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周家昌挑眉,看着面前急急说话的小姑娘,不过他没跟着夏以琪的思路跑,反是闪着桃花眼笑着慢慢问道:“所以呢?我跟你四姐的婚事已定,五妹妹你跟我说这些是想做什么呢?难不成……五妹妹和你三姐姐的关系很好?嗯?”
那个“嗯”字语音上挑,暧昧得近乎调情。
夏以琪脸色更似烟霞般烧了起来,也更加局促,她带了点颤音道:“不,不,三姐姐不住在家里,三姐姐她自小就养在国公府,和我们,和我们都不熟,我,我只是不想周公子您被她们蒙骗而已。”
周家昌笑,他道:“被她们蒙骗?五妹妹,你说的可是你的四姐?那可是你的四姐,你这样在背后说她,不觉得对不起她吗?”
夏以琪听他这般说脸色却是由红慢慢转了白,也不颤抖了,眼神也不躲避了,她抬起头看着周家昌道:“母亲……四姐的母亲,二夫人她当年不仅害了三姐姐的母亲,让三姐姐早产,她后来还害了我姨娘,让我姨娘流了弟弟,而且让姨娘她再也不能有孩子。她们母女都心思歹毒,我不会觉得对不起她。”
她们害了姨娘,这些年都欺压着她,可这且也就罢了,她们还想摆弄她的婚事,拦了所有好的亲事,想把她嫁给柳家那个吃喝嫖赌的无赖,好继续拿捏她,拿捏她姨娘。
虽然父亲听了姨娘的话,斥了母亲,可若是母亲说通祖母,祖母发话,父亲必不会为了自己驳祖母的话。柳家,可也是祖母的娘家。
想到这里,夏以琪的眼睛里已经浮上了一层泪意,遮住了眼底的恨意。
周家昌面上轻佻的笑容却是慢慢退去,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神色莫测。
周家是闽中豪富商家,周家昌的母亲是他父亲的继室,上面有两个父亲原配的兄长,父亲现存的妾侍还有五个,庶出的兄弟姐妹还有七个,家中的腌臜事不知多少,只是他却想不到夏家,以夏三姑娘母亲的出身,后和离之后又能嫁入诚郡王府稳居诚郡王妃,现在的这位夏二夫人竟能害了她,这怎么说也有些不合理。
他还以为甭管查出来的东西怎么说,但内里真正的真相其是就是韩氏为了做诚郡王妃,弃了夏二,弃了夏三姑娘。
更何况若这夏二夫人有问题,夏家还能让夏二老爷续娶了她,脑子有问题吗?
夏以琪看周家昌面色严肃了起来,显见的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就接着道:“周公子,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我有证据。”
周家昌面色微变,道:“证据,什么证据?”
夏以琪雪白着脸,但仍坚持道:“当年二夫人她害三姐姐她母亲的证据,那时候我姨娘的母亲是祖母院子里的一个管事嬷嬷,她知道当时不少的事情……”
“三,三姐姐?”夏以琪突然面色陡变,满是惶恐的看向周家昌身后的回廊。
周家昌皱眉转身,便看到了一个着了绯色衣裙,披着火狐裘衣容色逼人的少女从回廊慢慢绕了出来,饶是那火狐裘衣色艳如火,却也半点夺不走那少女的风采,只衬得她更是肌肤胜雪,眸亮如星辰,让人观之屏息。
周家昌眼底闪过惊艳,但立即低下头来,恭敬的给以宓行礼,唤了声“夏三姑娘”。
以宓慢慢向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走到两三步远的距离站定停下,她看了一眼周家昌,便将目光转向了夏以琪。
夏以琪喃喃道:“三姐姐……”
