的,礼教上来讲,家长或父母更是有支配子女所有财物的权力,夏家是书香世家,传统礼教之家,在夏老太爷和夏大老爷,不,其实大部分夏家人看来,以宓的种种行为都已经是不孝不贤至极。
不过是因着她是御赐的燕王妃所以对她多有忍让而已。
可现如今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被寒症折磨,以宓这个孙女却是自己一个人独居一个大温泉庄子,对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不闻不问,简直是……说出去简直会被人唾弃啊!
夏老太爷和夏大老爷都不明白,为何以宓此次回京之后,不,被赐婚燕王之后,为何会对夏家这般薄情寡义,不说全无半点孝顺之心,就是连基本对长辈的尊敬礼让的态度都没有。
虽然她是十二岁才回的夏家,但她自回到夏家,夏家也没亏待过她啊!整个夏家,除了老太爷老夫人,也就她一个人设了小厨房,她自己吃的用的都是家里最好的,就是老太爷老夫人都多有不如的,而她庄子上铺子里送来的东西,都是自己收着,半点也没孝敬过长辈,家里人也从没对着她有过半句说辞。
可她到底是夏家的女儿。
夏老太爷只觉,当年真不该妥协,让魏国公府来教养她,结果就养出这么个不孝不顺的东西,她这个毫无品德的样子,燕王喜欢她也只能喜欢她的颜色,可颜色能好几日,燕王那样的人,将来府中自有盖过她的美人,到时她将何以自处?
并且她如此不孝不贤,将来为燕王妃,就是御史也不能放过她的。被人抓着把柄,多少人会想取而代之?
夏老太爷听了长子的话,咳了咳,摸了摸自己有些肿胀的胳膊,叹道:“我和你母亲的这毛病也是积年的病症了,倒是不打事,但三丫头她也许久未回主宅了吧?”
“她一个姑娘家,一直独居于庄子上,虽就在附近,但从不回主宅跟我和你母亲,还有她父亲请安,这名声传出去总是不大好听,尤其是将来她贵为燕王妃,更当谨言慎行,不能让人抓了把柄,为将来埋下祸根。”
“老二,明儿个你就去她那边,跟她说道说道,不能让她如此任性,自毁前程。”
被点名的夏二有些羞恼,他和这个女儿从她生下来到现在说过的话连手指都能数得过来,他是真不愿见她,见到她他就忍不住想到自己被毁的大好前程……她为燕王妃,他也没想去沾她光。
夏大夫人听言却是脸色微变,她觉着,让夏二去找以宓,一准坏事。
她觉得,以侄女那性子,现在的情况,只能从她的利益角度来好好规劝,好好哄着,再慢慢培养感情,而不是以孝道来压她……
夏大夫人就陪着笑道:“父亲,儿媳觉得现在什么事也比不上您和母亲的寒症重要,三丫头养得娇,又对二叔有些心结,闹腾起来也不好看,儿媳看,还是儿媳先去劝劝三丫头,再将父亲和母亲接过去养着病,三丫头也还小,这住到了一块,再慢慢好生教养就是了。”
夏老太爷听言看了一眼低了头听言面色涨红的次子,深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去就你去吧,好好跟三丫头说说,让她就算不念着我们,也多虑着些自己前程吧。”
夏大夫人应下不提。
翌日,夏大夫人坐在温梅庄的花厅里,以宓还未到,她喝着丫鬟端上来的清茶,清香扑鼻口味回甘,但她却是越坐越有些不安,明明花厅里各个角落都置了冰桶,她却只觉得闷热,而下面侍立的几个丫鬟眼观鼻鼻观心,显见的规矩极好,却都是面生的。
原本女儿还想跟她一起过来,可是她想着自己要和以宓说的话,便好生劝了她,只道来日方长,就自己过来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以宓才慢慢入得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