以宓的面上并没有夏以琪想象的震惊和怒色,也没有抓住她继续追问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面色太过平静,这出乎夏以琪的预料,心中因此十分的忐忑和不安。
以宓却似看不见她的惊惶和不安,也像完全没有听到他们先前说的话,只看着夏以琪带了点笑意语气温和道:“五妹妹,外面天气冷,这在外面说话,记得穿件厚实点的衣服,免得被风吹着了。”
夏以琪看着她,面色惶惑不定,以宓说完却是没再说什么,只冲着她笑了笑,然后对着周家昌略一点头,就转身带着半秋和缃素缃绮离开了。
仿佛仅仅只是路过。
以宓知道,夏以琪的那些话明着是说给周家昌听,实际应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知道自己今日到了主宅,必不会呆多久或者还让小丫鬟守着了,而这里是自己离开夏家的必经之路。
可惜夏以琪不知道,那些事,自己早就知道了。夏以琪这次估计也是被柳氏母女逼急了,想让自己做那杀人的刀,也或者太恨那夏以珠,想让她不好过,亦或者兼而有之吧。
夏以琪怔怔看着以宓离开的背影,心中各种忐忑,她不知道以宓这是个什么意思,而此时比夏以琪心思更加复杂的是周家昌。
他也无心再和夏以琪说什么,只一拱手道了一个别,便匆匆告辞而去了。
周家昌心事重重的离开了夏家,若夏三姑娘只是对夏家冷淡,对夏以珠冷淡,那都没有什么,但若是有仇……他觉得十分头疼。
可是这几个月,他还的确靠着这层关系搭上了燕王的线。
燕王已经命户部和工部共同筹划放宽海运,在闽中或岭南沿海修建码头一事。
周家是靠海运发的家,现如今闽中仅有的两个私人码头就是一个属于周家,一个属于熊家,这两个私人码头,每年都要交跟官府惊人的海税,另外每次运载货物同样也要交高昂的货物税。
放宽海运,修建官方的码头,这事无论如何周家都要往里分一杯羹,而谁能在此事当中占了主导,很可能就会影响族里决定谁担任下一任家主。
自庆源十三年放宽海运之事稍有风声出来,大哥就已经将一个庶妹嫁给了闽中布政使的一个侄子,而熊家更是将一个嫡女熊四姑娘送去了给闽王世子做妾,二哥将要娶的则是自己原先的未婚妻,熊家另一个嫡女熊五姑娘。
他在京中,是有优势也更有劣势,运作得好,他能得到京中最快的消息,但却把控不了闽中的情况。
这个时候他根本不可能放弃夏家的这个婚事,燕王连襟的这个名头。
周家昌细细想着今日夏三姑娘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逐一碾碎了磨成粉分析,心才慢慢定了下来。他召了他的心腹大管事徐兴,细细问过他这些时日打听到的户部和工部有关海运的消息,以及闽中这些时日的情况,这才越发定了神,然后亲自磨了墨,修书一封交给了徐兴让他送去闽中给他母亲。
海运一事牵涉巨利,不仅是周家昌,周家动了心思,闽中和岭南的众多官员和商家,甚至京中的不少官员都动了心思。
薛家和薛太后自小皇帝那一场病之后消停了不少,亦或者是忙着薛芯怡和薛修啓的婚事,没再明目张胆的折腾,只那家中接过来的三个族女之一许给了吏部左侍郎许大人的一个侄子。
薛大老爷是户部郎中,海运的筹划就是户部和工部负责,他虽不直接参与其中,但自也听到了些消息。薛家是小官宦之家出身,并不豪富,就是薛太后入宫生了皇子,宫中多有赏赐,但薛家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贪污受贿,捞钱的手段虽有些,但这家底也仍是有限。
此次海运一事,薛家自然是动了心思。
燕王欲在闽中兴州设立海务司,暂定一正三品海务司正司,两个正四品副司,以及从属官员若干。
薛家便想将薛修泰以及另一名族中子弟薛修平安排进去。
不过诚郡王就和薛修啓谈过,道薛修泰能力平平,又无为官经验,即使安排去闽中,也只能任一小官职,并无用处,不若薛修啓自己亲自前去,他现已经是从五品官职,前去闽中,即使担任不了正司,但副司运作一下并非全无可能。
至于嘉惠郡主,成婚后,让薛修啓带去任上即可。
诚郡王这提议一方面是真心替薛修啓考虑,另一方面却是诚郡王觉得嘉惠郡主性子太过单纯,又易受人挑唆,而薛家却是一滩浑水,那薛芯怡和薛芯柔甚至薛太后都是一肚子心思,诚郡王担心嘉惠郡主嫁去薛家后被人利用,届时自己都很被动。
薛修啓听言也不无动心,他细细思虑一番后便同自己父亲商议了一番,以先求得他的同意。薛修啓向来得薛老太爷和薛大老爷器重,他提出欲亲自前去闽中,薛大老爷虽然不舍得,但巨利之下,终还是点了头。
薛家这些决议无一征求过薛修泰的意见。薛修泰满腹的憧憬火苗在听到父亲的通知之时就扑一声全部被浇灭了,还被灭得透心凉。
薛芯柔看着自己兄长从父亲院子里出来黯淡的模样,连番追问后得了消息后,直把红唇都给咬破了,他们这一房,永远都是捡嫡支那边不要的,挑剩下的,被压着,永无出头之日。
她的亲事,姑母原本是想将她送去燕王府为侧妃,可是燕王根本不搭这个茬,现如今,姑母和父亲竟是动了心思想将她送去闽地,为闽王世子的侧妃,好给大哥铺路。
闽王是先帝庆源帝的皇叔,闽王世子已经年届四十,据说房里正妃侧妃侍妾已经有好多个,嫡子都已经比自己大,嫡出庶出子女都不少。
第43章
放宽海运修建官方码头一事牵扯甚广,朝堂围绕着此事也是争论不休,但在燕王强压推动下,三月初朝廷便已经定下了初步的章程,三月中又正式定下了海务司第一批官员的名单,四月初这批官员就需得赴闽中就任。
令人意外的是海务司正司竟然是一名年轻的武将,是直接从闽中都指挥使司调过去的都指挥佥事萧正楠,而两名副司,一个是前内阁首辅张士尧的门生,一直在京中负责筹划海运事宜的户部郎中程文康,另一个便是薛修啓。
原本薛家还担心燕王会从中作梗,薛太后已经酝酿了一系列本质其实还是一哭二闹的小手段,结果户部将名单拟给吏部,吏部再评核后递交上去,燕王和内阁竟都没有反对,轻飘飘的就批下来了,顺利得令薛家和薛太后都不敢置信,薛太后还颇有一点蓄满了力气没使出去的无可是从感……
但嘉惠得知自己的未婚夫竟然突然就要去闽中任职,简直觉得噩耗从天降,她这些日子和薛芯柔关系处得特别好,听到了这消息就约了薛芯柔出来跟她确认。
薛芯柔听她问起这事,眼圈就红了,她道:“这事前些日子我就知道了,但事情没确认前就一直没敢告诉你,怕徒惹你伤心。不过我听家里说,这是个顶好的差事,对大哥的前朝是好的。但闽中的条件真的很是艰苦,夏日的时候常有强风将屋都能掀起,蛇虫鼠蚁横行,还常有倭寇偷袭抢劫,听说以前就有一个沿海的州府衙门被围攻,那些官员还有他们的家属全部遇难了的。”
嘉惠听得脸都白了,薛芯柔并没有夸大其词或者骗她,这些事她以前在女学也是有听说过一些的。
嘉惠从薛芯柔那里听了满耳朵关于闽中的恶劣环境,颇有些失魂落魄的的回到家中,她本欲直接寻了自己叔父询问此事,可诚郡王不在家,她只能跑去自己祖母老诚郡王妃那里好一顿哭诉求安慰。
老诚郡王妃搂着孙女也是一把老泪,她摆在心尖尖上,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孙女,怎么可能舍得让她婚后跟着薛修啓离京去闽中,或许几年都见不着一次呢?
因此自朝廷公布了海务司官员人选之后,诚郡王在家中就没个安宁了,老诚郡王妃和侄女嘉惠郡主见天儿的跟他抱怨哭诉,甚至两人连诚郡王妃韩氏都给怨上了。
老诚郡王妃本就不喜韩氏,自那次和亲一事韩氏不肯让以宓代嘉惠郡主替嫁之后,老诚郡王妃就对韩氏愈发的不满,此次也不过是迁怒罢了。
老诚郡王妃骂韩氏道:“我就知道你嫌弃嘉惠,就恨不得把她给远远打发了,以前就想着让她和亲北沅,不成之后,现如今又撺掇着王爷要把嘉惠弄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我看你是不是连我都想一起打发了……”
这哪儿跟哪儿,韩氏听得嘴角直抽抽,她觉得自家婆母越老越不可理喻,也懒得理会她,只听得烦了,便领了两儿子回了魏国公府去住,把个老诚郡王妃又是气得个倒仰,她倒是想给儿子塞上两个妾侍,奈何诚郡王不配合,这么些年也没成功过。
老诚郡王妃怨气冲天,这日薛太后召见她时,她这言语里便也带了出来。
薛太后现如今特别喜欢召上各府的诰命夫人们到宫中陪她说说话,一来是深宫寂寞,她现如今贵为太后,召见各府夫人老夫人们也再无顾忌,听着各种奉承话心情也舒畅许多,渐渐地甚至有些上瘾,二来她这也是为了和各府联络联络感情,拉拢拉拢朝臣,为儿子将来的亲政作打算,有没有用另说,但至少她感觉很不错。
这日老诚郡王妃过来时,她正在听薛芯柔还有家里接来的那两个族里的姑娘说话,老诚郡王王妃过来,她便让几人给老诚郡王妃请了安说了几句话就打发她们下去了。
薛太后听老诚郡王妃的抱怨,先是关于薛修啓要去闽中赴任的,薛太后就正色说这是为了薛修啓的前程,薛家的嫡长孙,即使老诚郡王妃满心不满也不敢在薛太后面前无理取闹,只得僵着脸唯唯应了,薛太后便笑了笑又开始安抚老诚郡王妃,说了一堆闽中的好处以及海运的好处,老诚郡王妃也只能苦着脸不出声。
不过及后说到诚郡王妃,薛太后看着老诚郡王妃那怨气十足的脸,眼睛转了转,就笑道:“其实说起来诚郡王府只有两个小公子,也太单薄了些,平日里他们又都在书院,你膝下便只得嘉惠一个人陪你说话,这将来嘉惠若是嫁了,甚至可能还要跟着去闽中,老王妃你岂不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唉,也是郡王爷宫务繁忙疏忽了。说起来刚刚老王妃见过哀家的那个远房侄女,穿鹅黄色裙子名唤映惜的,觉得如何?”
老诚郡王妃一愣,然后便赔笑道:“那姑娘生得好,一看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定是娘娘娘家的风水好,这姑娘们一个比一个灵秀,真是让人羡慕不来的。”
薛太后笑,慢慢喝了一口茶,才道:“映惜的确是个好孩子,性子温柔纯善,听说和嘉惠处得也不错,若是老王妃你喜欢,不若哀家就将她赐给郡王爷为侧妃,好让她给郡王爷开枝散叶,再不济陪老王妃你说说话,替郡王爷在你面前尽尽孝心也好啊。”
老诚郡王妃先时就已经有所觉,此时薛太后明说了,她想到韩氏那张讨人厌的脸就笑了起来,忙起身谢了薛太后,心中隐隐得意的领了旨。
薛太后的办事效率很高,翌日就将那薛家女连着赐婚懿旨送到了诚郡王府,道是不必从薛府迎娶了,只在诚郡王府内十日后成亲便罢了。毕竟只是个远房族女,薛太后也不担心丢人……
诚郡王接了赐婚懿旨看着那薛家女一脸的黑气,那来颁懿旨的內监见了,就赔笑着对诚郡王道:“郡王爷,昨儿个老王妃娘娘见到薛姑娘很是喜欢,太后娘娘体恤,便特意赐了这婚事,好让薛姑娘多陪陪老王妃娘娘,也算是替王爷您尽孝了。”